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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陈情 这次,你一定会赢。www.gangmeng.me
第二天, 成平侯府。
陈落雁捏着鼻子把又酸又苦的药喝了,她扁着嘴,一双漂亮的眼睛幽怨至极, “纪平安, 以后你不用来了。”
纪平安大喜过望。
陈落雁终于想通了?
陈落雁:“所以, 你和我说实话, 这药你是不是故意的?”
纪平安:“药本身就没有好吃的。”
虽然她也确实在同样的疗效下, 专挑苦的, 酸的,臭的,难吃的用, 但药就是这样的。
陈落雁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纪平安干笑:“我开的药都是对症的,夫人, 你可以拿我的药方问任何一个大夫。”
陈落雁:“他们都护着你!所有人都护着你!那些厨房里的, 院子里的,看病的, 种花的, 真不知道你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个个都护着你!天天嚼舌根,弄得谏议大夫那边都听到了风声,要弹劾护国公。要不是护国公提早得到了消息,我婚事都要让你搅和没。”
纪平安无语:“夫人,咱说话做事凭良心。我什么时候搅和你婚事了?不一直是你每天让人把我叫来的吗?夫人, 咱们没有深仇大恨吧, 你用得着这么折腾我吗?”
明知道药有问题,也不换个大夫,天天吃又酸又苦又臭的药, 还要找她。
纪平安真的想不明白,陈落雁到底要干什么。
陈落雁骂道:“你这个搅事精。”
纪平安:“……”
纪平安:“夫人,那如果没其他的事吩咐,我回医馆了。”
陈落雁抿着唇,眼眶晶莹,楚楚可怜。纪平安见她也确实没什么事了,转身要走,陈落雁又将纪平安叫住。
陈落雁:“我就是心里难受。”
纪平安转过身,看着陈落雁。
陈落雁:“汴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夫人背地里都看不上我,儿子女儿没一个理解我的,我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凭什么?都是嫁人,我嫁好男人过舒服日子就不对,她们靠脸靠琴棋书画挑挑拣拣,有朝一日,有个看着不错的男人要她们就是对的?她们嫁出去了,就可以得意,就可以风光无限,就能得到周围人的羡慕,凭什么就我被嫌弃,被嚼舌根。说白了,还不是嫉妒,嫉妒我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荣华富贵,嫉妒我长得漂亮不用跟她们一样费尽心机当才女,也不用舞刀弄剑弄受伤,就能上嫁。嫉妒我天生好命。”
纪平安:“那夫人想要什么?”
陈落雁不知道。
她就是难受,怎么都难受。
明明自己马上将成为一品护国公夫人,护国公还说,只要她嫁过去,生下一个儿子立刻给她名下置办一套宅子,分她七间店铺,金银珠宝更是不用说了。她如此得意,如此风光,她的未来注定富贵逼人,为什么大家都不羡慕她?
不,那些人肯定是羡慕她的,只是嘴硬罢了。
陈落雁:“纪平安,你羡慕我吗?”
纪平安摇头。
陈落雁不屑地白了纪平安一眼:“你们这些人就是口是心非。”
纪平安能看出陈落雁心里的难受,安慰道:“夫人,若是你实在心里难受,不妨换个想法。人不能太贪心,有了美貌盼财富,有了财富盼权力,有了权力,折腾天下人的跪拜与仰慕,有了天下人的跪拜与仰慕,还要天下人心甘情愿给自己当牛做马。你已经有了美貌,也有了财富,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已经好太多了,又何必还强求别人的艳羡呢?”
陈落雁听到这话,抿着红唇笑出花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羡慕的。”
纪平安:“……”沟通不了一点。
算了,好歹陈落雁放过她了。
纪平安走出府门,牧声正驾着马车和冬春一如往常地等着她。唯一不同的是,马车旁边跪着个男人。
纪平安走过去这才发现,跪着的男人,就是当初第一天去医馆威逼她过来看病的护国公府的管家。
管家见到纪平安立刻磕头请罪:“纪大夫,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了。纪大夫,小的给您磕头了,请你饶恕小的吧。”
纪平安:“你起来吧。”
管家战战兢兢地起来。
纪平安问:“谁让你来的?”
管家:“纪大夫,小的真的知错了。纪大夫免费为穷苦百姓看诊,仁心仁德,是天下人的楷模。护国公得知小的不顾意愿,去医馆强迫纪大夫,惹得汴京百姓怨声载道,已经打过小的板子了。”
说起这个,管家心里也怨。
他以为纪平安就是个普通开医馆的大夫,谁能想到啊,纪平安医术高超,许多人慕名而来抢号,谏议大夫,平直大夫,大学士府里不少厨娘,家丁,园丁都在医善堂看过病。这些人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然后消息就传到了这些官员耳朵里,谏议大夫那个该死的直肠子,写了奏折就要往上报。
护国公知道后,立刻把他骂了一顿,让他来赔罪。
纪平安:“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管家:“谢纪大夫,多谢纪大夫。”
纪平安摇摇头,回到马车上,冬春哼了一声:“当初欺负人的时候那么牛气,现在知道怕了。”
纪平安:“拜高踩低,许多人都是这样。”
冬春:“哼。”
几天后,汴京下了一场秋雨。
汴京在北方,秋雨凉爽时,南方仍旧酷热难忍,常有暴雨。
雨水一串一串往下坠。
今天又到了轮休店铺盘点的日子,纪平安坐在屋檐下,和冬春江厌一起盘点店铺账目。
谢浯屿敲了敲门。
纪平安放下手里的账本,走了过来。
谢浯屿身上披着蓑衣,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披着蓑衣的龙神卫,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
谢浯屿头发湿润,一张脸满是疲惫。
谢浯屿:“你要的东西。”
谢浯屿挥了挥手,让那两个龙神卫先退下,目光越过如珠帘一般的雨水,看向那些住在这里的孩子,“希望真的有用。”
虽然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但这些人真的太可怜了。
纪平安其实心情和谢浯屿是一样的,毕竟是原文盖章的残暴君王,一箱陈情,真的会有用吗?
纪平安收下箱子,让冬春将早就备好的罐子拿了过来。
谢浯屿打开一看:“毒药?”
纪平安白了他一眼:“那你别吃。”
谢浯屿:“这什么?”
纪平安:“大补丸,补气补体力,有助于缓解肌肉酸痛。你不是说你师父肯定会给你加练吗?一天吃一颗,省得把身体练坏了。”
谢浯屿:“谢了。”
谢浯屿收下,问道:“这些东西,你打算找谁交给皇上?”
谁敢啊?
他收到之后一张张看了,每一张都是杀头的罪名。
把这样的东西呈交给皇上,怕不是当场九族就没了。
纪平安:“天下只有一个人,触怒皇上不会被杀。”
谢浯屿和纪平安对视,随即了然,“长公主。”
……
纪平安将箱子里的陈情,一张一张检查后,又重新将箱子锁上,马不停蹄地去了长公主府。
纪平安当着长公主的面打开木箱,一张一张铺开在长公主面前。
血淋淋。
每一张都是血淋漓的真相。
长公主:“纪平安,本宫是皇上的姐姐,看着皇上长大,不管本宫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杀本宫。但是挑唆本宫的人,一定脱不了身。”
纪平安:“长公主殿下,民心一失,社稷有危。生灵涂炭,望天垂怜。”
长公主:“你呀你呀,从你给本宫看病那天起,本宫就知道你不是个消停的人,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纪平安:“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行了,本宫是大业的公主,受天下供养。不是那等怕事的人。”
纪平安差点喜极而泣,这么危险的事情,她真的怕,好怕,特别怕长公主不答应。
因为这件事,除了长公主,满朝文武,无人敢应,无人敢做。
当天,长公主让翠云姑姑将陈情收好,入了宫。
长公主入宫时,大雨已经转小,化作雨雾。
翠云姑姑为长公主撑着伞,后面的宫人抬着木箱。
文德殿,周晟见到长公主还是很高兴的:“长姐甚少这个时间点进宫,可是有事?”
长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臣子的礼,“陛下,臣妹有事启奏。”
周晟嘴角笑容淡了下来。
长公主:“陛下,衢州,颍州,安州暴雨七日,洪水冲毁堤岸良田,致使千里受灾,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请陛下听一听三州百姓的陈情。”
周晟:“陈情?当初万人书,朕已经听得够多了。”
长公主:“陛下,万人书是万人书,三州百姓十万人,除了万人书一万,还有九万人。如今这九万人困在三州,生不知其生,死不知其尸。百姓无辜,请陛下垂怜。”
周晟:“这话谁告诉长姐的?”
长公主:“陛下,你是天下臣民的天子,有责任护佑天下臣民。”
周晟:“长姐,你忘了,威胁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刁民刁狂,妄图以不搬迁,不迁坟,不治水威胁朝廷,就应该想到今天的报应。”
长公主:“陛下……”
周晟:“长姐,天色晚了,回去吧。”
长公主:“陛下看一看。”
周晟:“回去!”
长公主:“弟弟!”
长公主打开箱子,随手抓了一把,大步上前。
柳星渊手压在了腰间配刀上。
福如海拦住长公主。
长公主走过来,横眉冷视福如海:“让开。”
福如海:“殿下,陛下最近心情不好,您有什么事,过一阵子再说,等陛下心情好点……”
福如海挡着,御前侍卫挡着,长公主根本走不上去。
长公主也怒了,“周晟!”
周晟眉头皱了起来,“长姐,你很多年没叫过朕的名字了。”
长公主:“你不看是不是?”
周晟抿着唇。
长公主:“行,你不看,长姐念给你听。”
长公主低头看向手上的第一张纸:“安州,何跃。皇上,水真的很大,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我和妹妹抓住浮板活了下来,妹妹生了病,一整天一整天的发烧,我们没有药,没有吃的。皇上,求你救救我们,求你了……”
长公主:“颍州,李红卫。县太爷跑了,村长死了,什么皇上,天高皇帝远,谁会管我们的死活?怪谁啊,怪我们小老百姓没钱没势,就这一条烂命不值钱,等死吧,哈哈哈。可是,皇上,你记住了,我们小老百姓命不值钱,但老天有眼,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福如海连忙跪下:“长公主,别念了。皇上生气了!”
长公主不为所动:“衢州,陈小兰。你没有亲人吗?你没有父母吗?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娘死了,我哥哥断了一双腿,凭什么?你们那么多钱,你们在汴京,在宫里,大鱼大肉,穿金戴银,指甲缝里漏一点,都够老百姓活好几年了,昏君!呸!”
长公主:“颍州,赵海。皇上,我们愿意搬迁,迁坟,我们错了。皇上,你看看我娘,这是我娘的手指,她的手泡烂了,一根根手指往下掉,她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她没几年好活了。皇上,我儿女今年才九岁,儿子才三岁。我活不活下去不要紧,求你救救他们。皇上,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福如海:“长公主殿下!别念了!求您了,真的别念了。”
长公主看向周晟,周晟正坐龙椅上,右手紧握成拳。
长公主质问:“皇上不敢听了。”
周晟:“放肆!”
长公主:“皇上,我是你姐姐,今日,如果我在衢州,颍州,或者安州,如果是我和你,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周晟:“长姐,朕是天子,九五之尊,金口玉言。”
长公主又抓了一把,大步上前。
柳星渊手握着刀柄,挡住长公主。
周晟:“滚开!谁准你对长公主动刀的?”
柳星渊让开:“是陛下。”
长公主将陈情书一张一张铺在御岸上,掐算着时间,算着周晟看完了,再放下一张。
手上的陈情书没有,长公主伸手,下面的人又递上。
百姓或怨恨,或咒骂,或哭求,或哀鸣。
每一张,每一句话,黑白之间,是亲人,是朋友,是兄弟,是姐妹的生死离别,是撕碎了一切天子威严后血淋淋的真相,是文武百官不敢提不敢说的背后,赤祼祼、真正的民心,民怨,民愤,民怒。
许久后,长公主留下所有的陈情书走了。
周晟一把将御岸上堆积成山的陈情全部推倒在地。
陈情书如雪花一般在金殿之内撒落。
血手印,咒骂,哀求,悲鸣,是天空下的又一场暴雨。
暴风雨在堆积。
汴京城的雨,又大了起来。
柳星渊和福如海跪在地上,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板,不敢抬头。
……
深夜,医馆内,冬春正准备关门,一只大手挡住了门板。
冬春:“柳公子?”
柳星渊:“抱歉,冬春姑娘。快到宵禁了,我们错过了出城的时间,能否在这里暂时避避雨。”
冬春点头,移开门板,“那你们进来吧。”
福如海撑着伞,周晟走进医馆。
冬春说道:“医馆孩子比较多,你们出入的时候安静一些,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柳星渊:“是,我们知道了。”
医馆地方有限,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逃难的灾民父母都选择把孩子留下,哪怕自己病没好,也坚持出去找地方待着,然后白天再过来看孩子。
因为孩子多,所以纪平安也经常会留宿一起照顾。
诊室内,病床上睡着三个孩子,纪平安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十分瘦小,脸红红的,一直在小声地抽泣。小女孩额头上贴着退烧的药膏,纪平安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小声哼唱安眠曲。
院子里暴雨如瀑。
十一岁的女孩抱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坐在院子屋檐下。
男孩也在哭。
屋子里都是睡着的小朋友,女孩怕弟弟的哭声会吵醒大家,于是将弟弟抱着,坐到了屋檐下轻轻哄着。
男孩骨瘦如柴,可怜巴巴地缩在同样瘦小的女孩怀里,哭着说:“阿姐,我怕。”
女孩轻轻地拍着男孩:“不怕不怕,阿姐在。阿姐会保护小平的。阿姐以后会赚钱,会赚很多很多钱,阿姐会建一个新的房子,我们都会好好地。”
说着说着,女孩眼泪流了下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继续哄着男孩。
她和爹爹娘亲,还有弟弟,是被县长选中送到汴京的。
可是在路上,爹爹和娘亲就染上了肺病去世,她一路背着弟弟,靠着乞讨来到了汴京。
周晟静静地看着角落里的姐弟俩。
六岁那年,宫中太监被人收买,他被推入湖中,脑袋甚至撞在了湖底鹅卵石上,烧了好几日。
因为受了惊吓,醒来后时常陷入梦魇之中,然后惊厥发烧。
长姐也是这么抱着他,哄着他。
他说:“长姐,我怕。”
长姐说:“别怕,长姐在。长姐会保护阿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晟的。”
说到做到,长姐和他同吃同住,甚至连治病的汤药也要先尝过之后再给他。
周晟站了一会儿。
房间里时常会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忽然,男孩睡着了,女孩站起来,周晟这才发现她有一条手臂只有一半。
周晟:“怎么…… ”
这时,纪平安已经将洪水的孩子放回了床上,走出了诊室。
意外看到周晟,纪平安过来询问,顺着周晟的实现看到了女孩,也听到了周晟的问题。
她叹了一口气道:“逃难的路上,她父母去世了。她背着弟弟跟着人群赶路,为了抄近道,从山上摔了下去,手臂摔断了,又没有治疗的条件,只抹了一点泥土和石灰,于是就成了这样。”
周晟握紧了拳头。
暴雨渐渐小了下来。
临走时,周晟忽然开口:“纪平安。”
纪平安:“嗯?”
周晟:“要赌吗?”
纪平安:“赌什么?”
周晟转身,面向纪平安,拿出当初那枚龙凤韘形佩,“赌朝廷赈灾。”
周晟抓住纪平安的手,将龙凤韘形佩放到纪平安掌心:“这次,你一定会赢。”
纪平安:“什么?”
纪平安没听懂,等回过神,福如海撑着伞,周晟已经步入雨中,柳星渊紧随其后。
纪平安追到门口:“都宵禁了,你们这么出去,会被抓的。”
无人回应。
第二天,天微微亮。
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医馆的门被啪啪地敲打。
江厌打开门。
医馆的门一打开,孩子的父母们涌入其中。
方红哭着对纪平安说:“刚才开封府通判大人派人通知我们,皇上宣我们。可能救灾有望了。”
纪平安:“真的?”
方红哭着点头,“我赶着过来,看一眼孩子,然后立刻就去开封府等,等人来带我们进宫。乡亲们有救了。”
“不可以。”
宋怀章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穿着朝服,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却没有被好好打理,显然是匆忙赶来。
宋怀章:“你可以不去,但你的女儿一定要去。”
方红见到穿官服的就心里打鼓,“大、大人。”
宋怀章:“你们的村长,县官让你们带着孩子上汴京,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面见圣上。用他们唤起陛下的怜爱之心。所以,大人可以不去,孩子必须去。”
是当官的,好像还是大官,方红害怕地看向纪平安,纪平安点头:“他说得对。你可以相信他。”
宋怀章走进方红,方红害怕地直接就跪下了。
宋怀章俯身道:“见了陛下,你们打算怎么说?”
方红:“求、求陛下救救我们。”
宋怀章:“不行。”
方红又害怕又渴望地看着宋怀章。
宋怀章:“你要对陛下说,你们错了,你们是被蒙蔽了,所以才会签下万言书。你们不识字,不懂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错了,大错特错,求陛下原谅你们。”
方红:“可、可是,我没有在万言书上盖手印。”
宋怀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给陛下台阶,陛下如何走下来?这是皇权,圣旨已经下了,绝不可朝令夕改。所以,你们要给陛下台阶,让陛下顺理成章地更改旨意。陛下不会错,错的只能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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