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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作者:竹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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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寻无机质的眸中闪过些许情绪, 转瞬即逝。

他叩了三声门,拧开把手,推门进来道:“6号床的学生, 跟我出来一趟。”

其余七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昼明烛笑眯眯地在黑暗中下床穿鞋,走廊有光, 投进室内, 南雪寻的影子完全覆盖了他。

他跟着南雪寻走出寝室,后者平静道:“你先等一会, 我要先查完这层楼。”

昼明烛问:“你会怎么教导我?”

南雪寻不再言语,带着昼明烛把整层男寝的三十个寝室查了一遍。军装完美地贴合着他修长的身形, 腰间的军带略微收紧,曲线优雅而流畅。

昼明烛喉咙发紧, 可能是饿过头了。

“查完了,跟我去外边。”南雪寻侧眸对他道。他的黑发柔顺, 随走动轻晃, 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仅露出一双眼睛, 颇有几分不可窥探的神秘感。

昼明烛叫他:“南雪寻。我们去哪?”

下到一楼,一个陌生教官领着一老头和他们擦肩而过。

南雪寻一语不发, 带昼明烛走出男寝楼。

昼明烛说:“哦我知道了,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是吗, 雪寻教官?”

南雪寻偏头, 无波无澜的脸上隐约透出些困扰:“明烛, 你这样不守规矩, 我们会被那些教官怀疑的。”

“有什么问题?那时候我们就把养老院闹个底朝天。”昼明烛勾起嘴角。

“这是我们的备选方案吗?”南雪寻问。

昼明烛点头,煞有其事道:“对,我们教唆老年人起义造反, 把这不合理的军事化管理模式推翻。”

南雪寻不喜欢闹出这么麻烦的大场面:“希望我们用不上这个方案。”

将近十点半,山上的养老院格外寒凉,两人穿过空旷的广场,路过了一座人形雕像。

石头像上没有雕刻出人脸,看体型男女老少的,昼明烛瞧见底座上刻的字是“筑梦师”。

他们的这位筑梦师像个无实体的概念。

昼明烛被寒风扑了一脸,联想到这层怪谈世界里时刻可能会出现的鬼,不由打了个寒噤,胳膊上汗毛快炸起来了。

南雪寻觑了眼他的衣着:“冷吗?”

昼明烛问:“现在几月份?”

南雪寻也不知道,摇摇头:“快到了。”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独行的教官在夜色中巡逻,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他们走向一栋灰色的双子楼,两栋建筑像沉默的巨人般矗立在基地中央,在月光下颇有威压。

刚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一大厅的迷彩服教官,他们或站或坐,有人叼着烟卷吞云吐雾,有人正用布条擦拭皮鞋,还有几个围坐在角落打牌。

这是进教官老巢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教官,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皮沙发上,嘴里斜叼的半截香烟已经积了长长的烟灰。

见南雪寻带着人进来,他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烟,沙哑的嗓音带着看热闹的调笑:

“第一天就逮住人了,手下留情啊小教官。”

他又站起身来,抻着脖子凑近去看南雪寻身旁像是押着又像是护着的人,烟雾熏得发红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个学生不像是……”

他伸手欲要去摸昼明烛的脸。

南雪寻阻断了他的动作,拦在他的面前,冷白的灯光自上而下投落,将他挺拔的身形切割出一道凌厉的阴影。

他眼底的温度彻底消失,漆黑的瞳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亮,只剩下无机质的冰冷。

老教官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如若被钉在了原地。南雪寻甚至没有动,可那股瘆人的压迫感却如有实质地碾过来。

大厅里的嘈杂声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被压至最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近乎非人的寒意。

直到昼明烛捏了一下南雪寻的手腕。

杀意骤散。

他在心里跟南雪寻传递信息——别杀人。

南雪寻垂眸,眼底的黑暗褪去,重新覆上一层死水般的平静。他淡淡地扫了老教官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老教官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略一抬手,修长的手指直接掐住他嘴里的烟,指腹一碾,火星瞬间熄灭。

他说:“你的烟熏到他了。”

整个大厅骤然一静。

老教官僵在原地,喉咙不自觉地吞下唾沫。他被对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竟有种被某种冷血猛兽盯上的错觉。

他干笑两声,后退半步,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行行行,我不抽烟了。”

“大家都别抽烟了,对生命不好。”他抬高嗓门,对大厅的其余人道。

南雪寻没再看他,转身时,指尖拂过昼明烛的肩膀,像是确认他的存在一般,动作极轻,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大厅里的教官们面面相觑,纷纷掐掉烟,谁都没敢再出声。

南雪寻带着他埋头往里走,停在最里边的房间前,拉开门,送他进去。

室内东西极少,靠墙处有张手术台,此外还有几台冷冰冰的设备,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家具或装饰,显得空荡而压抑。

墙角的摄像头已被人为破坏,昼明烛嗅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就是所谓的特别房间?”

南雪寻关上门,昼明烛自在了许多。

他感觉这家伙的某些恐怖的特质越来越严重了,但好在他还听自己的话,让收手就收手,本质上还是单纯的。

“随便坐。”南雪寻说。

屋里有点黑,昼明烛为难地转了一圈,坐到冷冰冰的手术台上:“怎么没看见手术灯?”

“这是床。”南雪寻说:“我睡觉的床。”

昼明烛迷惑了两秒。

这张床看上去像是某种高科技治疗仪,四周围绕着一圈电线,中央的床面是用光滑的金属材质做成的,睡上边不如睡地板。

“这里……不会是你的房间吧?”他的声音里暗含同情。

南雪寻倚靠着一台极高的机器,低头单手卸掉口罩:“嗯。”

教官的其中一项工作是管教不听话的学生,但考虑到要照顾到老年人的尊严和身体情况,特殊教导必须一对一在教官的房间内进行,如果老年人的身体出了问题,教官本人需要全权负责应对事后暴怒的老人儿女。

当然,死了就另当别论了。

“按照规定,我要留你一个小时,再送你回去睡觉。”南雪寻掏出一本册子,边看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昼明烛问:“你在看什么?”

南雪寻抬起头:“我在学教官必修课。”

他白天没认真听那个中年教官讲话,关于这些设备的使用办法一无所知。

昼明烛从高床上蹦下来,和他一起看。

原来他刚刚坐过的那张床名为“大彻大悟床”,实则是电击床。用于控制老年人的愤怒情绪,尤其是脾气不太好的那种。

那些线圈不是装饰,能够将电流传递到人类的身体上,让其快速进入昏迷状态。使用指南最后备注道,他们醒来后脾气会软得像块棉花糖。

昼明烛的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估计人也软得像棉花糖了。”

同一页还有一台设备,叫做羞耻回忆器,能够将人这辈子羞耻后悔的记忆提取出来,放入虚拟显示屏重复播放。

老年人经历丰富,回忆可能不止一段,因此显示屏一共安装了八块,可同时播放,老人在中间坐着观看。

记忆中的细节会被放大到极致,甚至一些人淡忘的画面也能在其中呈现。

这不算是虐待老人吗?

昼明烛的睫毛颤了颤:“要不你让我在床上睡一个小时吧。”

他宁可身体受点伤害,也不想让精神受到冲击。

南雪寻收起书,奇怪道:“你很想体验这些设备吗?”

他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砸碎的监控。

“不按规定执行,你不会被罚么?”昼明烛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考虑规定了?”

昼明烛弯唇笑了下,眼睛很亮。

半小时后,一道警报声骤然响起,警报器的红光在冰冷的房间里横冲直撞。

昼明烛和南雪寻互相对视一眼。

“我们被发现了?”昼明烛挑眉。

南雪寻冷白的侧脸被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光影,他异常淡定:“屋子里可能有自动感应装置。”

昼明烛随便启动一台设备,让那机器自己运转,他跷二郎腿坐在旁边看着玩。

室内再度恢复安静,南雪寻枕着冷硬的机器闭目养神,气息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困了么?”昼明烛问。

南雪寻揉揉眼睛:“困,但在这里睡不着。”

昼明烛说:“我也是,看来我们只能在入眠舱入睡。”

一刻钟后,昼明烛提醒道:“一小时到了,你该把我送回去了。”

南雪寻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一分不差,正正好好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原路送昼明烛回寝室睡觉,这次昼明烛路熟了,走在前边,离开双子楼时恰巧遇到之前在男寝同样被押送的老头。

他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双目呆滞无神,全然没有了方才碰面时的神采,不知在短短的一个小时里遇到了什么。

押送老头的青年教官看到昼明烛有些惊讶。他用眼神问南雪寻什么情况,后者照例装瞎,目中无人地走了出去。

青年教官拧起眉头,一把拦在他的身前,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他的身高较南雪寻矮了太多,气场登时短了一截。

南雪寻面无表情:“什么我怎么回事?”

“人啊,你怎么教导的?”青年教官瞪眼质问,一般来说哪有从教官房间里出来还能安然无恙地朝他打招呼的??

南雪寻的语气淡定得格外诡异:“他精神状态不正常,我担心家属会找我麻烦。”

青年教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摊上事儿是挺难处理的。”

他多看了昼明烛一眼,这学生在翻白眼,看起来的确不太正常。

“那我不耽误你了,值班辛苦了。”他道。

南雪寻遂带昼明烛往远处走去。

今夜的气温大概仅有个位数,昼明烛利索地拉上外套拉链,不满道:“我哪里不正常了?”

南雪寻发现他帽子翻出来了,抬手帮他理好,轻声道:“我随口说的。”

昼明烛一怔,装出来的恼火烟消云散。

他身上的外套是南雪寻原本穿的那件,冰凉干燥,领子立起来后防风效果不错,除了宽大没有其他缺点。

仔细嗅了嗅,仍然残留着一丝清新的冰原植物气息。也不知道这人在边缘区滞留了多久,都腌入味了。

回到寝室,七个舍友已经安然入眠,昼明烛在磨牙打鼾声中爬上床,盯着天花板发呆。

入梦者没有随时随地睡觉的权利,真是反人类。

孙永青在下铺翻了个身,老床吱呀吱呀地叫,伴随着老爷子含糊不清的梦呓。

昼明烛依稀听出来他在背诵筑梦师的四条理念。

这些人都学得走火入魔了。

昼明烛侧头,还能在白墙上看见军英写的数学公式。

干躺到零点整的时候,他捕捉到了一缕缥缈的人声。

那声音来自远方,似乎是许多人同时发出来的,齐刷刷的脚步声砸在地面上,富有节奏感。

昼明烛仔细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有一群什么玩意在操场跑操。

这个时间段跑操的,大概率不是人。白天南雪寻给他讲过的怪谈的其中一个刚好和跑操有关,据说是多年前的某支老年体育特长生因过度训练导致集体猝死,灵魂被困在操场上不停地奔跑。

昼明烛清醒了许多,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窗边往下眺望。

黑夜里,空荡荡的操场上空无一人,稀疏的路灯洒在塑料草皮上,唯独整齐的跺脚跑操声一刻不停歇。

舍友们仍在呼呼大睡,昼明烛困意全无,只想立马摇醒一个人陪他下去看看。

就在这时,身后的寝室门再度被敲响。

昼明烛回过头。

南雪寻毫无瑕疵的面孔出现在小窗户上,走廊的冷色灯光透过他那双独特的猫系竖瞳,不掺杂任何人类情感。

三声敲门声,远比外边虚无缥缈的鬼声响亮多了。

昼明烛的七个舍友登时醒了四个。

“我嘞个娘,又咋了?”问话的是昼明烛的邻铺。

睡下铺的陈长生睁眼看见地上站着的昼明烛,嗓音打颤:“大晚上不睡觉你又想干什么?”

昼明烛充满歉意地开口道:“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其实有点尿急。”

“6号床的学生,跟我出来一趟。”门被推开了一个锐角,教官凉飕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故事总是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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