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两人坐上了车，回到只有他们二人的密闭空间内，颜千羽的表情顿时变得放松多了，宛如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然后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初时逸是想转移话题，聊些轻松的内容，让他的大脑放松……可惜效果并不好，颜千羽的心思显然都在要事上面，满腹心事的他没有扯闲篇的意愿，回答都敷衍得很。

……既然如此，堵不如疏，时逸主动挑起关于研究项目的话题。

“新药的研发是不是快要有结果了？”

时逸的发问将颜千羽的注意力一下子拉了回来。

“对，进展还算是挺快了，没有走多少弯路。主要是筛选出有良好活性和安全性的化合物工作量比较大，然后临床上花的时间很久……II期的验证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

说到自己在管的项目，颜千羽马上就有了兴致，心情似乎也很不错，看来研发是真的进展顺利。

“而且为了奠定一些优势，当时选了好几个方向同步进行，等通过了三期应该会有两款新药能投产，时间上可能有先后，不过不会差得太久。”颜千羽的脸上有了一点丝笑意，“研究接触得越深入，越是觉得癌症说不定有被治愈的可能。”

“如果癌症真的能被治愈，你觉得是好事吗？”

他突然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时逸，时逸开着车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是好事啊，没有人想得癌症吧。”

颜千羽看着窗外的路况，嘴边的笑容带上了讽刺的弧度，“是啊……但德因茨肯定不会这么觉得。”

时逸很快就理解了，“那倒也是，都治愈了他还怎么赚钱，连个竞争对手他都容不下。不过科技总会发展的，没有了癌症也会有其他疾病，换一个方向继续研究不就行了。”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颜千羽的声音变得有些神秘，眼神中融入了某种看不懂的情绪，“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感觉到他似乎是话里有话，时逸转头看向他的侧脸，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发自内心的期盼。

车窗外，路灯晕出的橙白色光圈快速向后方隐去。这个点也不再堵车，下了市中心的主干道，进入住宅区附近的道路，很快就开到了他们所在的公寓门口。

“到家了，走吧。”

时逸将车子熄火，打开车门走下车，回头却没有看见颜千羽那边的动静。绕到车的对面帮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发现他还稳稳地坐在那里，一点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怎么了，不想下车？还是在等我帮你开门？”

面对时逸的调侃，颜千羽少见地露出了烦恼而虚弱的表情，“……我有点动不了了，没有力气。”

时逸：？

颜千羽并不是在开玩笑……可能是长期以来的紧张焦虑或是压力状态下产生的应激反应，也可能是过度劳累导致的肌肉缺乏能量，四肢无力……他现在连安全带都没有力气去解开。

只是，他这个说法……听上去像在撒娇一样。

“那……你动不了的话，我抱着你走？公主抱可以吧。”

时逸解开了他的安全带，作势要抱他。颜千羽撇了撇嘴，就这么瞪着他，一脸的不情愿——哎，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就是被保安和前台看着吗，之前更亲密的姿势都做过了……只不过那时候千羽喝醉了没印象而已……

“换我背你也行，但至少要能伸手够到我的脖子，试一下？……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抱着走了。”

时逸转过身背对着他，颜千羽几乎使出了剩下的所有力气才挂了上去，听着时逸一路的笑声，在他后颈处咬了一口。

怎么还有力气咬人啊，到底是没力气，还是懒得不想动啊？

把颜千羽背回了家里，好生安置在沙发上。颜千羽顺势窝进了沙发里面，一动不动，嘴上喊着“水。”

“好好好，水来了。”

时逸倒好了一杯递给他，颜千羽却不想伸手，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来喂。

“已经懒到连水都不想拿了吗？”

时逸觉得就是自己瞎惯出来的，扶着颜千羽的头把水喂进他嘴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用心地伺候过谁，现在看来省下来的精力都用来照顾他了。

“根据最小作用量原理，物质总是沿着消耗能量最低的路线运动，所以要节约不必要的能量。”喝完水之后好像缓过来了一点，颜千羽为自己不想动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时笑得是无可奈何，“为什么可以把自己的偷懒，讲得这么清新脱俗……”

“我只是，有点累了。”

颜千羽靠在时逸的肩头，撑不住的眼皮慢慢地闭上了。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时逸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撩开了垂落在他脸上的碎发，在那唇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这段时间，确实是辛苦你了……

第97章 前提错误 照耀的温暖部份反而把其他地……

97.前提错误

随着保密项目关键阶段的完成, 部分信息得以逐步公开——由颜千羽亲自带领团队，保密性高，还有资源倾斜, 一看就像是公司未来的重点项目，消息一经传出, 好多人都开始跃跃欲试地想要跻身其中。

想进项目的人，有的是出于自身的职业规划, 有的是想要获得晋升机会……当然, 还有可能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想混入其中。

颜千羽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那些或期待或紧张的面孔，心中早有定夺。

这时, 研发部的小王敲门走进办公室, 略带期待地问道, “主任, 我听说咱们心血管药物项目要招人了，我在心血管疾病研究方面有不少经验, 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具体要求呀？”

颜千羽微微点头，说道：“是要招人，但所有想要加入的人员都需通过严格的专业知识与技能考核, 成绩优异者才有资格进入面试环节。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你们也都清楚，重要岗位需要层层筛选, 我们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明白……请问有具体时间吗？方便提前准备一下。”得知是考核后, 小王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这可比托关系走后门，或者直接指定人选要容易多了。

“到时候会在发布在公告上，直接报名就好。”颜千羽面色平静，眼底看不出情绪。

“好的, 谢谢您。”

……

像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好多次了，颜千羽一视同仁地让他们参与考核，就算让间谍混进来也没关系，他只需按照正常流程走下去，这些人自然会按捺不住有所动作。

现在这个项目的研究内容，简单概括就是——人工合成单链片段，通过与靶基因DNA或NA进行特异性地结合，来抑制基因表达，干扰转录，阻断蛋白翻译，使蛋白质无法合成，从而降低脂蛋白(a)水平，减少心血管疾病风险……

但实际上，如果前提就是错误的，那么在此基础上进行的研究，哪怕最后成功了也并不真正能解决问题。

他用大量虚假的数据架空出来的前提，光是验证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而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体感上却是如此地缓慢，像是沙漏中的细沙，许久的等待只能换来几颗颗粒掉落在底座。

越看，越是压力倍增。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颜千羽坐在光线渐暗的办公室里，百叶窗的缝隙透进几缕夕阳余晖，照耀的温暖部份反而把其他地方衬得格外冰冷。每一次询问德因茨动向，都会收到“尚未发现”的回复。就算自己再怎么心理疏导，焦躁感也会控制不住地积累起来，但他依然要第一时间知道确切的信息。

他紧盯着桌上纹丝未动的手机，仿佛那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叮铃……”

颜千羽点开了接听按键。

“……拿到消息了！您现在在办公室吗？我这就过来找您。”电话对面是时逸为了这次任务，特地给他安排的助理。

“对，我就在办公室，等你过来。”

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很多事情不好让研所所内的人知晓，时逸从时家培养的人才里调了一个技术人员来当他的临时助理，可以帮他分担一些事务，也不用担心信息泄露。

他的办公室有隔音设备，正好适合交谈。

助理赶到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情报与他共享，“主任，刚刚收到消息，德因茨设立了一个新的部门，调用的都是心血管疾病相关的研究人员，正打算复刻您的项目。”

“是吗……”颜千羽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紧绷的状态中缓和下来，“看来注意力确实都放在这边了。”

“目前对方还在小规模的尝试阶段，我们也需要继续维持下去吗？”

“嗯，继续维持着。能干扰德因茨的判断就再好不过了，先维持半年，然后看他们后续的反应。”颜千羽向助理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

“是。”

他把事情做得相当巧妙——如果只有一个明摆着的前提，对方就会优先去验证这个前提的真伪。但如果已经根据这个前提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延伸，那反而会下意识顺着这个延伸继续推演，直到结论错误，才会想到要检查之前是否有漏洞。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请示，”助理神色一凛，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我们检查了所有会议室和办公区域，其中A102，A211，B304，B312，都检测到了窃听装置，是否需要处理？”

“暂时不用管，等到尘埃落定之后一次性拆除，在那之前继续保持监控即可。出了反制措施会让他们的手段更加刁钻，不如先放着。”

“明白。”

窗外的余晖只剩下一点点光亮，等到黑夜过去后，就是新生的初阳。

第98章 对策 当他看到程柚一脸兴奋地朝他奔过……

98.对策

颜千羽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位难得的客人。

之所以说是难得, 是因为她这一两个月来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出不来了，忙得团团转。所有要件在会议室讨论完就迅速回去工作，自然也没有时间来颜千羽的办公室。

当他看到程柚一脸兴奋地朝他奔过来, 颜千羽就猜到是有好消息了。

“师兄——！！BCR-ABL抑制剂的专利已经审批通过了，药物注册的申请也下来了, 另一款靶向药物的三期临床试验也快接近尾声啦！”

程柚的周身都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可以准备开发布会了, 第一款药物随时可以投产……啊, 总算是熬出头了，我攒了这么多论文都快憋坏了……”

师妹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颜千羽摸了摸她的脑袋, 露出这段时间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愧是师妹, 只有交给你才能让人放心。”

“嘿嘿, 来吧不要吝啬赞美，再多夸我几句！”程柚双手叉腰, 得意得不行。

“太厉害了。”

现在有了确定的结果，他们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程柚果断霸占了最舒服的沙发，整个人横躺了上去, 伸了好几个懒腰，“最近真是累死了, 等事情都搞定了我要去大吃一顿, 然后调休几天出去旅游，痛快地玩一下。”

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她师兄，“对了！还有庆功宴，想好去哪里吃了吗？准备定在什么时候啊, 我去通知一下大家……”

“还没有。”颜千羽靠在椅子上和她对视，“应该是在发布会之后，具体时间等敲定了再说。”

“嗯……那好吧。”

程柚收回了伸懒腰的手，看向窗外。

今天时间还早，颜千羽没有把窗帘拉上，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正好洒在程柚身上。但也不觉得热，晒得暖暖的刚刚好。

“自靶向治疗的概念提出以来，我们是首批成功研制出成药的研究团队……怎么说也算是能写进生物发展史的成就了吧，x年x月，由我们研制出了第一款靶向药物。”

她伸出手去接住照进来的阳光，光透过她的指缝，沿边缘蔓延开来，染成了明亮的橙色。

程柚眯着眼睛，看上去笑得开心又满足，“这么看来，我已经提前实现了梦想，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张开手指，光斑在指尖闪烁，十分耀眼。

颜千羽听后闭眼笑叹着，“怎么对自己的要求这么低啊？”

“那是，我很容易满足的。”程柚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

“你要是想自己的名字被写上教科书，名留青史的话，不能只在前人的理论上进行拓展，还要提出新的理论或者设想……”

“师兄的要求也太严格了吧！这种事情不仅要依靠天赋，还要有运气才行……哪有那么多新方向啊，感觉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做到……”

呜……她想当咸鱼的心思被看穿了，就不能让她好好躺平吗……

颜千羽撑着下巴，语气轻松地调侃她，“说不定就有机会呢？不要自己先放弃了。”

“哼～我看你就是想要压榨我。”

“是为你好。”

“我都要累死了，有没有一点兄妹爱啦……”

程柚跳了起来，继续和她师兄打三百回合嘴仗，说到颜千羽投降为止。

两个人又扯了许久的闲篇，直到来接应颜千羽的人已经到了楼下，这才告一段落。

“接我的人来了，一会儿去商议一下发布会的事宜和宣发方案，有结论了立刻告诉你。”

颜千羽穿好外套，和她道别。

“好，路上小心。”程柚向他挥手。

***

他抵达了飞讯的会客室，与时逸司燕辰讨论接下来计划安排。

——现在研究成果已经有了，但究竟要怎样宣传和造势，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便是此次商议的目的。

首先，铺天盖地的造势肯定是必要的，需要在大众面前树立前沿和技术尖端的形象，不能浪费了好不容易抢出来的先发优势。等到大部分人形成了固有认知，那时所有的资源和人才也会逐渐向他们倾斜，想要反超德因茨的行业地位也不再是梦。

“……发布会的时间定在周末吧，休息天流量多，只不过因为药品还没上市，宣传效果会减弱，预计上市的时间要标注出来，能增加一些可信度。”司燕辰很快给出了一个宣发的排期方案。

“拖到上市还是太久了，尽量在本月内发布吧，错开一些有爆点事件的周末。”

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颜千羽也不用那么着急了。

“这是当然。”

比起三个人上一次会面时，那紧张且沉重的气氛，这一回相较之下要简单多了——事情也再像上次那样紧急，可以从容一些，比起开会更像是在聊天一样。

时逸坐在颜千羽旁边，拉过颜千羽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从他的手背到抚过突起的掌指关节，然后在指腹处反复揉捏。

颜千羽握住他捣乱的手，问回他关心的话题，“预计药品上市的时间要到年底了，那第二批药是一起公布还是……？”

“隔一两个月再放出消息比较好，能维持一个较高关注度，对后续的销量也有利。”

推广、宣传要如何达成最好的效果，司燕辰那边有着庞大的数据统计和营销案例，这方面的判断就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行，那就这么定了。”

看他们敲定的差不多了，时逸见缝插针地放出了新的猛料：“唉……我手里还握着一堆丰钛的黑料，你看打算要怎么用？”

颜千羽睁大了双眼，转头看向他，目光里是藏不住的惊讶和好奇，像是在询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让时逸的虚荣心得到极大地满足。

“这可是为了你特地去找的，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收集到呢。”

时逸握着他的手放到与脸颊相当的位置，在颜千羽的指节上印上一吻，然后又用脸蹭了蹭他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先留着，等德因茨下一次发成果的时候再爆出，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礼物对颜千羽而言真是意外之喜，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时逸的脸，明媚的笑容看上去分外动人……时逸感叹辛苦果然没白费，把头探过去就要亲……

“咳、咳。”

司燕辰咳嗽两声，打断了时逸的施法——回家去弄，这里还有人呢，单身狗可看不得这些。

“把资料给我，我看一下该怎么运作。”

……

在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天色也不早了。时逸和司燕辰约定了下次的饭局，然后司燕辰回去继续他的工作，时逸则送颜千羽下楼。

三个人分别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颜千羽还要返回研究所安排事务，时逸和他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接应的车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后面没有那么忙了，可以多腾出点时间陪你。”

颜千羽的眼中是溢出的温柔。

时逸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仗着他现在好说话便得寸进尺一下，“你说的，记得要好好犒劳我。”

“……你好好期待吧。”

时逸看着颜千羽向专车所在的位置走去，嘴角微微翘起了弧度。

颜千羽的发色，在昏暗的地下车库中也很显眼，待他走到距离车子还差十步左右的距离时，突然折返了回来——

他以为颜千羽是有什么事忘了说，或者在楼上漏了什么东西，却只见颜千羽回到他面前，一脸困惑地问他：“这个司机我之前没有见到过，你是请了新的司机吗？”

“经常送我的那几个司机，长相我都记得，但这个人我没见过……”

时逸听后脸色也变了，“没有、我几年没招过新司机了。”

时逸常用的司机只有五个人，负责平日里接送他和颜千羽，偶尔会安排接待其他客人或者生意伙伴，如果加上时家聘请的数量可能会更多一些。

但这个时间点上也不需要接别的人，就算再怎么排班，也轮不到调用时家其他司机的情况……

抬眼确认了一下，是时家的车没错。

两个人相视一眼，时逸的身体瞬间紧绷，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他拿起电话叫人，一边继续维持着和颜千羽交谈的姿势。

……

坐在车里面的司机正在耐心等待对面的二人结束谈话，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望着远处台阶上的人黏黏糊糊、浓情蜜意、甚至还抱在了一起的画面，很想狂按喇叭然后吸一口烟缓解情绪，但是都忍住了。

等着等着，发现有三个保安往这边走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目标似乎就是他所在的这辆车！

司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一股危机感扑面而来，他当机立断打开车门企图逃跑。这时所有的保安都追了上去，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将他制服，彻底拘束起来，等到警察来了之后再将他带走。

时逸紧紧抱住怀里的颜千羽，心中的愤怒几乎到达顶点。

差一点就疏忽了！！如果当时就这么让千羽上了车，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脊背发凉，这种细节实在是太过日常，完全没有想着去防范……他也不会每次坐车前都看一遍司机的长相，换作是他当时正在想别的事，很可能就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