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儿弹完“楚凉山”的最后一个调子，放下了手，深吸一口气，望着夕余，说：“先生，这次我的拍子，找准了吧。”

夕余难得对她点一次头。

玉儿终于流露出放松的神态，说：“看你脸色那么严肃，我好害怕这次又不行，要是再挨骂，我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夕余说：“骂你两句，饭都不吃了？”

“先生，我挨谁的骂都不放在心上，唯独挨你的骂，能让我愁上三天。”

“真的？”夕余反问。

玉儿说：“我为什么要骗你。”

夕余笑着说：“也许你是想博我同情，让我少骂你一点。”

玉儿气得打了他肩膀一下。

夕余说：“你胆子壮了，连师父也敢打！”

随即抓住她小手，与她戏耍。

夕余忽然正色的说：“我今天教你的，你真的全部都懂了？”

玉儿笑着答：“恩，都懂了，风是有节奏的，风吹过树叶，树叶沙啦啦的响，风吹过水面，水面微微的抖，风吹过先生的衣袖，衣袖翩翩的飘摆，风吹过蜻蜓，蜻蜓一上一下的飞腾，这些不起眼的波动，乍看毫无关联，但仔细发觉，其实拍子都是一致的，树叶的摇摆和水面的涟漪是相辅相成的，衣袖的飘舞和蜻蜓的浮沉，也是承前启后的，如果它们都是乐器，那就是一首完美的合奏。”

夕余握着她的手说：“算你聪明，我不说，你就懂了。你记住，万物中都有节拍，日出时，露水滴下来的速度，那就是节拍，雨水也是节拍，山间的溪水是节拍，蝉的鸣叫和青蛙的鼓动都是节拍，包括小狗的吠叫，还有人的呼吸，以及人的心跳……”

夕余说着，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玉儿惊异的用手掌心感受着夕余胸膛里那强而有力的震动。

夕余看着她，说：“这些都是节拍，节拍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只要你细心观察，顺应天地万物运转的规矩，找出它们相通的地方，你就找到了节拍。曲子虽然是人作出来的，但其实它起源自天地万物，一开始，人是听着万物的合奏，才大受启发，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去模仿和追逐万物的声音，最终才出来所谓的曲子。”

夕余说完这话，树丛后面的乐师都颓然的坐在了草地上，众人之间一片沉默。

连离姬也讲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他们发呆的时候，夕余已经带着玉儿离开了石桌石凳，走过小桥，去湖对面继续散步去了。

见夕余的背影和姿态，估计是一边走路，一边在对玉儿讲授万物的奥妙和乐曲的精髓。

但乐师们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上去偷听了。

他们一个个精疲力尽，犹如被倒空的酒瓶子，脸上写满了虚空二字。

这些人生平第一次理解了“力不能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种无能的心情，让他们浑身发软，不得不一屁股坐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唯有离姬还保持着站姿，不过，她和这些乐师一样，表情里同样是震惊中带着一丝丝无能为力。

其中一名乐师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我们做不到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看了看对方，这一回，无人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