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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了风,轻轻地吹在隋秋天脸上,让她觉得像是很多东西都被吹走了。
可能是那只蝴蝶在很远的地方扇动翅膀。
——学会告状的隋秋天心想。
正值午后,台市小区人烟稀少,没有很多人目睹这一幕。
隋秋天抱着黑色公文包,面色冷*淡地靠在车边,她盯紧方家轩,很小气地不让他看她的眼镜小狮子。
“好的,好的,谢谢棠总。”兴许是不习惯直接和棠悔沟通,站在树下的程时闵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说的。”
方家轩咕噜咕噜地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甩开陈月心的手,过来扯隋秋天的眼镜小狮子。
隋秋天灵活躲开。
方家轩猝不及防在车前摔了个大跟头,马上鼻涕稀拉地嚎哭起来。
隋秋天面无表情。
打电话的程时闵一怔。
陈宝君“哎哟”一声,像是在担心,可步子牢牢扎在程时闵身边没有动。
陈月心立马过去把方家轩拎起来。
拍了下他屁股上的灰。
压低声音教训道,“方家轩我跟你说了让你别在外人面前丢人!”
隋秋天没再看她们两个。
兀自把车门拉开,把黑色公文包放了进去。
再关门——
程时闵便把手机递回给了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终于如释重负,
“棠总还有话要和你说。”
陈宝君斜着视线瞥过来。陈月心围着哭鼻子的方家轩,一边拍他身上的灰,一边用手给他擦眼泪擦鼻涕,像是嘘寒问暖,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隋秋天接过手机,听到棠悔在电话那边喊她的名字,
“隋秋天。”
隋秋天愣了几秒。
忽然紧张地把下巴藏进了卫衣领口里面,不太敢动。
她怕棠悔觉得她因为一点小事麻烦她,也怕棠悔觉得她假公济私,更怕棠悔……觉得她又给她带来了麻烦,停了很久,才懊恼地说,“我在的棠小姐。”
“好了!”远处,陈月心试图压低着声音,但语气仍然显得尖锐。她拍方家轩的背给他顺气,“不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小挂件,妈妈平时没给你买过吗!哭什么哭!”
隋秋天低下视线。
电话里。
棠悔“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好遥远,有点不像平时的声线,又让人感觉好近,
“从现在开始,平复心情,深呼吸十次,吃点东西,不要让自己饿肚子,再深呼吸十次,要确定自己没有很生气,没有很委屈,也没有想哭,不需要对我觉得抱歉,也不需要太担心我。”
说着,她停顿一会,
“我会安全无恙地等你回来。”
隋秋天怔住。
攥住手机的手指发着紧。
或许是因为这边小孩哭闹的声音太尖锐,棠悔的声音比平时听起来更有耐心,“总之,路那么长,开车的时候一定注意安全。”
大概是发觉隋秋天很久都不出声,棠悔又问她一遍,
“隋秋天,你听见了吗?”
这天的太阳很毒,晒得人眼皮发热。隋秋天反应过来,紧了紧攥住手机的手指,无措地说,“好,好的棠小姐。”
棠悔静了半晌,可能是怕她多想,柔着声音说,
“有什么其他的事,都等你安全回来再说,好吗?”
“好的棠小姐。”隋秋天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棠悔停了片刻,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先挂电话吧。”
隋秋天顺从地挂了电话。
几个人同时往她和程时闵的方向看了过来。
程时闵看向搓着手的陈宝君,和哭个没停的方家轩,没好气地说,
“棠总说不借。”
“不借?”陈宝君一愣,“没说其他的了?”
“嗯。”程时闵躲躲闪闪地看了眼隋秋天,话也说得含糊,
“就说让秋天尽快把车开回去。”
“那这棠总也怪小气的。”陈宝君嘟囔着,“能借出来不肯多借一会,都说越有钱越小气——”
“妈!”程时闵打断了她的话,“我求您别说了行不行!”
她瞥了眼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方家轩,撇了撇嘴,“还嫌我今天脸丢得不够吗?”
这话明显是指着方家轩来的。陈月心脸色一变,但也碍于陈宝君在场,没发作。
“哎你怎么说话的呢?”陈宝君连忙过来拉程时闵,
“你说你跟你弟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一场闹剧在方家轩的哭闹和陈宝君的抱怨中演到了头。
隋秋天独自在旁边,很严格地按照棠悔的指示,平复心情,深呼吸十次,检查自己刚吃过的五个凤梨酥有没有填满肚子,觉得没有,所以她想了想,吃了没吃的第六种口味,再深呼吸十次,确认自己没有很生气,没有很委屈,也没有很想哭……
她直接打开门坐上了驾驶座。
在闹腾声中把车开了出来,一脚刹车,停在几个人脚边,很直接地说,
“我要走了。”
陈宝君停了下来。
轻拧了一把程时闵的胳膊,“你个不争气的!”
程时闵撇嘴。
陈宝君转头和陈月心说了几句话,又哄了几下方家轩,坐上了车。
程时闵没好气地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隋秋天等她们系上安全带。
准备发车之际。
她看到陈月心牵着方家轩的手,在车边愣愣看着她。
“麻烦让一让。”隋秋天说。
陈宝君和程时闵在车里对视一眼,刚刚还在吵,一会也安静下来。
陈月心在太阳下盯着隋秋天,好一会,勉强地笑着,说,
“秋天,你都不跟妈妈说声再见吗?”
隋秋天微微皱眉,也张了张唇。
“这是我妈妈!”方家轩在旁边大喊,“不准你喊!不准你喊!”
隋秋天相当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方家轩!”
陈月心狠心拍了下方家轩的脑袋,
“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让你有礼貌!说不听是吧?”
“麻烦让一让。”隋秋天重复一遍。
陈月心愣怔着抬起头来,在太阳下与隋秋天对视。
长达半分钟之后。
她沉默着牵着方家轩让开了路。
隋秋天把车开了出来。
快要发车之际。
她突然看到被自己放在车里的公文包和眼镜小狮子。
对着车窗外面说了一句,
“我明年不来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
陈述句就是用来陈述事实。
便也不需要太多解释。
于是。
隋秋天没等陈月心对这句话有所反应,直接将车开走。
回程的路上很安静。
最开始,程时闵和陈宝君都不说话,静悄悄的。到后面,后排陈宝君的鼾声渐渐响起。
天边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户上,蒙起一层雾纱。
隋秋天打开雨刷,就听到程时闵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秋天……”
“表姐。”隋秋天打断了她,“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劝我。”
“你误会了秋天。”程时闵解释,“我就是想说,其实你们棠小姐真的对你挺好的……”
是。
在程时闵看来,会借车给自己的保镖,会给自己的保镖开高月薪,或者是平时发个礼品什么的,对在山顶上的有钱人来说,都只是些笼络人心的小手段,根本不算什么。
但仔细一想,她清楚没有一个住在山顶上的雇主,会愿意花时间为自己的保镖处理这些家长里短。
而棠悔竟然会亲自打电话来跟她们沟通。
并且刚刚那通电话里。
棠悔听清楚来龙去脉之后,竟然会那么直截了当地说,“你就跟她们说,是我不愿意借。”
如果棠悔真的会为了维护所谓阶级和家族形象,那接这通电话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隋秋天不懂得为自己争辩,也不懂得怎么和人相处,在人际关系这些方面比较迟钝,经常吃了亏还没反应过来。”
像是猜到她心中怎么想,也念及她是她的员工,或者,是隋秋天的表姐。棠悔竟然在电话里跟她解释,
“所以她不需要再有人来替她和稀泥。”
以至于程时闵在那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这个做表姐的,只是一直在和稀泥。
而棠悔这个雇主……
想到这里,程时闵再次神色凝重地看向隋秋天,发现对方表情和出门时并无二致,没有伤心,也没有动容,稍微松了口气——
她应该还是什么都不懂。
隋秋天一路都没有看程时闵,也没有看手机,雨天路滑,她始终谨记棠悔之前的叮嘱,开车开得很认真。
听到程时闵说棠悔很好,她觉得奇怪,不明白程时闵为什么重复一个已经既定的事实。
其实她对很多人的认知都很模糊,像隔着层融化的胶水,但总体而言,除了那些会做伤天害理事情的人以外,她认为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坏的人。
只是像棠悔这么好的是少数。
就像此时此刻,在车后排打着鼾声快要睡晕过去的、从潮岛坐很久的船、又坐很久的车过来给自己妹妹过生日的陈宝君——
她的愿望可能很简单,只是希望她的女儿有好车开,在曼市有好房住,不会再被潮岛的人看不起,或许这其中夹杂着她自己的、有些庞大的虚荣心。
但陈宝君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吗?可能也不算。
或许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刚这种做法、甚至是小时候给自己女儿吃什么东西都藏着掖着的行为不太好看,甚至心里也会有心虚。
但她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这种做法可能是在她的认知范围里,将程时闵托举出潮岛、并且给自己争得一口气的有效手段。
基于这层逻辑,她只是认知狭小,但愿意为她自己,同时也愿意为她的女儿当坏人。
而毋庸置疑。
棠悔不一样。
棠悔很好。
因为除了她。
没有人会愿意为隋秋天当坏人-
挂断隋秋天的电话,棠悔很后悔自己没有跟着隋秋天出门。
因为隋秋天是真的很笨,容易被骗,也容易被欺负,甚至在很多时候,自己都还感觉不到在被人欺负,也学不会向她告状。
听到隋秋天在电话里像是在尽力隐藏委屈的声音,棠悔不太愉悦。
因为今天早上。
她亲眼看着她的保镖小姐漂漂亮亮地换上新的衣服,傻傻地背着看起来很重的公文包,晃着包袋上的眼镜小狮子出了门。
结果没过多久。
就从电话中听到隋秋天中午没吃一口饭的消息。
棠悔不大高兴。
在挂断电话后,也想过是否要令司机驱车前往。
甚至在这通电话以前,她在阳台上看着隋秋天开着车远去,也有想过要不要让司机开辆车跟在隋秋天车后,看看隋秋天会用这一天假期做些什么……因为她对隋秋天的一切都想要清楚,也想要让隋秋天一直处于自己眼皮子底下。
但隋秋天对于跟踪这种事势必很警惕,发现她之后也肯定不会乐意。
棠悔只好作罢。
挂了电话,棠悔想了想,打电话给管家,想让对方在晚餐时尽量多准备些隋秋天爱吃的菜,然后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隋秋天爱吃什么,因为隋秋天从来不与她在同张桌子上用餐。
她只好问管家,“隋秋天爱吃什么?”
管家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最后为难地说,“棠总,这件事我可能也得问过厨房之后才知道。”
棠悔没有为难她。
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
年过半百的管家敲响她书房的门,很尽职尽责地说,
“棠总,厨房的管事说秋天小姐不怎么挑食。”
“每天不管布置什么菜都会吃得干干净净,从来不剩菜剩饭,但也从来不会在厨房点餐。”
棠悔望着管家,“还有呢?”
她表现得仿佛作为别墅的女主人,对这点琐碎事情都很感兴趣。管家只好硬着头皮总结,
“管事说她做了这么多年饭,好像就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上有秋天小姐不爱吃的食物。”
话虽然夸张,倒也是符合隋秋天的性子。
棠悔没由来地笑出声,想到隋秋天吃凤梨酥要吃六个,便说,
“那就让厨房安排些能吃饱的中式饭菜吧。”
“好的棠总。”管家答应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犹豫,“但是……”
“但是什么?”棠悔耐心问。
管家观察着她的表情,相当谨慎地说,“厨房里的佣人说,秋天小姐吧,有时候晚上肚子饿,会偷偷跑到厨房做蛋炒饭吃。”
棠悔没反应过来。
“不过做完后会自己把碗洗干净,摆得规规矩矩的。”管家像是怕她不高兴,还主动替隋秋天解释,
“甚至有时候觉得不好意思,还会把所有洗碗机都洗过的碗也全都仔仔细细地洗一遍。”
“全部?”棠悔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仔细一想,这件事发生在隋秋天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甚至此时此刻,棠悔都能想象到——保镖小姐在晚上摸摸索索地躲到厨房里,大口大口吃完蛋炒饭,然后绑起头发戴上围裙,勤勤恳恳地埋头洗碗的样子。
“她很守规矩,也不喜欢麻烦别人。”管家及时补充,
“秋天小姐很有礼貌。”
“她不喜欢别人给她洗衣服、晾衣服,也不喜欢别人给她洗碗,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也就是说……
棠悔扶了扶额头。
隋秋天除了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之外,还会等她睡觉以后偷偷去洗衣服洗碗?
这个人到底哪里来那么多时间?
“好吧。”棠悔思索完毕,“那今天晚上记得给她加份蛋炒饭。”
说完之后,想到这人中午就饿着肚子,便有些怀疑地加了一句,
“大份一点的?”
“可能需要大份的。”管家认同地点头。
棠悔眯了眯眼,“你觉得她吃得很多吗?”
“怎么会?”管家先是疑惑地反问,接着严谨补充,“秋天小姐毕竟还在长身体。”
棠悔愉悦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其他人在私底下说她闲话吧?”
“没有的棠总。”管家笑着回答,“秋天小姐平时脾气很好,喜欢到处帮忙,山上的佣人们平时没时间下山,让她帮忙带个什么小东西回来她也都会帮,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说到这里,管家注意到棠悔嘴角的微笑敛了进去,赶紧停了闲话,连忙问,
“不过是要安排在您的饭桌,还是在秋天小姐的饭桌呢?”
住在北角道38号的人,从来都不会与棠悔同桌用餐。隋秋天也从来不是特例。
不过这次,棠悔静了片刻,轻轻地说,“和我一起吧。”
管家非常专业,得到指令也没露出什么疑惑的表情,直接从书房退了出去。
每日住宅里都有诸多事要打理。
她没办法像隋秋天一样,无时无刻守在棠悔门边,静候棠悔的需要。
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棠悔看了眼时间。
下午三点三十四分,离隋秋天离开不到七个小时。
却已经好像是很久很久。
棠悔没什么耐心地站了起来,她的眼疾恢复时间不长,还有很多事都不是很习惯,于是一站起身,就不小心推倒了什么东西——
啪啦。
碎了一地。
棠悔冷静停住脚步。
然后发现,是那些一直被放在身后书柜的全家福中的其中一张——
摔破东西的声响很大。
没有人脚步匆匆地赶到门口,大概这会所有人不是在房间,就是都有事在忙。
棠悔平日本就喜静,也继承了棠厉喜形不露于色的性子,所以大部分人都怕与她直接相处,不会在她近处做事。
只有隋秋天,完全不懂得看脸色。
不管棠悔高不高兴,不管棠悔脸色好不好,不管棠悔初患眼疾时脾气有多阴晴不定,摔多少个玻璃杯,说多少次让她走,她都不走。
玻璃碎片散了一地。
棠悔恍惚地看了眼房门。
然后撑扶着桌子。
慢慢向前走了一步,拖鞋快要踩到碎片。
也没有人迅速推开门将她横抱起来。
棠悔垂下黑沉沉的眼睫。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张被本地报纸公开过的全家福——
这大概还是棠悔七八岁时候拍的,当时,她被外祖母棠厉很亲热地抱在膝盖上。
两边分别站着她的母亲,和舅舅。
舅舅棠林摸着她的头。
母亲看着镜头笑得很温柔,手搭在她肩膀上,像是在环绕着她,不让贪玩的她从外祖母的膝盖上掉下去。
再往外一圈。
就是她那些看起来很开朗学习成绩很好、平时也总是很爱护她的表哥们。
这样的全家福,每年都会重拍一张,然后公开在董事长办公室里。
最中间的棠厉永远脸色和蔼、笑容可亲,手腕上戴着佛珠,完全不像是在商界那个叱咤风云的棠家家主。
棠悔眯着眼睛。
很短暂地想起了拍全家福那天——棠炳和棠林在饭桌上反唇相讥,惹得棠厉拍桌大发雷霆,险些心脏病发作。
两个表哥穿着高定西服,原本躲在湖边抽烟,看到她时将烟蒂碾在鞋下,站在阴森森的阴影里,看着静静站在远处的棠悔,阴阳怪气地说她“看什么看啊小公主”的样子。
以及那天。
棠厉把她抱在膝盖上教她写字时。
棠蓉站在门口凝视片刻,便快速低头移开步子的身影。
还有那个下午——
她穿着白裙子在棠蓉面前摔破膝盖,鲜红的血像蚯蚓,一条一条从她身体里翻出来。
棠蓉脚步在她面前停了片刻,过了两秒,她挪开步子,没什么语气地对佣人说“把她扶起来”。
棠悔被佣人搀着肩扶起来。她甩开佣人的手,用力踩着步子跑到棠蓉面前,她故意挡她的路,仰着白白的脖子,用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
红色蚯蚓流到地上,四处爬开来。佣人看了看棠蓉的眼色,想过来扶她,被棠悔再次甩开。
棠蓉沉默,她注视着从她膝盖里钻出来的蚯蚓,和她那双从她身体里面被拽出来时就黑得发亮的眼睛,很久,才轻轻对她说——
棠悔,你装够了么。
棠悔不说话,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她,觉得自己很矮,妈妈很高,可以完全把她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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