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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折衣动也没动,听他接着说下去。
“但我今日忽然间有个猜测。”雍盛仍慢条斯理把玩那只手,“那日千秋宴上你出手相救,看着虽是平平无奇的几招,却能转眼间夺人兵器将人反杀于三步之内,我想,那定不是两三日就能练成的功夫。这手,除了握笔,或许也能握剑!”
“而我也着实想不通。”他撩起眼皮,“一位相府千金,何以练这杀人的武功?”
谢折衣神色不改:“圣上莫忘了,千秋宴上一出剑舞乃由臣妾亲自编排教导,臣妾熟悉剑器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而舞与武同音亦同源,同样的招式,柔美婀娜则为舞,能鼓士气悦君心;刚健威猛即为武,能不费吹灰之力取人首级。臣妾这么解释,圣上可还满意?”
雍盛目光闪烁,不置可否,最终淡淡地道:“皇后能文能武,实是皇室之幸。”
“圣上过誉。”谢折衣缩回手,整理起裙裾。
只听雍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能看透许多人,却一点也看不透你。”
“圣上无需看透我。”谢折衣端过此前雍盛放下的茶,轻轻吹了口盏面腾升的白雾,“圣上只需明白,臣妾永远是您的人。”
那张明艳的脸庞隐在雾后,柔和了过于浓重立体的五官,有那么一刹那,雍盛萌生一个古怪的念头,眼前的人难道真的就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吗?
至晚间,雍盛到慈宁宫侍奉晚膳,刚要抬脚迈进门槛,就与双眼肿得像核桃的王太妃打了个照面。
太妃撞见皇帝,因伤心失态顾不得诸般礼数,匆匆行了礼,就掩面跑了出去。
太后略显无力的嗓音从里间传来:“外头站着的可是皇帝?”
“是儿臣。”雍盛边回话,边撩袍踏进去,只见太后正坐在桌旁用膳,桌上摆了七八样精致的药膳,却是一筷子也没动。
“母后可是食欲不佳?”雍盛转身,从怀禄端着的食盒中端出一碗粥来,“这是儿臣让御膳房特地熬的莲子荷叶粥,最是清热解腻养颜宁神。”
“皇帝有心了。”太后勉强试了一口,试完就放下汤匙,取过手帕极细致地抹拭嘴唇,又就着福安的手喝了冷茶漱口。
缓缓做完这一切,才开口:“范大人乃我大雍肱股之臣,往前也曾教你读过几天书,现又为救哀家亡故,于公于私,你该亲去他府上吊唁。”
此话暗含试探。
雍盛垂着头,先是不答,等太后投来探询的目光才推辞道:“我朝至今尚未有天子登门吊唁之例,或可遣使前往,赐金治丧,再辍朝三日,准其入贤良祠,也算尽了心意。”
他这般回答,中规中矩,既不会使太后疑心千秋宴一案他牵涉其中,也不显得过于冷漠绝情。
像是第一次见到少年皇帝,太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半晌才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去办。”
又问:“听说你派人去看望慰问了那些被打的官员?”
“儿臣知道那日纵殿前司殴打官员并非出自母后本意。”像是生怕太后不高兴,雍盛迟疑踌躇道,“事后儿臣寝食难安,生怕这帮人从此心中生出怨隙,他们又都是素日里玩惯了笔杆子的文人,骂起人来最是促狭难听,儿臣是担心……”
太后冷笑:“担心从此哀家就被他们骂得抬不起头来?”
雍盛唯唯诺诺,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言官当然难缠,但他们不足为惧。从古至今哪个帝王不挨骂?你做得不好,他们要骂。你做得好,他们也要从中挑出不好的来骂。要是怕挨骂,只得不做事。不做事他们更要骂,骂你不作为。横竖都要挨骂,还去认真计较做什么?给自己添堵么?”太后说着起身,朝皇帝伸出手,“这都是当年先帝教哀家的,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你也不妨听听。”
雍盛口中称是,由着太后将右手挽上他的手臂,徐徐朝外走去。
夏夜的风卷着大地滚烫的余温,热烘烘拂在面上,带着庭院里各色花卉的混合香气,熏得人头脑发胀,而太后接下来的话却有提神醒脑之效。
“你要怕的,不是文人和言官,而是那些真正掌兵的人。”
雍盛心头一震,投去惊讶的一瞥,却只捕捉到太后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点到即止,又岔开话题,“方才你来时撞见婉琪了?”
“是。”雍盛只得顺着接话,“瞧太妃神色凄楚,似是刚刚哭过。”
太后嗯了一声:“你可知她来慈宁宫做什么?”
雍盛老老实实道:“儿臣不知。”
太后冷下声气:“你知道。”
雍盛只好改口:“左不过是为了三弟或右相大人。”
“不错。”太后颔首,“她来求哀家饶王炳昌一命。”
雍盛的手于袖内攥紧了,随即松开,笑道:“虽不知右相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但他毕竟是太妃的至亲手足,关心则乱,也是人之常情。”
太后拍拍他的手,停下脚步:“哀家若果真饶过他,皇帝可愿意?”
她假以辞色,语气作态都比往日温柔不少,但雍盛丝毫没有亲近之感,反而心中寒凉更甚,不动声色道:“儿臣不知其中原委,似乎也谈不上什么愿意不愿意,万事请母后裁决就是。”
他低眉垂首,说话措辞挑不出半点错处,语气也辨不出喜怒,太后忽生感慨:“哀家今日瞧陛下,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不少。”
雍盛轻笑:“儿臣已是成了家的人,自然不比小时候。”
太后点点头,不再说话。
此后几日,大雍朝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
先是朝廷张贴了左相范廷守的讣告文书,以极华丽的辞藻数其一生政绩,颂其往日德才,痛失如此良臣栋梁,是大雍之不幸,特令追授谥号“文忠”,入祀贤良祠。
同一日,门下省连发三道圣旨,第一旨罢免王炳昌的宰辅之位,敕令全族返乡;第二旨斥责礼部上下官员的失职之罪,无论本职兼职,一律降级罚俸;第三旨乃太后亲颁的罪己诏,言边事不宁,北方大旱,灾祸频发,皆因皇室敬天不诚,即日起她便独自在慈宁宫斋戒祈福十五日,大小国事皆交由皇帝协相阁处理。
这三道旨无疑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不少与右相私交甚笃的官员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公开三司对王炳昌的审结奏报,然所有奏呈不论是喊冤的,还是质疑的,一律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浪花。
又过得两日,宫中又下敕旨,罗列罪臣王炳昌贪黩营私谄佞惑主等十条罪状,即令抄没家财,催促其速速返乡。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欲加之罪,令人费解的是,面对这些无稽指控,王炳昌表现得异常沉默,照单全收,半个字也不敢违拗。
这不免教人揣测,王炳昌真正犯下的事儿恐怕要比圣旨中说的还要严重得多,而既然正主都坦然接受了,那些替他打抱不平的友人自然也识趣闭嘴。
一夜之间,左相死得不明不白,右相惨遭罢黜,太后撤帘斋戒,涉事官员三缄其口,朝廷含糊其辞。
那日玉津园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就这样成了大雍朝的一桩悬案。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景熙六年六月初三,范府大殡。
凌晨吉时,天还没亮,范大公子扶柩驾灵,出了范府。前来送殡的大轿小轿不下百余乘,有同僚学子,有王公贵族,有天子特使,浩浩汤汤,蜿蜒三四里远,沿路彩棚筵席,奏乐啼哭,各家路祭攀比成风,可谓哀荣隆重。
此时大内仍是死水般安静,远处哀乐穿透重重夜幕时断时续地落入耳中,配着天边细细一弯弦月,甚是幽怨悲凉。
怀禄手臂上搭着件兜帽罩衫,扒着墙根边的梯子竭力往屋顶上看,压着嗓子唤:“圣上,圣上,天儿都快亮了,该回去了。”
唤完等了一阵,回应他的只是几声瓦动。
皇帝压根不理他。
他不死心,又连着唤几声,最终叹口气,索性不喊了,扶着梯子跺跺站得发麻的脚,跺完接着叹气,就像是总有叹不完的气。
雍盛坐在屋脊上,眯着眼,默默眺望天际。
皇宫里这个偏僻废弃的宫殿是离宫墙最近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望见京都长街。
他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目送着什么。
忽然,他左手拎起身边放着的一壶酒,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酒杯,满斟一杯酒,从屋顶倾洒而下,空中霎时划过一道银线。
“啊,今天我还是没钓到鱼。”他垂下头自言自语,听语气,似乎没钓到鱼是件很值得伤心的事。
于是他又倒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身旁的屋瓦突然发出两声轻微的响动,他身形一滞,循声望去,揉揉眼睛,一丈开外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影!不免吃了一惊,短促地喊了一声:“什么人?”
来人一身玄衣,卷起的袖口堆叠着雪白的内衬,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一双平平无奇的眼睛,正探究地盯着他。
“是你……咳!”雍盛差点被口腔内残存的酒液呛个正着。
第49章 第 49 章 “朕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皇宫大内你也敢闯?”
雍盛瞪起眼睛往四周看了看, 缩起脖子,心想,原来这宫里也并不安全, 守卫再严,某些人还不是想进就进,如入无人之境?
那人立在原处没动, 脸上疑惑的表情就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这也是雍盛想问的。
一个皇帝出现在皇宫里不稀奇。
一个江湖神棍出现在皇宫里就特别罕见了。
“幕先生的业务范围可真广哈。”雍盛很快镇定下来, 大方拍拍身旁的屋脊, “放心,朕不会声张, 过来坐。”
幕七将信将疑, 抱臂对峙一阵才抬腿走近。
雍盛惊觉此人走路竟没有声音, 不得不又一次感慨,原来书里写的武林高手也不全是骗人的!
“宫里也有人找你算卦吗?”雍盛仰头问。
幕七的嘴巴抿成一条线, 显然不愿透露此行的目的。
雍盛又问:“你是怎么避开那些侍卫的?”
沉默。
“你应该不是来执行什么刺杀任务的吧?”
依旧沉默。
“晚饭吃了吗?”
沉默如霜, 冻得人尴尬。
“喂, 你知道你很不尊重我吧?”雍盛把脸皱成一团,“好歹我也是一国之君耶, 跟你讲半天话, 要你给点反应就这么难吗?”
幕七依旧沉默,眼神里可供解读的情绪就只两个字,不屑。
“行, 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雍盛略显失落, 哼了一声,把头扭回去。
过得一阵,许是担心他真的动气, 幕七主动蹲下,随手掀了一片屋瓦,手掌一翻,指间又多了枚打磨出棱角的铜钱。
他以铜钱刻瓦,指力之大,下笔如飞,问:【深夜何故在此?】
“赏月啊。”雍盛立马换脸,把装出来的失落抛得一干二净,嘻嘻笑道,“你呢?”
幕七:【散步。】
“……”
信你有鬼啊。
雍盛在心里翻着白眼,板起脸来:“夜闯禁中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朕今日不与你计较,下次可别再这样了,皇城司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这次幕七没再沉默,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是在表达嘲讽。
雍盛失笑,他发现姓幕的虽然是个哑巴,却总能通过一些小细节精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喂,相逢即是有缘,喝两杯?”雍盛晃了晃他手中酒壶。
幕七摇摇头。
“好吧。”雍盛也不强求,自己喝自己的,偶尔转身跟身边人说几句,虽然多半得不到回应。
幕七也很古怪,就这么干坐着陪他喝酒,老半天也不说要走。
雍盛把酒全喝完时已有六分醉,拍拍手站起来,瞧着幕七笑:“咦,怎么这屋顶上长出一根这么大的木头?”
幕七:……
说着扒拉起木头,“好木头不挡道,朕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幕七点头侧身,顺手扶了他一把。
不料雍盛反应巨大,立马拍开他的手,警告道:“别扶我,我没醉!”
拍开人家手的同时一扭腰,动作幅度过大,重心不稳的同时脚下一个打滑,呲溜往后倒去。
这可是在屋顶上,就这么摔下去,不断个胳膊也得折条腿。雍盛一下子吓得出了层冷汗,酒都醒了,忙缩肩抱头护住要害。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瓦片碎响,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巨大。
腰间猛然一紧,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两腿腾空,一条胳膊横亘在自己腰腹间,阻住了他下落的坠势。救他的是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极力仰头,挤出一个笑来,磕磕绊绊地道谢:“兄……弟好身手……呃!”
话还没说完,身子又猛地一坠,幕七一只手吃不住重,眉头一皱,索性抱着他往下跳。落到中途两只脚各在墙上蹬了两下,缓冲了下落势能。
这高度足有七八米,雍盛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有话好说,我有点恐高……”
话还没说完,脚就踏上了实地。
站稳一睁眼,雍盛就跟脸色惨白的怀禄来了个深情对视。
怀禄还有点懵,看看眼前紧紧搂着的两人,又看看空空如也只做摆设的梯子,下意识张大嘴深吸一口气,刚要吼出一句中气十足的“有刺客”,就被雍盛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
“别喊!”雍盛用眼神威胁,“这是幕先生,不是刺客!”
怀禄的眼珠子瞪得快从眼眶里跳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雍盛正要说明情况,只听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刚才就是这里传出的动静?你们三个,从后面绕过去察看,其余人跟我来!”
糟了,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雍盛当机立断,一把抽过怀禄臂弯里搭着的罩衫披上,戴上兜帽,跟怀禄交换一个眼神。
下一瞬,主仆俩极有默契地兵分两路。
怀禄扶着腰迎着那帮侍卫冲来的方向奔去,雍盛则拉起幕七,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毕竟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雍盛猫着腰左拐右藏,专挑阴影树丛人迹罕至处走,眨眼间就溜得无影无踪。
因闷头狂奔,引发喘疾,一停下来,他就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袖间闷咳。
幕七原先只是在旁默默看着,好几次伸出手往前探了探,又缩了回去,如此犹豫几息,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良心不安,终于弯腰抚上那过分瘦削又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的背,轻轻地拍。
“我没事,咳咳……”雍盛埋着头道,“你怎么还不走……咳咳咳!怀禄已经把人……嗯?喂!你做什么?咳!”
幕七蹲到他跟前,也不打声招呼,就两条手臂往后一圈,将人轻轻松松背了起来。
“不用你背!”雍盛边咳边挣扎,只挣扎得两下就因实在咳得太累放弃了,随遇则安地垂下手臂,将额头抵上那坚硬的肩胛骨,努力平缓喘咳。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雍盛再抬起头,发觉幕七已信步走到了偏远的杏花坞。
“你可真会挑地方。”雍盛失笑,说完才意识到他这会儿趴在幕七的背上,而幕七又聋又哑这会儿又没法儿施展他高超的读唇术,那岂不是……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不知为什么,雍盛浑身就此放松下来。
“想不到你人还不错嘛。”雍盛嘟嘟囔囔,“真羡慕你,力气这么大,背个大男人走二里地都不喘气。你们习武之人都这样吗?身上是不是都是肌肉?那多帅啊!其实以前我也有六块腹肌来着,以前校运会上我跑一千米回回得第一,唔,校运会你知道不?差不多就是国子监每年的礼射骑御比赛,但也不好这么比,除了贵族学校咱们既不学射箭也不学骑马……”
嘀咕一阵,他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姓幕的,你现在就像个人形树洞。”
许是他笑得实在癫狂了些,幕七将他往上狠狠颠了一下,差点磕了他的牙。
“姓幕的,你不是很会算卦吗?”雍盛收敛一点,又幽幽叹了口气,“你要真会算卦,我还真想让你替我算算,当年那个也像这样背着我涉水下山的小孩儿现在在哪里。”
他随口说着,并未察觉到身下那宽阔的脊背一瞬间绷紧了。
“但我知道你是个大骗子。”紧接着雍盛又话锋一转,凉凉道,“朕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岂能受尔等九流术士的诓骗?好了好了,别走了,够远了,再走回头回晏清宫又不方便。”
雍盛拍了拍幕七的肩,幕七停下来,将人放下。
此处正是皇宫西北角上的杏花坞,占地不大,四周高中央低洼,坡上栽满杏树,中有竹屋小筑。这块地据说是当年高祖为心爱的妃子专门开辟建造的,但那妃子红颜薄命,在宫中仅受宠三年即染疾下世,高祖不愿睹物思人就下令封禁此地。后来虽解了禁,因年久失修废圮不堪,也没人再费心思打理重建,就一直保留着原先都样子直到今日。
雍盛背着手往四下里望了望,只见满山坡绿叶掩映间,杏子已黄,就近摘下两颗,用袖子擦了擦,咬下一口,可惜道:“眼下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三四月里来,杏花烂漫,如烟似雾,煞是好看。不过这会儿来能吃到鲜美多汁的杏子,也算另一桩美事,喏,你要不要?”
说着将手中另一颗杏子递过去。
幕七不作他想,接过来,咬进一口,只嚼了一下,倏地僵住。
“哈哈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身边人突然肩膀耸动,压抑地笑起来,丢了手中剩下的杏,揉着酸到变形的脸,龇牙咧嘴地呸道,“太酸了太酸了,什么玩意儿怎么能这么酸!”
见他酸得跳脚还要拼命忍住捉弄自己,幕七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口里酸涩的杏肉确实不堪忍受,但就这么吐出来又颇为不雅,想了想,只能慢慢地嚼碎,咽下,与此同时还要控制住五官不让它们被酸得变形乱飞,额角的青筋都因克制而根根暴起。
雍盛见他面无表情地吃下这么酸的东西,心里直呼狠人,真诚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骗子,这份演技,我服。”
幕七淡淡地盯了他一眼,转身往坡下走。
“喂,不是吧,跟你开玩笑而已,生气了?就这么走了?”雍盛撩袍追上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兴许是这皇宫里太无趣,而幕七作为一个屡次出手救他的好树洞,在其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又不用担心会泄密,实在很难得,不可错过。
此时月已西落,东方初现鱼肚白。
幕七意外地停在竹屋外的一座秋千架前。
“你喜欢玩这个?”雍盛眨了眨眼睛,啧声道,“一般人家女孩子才喜欢荡秋千。”
幕七转眸看他一眼。
雍盛立马改口:“哦,那就可能是你的心上人喜欢荡秋千,你在睹物思人。”
幕七不理他,在秋千上坐下。
这一路走来,确实也该累了,雍盛也一屁股挨着他坐下,仰头眯着眼睛笑:“可是,像你这样的神棍也会有心上人吗?”
幕七用表情告诉他两个字:无聊。
“为什么你用脸也能骂人。”雍盛嘀咕,双脚抵在地上轻轻一撑,带着幕七缓缓荡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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