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余直视着她，说：“你还是没听出我曲子里真正的音调。”

“真正的音调？”诗苒一下子懵了，“什么真正的音调？是说你弹走音了吗？我可没听出来哪里不妥。”

“我想先生是想表达，朴实和匠气之间的区别吧。”玉儿忽然插嘴。

大家几乎一致的转过头来盯着玉儿。

玉儿被这阵势吓到了，赶紧低下头来，说：“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

夕余淡淡微笑：“你听出来了？”

玉儿不敢回话，她害怕这些人带刺的视线。

琢玉见状，鼓励说：“玉儿，既然你听出来了，不妨说说看，这就是我们上课的缘由，互相交流琴艺，彼此之间才能得到进步。”

诗苒也催促，“快说啊玉儿，可急死我了，我想知道，我究竟漏听了什么。你可大方点，不要扭扭捏捏的。”

玉儿壮起胆子，抬头，说：“那我就说吧，我要是说错了，先生尽可以指正我，用玳瑁抚琴，琴音确实比较大，也传的远，好处甚多，但是，这种弹琴方式也有缺陷，玳瑁一般是用龟甲、牛角、象牙或者是银片制造的，材料都挺厚的，这样一来，这些玳瑁套在琴师的手指头上时，就和琴弦之间有了隔阂，琴师不能直接用指头上的肉来感觉到琴弦的颤动，所以，琴师也难以随时调整指头上的力气，如果用的是自己的手指甲来弹，就不同了，琴弦颤动过大的时候，经验老道的琴师可以通过指腹上的肉察觉出来，从而立即减缓自己的力气，而且，哪怕琴弦有一点点的走音或者松动，琴师的手指头也能马上发觉，这些动作，都是带着玳瑁时做不到的，只有琴师以一双赤手空拳和琴弦对峙，才能达到如此的境界……”

玉儿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居然没人打断她，这些“老前辈”竟然全都耐着性子等她说下去。

尤其是夕余，明亮的眸子里对她充满了赞赏。

玉儿被他的眼神鼓舞，瞬间勇气倍增，舌头也捋直了许多，身体上紧张的抖动亦同时减少，她整个人都镇定了，接着说：“用玳瑁弹奏出来的曲子，会比较浮躁，而且很容易过度华丽，因为有玳瑁保护着手指，手指头并不会太痛，所以琴师往往不懂适可而止，会把曲子演绎得尽可能浮夸华美，从而缺乏真情实感，这样过度使用技巧和工具的行为，就叫做匠气，就像一个工匠，为了展现他的技艺，拼命把房子堆砌得繁琐浮华，无论是龙头还是凤尾，连牛鬼蛇神也全都雕上去，没有半点收敛，反而让人看着很累，盖房子时，每一根梁柱应该位于它必须出现的位置，而且数量要刚刚好，多了碍事，少了房顶就会撑不住，弹琴也一样，不该弹的琴弦绝不去碰，不该使的力气就得憋着，不能为了向他人秀自己的华丽手法，而放任自己指头上的气力。”

玉儿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茱萸琵琶上，用一双没有佩戴任何玳瑁的素手抚了一根琴弦，琴弦发出淡淡的脆响。众人不由得肩膀耸动了一下，好像这一声脆响把他们坚硬的心门敲开了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