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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故栖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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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嗦着拿袖子去给他拭血,“您千万别动气,太医一再叮嘱……”

“少大惊小怪。”雍盛喝令他噤声,别开头闭上眼。

满腔积郁吐不出按不下,喉口像堵着一团棉花,他大力吸气,闻到恶心的血腥,再木然透出,平复道:“去,唤幕七与缃荷进来,朕有事需得他们帮忙。”

怀禄知道皇帝此时正在气头上,不敢违拗,匆匆将车厢内收拾了,奔去邀人。

不一会儿,车帘子撩开,缃荷先进,寻角落坐下。幕七后上,一进来就皱起眉,目光扫过雍盛沾了一星血渍的衣袖。

雍盛将袖口拢起,轻咳一声,脸上再无此前嬉笑之色,对缃荷道:“向你打听一人。”

缃荷显然刚受了训,对雍盛的态度也恭敬许多:“圣上请问。”

“你可认识闵仁兴?”雍盛口中吐出一个人名。

缃荷朝幕七望了一眼,点头道:“当然认得,闵大少此前可是我们幽蘅院的常客。”

“好,那也算对了门路,你且与朕说说此人。”雍盛的语气平直如白水,寡淡得让人不安,“家世门祚,品性德行,最好事无巨细,说得好,有赏,说得不好,有罚。”

缃荷未语先笑:“奴婢别的本事没有,却是个真正的包打听,没有说不好的。这闵仁兴啊,就是那闵添良的独子。”

“闵添良?”雍盛搜寻记忆,“可是京城里那家闵记香铺?”

“是了,他家祖籍闽南,专做海上香料生意的,财力势力虽不是数一数二的出众,但就是在京城这样随手丢下一根撑衣杆儿都能砸中几个富商大贾的黄金地脚,名头也是叫得响的。圣上打听的这个闵仁兴,是闵家正经的嫡出公子,又是唯一的独苗,家里面自然千娇百宠的,所以多少沾染些酒色财赌纨绔习气。”

“他可不是寻常纨绔。”雍盛阴沉道。

“是,要不说娇子如杀子呢,前些时听说他犯了事儿,大庭广众的为了一个相好的寡妇,争风吃醋,打杀了两个人,好多人亲眼目睹的,无从抵赖。这不,证据确凿已经过了明堂,他也认了罪画了押,眼下就等秋后问斩呢,唉,说来真叫人唏嘘。”

“怕是斩不成。”雍盛却道。

“那怎么可能?”缃荷怪叫,“判词都是当众宣读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板上钉钉的事儿还能有假?”

“这世上有什么是不能造假的?”雍盛怒到极处,反笑了,“否则哪来那么多鱼目混珠指鹿为马的肮脏手段!”

=====

回到晏清宫,雍盛沐浴更衣毕,悄悄摸到榻边。

谢折衣正面朝里,拥被安睡。

雍盛不愿吵醒她,小心翼翼拉开被衾一角,脱了缎鞋,一寸一寸地挨进去。

他自认为动作已经够轻,没成想还是将人闹醒。谢折衣也没转身,只是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位子来。

雍盛涎着脸躺进去,轻笑:“你睡的什么猫儿觉,这样浅。”

谢折衣将那只顺势搭上自己腰侧的手拍掉,阖着眸子幽幽道:“你不是歇在顾才人那儿么?干什么又回来闹我?”

“朕认床,在别处睡不安稳。” 雍盛不依不饶地环住她,更甚者,索性将一条腿盘她身上,头埋进那微凉的颈窝,撒娇似地蹭来蹭去,“也认人。”

谢折衣任他手脚并用地缠搂着,只是不转身。

“再说了。”雍盛又道,“你命人将门前纱笼里的蜡烛剔得那样亮,不就是在等朕回来么?朕这样体贴,怎么能叫你失望?”

“自作多情。”

谢折衣无情奚落着,却探出手,双指扣上雍盛腕脉。

雍盛不知为何低低笑了起来。

谢折衣问他笑什么,他道:“朕若说了,你不能恼朕。”

谢折衣指下用了几分力气,示意他有屁快放。

“朕是在想。”雍盛从善如流,“你的嘴巴明明很软,吐出的话却硬得很。”

他在调戏他,且技法拙劣。

谢折衣撤了手,终于转过身来,盯着他:“脉弦如紧绷之弓,躁而虚浮,跳脱不齐。张嘴。”

雍盛懵懂地眨眨眼,身体先理智一步,听话地张开嘴。

“吐舌。”

雍盛蓦然心跳如鼓,不知在期待什么,颤悠悠吐出舌尖。

谢折衣冷漠检视一番,下了诊断:“舌尖红绛,兼狂言谵语,必是心火内炽所致。圣上去赏舞,因何大动肝火?”

雍盛心里一咯噔,怀疑他老婆是不是能掐会算。转念又想,幕七那神棍既与她是一路人,近墨者黑,保不齐她也沾点儿玄学。又或者,她跟踪他。再或者,她与幕七有什么能够即时通讯的渠道。一时间脑海中风云变幻,各种猜测纷至沓来,面儿上仍云淡风轻,竭力转移话题:“朕心火旺,未必就是动了肝火,谢御医既医术了得,何不帮朕断断朕动的究竟是什么无名火?”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谢折衣突然出手,钳住他泛红的面皮。

雍盛被掐得生疼,脸都变了形,笑着讨饶:“夫人手下留情,为夫这张脸虽比不上你美若天仙,但也还算标致,要是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挂了彩,有碍观瞻。旁人自不消多说,唯独与你日夜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膈应?”

谢折衣哼一声,阴恻恻道:“挂了彩也好,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姓顾姓沈姓杨的女子看上你,也免去宫里左封一个才人又封一个嫔妃的典仪耗费,如此勤俭兴邦,倒是万民福祉。”

“冤枉!”雍盛不敢苟同,“你以为外头那些女人看中的是朕的容貌吗?肤浅!她们明明看中的是朕的钱!”

谢折衣:“……”

“不过!”雍盛接着稳定且无序地输出,“你既然吃味,不想朕封才人,直说就是,朕以后绝不再封,只守着你一人。”

“花言巧语,轻浮无状,当罚。”

“啧,疼……”

雍盛见无论如何解救不了被掐的脸皮,开始使坏水儿,伸手去呵谢折衣的痒:“夫人既然不仁,就别怪为夫不义了!”

说着闭上眼,腰肢胁肋的一阵乱挠。

谢折衣眼神微变,不得不松了手,躲闪后退。

雍盛睁开眼,见她单手捂着胸前,反应过来什么,面皮轰地烧起来,兀然停止了胡闹,含混道:“是朕孟浪了,手底下没了顾忌,不闹你了,快,快睡吧。”

边结结巴巴地说,边捞过锦被将人紧紧地裹起来,一圈一圈,包粽子一般,将谢折衣裹得只露出个头来。

谢折衣一时想不明白他是在防谁,又好气又好笑,挣动一下:“再拿根绳子来,可以直接捆走卖给人牙子了。”

“朕哪舍得卖你。”雍盛把人当抱枕,抱得结结实实严丝合缝,还一边小声嘟囔着,“千金万金也不卖的。”

谢折衣被禁锢得难受,刚动了动腿就被雍盛强按住,软声央求:“今日朕心里不快活,你就屈尊让朕抱一下嘛,朕保证不动手动脚了,行吗?”

竟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谢折衣眸光微沉,不动了。

雍盛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连轴转了一整日,积攒的疲乏趁隙一股脑儿涌上来,不一会儿他就昏昏入眠。

半途模糊惊醒,只觉有人用指尖在轻轻梳自己的发,微凉的指腹按在头皮上很舒服,鼻尖隐约有药香萦绕,那香气钻入体内,烘得脏腑温热,精神熨帖。

他似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又或者没有。

但他确定自己是得到了一个吻——就落在被掐的那半边脸颊上。

第75章 第 75 章 “妾心如郎意,至死方休……

殿试后七日, 集英殿唱名赐第。

据说今年的唱名仪式格外隆重,皇帝自掏腰包贴补操办,除了与考试有关的正副考官、编排官、点检官等人, 还命诸多皇亲、使相、臣僚等一众宗室及朝廷要员随同参加观摩,这是建朝以来开天辟地头一回,足见此届赐第仪式的规格之高。

唱名当日, 皇帝临轩,中第进士手持提前发放的按名次编号的号纸, 身着襕袍, 由宁安门举号而入,于殿口外祗候。

待人员到齐, 枢相进呈名单, 拆视试卷, 按五甲名次一一呼名,再由殿前司卫士齐声传胪, 新进士应答后, 卫士将其引至廷下, 走到安排好的甲次位置,再叩问乡贯父名, 确认非同名同姓之他人。

往前呼名这一流程皆由枢相代劳, 然今次待枢相呼完状元名,皇帝却忽然握住枢相手腕,笑言:“枢相年事渐高, 仍事必躬亲, 此乃社稷之福,但爱卿如此操劳,朕很是心疼, 这次就让朕来受累,你且歇息。”

言毕径自拿过名录,清清嗓子:

“进士第二人——雒原薛尘远。”

“进士第三人——京城范臻。”

……

“宜赐进士及第。”

一甲唱名毕,同甲进士于两廊角领取敕黄,执敕黄入殿,躬身再拜谢恩。

等殿上传胪再曰:“赐进士袍、笏。”

新进士出殿门,于廊下释褐,着绿袍,持朝笏,再谢恩。

往届唱名,只有前五人由枢相亲自宣布,其余则由宦者分批唱名。

今日进士凡一百五十人,除状元向磐外,竟然都由今上亲自赐第。

传胪圣音闻己名,集英殿上睹天颜。

这是空前盛大的荣光,所有新进士都因此亢奋激动,更有甚者热泪纵横,所谓“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莫过于此。

而这种无上荣耀感经由繁琐隆重的唱名仪式,被无限催发,进而在每个人的心底深处升华,就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深重君恩无以报,疾风草劲雪松坚”的志向来。

雍盛的目的就在于此。

他坚持亲自唱名赐第,不假手于他人,就是要这些朝廷的年轻血液只奉他为尊,以他为主,他要他们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

这是本届赐第仪式第一个改弦更张之处,却不是唯一一处,变化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以往,新进士在集英殿谢过圣恩后,还需前往谢太后恩。

由于事前在流程上并没有接到更改通知,状元向磐理所当然地循旧制赶赴慈宁宫谢恩,众进士习惯以魁首马首是瞻,加上导引内侍也不做声,为免出错,也都跟随前往。

然行至中途,榜眼探花相视一眼,同时止步。

“向兄,这貌似不是出宫的道儿。”范臻叫住向磐,抬手指向相反方向,提醒道,“出宫得往这边走。”

“急着出宫做什么?”向磐不解,“恩还没谢完呢。”

“向兄糊涂。”薛尘远插.进一句,“方才在大殿之上,我们已谢过恩了。”

“圣上的恩是谢过了。”向磐道,“还有太后呐?”

范臻冷笑:“我们为何要向太后谢恩?”

“往届新及第的进士都是如此。”向磐理所当然道。

“那是圣上年少,尚未亲政所致。”范臻态度冷硬,“如今圣上业已亲政,不成体统的旧制也该改了。状元郎想去慈宁宫叩头,就自己去吧,恕范某不便相陪,告辞!”

说罢,袍袖一甩,扬长而去。

众进士面面相觑。

“咳。www.chunri.me”薛尘远瞅准时机轻咳一声,揉着跛了的那条腿,叹道,“薛某腿脚不利索,眼望慈宁宫还在一里开外,对一个跛子来说这路程实在远得很。望各位同年体谅薛某的难处,也让薛某先行一步。”

言毕拱手一揖,也扭头走了。

“诶,你……”向磐指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气得鼻孔冒烟,“方才传胪时叫到你的名字,分明看你走得挺快的!”

其余进士眼看有这二位打头阵,交头接耳一阵,也纷纷掉头出宫。

向磐孤立无援,干巴巴原地站了一阵,别无他法,只能灰溜溜与众同返。

他心里清楚,自己虽是状元,但同年进士里许多人并不服气,他们嘴上不说面上恭维,心里却不知怎么在骂他呢。

有名无实,才不配位,裙带关系。

一切皆因他是枢相外侄。

论才学,他确实不比薛范,但世上才华横溢者何其多耶?怀才不遇者又何其多耶?真正的世道,拼的不止是实力,还有运气。

他向磐,运气就是好,此番桂折天庭是顺应天时,如此气运,旁人艳羡眼红,也实属正常。

这么想着,他在缓缓而行的白马上挺直了脊梁,露出自信的笑容,朝夹道欢呼的百姓挥手示意。

在他前方,是为状元开道的皇城司七驺,这是皇帝出巡时的骑从之制,代表着无上的尊荣。他们将导引着状元入期集院,那是新科进士聚会宴饮的地方。

往年每届科举还时有榜下捉婿的事件发生,多是一些富商大贾瞄准了寒门进士,想用财产与女儿进行一场豪赌,期冀能够跨越阶层。今年他们的最佳目标自然是薛尘远这个热饽饽,因为进士前三甲里只有他出身微寒,尽管身有残疾,但在那帮市侩贱民眼里,也算差强人意。

向磐揉了揉笑僵的脸,存着看笑话的心,环顾四周寻找那跛子的身影。

谁料斜侧里突然冲出一个蓬头垢面之人,身量瘦小,又兼钻出的角度刁钻,两侧卫士竟没防范住。那人一头撞在马前,白马前蹄差点踢中其脑袋,险些来个脑浆迸裂,情形何其骇人,吓得向磐连忙吁声勒缰。

白马受惊,人立嘶鸣,直接将鞍上的人甩了下来。这一摔,把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状元结结实实地蹾个狗啃泥。

人群登时失了秩序哄闹着围挤上来。

“大胆刁民!何故拦马!”

卫士一边阻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民众,一边架起闹事者,一边还要安抚受惊的马和状元,要防着马踢伤人,左支右绌,混乱不堪。

“欸,你别扯我进士袍,这是陛下御赐,扯坏了你赔不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皇城司!皇城司!”

只听那堕马状元气急败坏地喊。

可他呼唤卫士的声音却被更尖锐更具穿透力的嗓音盖过——

“状元老爷!状元老爷请为民妇做主,您是天下儒生第一人,民妇的官人与您一样也是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功名未就,他却要代替那富商闵添良的儿子斩首东市,他冤枉!冤枉啊!”

新科状元白马游街向来是京中一大盛事,就连今上也携皇后与百官观之于城楼,见人群拥挤,仪仗蹇滞不前,不由得询问缘故。

怀禄命人下去查探,回禀曰:“有人拦路喊冤。”

“哦?喊的什么冤?”

雍盛望了一眼刑部尚书崔无为,崔无为把习惯性缩着的脖子往肩膀中间埋得更深了,瞧着活像个好大的鹌鹑。

“回圣上,禀报的禁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听得更是稀里糊涂,什么买替死,什么宰白鸭,听着像是个好大的冤案呢……”

怀禄话还没回完,枢相忽然将其打断。

“圣上,刁民滋事,宜命人先拉下去,事后问清原由再行处置,免得耽误了接下来的闻喜宴。”

“枢相说的是。”雍盛点头,“那就先……”

“圣上,拦路之人必有奇冤,怎能等闲以滋事的罪名发落之?”大理寺卿杨撷出而力争。

“不这般发落难道直接当街升堂判案?”谢衡斜睨着他,毫不客气,“如此开了先河,以后每逢朝廷盛事,无论大事小情,皆有此等无知愚民哗众喊冤,杨大人办是不办呢?”

枢相威压慑人,满朝文武支支吾吾。

这时又有人来报:“圣上,那喊冤的妇人缠住状元不撒手,周围百姓也跟着起哄,要状元为民请命,状元迫于无奈应下了,眼下众人边喝彩边簇拥着二位,强令禁卫改道,往衙门去了!”

“岂有此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劫持状元,还不赶紧勒令回头!”

“枢相莫急,此事若是状元亲口允诺,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见证,他也不能轻易失信,不如就让他复审此案,倘若个中真有冤情,他为百姓平了冤昭了雪,不光为朝廷挣了颜面,百姓们也会夸咱们这个状元点得好呢。”

这次是皇后发了话。

谢衡再强势,也不能当众给贵为国母的女儿难堪,毕竟他如今的声名地位,有一部分还得倚仗这份姻亲。

他摸摸胡髭,不再做声。

雍盛趁势道:“那就让向磐领了这差事吧,为便从事,特赐刑部详议头衔,另依大雍律例,案有翻供或其家诉冤者,应移司别勘。故着大理寺协从复审。枢相,如此可还妥善?”

谢衡道:“全听圣上定夺。只是我朝一向禁民越诉,此人挑中今日拦马陈状,为杜绝今后有效仿滥诉者,当先笞四十,方能受理复审。”

雍盛心下一沉:“笞四十,即伤筋动骨,身子骨差些的直接一命呜呼,不如先记下,若证实其冤乃子虚乌有,再数罪并罚不迟。”

“不可。”谢衡寸步不让,“先科越诉罪,然后推勘。”

“怎……”

雍盛还欲争,谢折衣悄然握住他袖子里的手,轻轻捏了捏。

雍盛接收到暗示,透出口气,扯出一个宽和的笑:“就依枢相所言。”

“倘若把人打死可怎么是好?”

回到寝宫,雍盛坐立不安。

“有大胡子在,必能保住。”谢折衣不知在妆奁前捣鼓什么,瓶瓶罐罐的一大堆。

“杨撷?但愿如此。”雍盛忧心忡忡,“可就是侥幸保住了命,伤了胳膊断了腿又怎么办?一介弱质女流,落下终生的残疾,该如何安度余生?”

“打住。”谢折衣打断他的碎碎念,一把将人拉过来,按坐在绣凳上,“我知道你菩萨心肠,想发普度众生的宏愿,但你即便是天子,终究也只是凡人,管不了天底下每个人的生老病死时运天命。”

“你说的很是。”雍盛看向铜镜中苍白的自己,试着放松皱起的眉头,纠正道,“可朕并没有你想得那般善,也从不发什么宏愿,朕只是想晚上能睡个好觉。”

“你常因何睡不好?”谢折衣拔下他束发玉簪,取下纱冠。

“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良心会痛吧。”雍盛抬眼,从镜中望谢折衣,戏言道,“折衣啊折衣,你有良心吗?”

“没有。”谢折衣执篦为他梳头,“那是一等一没用的东西,有是负累,没有才轻松。”

“哦,原来你是个没良心的人。”雍盛长叹,“那以后你要是有负于朕,朕是不是也不能怪你?毕竟你已有言在先。”

“勿谓言之不预。”谢折衣拿梳柄敲打他脑袋,帮他梳顺如墨的长发,手绕至腰胁,欲替他解带宽衣。

雍盛握住了绕住衣带的指尖,阻了他动作,眼中笑意已散,认真道:“朝中将生大变,你我夫妇齐心,我不负你,你也不要负朕,好不好?”

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

此刻他不是帝王,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堕入爱河的男人。

谢折衣盯着他,胸口最深的地方塌陷了一角,泛起钝钝痛意。

“好。”他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展颜道,“妾心如郎意,至死方休。”

没想到竟得此重诺,雍盛心中一震,随即欢欣起来,任其宽了外袍,只着里衣摆弄起镜前的瓶瓶罐罐。

“这是什么?红色的,是胭脂?”他揭开一个描金瓷盒。

“那是专门的口脂。”谢折衣耐心解答,“是用蜂蜡加上胭脂,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煮所得。”

“那这盒白 | 粉呢?”

“姿容粉,用益母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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