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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有的时候,棠悔觉得,隋秋天像一个从出厂起就到她身边来的机器人。
可能对于人类社会潜移默化的规则容易产生偏差,但每次,只要她给隋秋天一个指令,一个暗号,隋秋天就会去学,去努力理解她给出的命题。
以至于她对爱情这个词的理解,可能都是初始化的,甚至会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通透。因为其他人的爱情都不可避免会沾染上贪嗔痴怒哀怨妒,而隋秋天所认知的,好像就只是“喜欢”而已。
棠悔许久都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面纯善的镜子面前,被真真切切地照见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于是她挣扎其中。
羡慕,嫉恨,迷恋这面镜子的纯净,也因此无法放手。
隋秋天也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将手放在膝盖上,耐心地等候着她说出来到这里的目的。
是在屋外响起一声剧烈暴雷的时候——
棠悔被惊醒。
患眼疾之后,她对声音格外敏感。
更何况这声暴雷声实在太大,于是她没忍住蹙紧眉心。
那时隋秋天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很紧张地蹲在她面前,“你没事吧棠小姐。”
棠悔回过神来。
屋外一道闪电,闪着白,点亮隋秋天近在咫尺的脸。
恍惚间她没忍住。
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
手掌落到隋秋天下颌,手指按到她的眼尾。都是热的,软的,真切的。
很长一段时间内,棠悔都好奇隋秋天会长什么样子,眼睛是小还是大,眼睫毛是长还是短,嘴唇是厚还是薄,鼻梁是高还是矮……她猜测过很多次。
直到上个月。
她才第一次看清隋秋天的脸。
也才知道——
原来保镖小姐的一切都刚刚好。
“没事。”棠悔扬起唇角笑了笑,低眼凝视着隋秋天仰视着她的脸。
突然觉得好可惜。因为她没能在更早一点,看清保镖小姐的脸。
也没亲眼看过,隋秋天的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
她将手指从隋秋天脸上慢慢蜷回来,轻声细语地说,
“就是刚刚被吓到了。”
隋秋天点了点头。
情急之下。
她不会再去在意棠悔慌乱中的小动作。
“没事的棠小姐。”她出声安慰棠悔。
仍然是蹲在地上,悄悄注视着棠悔的表情,犹豫半晌,问,“棠小姐,你是不是……”
按道理。
她不应该妄自揣测雇主的情绪。但棠悔的表情的确看上去不太好,脸色也有些苍白。于是,她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是不是一个人住在楼上有点害怕?”
平心而论,今天的确是下了最近几年来曼市罕见的暴雨,雷鸣也像是震得整座房子都会在下一秒钟倒塌一样。
天气实足恶劣。偏偏,整间别墅里还只有她们两个人。
想到这里。
隋秋天又有些担忧。
偷偷瞄了眼棠悔,对方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声惊到。
正考虑着这件事。
棠悔出了声,“隋秋天,我可以在你这里睡一会吗?”
隋秋天慢半拍地抬眼。
棠悔在看着她。
像是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难以启齿,表情显得有些犹豫,
“如果不方便的话……”
“好的棠小姐。”隋秋天答应的速度很快。
棠悔大概很意外她的不犹豫,“真的?”
“当然。”隋秋天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又起身。
站在床边,将自己正在一起变豆腐的枕头和被子都铺开来,然后对坐在她床边愣看着她的棠悔说,
“棠小姐,你可以躺下来了。”
到这里,隋秋天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能够猜出来,棠悔在这么晚的时间来到她房间的目的——不用多说,想必是因为雷电太可怖,棠悔独自在床上难以入眠,但又害怕打扰到她的休息。
所以一个人磕磕绊绊地下了楼。却又在她打开门之后,犹豫再三,都没有办法向迟钝的她开口。
想到棠悔刚刚独自承担的恐惧和不自在。隋秋天有些自责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然后温声对始终安静的棠悔说,
“棠小姐,今天晚上你可以在这里安心睡一觉。”
棠悔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我会在雨停之后送你回房间。”隋秋天看了眼手表,
“棠小姐放心,现在还没有到我的睡觉时间。”
“好吧。”棠悔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
“棠小姐,你有哪里不舒服吗?”隋秋天关切地问。
“有一点。”棠悔简洁地说,“今天喝了葡萄酒。”
“原来是这样。”
隋秋天点点头,然后将铺开的被子掀了一个角,用手在里面试了试温度,觉得不太凉,便说,“棠小姐,你快躺进来吧。”
隋秋天的被子也是很整齐的条纹四件套,铺得很整齐很蓬松,虽然这只是一张单人床,但可能也正是因为窄窄一张,所以看起来格外温暖。
在隋秋天过分温暖而友好的目光迎送下。
棠悔还是躺了进去。
她没有脱下睡袍。
因为知道可能如果自己只穿睡裙,隋秋天可能会立马将她裹成毛毛虫扔出去。
当然。
更有可能的——是隋秋天会很神奇地找出新的被子将自己裹成毛毛虫,然后把棠悔一个人留在温暖的被窝里,自己一板一眼地滚出去。
棠悔躺在隋秋天的床上。
将手平放在小腹上,相当心平气和地想。
“棠小姐。”隋秋天将椅子搬来床边,隔着半米远的、看不到她敞出皮肤的半米距离,相当关切地问她,“你冷不冷?”
“不冷。”棠悔摇头。被子里有闻起来很温暖的某种花香味,让她因为那一点酒精而产生的头晕也变沉了些。
只躺了一会。
她竟然真的有了些睡意。
也不再觉得窗外的雷声聒噪震耳。
“那就好。”
不过隋秋天还是将被角替她掖了掖,然后整个人很紧张兮兮地坐在床边椅子上,时不时挠挠下巴,时不时又突然伸手——
“啪嗒——”
隋秋天在空气中使劲拍了一下。
然后看到棠悔含着笑意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很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棠小姐,我以为有蚊子。”
棠悔笑,她侧躺在隋秋天平时会躺进去的被子里,脸敞在外面,在昏暗的灯光下,眼梢间弥漫笑意,有种格外慵懒而静顺的美丽。
隋秋天和她对视几秒。
就很不太自然地挪开视线。
抬着下巴,木着脸去看墨绿色的窗帘。
整个人也坐得更直了。
“隋秋天。”棠悔柔声喊她。
声音在雨声里多了几分模糊,像雾,“你怎么不看我?”
“我在看你呢棠小姐。”隋秋天直视着墨绿色的窗帘说。
棠悔不说话。
隋秋天往侧边瞄了一眼。
便看见棠悔直勾勾望着她的眼。
也看见,棠悔因为躺在被子里,被弄得稍微有些乱、以至于露出些白腻皮肤甚至险些露出那颗黑色小痣的衣领。
隋秋天简直要比屋外的闪电更快移开视线。
然后有些拘谨地搓了搓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说,
“棠小姐,你睡觉怎么不闭眼睛?”
雨声嘈杂。
棠悔躺在她的被子里,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
隋秋天挠了挠眉毛。
觉得棠悔可能还是在害怕雷鸣,便有些突然地说,“棠小姐,你要听童话故事吗?”
“童话故事?*”
棠悔大概觉得她的思维很跳跃,但听上去也不是没有兴趣。
“嗯。”隋秋天看着自己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搜寻一圈,没有发现童话书后,她有些失望,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补充完整,
“不是小时候睡不着觉,都会有大人在床边上讲童话故事听吗?”
“你会讲童话?”棠悔觉得很新奇。
顿了片刻,问,
“你小时候睡不着觉,你姨妈会给你讲童话吗?”
“不会。”隋秋天说。
“我猜也是。”棠悔说。
然后又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人给我讲过。”
隋秋天刚开始觉得奇怪。
过了几秒之后便想通了,便用叙述事实般的语气说,
“可能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要怎么给公主讲白雪公主豌豆公主和爱丽儿公主的故事。”
棠悔好像费了一些时间才听懂她这句话,眼梢从条纹被套上露出来,弯了弯,“那你要给我讲吗?”
隋秋天原本想拒绝。
因为她没找到童话书,也对很多童话故事都没有印象。
但窗外再次响起一声雷鸣。
她颇为紧张地看向安静躺在她被子里准备入睡的棠悔——
对方相当安静地躺在她的枕头上,在雷响那一瞬间颤了颤睫毛,但很快便平复下来,仍然是目光柔柔地注视着她。
或许是因为这张小床太窄的关系,棠悔看上去有着很不明显的脆弱,让人想起在那些童话故事里总是受苦受难,但仍然意志坚韧的公主。
“好的棠小姐。”隋秋天不想让她失望。
棠悔点点头。
隋秋天看着她,整个人坐得很直,“但我可能不太会讲。”
“没关系。”棠悔冲她笑。
又侧了侧身子。
调整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你讲什么都可以。”
“从前。”得到棠悔的指令,隋秋天用最普遍的句子开了头。
棠悔看着她的眼睛。
微微侧躺着。
黑色发丝像绸缎那般流落到床边,似乎是想要认真倾听。
“有一位公主。”
隋秋天很收敛地说出第二句,就又有些坐立不安地看了眼棠悔——
棠悔还是在注视着她。
眼神在灯光下看起来柔和,好像是在笑,也不会因为她讲的故事太烂就不高兴。
“她很漂亮,很美丽,很善良,很体贴……”隋秋天第一次给人讲童话故事,很不擅长。
也有些磕磕绊绊。
几乎要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都用到这位公主上,
“也很像一颗葡萄。”
今天晚上,葡萄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但棠悔没有计较她重复度颇高的思想。
而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很没有办法地笑了声,“然后呢?”
“然后她过了一个很圆满的中秋节,吃了好吃的葡萄月饼,喝了好喝的白葡萄酒。”
隋秋天其实不擅长编造故事。
因为她几乎没有任何想象力,只能单纯地叙述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最后她生平第一次躺在某张一米二的小床上,盖着被子,听着雨声,睡了一个好觉,也做了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梦。”
她说了三个“很好”。
因为童话故事普遍很温暖。
隋秋天停了话。
棠悔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
“我讲完了,棠小姐。”隋秋天说。
棠悔笑起来。
笑容弧度并不算大。
笑意却像是满得快要溢出来,落到这张一米二宽的小床上。
然后她很罕见地,也不太得体地提出要求,“再讲一个。”
“好吧。”
棠悔看起来没有睡意。
隋秋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还是刚刚那位公主。”
“嗯?”棠悔抬了抬眉心。
“她还是像刚刚一样漂亮,美丽,善良,体贴……”隋秋天看着棠悔乌黑的眼睛。
说,
“有一天,有个枫叶保镖对她说,你可以实现任何自己想要的愿望,你会健康快乐,笑口常开,你的生活里不会再有电闪雷鸣,不会有孤独彷徨,也不会有欺骗背叛,你会吃好,睡好,一辈子都只做美梦。”
将自己很朴素地置入这个故事里,隋秋天的语气变得有些矜持。
也在说完之后。
很拘束地瞄了眼棠悔。
棠悔好像并没有对这张一米二的小床有任何不习惯。她相当温顺地仰躺着,双手环抱着她刚刚盖过的被子,敞出来的柔腻皮肤贴紧她的脖颈刚刚贴过的被套,懒倦的眼也在昏黄灯光下笑着瞥向她。
仍然仪态优雅。
但是。
黑色睡袍的前襟好像蹭得比刚刚更乱了。
——隋秋天迟来地意识到这点。
一下子整个人都变得极为慌张,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较好。
“嗯?”棠悔发觉她的停顿,声音从她的床上飘落,大概是已经有些困,像毛球绒边,滚落在她的鼻尖,然后渐渐融化,“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哦,是,是这样。”隋秋天僵着背,没有再去看棠悔,而是盯着自己的拖鞋尖尖,讷讷地汇总自己脑中剩下的所有信息,继续往下说,“在收到这个祝福之后,葡萄公主忍不住问枫叶保镖,为什么?”
“为什么?”
棠悔很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话,语气好像真的很像一个聆听童话故事的小孩子,
“为什么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只要不看着眼睛好像就没那么紧张。
隋秋天呼出一口气。
盯着鞋尖。
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电影里家长给小孩讲童话故事时的语气。
便也学着这个语气,
“然后枫叶保镖很认真地对她说,因为你是葡萄公主啊。”
棠悔不说话了。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好像正在等待她将整个故事说完整。
隋秋天承认自己没有天赋,也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四不像,甚至都没有所谓的起承转合,但她还是坚持为这个故事打上了句号,
“因为葡萄公主漂亮,美丽,善良,体贴,所以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可以实现这些愿望。”
“也因为……”
说到这里。
隋秋天的声音变得温和许多,好像真的在讲什么印刷在她鞋尖的儿童绘本,
“这个世界除了葡萄公主以外,没有人再值得这一切。”
外面的雨还在不要命地往下落,将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吞咬进去。
棠悔久久没有出声。
“我讲完了。”
隋秋天也觉得自己这个故事不怎么样,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痒的喉咙。
很不好意思地说,“要不你还是睡觉吧,棠小姐。”
棠悔还是不说话,连呼吸都很安静。
于是隋秋天没办法。
只好放弃去看墨绿色的窗帘,将视线很小心地落到床上——
不算宽广的卧室内,床头昏黄的小灯,女人披着发,还是像刚刚一样侧躺在她床上,仪态得体,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阖上了眼,浓而密的睫毛在灯光下看起来根根分明,好像每一根都很美丽。
原来已经睡着了。
隋秋天松了口气。
难怪那么多睡不着的小孩都要听爸爸妈妈讲童话故事,原来是真的有用。
她慎重地想。
既觉得也要将这条加入保镖守则,又觉得还是算了。
万一。
万一下一个保镖给棠小姐讲了更好听更难忘的童话,棠小姐就忘记枫叶保镖和葡萄公主说的那些话了怎么办?
雨雷都在继续。
隋秋天噤了声,将呼吸都努力放轻。
之后。
她始终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独自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
她终于想起来打开手机。
屏幕上。
还是那张棠悔在二十六岁时被新闻图拍摄到的照片。
隋秋天想了想,将这张照片保存在一个新的相册。
也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背脊。
然后。
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气温显示,夜深,气温比起刚刚又变低了。她想要去查看棠悔有没有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却又在走近之后陡然顿住。
棠悔大概是睡深了。
没有注意到自己领口敞了出来。
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口上那颗黑色小痣也偷溜了出来。
像一滴浓稠的墨。
滴在隋秋天新买新晒过的条纹被套上。
隋秋天不敢动弹。
在床边佝偻着腰。
僵了一会。
她耳朵红红地闭紧眼皮。
然后很小心地。
用两根手指,提起被角,将女人整个敞开的领口盖住。
盖上去之后。
她终于敢半睁开眼睛。
却也发现女人的下半张脸也快要被自己盖住。
便又谨慎地。
将被角往下拖了两寸。
棠悔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对此没有任何感知。应该也没有发现她的保镖在她床边鬼鬼祟祟。
于是。
隋秋天很严格地帮她盖好被子,确认她全身上下都只有脸露出来之后。
便也正大光明地。
看了看棠悔在睡梦中也像是仍然带有弧度的唇角。
然后。
隋秋天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手指撇了撇自己的唇角。
她想要让自己变得和棠悔一样,会笑得好看,温柔,也包容。
“轰隆隆——”
闪电和雷声同时袭来。
像上帝撞见她做贼心虚时的一声咳嗽。
隋秋天差点一整个摔倒在地。
但出于保镖的反应。她迅速敛起所有动作,也在床边站稳,没有闹出太多动静来。
屋外暴雨倾泻,光影晦涩。
她绷紧下巴,在床边很小心观察棠悔是否有被惊醒。
看着棠悔熟睡时很柔软的脸,很短暂地想起了在很久之前,她在因为打雷闪电不敢睡觉时,表姐会拍拍她的头,打着哈欠对她说——睡个好觉吧,小秋天。
往往。
她也会真的在那之后睡个很好的觉,然后一睁开眼,发现是个很晴朗的好天气。
于是。
隋秋天也抬起手。
轻轻地,不敢用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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