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楼一楼并不大，考生分开座，满打算着也就百人，按照教习点名的顺序依次坐下，秦逾明坐在后排，令他吃惊的是，报名时与他有过照面的冷酷少年也坐在他的旁边，有些意外也有些愧疚。&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936;&969;&936;&12290;&120;&105;&97;&111;&115;&104;&117;&111;&65287;&107;&114;

意外的是他以为冷面的少年会去报考石鼓楼，因为他觉得气质很像；愧疚的是他认为自己过于以外取人，说不定这个少年也有读过很多书呢。

案上放着厚厚得一沓试卷，足有一指之厚，却要求一个时辰写完，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事。更何况岳麓书院对于考生知识面要求很广，考卷内容囊括了武道真意，九家巨著，兵法战阵，农商医药，甚至是乡野间相传的趣事，自古以来只有一人拿过满分，那就是当代教宗。

计时的香已经被点燃，秦逾明跪坐在蒲团上，有些紧张，手在发抖，他觉得他能体会那些十年寒窗苦读赶考书生的心情。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用五息时间平静，然后睁开眼。翻开试卷第一页，他心里已经没有紧张有的只是想快点检验自己十四年的苦读，然后变成兴奋。

随后他的手僵住了，身体一愣，抬头看了看殿台前的几位监考管，露出疑惑的神情，有些古怪：“怎么会那么简单?”

这.......是佛家《妙法经》第三十七页的话?这是世祖时百家争鸣辩论的真意?这不是前几日刚刚在野史上看到过的趣事?那时还记得有趣，为什么一代教宗要去学猴子的动作。他突然不知道如何提笔了，他可以确认这些考题他都见过，可书院的考卷这么简单的话怎么会没人考过满分?

眼看着香已经燃了一小截，秦逾明缓缓吐了一口气，他仔细看了半天也未发现考题有什么内含的深意，那就抄吧......只不过抄得对象是他的脑子，拾起毛笔，沾了沾墨，一页一页得开始抄，那些大学问的人说的话被他尽数抄写在试卷上。

半根香已经燃了，秦逾明的思绪被打断，因为有人交卷了。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拿起试卷，走向监考官，也未曾向考官施礼，却没人不满甚至皱眉也没有，少年将试卷放在案几上，准备离开。

数名教习和朝廷派来的学士盯着这名少年，起初发现少年报考的是岳麓书院时，就已经被书院高层内定，因为他足够天才，甚至比大多数天才还要天才，但是白卷实在有些违背了书院的规矩。

一名教习打破了沉默：“你真的要交卷?”

少年指了指那半截香，似乎是很讨厌说话。书院招生规定，半柱香之前不允许交卷，现在香只剩一半，那我交卷有什么错吗，少年一直是这么想。

另外一名教习微微皱眉，即便你是天才又如何，难道还比得上玄门楚韫玉和他的几个师弟?还是比得上那个突然崛起的雪女姚希诺?还是南山主峰的圣女?那名教习寒声道：“这是考试，这里是岳麓书院，即便是半柱香过....”

少年似是有些不耐，显得有些厌烦，似乎是非常不喜欢和别人交流，那天报名考场的书生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友好的交流，少年冷声打断教习的话：“错了?我交卷。”说的字有些多，因为他真的很讨厌这个教习。

错了?没错。他说话声音很冷漠，语速很慢，很平静也很坚定，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我既然没有违反你的规定，那我一定要现在交卷。说完，转身走向大门离开，一点也不留恋。

那名教习气得胡子都飞扬起来，“俗人！俗人！魔崽子，野种！”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那个教习的背后传来：“监考完这场，去圣文殿里抄写经书。”

“吕学正。”几位教习忙作揖行礼，至于刚刚那位骂声不绝的教习更是匍匐在地上。

“禀告吕学正，是因为他交了白卷......”

“书院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吕学正冷眼盯着跪在地上的教习，又望了望恢复正常的正在奋笔疾书的秦逾明。

那名教习吓得不敢出声，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吕学正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的人，而是时不时看向秦逾明，他很想知道对于一个凝气都未过的人，精神怎么撑过去。

随着最后一点香燃成灰，金钟响起，示意这一场考试结束，正好秦逾明也结束了最后一个字，随着其余考生走出御书楼。

鹅卵石路上，听着考生门互相对着答案，或者懊悔着自己怎么忘记读了那本书，秦逾明发现他们的答案和他所写的很相似，只是他写的与那些大学问的人说的话并不差多少，难道试卷真的那么简单吗?

他回想了一下试卷内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除了一个野史的问题，因为那件事一直有不同的说法，而且争论不休，所以他把几种说法都写了上去。

夕阳落在了天马山上，最后的余光照在御书楼旁的榜单上，也照在一个个充满期盼的少年脸上。虽然秦逾明认为自己一定是在榜单上，他觉得他应该是满分，但他还是想去看看榜单，看看自己金榜题名。

然而现实往往与你预期的大不相同。

榜单上并没有秦逾明的名字。

秦逾明突然变得沉默了，他在想自己哪里错了，可是想不到。那些通过的少年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些人甚至讥讽得笑出声来，远远得还能传来其他人难听的话。

御书楼内，只有两个人。

吕学正看着面前的人，脸色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起，双手不断拍打着书案，心中的愤怒已然到了极点。

“为什么！凭什么！”连续两个质问，蕴藏着吕学正的怒吼。

“因为他十四岁也没能凝气，凭的是他就算此时凝气资质也是太差。”那名被质问的中年人，坐在凳子上，看着案前吕学正发怒的样子，全然不在意。

吕学正指着放在案上试卷：“你也看过这封试卷，那你应该很清楚，这封试卷的答案有多么完美，就连一笔一划的粗细都是一样，更别说病句错别字，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答卷，连我都自叹不如。这是封满分试卷！凭什么不让他录取！”这大概啊吕学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愤怒地说那么些话。

“这么多年除了教宗大人获得一次满分，从未有人获得过，即便是教宗大人也是先凝气再读书，难道他比得上教宗大人?”

“庄陆离！即使他不如教宗，也比大多数庸人要强，也许做不了一个强者，至少可以做个大学问者。”吕学正愤怒得上前一步，拾起考卷又重重得砸下来。

这个中年人正是岳麓书院的副院长。

“书院一直留下的规矩，满分可以直接录取，无关修为。”吕学又补上一句。

“满分?不是因为有一点墨汁散开扣了一分吗?”

吕学正第一次发现他如此厚颜无耻，声音更大了：“你这是莫须有！”

“缉事司的胡扒皮不是经常用声音吵到了鸡睡觉，就把人关进缉事司的大牢里了吗?”

庄陆离表情收敛，冷漠下来，似是这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也好像在看待一个死人，“他是那个人的孩子，有人来招待过了。”

“奚院长进入圣地之事你会不知?我圣院什么时候需要听一个王爷的命令了?”

“这也包括宫里的意思。”庄副院长沉默片刻后说到。

吕学正闻言一怔，过了一会，声音低沉说道：“我会向奚院长说明。”

庄副院长笑了笑说：“但是现在这儿我说得算。”

.......

......

秦逾明坐在小河桥边上，鞋子整齐得放在旁边，赤脚没入河中，初春的寒风吹得河水有些冰凉，他却不在意自己的脚已经冰得麻木，垂在身畔的双拳渐渐紧握，脸色苍白，当他看到榜单上没有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真的很愤怒，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想要骂脏话。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被哪个权贵子弟用手段抢了名额，虽然他刚刚踏入红尘，但是道观里存着的戏文里记载着太多阴谋诡诈，笑面藏刀的故事。他真的觉得很委屈，自己只是想看看那本师父说得很好看的石书。现在，他只能沉默，沉默不是妥协，而是无奈。

如果有师父在，他一定会大哭一场。

“抱歉，我没能争取到，录取的名额。”吕学正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沉默，他没有答话，他没有施礼，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长辈没有行礼，如果是刚到京城时他一定会羞愧。现在，他觉得羞愧的应该是书院，因为他们错了。

“我只是想学习，然后看一本很好看的书，我有做错了什么吗?”他看着吕学正，忽然开口道。

吕学正一时怔住，他无法回答一个十四岁少年的问题，整个京城都忘了一件事，他上月刚刚满十四，十四代表他还是个孩子，那么他有做错什么吗?他能做错什么吗?

这世间有太多复杂的问题，百家争鸣时代，不少问题遗留至今仍没人说出个所以然来。吕学正在京城生活几十年，带过许多届学生，看过很多书，不然也成为不了书院两位学正之一，然而这个看似很幼稚，很简单的问题，却回答不出来。

就像鸡和蛋谁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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