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的时候他就能看懂大人们的脸色了。

孟乐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就带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县城。钱是自己捡瓶子纸箱捡了一个暑假卖的，饭是自己从村里出来时亲戚给塞的玉米面饼，渴了就随便找个地方接两口自来水喝, 脏了就去边上的小河里连衣服带自己洗一遍，反正夏天热，没多久就干了。晚上睡觉就睡在一家县城的网吧里——未成年开不了机子, 也不能上网，他就找个空位置纯睡觉。

网吧老板人不错, 看他人小又没地儿去, 也不赶他，有时候还叫他来收瓶子。

孟乐也知恩图报, 捡完瓶子箱子，还见缝插针地帮网吧打扫卫生，尽管前台网管经常追着他说不用不用。

节衣缩食一个暑假，一共也没卖多少钱。眼看初中要开学了，学费才将将攒齐。孟乐去报名，被告知还要交钱买校服和书本。

正发愁的节骨眼，他被网吧老板叫住，不由分说塞给他两百块钱，让他好好上学，拿着花。

十二岁的孟乐高兴坏了，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去哪都能遇见好人。

那时候他也没多想什么，就想好好念书，自己养活自己！还上老板的钱！

所以他除了好好学习之外，还努力想办法挣钱。年纪太小外头没人雇他，就给同学们“打工”。孟乐初中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有点多，高中的时候更是。打工花了太多的时间，身体也不好，为了攒钱吃上饭花费了太多精力……高考第一天还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阵阵发晕，撑着考完的试。

分数不太理想，最后上了一所很一般的大学。

还是用助学贷款交的学费。

——孟乐还觉得挺开心的，要知道他们那个高中本来就不怎么样，学生们好好学习的不多，最后能考上大学的也只有一小半。

上大学的那几年里孟乐也在疯狂打工，还贷款之外还要挣钱够自己生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毕竟他并没有可以支付他生活费的家庭，全都要自己挣。

孟乐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那种脑瓜子很聪明的人，身处险境中还能飞快计算出一条能力挽狂澜、让自己的人生突然截然不同的大路来。

他好像自打出生路就艰难些，逆天改命这种事儿他没想过。小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吃吃饱穿暖，后来的愿望……也差不多。

能赚够自己生存的钱，每天过得开开心心，就已经很棒了！

他够勤快，也不怕苦不怕累，上大学期间干着好几份兼职，下了课基本连他室友也见不到他的影子。早出晚归，除了上课就是上班，身兼数职，忙得像个陀螺。

大学食堂也便宜，吃饭不用太多钱。挣的钱一点点花，大部分都存起来——毕业的时候他还真自己把助学贷款还清了，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拿了学校的奖学金。

大学的课程孟乐没落下，学得非常认真，四年里都是年级前几名。他想着，自己好好学习，毕业之后找个工作认真上班。孟乐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志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能有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地好好生活就很好了。

但……毕业后投简历给孟乐上了狠狠一课。

秋招春招各种校招他都投了简历，基本上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大公司中公司小公司他都投了，现场也去试过，就那么一两家约他继续面试，还都是跟专业不相干的岗位。

有一家……公司前台，还有一家酒吧营销（？）

孟乐都不记得自己把简历投给过什么酒吧，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加他微信。

酒吧营销那人把这份工作吹得天花乱坠，孟乐非常疑惑，试着回了句消息，结果被微信官方提醒此人涉及可疑交易记录，要谨慎。

室友非常警惕地告诉他，这不是正经人。

孟乐恍然大悟，直接把人删了。

前台那份工作他正儿八经去面试的，当面人家跟他聊得还不错，还说觉得孟乐挺不错的，满脸笑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孟乐毕业那年，本来就业形势就不太景气，再加上他们学校本身又不是什么很好很牛的学校，他学的专业——工商管理，又是一个基本上是个学校都有的专业。

报专业的时候他看人家说这个专业很万金油，很多行业都能有工作！毕业的时候一投简历才发现……e可替代性太强了。

人家正经需要这个专业的岗位卡学校排名还卡学历，其他岗位呢，不看你专业，要求你学校得好。

什么都不要求的岗位……月薪两千五，双休——一个月休两天那种双休。

噢，也轮不到他挑，人家收到他的简历都没回他，连面试那一关都没到。

太激烈了，毕业生就业季的竞争太激烈了。

也许这个专业在好学校能有竞争力一点？

孟乐也拿不准了。

可能因为他上大学的城市也是个小城市？大家普遍工资都不高，岗位也不多？

他班里其他同学们要么考研考编，要么等着回家继承家产，像他这样正儿八经找工作的都少。

眼看着毕业了，孟乐投的那些简历全都没有回音。

没有家里人支持，他也没有什么积蓄，总不能干等着。

人家都说大城市机会多，也能挣到钱。于是他背上行囊，决定去大城市闯一闯！

——所以孟乐来到了河津。

一线城市消费和房租都太高了，他退而求其次，去一线城市旁边的二线城市，这不也是很好的机会！

无论是从小生活的地方还是上大学的地方，都不算“繁华”。

河津确实让孟乐眼花缭乱。

更高的楼更亮的夜晚，和更卷的竞争环境。投简历依旧没有回音，过了秋招春招的时间点，找本专业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多的是让去面试，面试完又杳无音讯的公司。

好在他要求没有那么高，先立住脚，有份工作就行！

他上大学兼职的时候就待在奶茶店干过，灵机一动想到，河津的大学城边上应该也有奶茶店吧！

刚巧，他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家装修很漂亮的奶茶店在招人。

店员小乐，这就正式上岗了！

……之后兜兜转转换了几份工作，虽然都出了一些状况，但他都觉得还蛮有趣的。

虽然现实和一开始毕业前的想法截然不同，可这也都是人生中不同的体验。

他没觉得送外卖摇奶茶干直播有多不好，他对待每一份工作，都和对待现在的直播也一样认真，那都是当做事业来干的！

就是……可能之前的工作里都有一些不可抗力，没能干长久。哈哈。

现在，现在直播间里的情况孟乐自己最清楚不过。

胃不好，不能像之前那样当吃播，直播间正是转型的过渡期。

每天选品选的眼花缭乱是日常，他这个级别能带的食品很多，但化妆品和护肤品……相对来说就比较复杂。

需要他自己筛选和尝试。

确实，确实，和之前吃播时巅峰那一阵比起来，现在自己的直播间还没干出名堂来。

但景哥的公司……让自己去当主播吗？

孟乐真是想也没想过。

自己毕业的时候投都不敢投的大公司，总裁本人坐在面前直接邀请自己啊？

他真有点不敢想。

他看了看景哥的神情，很认真，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假公济私？这个词是这么说的吧。

但景哥，似乎，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我，行吗？”

他有些迟疑地问。

“我觉得你很好。”秦景就这么一本正经地答了。

“景哥，工作归工作，你可能带了一点……个人喜好？”

可能是那杯米酒的缘故，孟乐说话都变直接了。

就是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好意思。

“我喜欢你，会让我更关注你，这并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判断。你作为新人主播，在没有观众的时候还在保持一天九个小时的直播，说明你专注且有毅力，不会被成绩影响心态，很稳定。在有了观众之后，能不断保持，通过独特的直播方式吸引新观众，这是你拥有的网感。作为主播，有网感可遇不可求，这也是企宣部想要找的主播类型。”

“有网感……这也算是优点吗？哈哈，我确实经常在网络上冲浪。”

孟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然是。做直播主播需要敏锐的热点捕捉能力，直播时针对评论要有很快的答复，要会，接梗，从中找到观众们的需求。”秦景说到“接梗”的时候顿了一下，似是不太熟悉。

他接着说：“小乐主播这两点做的都非常好，还会根据数据变化着重卖得好的商品，不断改进主推品的展示方式，掌控直播节奏，张弛有度。在对于观众们的引导和着重展示商品特点上，你做的都很好，这都是优质主播有的特点。”

……

孟乐还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他的直播。

听上去好专业，也好有说服力。

他自己……原来这么厉害了吗？

秦景还在继续：“既能保持欢快的弹幕氛围，也能保证信息的有效传达。可贵的是还能精准详尽地结合大多数用户的需求和痛点介绍商品的特性、用途和优势，这不止需要商品的了解，在直播外用功，还依托你非常好的临场反应力。

能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直播间做出这么好的成绩，无论是心态还是能力上，你都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主播。”

哇哦……

孟乐都听呆了。

他托着腮，看着景哥，眼睛都有点发直了。

脸上热热的，脑袋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夸飘了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优秀！

“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我重点了解了一下企宣部给出的直播推广方案。我个人认为定向合作模式是适合你的。小乐你可以在自己直播间继续拓展新的版块，也不用把个人账号认成秦氏旗下，相互合作推广适合的单品和内容，制定相关的推广策略……噢我说的适合是我个人认为，并不能代表你的想法，小乐你了解后想做什么决定都可以。”

“啊？你们那么大个公司，跟我合作，条件还让出来这么多？”

孟乐听懵了都，他又不是第一天直播了，刚开始的时候也了解过签约公司的条件。

签个直播工会都不一定能留下自己的账号呢可。

“对于有自己风格、有一定粉丝量的优秀主播，是这样的。”秦景点头。

“优秀主播……我呀？”

孟乐心里美，讨乖地问。

“嗯，小乐非常优秀！”

秦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当时看小乐直播，他一下就被吸引了。

就是非常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