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闲度扶着沙发坐在地上，颤着手点了根烟。自从和林误谈上就戒了，最近又抽回来的。

林误坐在阴影里，喘着气，余光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站起身，贴着贺闲度坐下，从他的兜里摸出烟，借着那点火星也点着了烟。

两个人就这样对着一片狼籍默默无言地抽着烟。

一根烟磕磕绊绊地抽完，林误咳了半天，靠着贺闲度的肩，用沙哑的声音道：“……我累了。”

他累了，他们都累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越追越远

林误和贺闲度还是分手了。

亲手布置出来的小家, 一天之内就搬空。

贺闲度先一步去了另一座城市，林误负责扫尾。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那一夜争吵时打翻在地的玻璃杯碎片, 两个人一起逛夜市买的多肉盆栽, 厨房里用来煲汤的砂锅……所有的痕迹都被清除了, 连带着两个人相拥的身影，一起被清理干净。

关上门, 林误将钥匙还给房东。

他又成了一个人。

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没有删, 没必要, 早背得滚瓜烂熟刻骨铭心，上次吵架就删过，删了也是自欺欺人。

消息记录原封不动地停留在那一晚, 他们就这样各过各的, 再也没有联系过。

直到林误从老同学那里得知，贺闲度订婚了。

他挂了电话，失手打翻了汤碗, 手背被烫红一片。好一会儿, 才扶起碗, 处理桌面和地上的狼藉。

林误以为一切都到此为止, 不会再有后续了。

……

天很黑, 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林误拖着加完班的疲惫步伐，回到冰冷冷的住所，然后在楼梯口, 捡到了一个醉醺醺的人。

贺闲度扬起头看他，还是大学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里夹着烟, 和他说：“林误，我们再试一试。”

“你已经订婚了。”林误停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出去。

“没有。”贺闲度摇头，“退掉了。”

他扶着墙，摇晃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误面前，眼睛里全是偏执的猩红：“林误，我们说好的，你要对我负责。www.kongguxs.com”

林误看了他许久，而后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轻声道：“好。”

人们想要的东西总是很多，但有更多的东西不是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就像小孩子求不来每一件想要的玩具，大人也留不住所有想要留住的人与事。

不过是天太黑，让人想要藏在黑暗里，再停留片刻，再依偎片刻。

就当他们在贪恋这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暖意。

晚一点，再去面对白日里灼人的炎阳。

……

柳嘉莹先一步杀青。

圈里的大小红毯晚宴活动不断，她在赵青的剧组里销声匿迹几个月，如今终于可以回去大放异彩，整个人都活跃了。

走之前还看似惋惜实则炫耀地和尹言俞向文告别，说她准备去哪儿哪儿玩，可惜他俩还要拍劳心伤神的重头戏，不能一起去。

俞向文没说他和尹言杀青后也要去玩，去节目里一起玩儿，公费旅行，摄像机全程记录，将来翻出来，就是两个人的爱情纪录片。

人还没追到，已经幻想上了。实在是最近的戏太苦，俞向文不得不给自己找点糖吃。

苦的主要不是戏，是尹言。

小朋友下了戏都不怎么和他说话，沉浸在林误这个角色里，憋着情绪，等那场杀青戏。

俞向文也憋着股劲，不过他憋的是疯劲儿。

赵青抹了把脸，举起对讲机，道：“开始。”

……贺家人发现贺闲度的不对劲了，不难打听，儿子高中班里有个人尽皆知的娘娘腔同性恋。儿子大学毕业后一起合租的室友，就是那个同性恋。

再结合贺闲度不断拒绝相亲局，还有定下来最后又推掉的婚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贺母晕倒住院，贺闲度站在病床前，床上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和不要脸的脏东西断了，尽快结婚，走他该走的正途。

早该断了，是贺闲度有了心魔，高中毕业都放不下，还要跑回去找那个人。

越陷越深，如今根本没办法脱身。

或许这就是越艰难的感情，越让人成.瘾。

一点儿也放不下，想一想都浑身疼。

贺闲度从医院回到出租房，抓着林误的手说：“我先结婚，等我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再来找你，好不好？”

林误听完想笑：“贺闲度，你这是要让我做小三啊。”

贺闲度不说话。

尹言的最后一场打戏是和俞向文，这次不是被动挨打。

两个人对过很多次的戏份，真拍起来拳拳到肉，一人一下，打掉的是林误和贺闲度这几个月、这几年的感情。

用力挥出去的拳头，最终却变成了擦掉对方脸庞上泪水的轻抚。

真的要分了，再也不见了。

似是被指尖的湿润烫到，压在贺闲度身上的林误松开了另一只手里的衣领，起身要走。

他被拽住了，贺闲度僵硬地坐起来，嘴角破了个口，声音难听得像刮玻璃：“林误……你不能扔下我不管……不可以……”

“我是你带坏的，你要负责……”

“……要负责。”

林误低着头垂着手，那只手腕细瘦到贺闲度虽握着，都不敢用力。

不用力，却依然会被手腕上的麻绳手链磨得手心疼。

那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编的手链，林误一直戴着，分了也戴着，现在还戴着。

手链戴在林误的手上，拴住的是贺闲度。

轻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疲倦又沙哑：“贺闲度，你放过我吧。”

手心更疼了。

贺闲度颤着唇道：“我不要。”

林误离开过他两次，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都那么难过，让他念念不忘，想起就心痛心软。

所以这次轮到他来祈求。

祈求眼前的人能再原谅他一次，接纳他一次。

再救赎他一次吧。

贺闲度从未有过的虔诚。

林误动了。

身后死寂的眼睛里有了一点光。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贺闲度的唇畔。

林误摘下那条麻绳手链，松开了拴着贺闲度的绳子。

“贺闲度，你还能做回一个正常人，那就去过你的生活吧。”

什么是正常。

贺闲度再一次看着林误离开。

这次他看不到他的眼睛。

什么是正常。

从林误看向他的那一刻起，一切早就不正常了。

……

“恭喜林误贺闲度杀青！”

还差两场戏没拍，但也是很正式的杀青。剧组准备了红包和花束，塞给两位像是被扒皮抽筋了一回的主演。

尹言和俞向文被人拉着拍合照，杀青的气氛太到位，给人一种剩下的两场戏可能就这样不拍了的感觉。

但故事需要结尾，电影也需要，不知道导演最后会补上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尹言暂时猜不到，他像林误一样迷茫。

抱着花拍了几张照，他才抽出空去看俞向文，他自己的眼睛是肿的，俞向文的眼睛也红红的。

这还是尹言第一次在现场看到俞向文掉眼泪，虽然只是演戏。

那双温柔的杏眼里布满了固执的祈求，让尹言看到了就想吻一吻。他忽然明白了俞向文很久前说的，说他有一双会哭的眼睛。

尹言想说，俞向文也有一双很会哭的眼睛，让他想要吻掉那双眼睛里掉出来的泪。

所以挥下去的拳头最后变成擦眼泪的手，是尹言临场改的戏。

那样一双眼睛看着他，怎么可能还挥得下去呢。

这点分不清是戏里还是戏外的小念头很快烟消云散，尹言是真的拍累了，只想回到酒店倒头睡个三天三天。

他还没谈过恋爱，已经体会过分手的感觉。

太累了，又累又痛。

可惜尹言没能睡够三天，酒店不是彻底放松的地方，剧组的人也开始撤了。

杀青的第二天，尹言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s市。

他和俞向文依旧是分开走，两个人在离组前只见了一面，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尹言全程避开俞向文的目光，都没怎么直视俞向文的脸。

他现在看到俞向文就胸闷气短，累得慌。

俞向文有苦说不出，又不能硬凑到尹言面前去。

过了两天，俞向文也回到s市，没休息，就跑去北辰新苑楼下徘徊。

喜欢的人出戏慢，俞向文不能过多打扰，像只被抛弃的大狗，不敢去人面前讨嫌，只能站在原地等。

等等看那个人什么时候能记起来，来牵一牵他的绳子。

俞向文代入了贺闲度的求而不得，整个人都萎靡了。

暂时不敢联系尹言，也不能在楼底下徘徊太久，俞向文去了韩放用来录视频的房子。

除了知名歌手这个身份，韩放还是某站音乐区up主，只弹钢琴不露脸，弹的全是二次元神曲。

刚开始发视频只是忍不住想要分享，后来凭借高超的技术和一双漂亮的手，披上马甲的韩放也混成了一区大神。

这边韩放正好在录新歌，给俞向文开了门，就回隔音房里继续弹琴。

旋律隐隐约约传出来，是首悲情歌。

俞向文听完更不好了。

录完歌出来，看到俞向文的死样子，韩放啧啧称奇：“我看没出戏的是你吧。”

俞向文捏了捏眉心：“不至于。”

“还是有影响。”韩放戳破俞向文的逞强道。

俞向文幽幽看着韩放。

韩放：“你那小朋友现在不想见你，你就别在他面前晃悠，要晃悠也等过两天的，刚回s市就跑到人家楼底下，让人看了真想报警。”

俞向文：“你到底有多想看我被抓。”

韩放耸耸肩：“我只是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上演偶像剧。”

俞向文：“……”

俞向文不说话了。

他和韩放也说不明白。

俞向文本来想借拍戏的机会和尹言拉近关系，但他没考虑到赵青拍戏的要求高，而尹言的出戏速度又慢。

尹言现在拿他当有贺闲度影子的人看，就算真的对他有什么想法，也是被林误影响的。

尹言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才不愿意见他。

之后就算见了，恐怕也会觉得是因为演了那些戏，才会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感。

依照尹言的性格，搞不好还会故意躲着他，直到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出戏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俞向文就是了。

追个人把人越追越远。

俞向文开始怀疑自己追人的方针是不是出了差错。

那个写一对成一对的同人文写手说过，真诚就是必杀技。

不然他再打一次直球试试？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不要乱叫

卧室里静悄悄的, 窗帘不完全遮光，房间里半昏半亮，一只手伸在被子外, 半支着手机, 滑动屏幕。

短视频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又没声了，过了会儿又响起来。

来回切换, 说明陷在被子里的人刷手机都刷的不专心。

从小说切到视频再切到家长里短的八卦帖子, 没一个能让尹言看进去的。

他上了微博, 在热搜超话里转一圈，也没什么有意思的瓜。

文言文超话这段时间安静了许多，能翻出来的嗑点大家都嗑过了, 再多的属于牵强附会, 硬嗑。跟着热闹一下就完了，没几个人会真信。

没有新糖，做饭的太太们也不可能全自动发电, 连饱暖思尹俞太太都很久没更新过了。

怕侧躺着看手机会斜视, 尹言卷着被子滚了一圈, 换个方向躺, 继续漫无目的地消磨时光。

无聊, 太无聊了。

不想看番也不想嗑cp。

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就是分手的威力吗。

怪吓人的。

尹言盯着天花板任由睡意拉着他下沉，沉了不知道多久，又被人从暖乎乎的被子里挖出来。

“呆呆，你都快睡成猪了！拍个戏怎么跟真分手了一样。”杨晨瑞把人拉起来了, 又去拉窗帘，“你瞅瞅你，脑袋睡得像鸡窝, 一副憔悴样，怎么？在剧组被欺负了？”

“不会是因为那个谁吧？你真失恋了？剧组夫夫一拍两散？”

窗外的阳光刺得尹言眯了下眼，他打着哈欠坐起身，困倦道：“别瞎说。”

“你这样不行，不然下次你接个偶像剧吧，你看我，拍完一点事没有，完全不会被影响。”

尹言拍《相误》期间，杨晨瑞拍完了两部偶像剧，也是刚杀青不久，最近又接了一部戏，还没开拍，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

“好，那我一定要拍一部甜甜的偶像剧，最好是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

杨晨瑞大笑：“你这身板气质，霸道总裁可能够呛，可以演那个插翅难飞的‘我’。”

尹言对他翻了个白眼：“那我演深情男二。”

“这不就回老路了嘛，又悲剧起来了。”杨晨瑞赶尹言下床，“快去洗漱，刘哥给我派的任务，今天必须带你出门玩。”

“可我……”尹言的话没能说完，被推进浴室。

……

一个小时后，尹言戴着口罩帽子，和杨晨瑞一人打光板，一人支架地站在欧洲风建筑的公园里。

脚边堆着几个包，一个人被叫去摄影旁边帮忙，另一个人就负责看道具。

所谓的出门玩，就是杨晨瑞拉着尹言来给拍外景的雪球和梦宣做后勤。

雪球和梦宣是圈内固定的搭档，十次cos里，八次她俩都会是cp，这次的也不例外。不过今天梦宣没出成男，难得的穿了次女装。

倒是苦了摄影，一边拍一边还要提醒梦宣收敛一下身上的成男味。

好好一个妹子，拍出来的效果都快成女装大佬了。

他们到拍摄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一直拍到两三点，一行人才去吃饭。就在附近的KFC里简单解决，吃完雪球和梦宣要把jk校服换成魔法少女变身后的裙子，接着拍。

两个人一个粉色双马尾，一个过腰黑长直，漂亮的和洋娃娃似的，不会有人再注意到旁边两个带着棒球帽的宅男。

哦，不对，是三个，还有摄影大哥。

几人吃着汉堡，尹言说起年初他看“亡夫回忆录”时想过出勇者的cos。

“不行，我也想出辛美尔，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出芙芙。”梦宣挤挤眼，积极怂恿尹言女装。

雪球立马接上：“那我出休塔尔克。”

是一名扛着斧头的红毛少年。

杨晨瑞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抬头指着自己：“让我出菲伦啊？”

菲伦是大胸妹纸，简直在强人所难。

梦宣笑起来：“有什么不行，我都能出肌肉裸.男，现在变装的道具可逼真了，不细看看不出来的。”

四个人一起出cos游场，想想就开心，可惜不行。以尹言和杨晨瑞的颜值，绝对会被拍下来发网上，然后再被粉丝认出来自家哥哥在漫展上女装。

那可就太精彩了。

“六年前那次组团游场玩得多开心呀，谁会想到那是你们最后一次出cos。”雪球惋惜道，“早知道那次说什么也要让你俩穿女装。”

尹言：“……”

杨晨瑞打了个寒颤：“还好没让你们得逞。”

不然那可是一辈子的互联网记忆。

出来一趟尹言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只是在旁边看着别人拍照，帮个忙，搭把手。

尹言上学时的处境和李玉苗差不了多少，空有一颗cosplay的心，没cosplay的机会。

家里人恐二次元，他是既没钱买装备，也没时间出门。直到高中毕业，才出去玩过几次。

现在有钱有时间，却没那了那颗中二少年热忱的心。大多时间想出个什么角色，也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怕被粉丝认出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长大了。

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大人们的陷阱。

长大了就要成熟了，不可能再举起王の右手说“我要拯救世界”了。

不过站在一旁看看也是好的。

和二次元的小伙伴待在一起时，就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不是埋头在写不完的卷子里的少年时代，而是中二少年都幻想过的或热血或纯情的少年时代。

……

雪球和梦宣的装备不好换，拍了一天也累得不行，晚上就没一起吃饭，说好的下次再聚。

杨晨瑞开车把尹言送到了北辰新苑大门口，没进地库。尹言心情好，想在院子里散散步，走进去。

七点多，天擦黑，尹言听着二次元神曲歌单，慢悠悠往里走。快到自家单元楼下时，他在昏暗的天光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院子里的路灯还没亮，尹言越走越慢，在他家楼下徘徊的身影也停了下来。

不会吧。

尹言摘下一边的耳机，又往前几步，不可置信地停在了俞向文面前。

“俞、俞哥？”尹言磕巴道。

俞向文带着口罩，眼神晃了晃，才又看回尹言，点了下头：“嗯。”

俞向文这是……来找他的？

不对，韩放也住在这里。

“您是来找韩老师的吧？这是刚出来？”尹言很快自我调整好，轻快道。

俞向文：“……”

俞向文：“……嗯。”

俞向文问他：“出去玩了？”

尹言点头。

两个人杀青后就没怎么联系过，明明拍戏的时候天天见面还会发消息。

尹言摸鼻梁，摸到了口罩上，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现在要怎么办。

说再见？

可是怎么感觉俞向文没有要走的意思。

俞向文果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天色太晚，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他忽然向前一步，略低下头。

尹言隔着夜色，看入俞向文眼睛，里面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尹言觉得一定是他早上躺床上手机刷多了，眼花了。

可俞向文一开口，声音里也有微不可查的谨慎：“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讨厌？”尹言惊讶于自己一瞬就理解了俞向文的意思。

对方是怕他还沉浸在林误这个角色里，对“贺闲度”有讨厌的情绪。

说讨厌也不准确，应该是，“疲倦”吧。

出去玩了一天，已经恢复活力的尹言赶紧摆摆手：“怎么会呢。”

他被俞向文的突然出现冲短路的脑子，可算找到了一个好的切入点。

尹言问：“俞哥吃晚饭了吗？既然这么巧碰上了，那叫上韩老师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