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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暂时失去了反应能力,雍盛任其胡作非为,盯着谢折衣看了好一阵,才欲言又止地道:“你……”
谢折衣挑眉:“我?”
雍盛轻吸一口气,压抑住羞耻,声如蚊呐:“你要包养朕吗?”
“?”谢折衣没听懂,露出疑惑的神情,“什么是包养?”
“包养就是……”雍盛双手比划着,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换种问法,“那你喜欢朕吗?”
谢折衣笑了:“臣妾与圣上是夫妻,臣妾不喜欢您,还能喜欢谁呢?”
这话答得没毛病。
但显然不是雍盛想听的。
因为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什么喜不喜欢,矫情,有得选吗?成年人只提需求,不提这个。
越想,他看向谢折衣的眼神就越不对,鄙夷中带着控诉。
哼,原来你是这样的谢折衣,走肾不走心只馋人家身子。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情绪,雍盛多少有些泄气,敛眸恹恹道:“累了,朕想睡了。”
谢折衣见他确实面容倦怠,终于松开他:“那圣上好生安歇,臣妾告退。”
“怎么,你不在这儿睡?”对方潇洒的言行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雍盛有些不高兴,“你们女人都是这样亲了就跑的吗?”
谢折衣倒是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凤目陡然一亮:“圣上是让臣妾侍寝?”
“咳。”像是被空气呛到,雍盛猛地嗽了一声,欲盖弥彰,“只是像往常一样,陪朕睡觉。”
不干别的。
谢折衣:“哦。”
雍盛:“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谢折衣淡淡地撩起眼皮:“有吗。”
雍盛:“。”
第43章 第 43 章 “怎么都不高兴?”……
雍盛打从穿过来, 就被禁足禁惯了的,不很把此类小惩小戒放在眼里。
其实比起满宫里溜达,他更喜欢拘在一方小天地里消磨昼夜。按他话来说, 上辈子二十多年的都市宅文化早就刻进骨血内化成了他的性格,只要没人打扰,他情愿每日里读书、调鹦鹉、打太极, 如今还多了练字下棋这两项不得不精进的业务,生活越发充实了。除此之外, 偶尔也到园子里摆弄盆景, 锄草种花,阴天趴在台阶上看阶脚缝隙间的青苔, 晴天就做网兜子上树捕蝉, 无所不为, 乐得自在。www.chunshui.me
只是晏清宫没了进宝,缺个掌事的大太监, 宫人们不受管束, 多少有些儿懒怠。
那日皇帝扛着粘杆儿从树上下来时, 底下负责接应的内侍脚下没站稳,两人一上一下哆嗦好半天, 最终还是摔了个四脚朝天。皇帝爬起来揉着腚, 脱口而出道:“说了让你们多跟着怀禄练练扎马步,下盘儿这么不稳怎么当差?”
由此,皇帝念起怀禄的好来, 又在莲奴的百般求情撺掇下, 隔天就重新调了怀禄回晏清宫伺候。
这一出一进,就又将怀禄捧成了“皇帝心尖儿上的人物”,一时间各宫里的同僚旧故, 不是朋友也来攀交情,不沾亲也来认亲,都来赶这趟热灶窝儿。
但怀禄经此大起大落,饱尝人间冷暖,竟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往前好声好气的做派全没有了,请筵不赴,奉承话不听,银钱更是不接,人前只说场面话,人后就对那些曾对他落井下石如今又回头巴结的人出言讥讽,唯一能得他好脸子就只有凤仪宫的承喜公公,还有他一个叫马蒙子的同乡。概因此二人都曾在他落难时出手相助,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二人便从此得了他真心。
一日,怀禄下了值,与马蒙子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混说酒话,玩笑间竟不慎吐露了一二机密。
是夜,马蒙子便将此消息递给了他干爹。
太医马源正得知此惊天大事,自是不敢怠慢,又连夜转告王太妃知晓。
“什么?千秋宴上范廷守要举大事?”彼时荣安郡王正在太妃处议明日赴大相国寺祈福斋醮事宜,闻言悚然色变,“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他哪来的兵?”
“左相向来胆大心细,凡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事若属实,他必已有九成把握。”太妃盘腿歪在凭几上,摇扇扑风。她这里闷热,半点没有慈宁宫的清凉,堂屋正中的冰鉴还是兄长从宫外托人运进来的,但苦于有鉴无冰,也是枉然,只能平心静气多熬着点,拭汗道,“他铤而走险,无非是想让太后撤帘,助皇帝亲政。”
“那还等什么?皇帝一旦亲政,还有我们什么好果子吃?”雍昼跳起来,油锅上蚂蚁也似来回乱转,忽地一跺脚,“儿子这就去将此事告知太后,好让她早做准备,万不能遂了那帮老家伙的意。”
“大热天的,稍安勿躁。”太妃拉住他,凝目细想一阵,慢悠悠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兵谏成也好,败也罢,都是他们与太后的官司,与我们有何干系?你且牢记一点,你的敌人永远只有那一人,旁的人都不重要,他们斗,就任他们斗,而你,只需要趁乱来一招釜底抽薪,自可坐享其成!”
“母亲的意思是?”雍昼听得一知半解,“如何釜底抽薪?”
“你附耳过来。”太妃朝他招手,为他抚平门襟上的褶皱,细声低语道,“他们既想动武,你就寻个机会,先去找你舅舅……”
夏日昼长,流火烁金,天地间一丝风也没有,树荫间知了的鸣叫愈来愈尖锐,调子拖得愈来愈长,聒噪得人心烦。
静室内,雍盛正于书案前把笔悬腕,认真描着谢折衣前日留的仿子。
怀禄拎了壶热茶进来,沏了满满一杯轻轻放在案边等它转凉,静待雍盛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才递上净手的帕子,禀道:“圣上,左相大人使人传进话来,说他养在府里的戏班子今儿一早不知怎的便有好几个闹肚子,上吐下泻的,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齐呕出来,好不瘆人。延医去治,只说得了痢疾,千秋节前怕是好不了了。因此事关系重大,他便自作主张去了京中最大的梨园贺云班,挑了十余个家世清白的武生充数。范大人还让圣上放宽心,说万事尽在他掌握中的。”
“贺云班啊。”雍盛拿起字帖反复观看,颇觉满意,自言自语地嘀咕,“有些呆鱼啊,一下钩,就迫不及待地咬上来。你看这张,朕临得如何?”
“那奴才哪敢评说?”怀禄忙推辞,但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夸起来,“以奴才这双俗眼看,跟从前相比,竟不像一个人写的,又端正又有风采,煞好看!”
雍盛听了,很是受用,屈二指掸了掸纸,矜傲道:“你懂什么风采?等皇后过来,再让她给朕校校笔锋,那才叫好看呢。”
怀禄扑哧一乐,竖起大拇指:“是,娘娘那手字,是这个。”
听别人夸谢折衣,雍盛更受用,孤芳自赏一阵,放下纸,抬头往门外张望,没来由冷哼一声,随手抄了本棋谱,索性踅到窗边坐下,研究一会儿棋谱,就往窗外睃两眼。
如此几次三番,怀禄忍不住笑道:“娘娘才遣人来打了招呼,说这几日忙着排练为太后祝寿的舞,抽不出空儿来看望圣上呢。”
“不来才好,眼不见为净。”雍盛蹙眉撇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会过意来,扭头嗔道,“不用你特意提醒!”
怀禄已经笑没了眼睛:“是是是,唉,奴才总改不了这多嘴的毛病儿。”
“有病就得治,光说有什么用。再笑,再笑朕就拿针来缝了你的嘴……”雍盛恼羞成怒,抄过棋谱就丢。
怀禄却已先一步大笑着躲了出去,书只啪的一声打在了门框上。
“练舞练舞,舞有什么好练的?”雍盛颇有些烦躁,静坐一阵,又过去捡回棋谱。
直腰起来时,瞥见院子里一道柳色身影正在山茶花前持绢拭叶。
“宝珠?”雍盛忆起那日初见,此女便是靠一曲胡旋舞得入晏清宫,心中一动,招人过来。
那顾宝珠自被封为才人,未得宠幸心中不安,时常找机会在皇帝跟前露脸,无奈使尽浑身解数,皇帝眼里却根本没有她,或是看见了她,也只将她当作寻常宫女使唤,完全没有旁的心思。
正愁得无头苍蝇也似到处乱转,没想到雍盛今日主动亲近,忙敛衽上前行礼,娇羞道:“圣上唤臣妾?”
“想起你当日跳的胡旋舞了。”雍盛道,“你跳得那样好,学舞学了多少年?”
“回圣上,臣妾只是粗通,不过学了六七年就撂开了。”宝珠答说。
雍盛颔首,又问:“练这个苦么?累么?”
“自然苦。”宝珠不料他会问这个,斟酌着道,“所谓人前一分钟,背后十年功,再怎么有天赋,学这个也绕不开撕搬踢耗压五个字,若想脱颖而出,除了拧、倾、翻、闪、展、腾、挪这些身法,还需练身段儿练眼神,哪一项不是毕生难成的事业?因此,民间常说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倒也不为夸张。臣妾小时候也常常因为太苦了不肯练,挨娘亲的鞭子呢。”
“是了,天底下哪有一蹴而就的功夫。”雍盛怔怔发了会儿呆,回神时发现宝珠还在廊下立着,索性道,“从小挨鞭子学的舞艺,总不能就这么埋没了你,横竖闲来无事,你且跳来朕看,若跳得好,有赏!”
“臣妾遵旨。”
宝珠求之不得,即刻兴冲冲回阁装扮上。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顾才人御前献舞的消息就传到了凤仪宫。
谢折衣正在调琵琶弦,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绿绮在旁叽叽喳喳:“胡旋舞算什么?转圈儿罢了,谁不会呢?就这样显摆起来,调三惑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以艺倖进似的。”
“你又发的哪门子牢骚?”绛萼瞥一眼谢折衣,数落道,“他是看别人跳胡旋舞也好,还是听别人吹箫弹琴也罢,碍着我们什么事?且不说娘娘与他……从根儿上就绝无可能,就是退一万步,哪怕是正头娘子,他是皇帝,哪个皇帝有真感情?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左嫔右妃的?眼皮子这样窄,吃酸拈醋的,妒妇二字怎么写可知道?”
绿绮就说了两句,就被一顿抢白,张张嘴想辩驳,又觉得绛萼说得好像都对。
本来嘛,公子是假皇后,身份是假的,连身子都是假的,两个人本就是毫不妨碍的。
那自己生的什么闲气?
正搔着头仔细寻思,突然“嘣”的一声裂石之响,谢折衣手里正拧的琵琶弦竟崩断了。
“哎唷。”绿绮吓了一跳,忙扑上前托起谢折衣的手检查,“娘娘可伤着手了?”
“无妨。”谢折衣抽出手,面无表情道,“去,换一根新弦来。”
绛萼接过琵琶,若有所思,忖度道:“娘娘练了这半天的曲子,合该累了,就像这琵琶弦,拧得太紧就会断,物如此,人也一样,不如趁此机会歇息片刻,奴婢这就去添些安神香来。”
“不必。”谢折衣淡淡道,“我不累。”
绛萼拗不过他,只得抱了琵琶往乐署去,绿绮恰也要去膳房催讨绿豆汤,便一同出来,走出凤仪宫,疑惑地拉了拉绛萼衣袖,低声道:“怎么娘娘好像突然不高兴?”
绛萼只是沉着脸子叹气,并不言语。
她向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刚才说那番话,明着是在怼绿绮,暗地里其实是在点醒谢折衣。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怎会察觉不到自家公子举止情绪上的反常?又怎会忽略公子看皇帝的眼神,以及那种眼神背后暗藏的朦胧心思?
原先她只是狐疑,又或是自欺欺人不愿相信,现如今这事实已在她的试探之下半揭面纱,她一面震惊得无以复加,一面不知所措,绿绮又等同于是个大傻子,一时间她竟连个商量的人也找不到,除了长吁短叹,又能做什么?
“怎么你也不高兴?”绿绮皱着小脸,更疑惑了,“一个个的,都难伺候。”
绛萼的叹气声于是更大了。
一眨眼,五六日虚晃过去了,皇后竟没再涉足晏清宫。
雍盛一连派人去打听,回来都只说皇后很忙。一次两次如此,七次八次也如此,就是个蠢货,也该觉出不对味儿来了——
再怎么忙,忙得连见他一面的功夫都没有么?
一时也恼起来,不准晏清宫任何人提起皇后半个字,直到太后撤了禁足的令,恢复了朝会与经筵,皇后那边仍是无声无息。
她不来,雍盛也不去。
两下里竟就这样莫名其妙冷战起来,直捱到千秋节当日。
第44章 第 44 章 “朕这做夫君的,可是心……
因夜里下过一场雨, 祛除了部分暑气,转过天来便不再那般溽热难当,只是那股子带着雨腥气的阴潮仿佛湿了的厚纱, 黏糊糊裹在肌肤上,行动间闷得人透不过气。
卯时正,皇后绝早起身, 三钗头冠,赐六宫簪花, 领诸宫人先至慈宁宫外殿等候, 待圣驾到后一同进殿上寿。
太后今日格外欢喜,早膳额外多用了一碗杂菜羹。至吉时, 帝后亲扶太后上辇, 同往文德殿接受诸卿百官拜表称贺, 再移驾大庆殿宴饮。
如此马不停蹄地折腾,待君臣相继落座, 雍盛已被层叠朝服捂了一身汗, 内衫尽湿, 口中焦渴。刚想索口水喝,一记杖鼓声砸响, 殿外山楼上, 教坊乐人效百禽和鸣,声势浩大,勃勃然如鸾凤翔集。
雍盛整理衣冠, 下至中廷, 北向再拜,念祝词曰:“臣闻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 莫大乎以天下养。伏惟圣后,恭俭不争,夙彰懿德,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敢不以天下养乎?当此诞毓之辰,山川贡瑞,日月增华,恭祝圣母太后寿同天永,德与日新。”
圣音一落,群臣叩首:“恭贺太后寿同天永,德与日新。”
太后自帘后赐寿酒曰:“备见圣孝,天祐皇家。”
皇帝饮毕,笙箫齐鸣,教坊奏起《福寿永康宁》的引子。
开了筵,便是舞乐、鼓板、百戏、杂剧,看盏每次举起长袖唱令,就是一轮斟酒。饮一盏,这厢就唱一段,舞一段,那厢就乐一段,祝一段,教坊诸部使出浑身解数轮番献艺,百官绞尽无数脑汁念诗作词说吉利话讨彩头。
六七盏后,雍盛喝下的酒已有点上头,眼神也稍显迷离,看着眼前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场景,恍惚间竟有前世除夕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收看春节联欢晚会之感。
旁人家每年怎么过除夕他不知道,他家总是很热闹的。父母要招呼一大堆亲戚,妹妹要跟同龄的孩子放烟花守岁,他呢,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春晚。倒也不是因为春晚好看,更不是因为爱看,只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不合群。不合时宜。外热内冷。孤僻。
雍盛想起周围人曾对他作出的评价。
可能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再冷眼旁观别人的热闹。
对很多人而言,融入群体很简单,享受孤独是一件难事。
就像很多人容易对美好的人或事物上瘾,难以彻头彻尾保持清醒。
但对他来说,却是反过来的。
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他天生不会沉迷什么,也不会被什么东西长久吸引,更不会因沉迷而失去理智。对于热闹、繁华、诱惑,他甚至不用花力气去刻意抵制,承认、包容,再微笑着接纳就好,因为他知道,他从来不会被这些东西真的打动,这些东西也从来不会真正改变他。既如此,那他作出强硬的姿态拒绝给谁看呢?又作出癫狂的样子热切给谁看呢?
从来抓不住,何必浪费情绪?
正借着一丝酒意漫无边际地乱想,殿上舞旋色致颂词,引导妙龄舞伎入场。
共约三十人,皆梳仙人髻,服销金银绣鸦霞之色,手执长剑,顾盼神飞。一色妆容却非寻常柳眉笑唇,而是剑眉星目,素削挺拔,清丽之余更添飒爽英气,令人耳目一新。
众人皆精神一振,引颈观赏。
依次由弱渐强,笛起,方响起,羯鼓起。
隆隆鼓声中,美人立剑,先徐后疾,连绵不断,破空而刺,一击即返,行如流水,首尾相继,矫若游龙。
众人鼓掌叫好,文人争相赋诗称颂。
正进退回旋,霎时鼓笛全退。
静默两息,一道铮然琵琶声强势催发。只一响,又停。再响,再停。舞伎凝神,背靠背收缩成圈,挺剑朝外。只听琵琶连煞三声,一声高过一声,众人屏气四顾,似置身波诡云谲十面埋伏的战场。紧张中,一连串短促点音安抚住躁动,未等众人透口气,泼雨价琴弦长轮长驱直入,嘈嘈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奔袭而至!
琵琶放肆大作,舞伎莲步迅移,旋转如飞,手中的剑愈舞愈快,条条剑芒急促狂闪,如雷霆震怒,催花折柳,纵横剑影将整个大殿映作波光粼粼的江面,壮观如斯,使人热血沸腾。
剑愈快,琶音愈盛,夹扫滚奏,隐隐似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声动天地,撼人心旌。在座有从军归来者,被促得激动起身,栗栗奔走,似回到金戈铁马奋身杀敌的阵中。更有那动情者,一口气提起就忘了吐出,直憋得满脸涨红,双目圆睁。
俄而琶音渐弱,幽咽婉转。
箫声复起,佐以胡笳。
舞伎收了凌厉剑势,突然掷剑入云,高触屋檐,再以鞘接剑,展袖半掩面,袅娜慢舞。
嵬嵬磅礴忽成舒徐迂缓,方才冷冽肃穆的杀伐气,转眼间就变作悲戚哀意。
座下不知何人吟唱:“力尽沙场,马革裹尸。白骨蓬蒿,魂死身消。爷娘怨,空悲切!”
雍盛转顾,见是左相,心中莫名一紧。
曲终舞毕,满座岑寂,相顾左右,有失色惊颤者,有无声堕泪者,有怅然若失者,各怀心思。
“啪啪啪”只听帘后传来噼啪掌声,太后不吝夸赞:“谁说女子不如儿郎?这剑舞本是武舞,哀家从前也见过不少女子舞剑,大多柔弱无骨,脂粉气太重,了不得就是拿柄剑依样画个葫芦耍耍把式。今儿这支舞倒是让哀家大大改观,不论力道还是招式,都不输那班小子。来人呐,赏每人银百两绢三十匹。”
“太后要赏,恐怕还得赏一人。”右相凑趣道。“如太后所言,这剑舞确非凡品,但那手琵琶慷慨激昂,技艺高超,却是一等一的天籁。众所周知,琵琶亦分文武,能将一首武琵琶弹得这般出神入化铿锵有力叫人身临其境的,必是一位名士大家。”
“右相精通乐律,能得你青眼,定是个人物。”太后大手一挥,“都赏!请那位琵琶手近前来,好让右相一全爱才之心。”
众舞伎谢恩告退,须臾,一高挑人影持琵琶进殿。
雍盛只听周围一片压抑的倒抽凉气声,抬眸望去,却是一怔。
“太后爱我这手琵琶,却只赏我三十匹绢,恁地小气。”只见那人穿着与那班舞伎一般的鸦霞之服,高高的马尾束发,眉眼明艳,色若桃李,从容行礼道,“不知太后可还满意儿臣为您准备的寿礼?”
“原是你。”太后开怀而笑,“皇后身怀此等绝技,哀家却到今日才知晓,平日里倒叫你藏拙蒙混了去。”
谢折衣不敢当:“儿臣才疏学浅,因赶上太后千秋,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这才奓着胆子献艺,还望母后莫要取笑。”
“何必自谦?”太后实在按捺不住对这个侄女的喜爱,溢赞道,“听听,方才连右相都赞不绝口呢。他可是个扬名已久的风雅人物,哀家夸着不算,他夸着你总该信了。”
“是是是。”王炳昌忙接口,“皇后娘娘琴技卓绝,才貌双全,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赤诚孝心,太后有福,羡煞臣等。”
左右臣子少不得也顺着恭维两句,太后一时高兴,赏了不少珠宝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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