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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隋秋天睡了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棠悔的书桌上,肩上盖着那条毛绒绒的围巾,和一条厚厚的毛毯,但手上很空。
她没有再被棠悔握着了。
这种感受使得她不是很习惯。
于是她稀里糊涂地皱起眉。
变空的手,也失魂落魄地在桌上摸了摸——
但她刚一有动作。
就听到棠悔的声音出现,“嗯?醒了?”
在自己旁边。
很近的位置。
隋秋天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便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坐在自己身旁——
她的眼镜被摘下来了。
但因为棠悔离她很近,所以她还是能看清棠悔大概的表情和神态。
棠悔的会议应该是结束有一段时间了。
但她没有离开这里,也暂时没有做别的事,她还是坐在离隋秋天很近的位置,稍微凑头,往她这边看过来——
就好像,在隋秋天睡觉期间,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黑暗里注视着她,陪着她。
“棠悔小姐。”隋秋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来称呼她,所以暂时只好这么喊,“我睡了很久吗?”
“嗯?”
模糊视野*里,棠悔的脸庞也很模糊,她柔柔地冲她笑了一下,“也没有很久吧。”
“那就好。”隋秋天点头。
她抬头,看见自己的眼镜恰好就被摆在很合适的、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便拿起来戴上,看了看书房里的时钟。
然后发现。
“已经是下午了。”
隋秋天很惊讶,“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是吗?”
棠悔看着她,轻轻地说,“我怎么没有感觉时间过了那么久?”
刚醒过来有些头痛。
隋秋天手掌心捂了捂脸,揉了揉太阳穴,很严肃地说,“我们赶快下去吃饭。”
棠悔歪头看她,突然笑了,“好。”
“下次不能这样。”隋秋天很紧张,“一日三餐都要准时吃,不然你会越来越瘦,也对身体不好。”
“好。”棠悔顺从地点点头。
“那我们下去。”隋秋天站起来说。
“好。”棠悔还是这样说,也还是望着她,柔柔地笑。
然后也把手往她这边伸过来——
没有说更多,只是目光柔柔地看着她。
隋秋天抿抿唇,把自己的右手在腰边擦了擦,确认没出汗,也没有不干净,才大着胆子去牵她的手——
她把手送过去。
棠悔摸过来,先是触到她尾指的一个小小指节——
隋秋天紧张地缩了缩。
棠悔又一下子,反手,将她整只手都握紧。
女人的手指细细的。
把她四根手指包住的时候,也会让她产生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走吧。”棠悔翘起唇角,说。
“好。”隋秋天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偷偷看她一眼,发现她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有收敛,以为自己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很紧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痕迹之后,才稍微放心下来。
但这个时候棠悔还是在笑,虽然也还是很美丽就是了。可隋秋天还是忍不住问,“棠悔小姐,你怎么一直在笑?”
“有吗?”棠悔被她牵起来,像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嘴边的弧度却还是很柔和地翘起来,“可能是因为,觉得现在很好吧。”-
其实隋秋天没有觉得太好。
因为棠悔现在眼睛看不见,左边耳朵也听不见,再加上崴掉的脚好像也没有完全恢复……这怎么能算是好?
隋秋天简直忧心忡忡。
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点。
她们两个人再次坐在长桌对面吃午餐——
隋秋天给棠悔处理好餐食,自己在对面落座的时候,心里还是在想这件事。
但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尽量不要把这件事表现出来,不去影响棠悔的心情。
得出这个结论。
隋秋天心不在焉地拿起净手布净手。
却突然瞥到——自己左手拇指上,有点红红的。
不是皮肤的红。
是那种像是擦到什么染料的红。
隋秋天觉得奇怪。
因为她今天都没有去什么有油漆或者是颜料的地方。
“怎么了?”棠悔像是有所察觉,问她。
“也没什么。”隋秋天说着,就下意识捻了捻拇指上的红痕,“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上突然有点红红的——”
说完,她把手上的红印擦干净,又下意识在说话的时候抬头去看棠悔——
便陡然间看见棠悔的脸。
以及。
在昏黄灯光下,棠悔鲜红的、饱满的嘴唇。
隋秋天愣住。
“红红的?”棠悔喝了口水,唇挨上水杯边沿,白色边沿粘上淡淡红印,“哪里红红的?”
“就是拇指这里……”隋秋天下意识回答问题,注意力却又很莫名地停在棠悔脸上——
女人只喝了一小口水,唇却沾得湿湿的,在昏黄光影下泛着影影绰绰的水光。
大概是对她的停顿有所察觉,棠悔恰巧抬头望她——
视线相对。
隋秋天突兀地停住所有动作。
变成一个泡泡吐到一半,突然卡掉的泡泡制造机器。
她迅速低脸,却又瞥到自己手上还没完全擦掉的红印,又想起那个白色杯沿上的红印,或许是她联想能力太好,她总觉得这两者很像……而这种联想在脑子里出现,就让她整个人一下突然变成故障的机器,开始冒烟——
“拇指上吗?”棠悔出了声,脸上的表情很自然,鲜红的嘴唇,在隋秋天面前很是放松地一张一合,“可能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吧。”
“应该是。”隋秋天慌慌张张地喝了口水,匆匆忙忙看了一眼。
不敢再看。
既觉得两种颜色实在是很接近。又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更何况。
她到底是睡得到底有多放松,才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去碰到她的嘴巴?
如果真的是这样……
隋秋天悄悄咪咪地抬起眼。
又去看了眼棠悔——
“怎么不说话?”棠悔很是自然地看向她,完全没有被她在睡梦中冒犯过的生气。
好吧。
应该是错觉。
隋秋天想。
必须是错觉。
她呼出一口气,想要把这件事抛开,结果只是紧张兮兮地把手里的餐巾折来折去,又拆来拆去。
棠悔再次抿了口水。
将脸微微别开,唇角很不露痕迹地上翘。
隋秋天没有注意到这点。
因为棠悔很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提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刚刚我发现你的眼镜坏了。”
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隋秋天抬头,一不小心又直接看到棠悔的嘴唇,于是便匆忙地低了低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小声地说,“上次坏掉的。”
她说上次。
并没有直接提及那个晚上。
但棠悔似乎有所察觉。她静了片刻,问,“是那天摔坏的吗?”
“嗯。”
隋秋天集中注意力,去处理餐盘中的食物,但她并没有因为棠悔提及,就去很别扭地将坏掉的眼镜摘下来——而是仍然坚持戴着。
那天晚上,她摔了那一跤,不仅仅是离肾脏很近的位置被戳出一个洞,也不仅仅是把那道棠悔用心给她求来的平安符染红,还差点丢掉那副自己一度很珍惜的眼镜。
她的第一副眼镜。
按理来说,一个人不可能七年都用同一副眼镜。因为度数会涨,眼镜框也会变形。但隋秋天这个人相当老派,也相当固执,她不想要换。所以宁愿每一年都偷偷拿去眼镜店保养。
并且幸运的是,可能是因为她成年以后才近视,所以她的度数没有涨太多。于是,她期间只换过一次镜片,却还是坚持在使用这副眼镜框。
而那天晚上。
棠悔独自摇摇晃晃地走了之后。
隋秋天一个人被埋在那棵很大很阴凉的树后面,身上全是泥巴,汗,和血,像是快要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淹到口鼻里面去。
她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皮。
努力去看棠悔的背影,希望自己可以看得久一点。
那个时候眼镜还没有坏。
是在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完全听不到棠悔踩着树叶的脚步声,也听不到棠悔的呼吸声,只听得见林间尖锐到像是惨叫的鸟叫声之后——
眼皮越来越重,身体里溢出来的液体越来越多,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冻僵的雪人,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中一点一点融化。
隋秋天根本坚持不下去。
其实她根本不是一个很有毅力也很坚强的人。其实她很怕痛的,被陈月心留在姨妈家里自己跑出去追没追到,在水泥地上摔得膝盖上破皮流血很痛。
被教官第一次用沾了水的教鞭打手心的时候很痛,青春期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觉得好痛,第一次肠胃炎发烧吐得不行的时候很痛,第一次被刀捅进腰里面的时候觉得好痛好痛……只是后来,她学会忍。
但那个晚上。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痛过。
因为她害怕棠悔逃不出去,因为她害怕,其实她真的很没有本事,没有把棠悔保护好……
是在不知道棠悔走了多久以后。
隋秋天的意识已经快要消失。
听见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过来,她总觉得是那些坏人追过来——
本能的。
她挣扎着,竭力地,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去把自己这边的动静闹大——
因为她希望。
可以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力,为棠悔,最后再争取一点时间。
她咳嗽,疯狂地咳嗽,从身体里面抖落出很多滚烫的、铁锈味的液体,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看不清,她用手掌拼命在树林的土地里面摸索,被石子,树枝划出很多血淋淋的、粘上泥土的伤口,又耗费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去把那些划伤她的石子、树枝,全都用最大的力气扔出去。
一边扔,一边努力发出声音,
“嘿,你们过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啪嗒——”
“嘿,我在这里。”
“嘭嘭——”
最后那群脚步声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
隋秋天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发现地上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扔。
只能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去拍自己靠着的那棵树——
“嘭嘭——”
树上有很多东西掉下来,她不知道是什么,湿的,重的,有液体,也有固体,砸到她身上,也砸到她的眼镜上,一点一点,舔掉她的眼睛——
“嘭嘭——”
很重的东西砸到她脸上,鼻梁上的眼镜被砸落,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嘭嘭——”
隋秋天彻底晕过去。
看到的最后一点亮光,是她在某个很亮的地方,拼尽全力奔逃,脚步声和呼吸声同时迈得很重,“嘭嘭”,“嘭嘭”,她摇晃奔逃的视线用力挤过很多个黑衣人的肩膀,在那个白色的、很亮的世界里,看见一个女人微微低着的侧脸,郁白的,美丽的侧脸。
“嘭嘭——”
“棠小姐!”
“嘭嘭——”
世界拥挤得好像在下雨的默片,她第一次遇见她,第一次喊她。
“嘭嘭——”
她也恰好抬脸,隔着糟乱人群,第一次看向她的眼睛。
“嘭嘭——”
隋秋天躺在树下拼命咳嗽,捶着树的手慢慢滑落。她像一滩快要的融化的泥巴,在晕眩和难以持续的呼吸中,盯着漆黑的树林,那样漫无边际地想——
可能这就是走马灯。
但如果这就是走马灯,那她的走马灯,未免也太小气。
都不给她多看一看棠悔的机会。
“应该是我自己搞坏的。”
此时此刻,隋秋天再次坐在棠悔对面,很讲礼貌地处理完自己嘴巴里面的食物,才去讲,“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
棠悔低着睫毛,不讲话。
隋秋天看了她一会,觉得棠悔可能是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又变得很不高兴,所以尽量用很平常的语气,去讲,“不过其实还能用的。”
她说的是实话。
虽然坏掉了。
但只是眼镜腿断了一边,她用一根线稍微缠起来,还是可以戴在耳朵上。
镜片是左边稍微有一点裂痕,也还是勉强可以用。
所以。
醒过来之后,表姐把眼镜和她当时身上的其他物品都还给她,说出院要给她重新配一副。
隋秋天也没有很在意。
只是等自己稍微好一点,能坐起来,就请每天照看自己的护士,帮忙找来一点丝线,把眼镜腿缠起来。
镜片原本打算出院再去看看可不可以换。但刚出院她就很忙,去了很多地方,所以也没有来得及去换。
“为什么不换?”良久,棠悔轻轻地问。
“不想换。”隋秋天诚实地说。
棠悔张了张唇,像是想要说服她。可最后,又只说了一句,
“只是一副眼镜而已。”
“可这是我的第一副眼镜。”隋秋天解释。
棠悔不讲话了,她大概不太理解,为什么第一副眼镜就这么重要。
隋秋天想了想,跟她解释,“在这之前,我连近视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没有人教过我。”
棠悔愣住。
“棠悔小姐。”隋秋天再次这样喊她,也将手中餐具放下,很认真地跟她说自己的想法。因为现在,她们是她爱她,她也爱她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跟棠悔讲很多很多事,
“其实你也知道,我是个奇怪的人,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没怎么上过普通小孩上的那种学,学校里面的老师也不会教那些家长按理来说要教的事情。就比方说,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没人告诉我怎么处理月经,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我为什么每个月都会流血。这件事情,我都是一点一点从同学身上学习的。”
“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手机,连网络都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听同学们讲一些对我来说很新奇的事情,那些在小孩子里面很流行的事情我都没有体会过,可能你不知道,刚从武校出来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我自己好像一个刚步入现代社会的野人,对很多事情都不习惯。”
“棠悔小姐。”
“我就是一个很笨的人。”
隋秋天这么说自己,也没有觉得很难过。因为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知到这一点。
不过棠悔却因为她这样说自己蹙紧了眉心,好像是很不高兴,就也很像是……那个在潮岛不知名酒店的晚上,她跟她讲自己为什么想吃凤梨酥,她的反应。
不只是那个时候。从很早的时候,隋秋天就认识到一件事——
“但棠悔小姐,我知道你其实是很聪明的。”
隋秋天扭了扭自己眼镜腿上散落下来的线,对棠悔提起唇角,笑了笑,
“可是,你是唯一一个,自己很聪明,但是又不会嫌弃我笨,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不耐烦,还会愿意教我这些很简单很平凡的事情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
让隋秋天明白,原来自己可以不用当一个很厉害的人,也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凤梨酥的人。
“而且我现在知道‘舍不得’是什么了。”
很久都没有听见棠悔讲话,隋秋天觉得眼镜腿上掉下来的线很乱,便自顾自地把眼镜摘下来,认真地理了理上面缠绕的线,再重新戴上去——
重新看到清晰的、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棠悔。她松了口气,也提了提唇角,对她说,
“我舍不得这副眼镜。”
她说完,并没有期待棠悔给她任何回应。她想可能,爱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说的时候,可以尽情去说。她认知到自己的确和别人不一样,遇到一个难懂的、不那么具象的事情,仍然会去反反复复思索,试图找出最合适的那个答案。
眼下。
和那个漫长的夜晚很相似。
在漫长的空白和沉默之后——棠悔突然撑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隋秋天一下子变得很紧张,想要站起来去接她。
“你坐着。”棠悔的命令很简洁。
“好吧。”隋秋天只好奉命坐下来。
但身体坐下来,她的眼睛还是紧巴巴地跟着棠悔——
她们平时吃饭的桌子很长。
所以棠悔扶着桌面,花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地、安全地,挪到隋秋天的面前。
最后。她停在离隋秋天很近很近的位置,很是艰难地抬起手,抱住了她的头——
但是位置有点偏,所以隋秋天的脸埋在她的腰侧,眼镜也差点被蹭下来。
不过隋秋天看得见。
所以她主动地调整合适的位置,回抱棠悔,脸因为这个姿势贴近棠悔的腰腹,感受到棠悔小腹间独属于女性的柔软,和微弱的在她脸颊和鼻梁间,气息所鼓动着的起伏。
她耳朵红红,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要去哪里,结果是突然跑过来抱我。”
“嗯,就是为了来抱你。”棠悔的语气听上去很任性。
隋秋天更加不好意思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承认了爱的人都会这样?吃着饭的时候忽然开始讲一些琐碎的小事,讲完之后给对方抱一抱?
“因为你很棒。”
棠悔摸摸她的头,在她头顶,声线柔柔地说,“所以我一定要走过来抱抱你。”
隋秋天愣怔。
可能是她们很少用这样的姿势拥抱——
她坐在椅子上,她站起来。这个位置,可以让她的耳朵、鼻子和半张脸,都被她柔软的小腹包住。而她的后脑勺,也被女人柔软的掌心护住。
让她产生一种,回到妈妈肚子里面,很奇异的感觉。
也真的让她意识到。
她已经不是她的保镖了。
她可以在她的保护下,缩成很小很小,变成一个不可靠的人,也没有关系。
然后。
棠悔拍了拍她的头顶,轻声细语地讲,“但是以后不一样了。”
“因为我会在你身边。”
她这样对她说,语气像是,对她产生很多的心疼和难过。
其实大部分时候,隋秋天都觉得,棠悔才是那个很可靠很可靠的人——
比如此时此刻,她躲在棠悔的腰间,忽然觉得,如果棠悔在她身边的话,那换掉那副旧旧的眼镜也没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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