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研究员？这边。”

一身白大褂的黑发男人跟随指引来到旁边, 好奇的看着玻璃罩里完全泡在营养液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浑身赤裸，流畅完美的身体线条完全泡在营养液里，黑黑的短发好像很久没剪了, 刘海微长, 已经完全盖住了那半边脸。

“欸？别乱看, 这是我们院里的重点研究实验品, 这不是你这个新来的现在可以触碰到的东西。”

“喏，你负责的东西，在那边。”

男人有点依依不舍的把视线从那边收回来, 然后点点头，专心的干起来了自己手上的活。

只不过他的视线还是不自觉的往那边飘。

那个实验品一直泡在营养液里不动, 静静的就好像死了一样。

“准备, 连接数据库, 0587号实验体做一下最后身体检测。”

“一号部门就绪。”

“二号部门就绪。”

“三号部门……”

在所有部门就绪后，0587号实验体浑身插上了一层又一层一条接一条的数据线，最多的数据线都盘绕在他的大脑上。

0587实验体闭着眼睛,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又马上别开了眼睛。

下一秒，电光火石般的, 所有数据瞬间连通, 最中间的主屏幕光脑上开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影。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我们做出了第一例人类意识进入游戏的案例！！”

全场欢呼, 因为他们知道, 这绝对是人类科学历史上最伟大的进步。

哪怕现在能投映进游戏里的还只是一个小光影，还不能把人类意识完全体投入进去，但已经有了好的开始, 以后只会更快。

“景教授，你过来一下。”男人怔了一下, 然后随即反应过来是在叫他，连忙点点头准备过去。

对面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秀，甚至可以用明艳来形容的一个男人，他年龄其实已经不小了，只是看起来还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般。

只见他笑眯眯地对景教授说道：“你是总部派过来的人，我很清楚，总部派你来，是想做什么。”

“劝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啊对了，”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着景教授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墨城，这个研究所就是我的产业。”

“我们这边研究出来了科技性的进步，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0587号实验体，是在我们实验室出生的，所以他并不会与人沟通，性格方面也有点缺陷，他拒绝与人沟通。”

“景教授在上面的研究所里名声可是出奇的好，会社交，人缘好，想必教会0587社交，也很简单吧？”

景教授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回了墨城一个同样的笑：“乐意至极。”

然而他答应的轻松，结果第一天他就给小狼崽子似的0587号给咬穿了手指。

0587号拒绝和所有人交谈，加上他的身体所有机能都是围绕着最完美的角度去配种打造的，对他往往只能使用高科技的暴力手段，肉身和他沟通交流的话，很可能会被他撕成渣渣。

也有人好心的提醒景教授可以用暴力手段迫使0587号和他说话，不然按照0587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景教授笑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却并没有采取他们的建议。

哪怕进度缓慢，他还是每天都坚持和玻璃罩里的0587号语言沟通，甚至会在0587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时候，放下玻璃罩和他面对面交流。

当然，被伤到的情况也是有的，毕竟0587号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稳定。

景教授也不恼，日复一日的和他沟通，终于有一天，玻璃罩里的实验体对他发出了第一声询问。

“为什么叫我祁泽。”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低沉，许是很久都没有开过口了，景教授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是0587号在说话后，他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抬起头对着0587号笑。

“不喜欢吗，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

“0587号是你的实验体代码编号，有人也叫你零，或者zero，因为他们说你是一切新事物的开始，是跨时代的见证。”

“但这些都不是你的名字，不是吗？”

0587号闭着眼睛，又开始拒绝和他沟通交流。

景教授对他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正想接着说下去的时候，0587号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慢，景教授微微笑了一下，对着他说出来了答案。

“我叫，景琛。”

戚景琛在以后的日子里，总会想起来这一天，玻璃罩里少年，第一次对他打开了心扉，虽然只有一点点。

那年少年十八岁，刚刚成年。

在0587成年后的第二年，他带戚景琛逃离了研究室。

谁也不知道，一个常年在玻璃罩里的实验体，是怎么做到的。

但戚景琛知道。

那天风很大，祁泽拉着他跑在小岛的边缘，身后都是来追捕他们的研究人员。

墨城那明艳漂亮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和其他人喊：“竟然是特殊部门派来的间谍！老子居然在你这看走了眼！”

“戚景琛，你给我死！！”

“再坚持一下，援兵马上就到了。”

戚景琛安慰着十九岁的祁泽，祁泽没有回答对方，他的话还是很少，只不过他这次点了点头。

他们看向不远处的天空，那边开始出现飞机战斗机的雏形。

是特殊部门的特警马上就要赶到了，岛上的飞机和游船已经被戚景琛想办法一一破掉了，这个岛上所有人都将跑不掉。

而墨城显然也看到了，他冷笑一声：“戚景琛，你以为你们能走？带走我最珍贵的实验体，诱骗他跟你出去后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0587！你醒醒吧！你以为你是正常人吗？一个在实验室里被创作出来的实验体，你出去也是个被人研究的命！”

祁泽抿紧了唇，但并不搭理他。

墨城见对方都不搭理自己，笑得越发癫狂了：“你以为你们能走吗？我告诉你们，我的全息游戏今天就要正式上线了，0587号所有大脑数据现在已经可以不经插线也能完全和主机数据相连。”

“只要我按下主机爆炸键，我们岛上所有人！都会轰的一下！变成碎片！”

“就算是身体素质强悍如0587号，也不能跳岛游出去，因为他会跟着我的主机，被炸成渣渣！！哈哈哈哈！”

他自顾自的笑了半天，戚景琛和祁泽还是没有反应。

戚景琛甚至还笑了笑，有点无所谓的抱住祁泽：“怎么办，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呢，早知道我们逃跑之前先把主机数据给打混乱了，这破玩意居然还能自爆的。”

“现在我们要一起死了，啊，好害怕。”

他嘴上说着害怕，神情却是无所谓的样子，祁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温柔了一瞬。

“死都要死了，跟你说说你第一次开始说话的事吧。”

“你当时问我，为什么叫你祁泽，我没有和你说这个名字的寓意。”

“按照你的思维，你肯定觉得，祁就是0587的最后一个数字给你起的姓，泽，嗯，也是简单粗暴，zero前俩字母对吗？”

“我才没那么没人味呢，祁这个姓，是因为我本性姓戚，直接让你跟着我姓呢，又感觉跟占了你便宜让你当我儿子一样，所以改成祁，挺好的吧？”

“至于泽嘛，泽有润泽，惠泽的意思。”

“祁泽，愿天下所有的美好，都润泽加你身。”

最后爆炸的前一秒，戚景琛抱着祁泽，头靠着头，如是说道。

小岛随后爆炸，岛上所有事物在顷刻间落入海底。

祁泽来到了全息游戏的世界，只不过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叫祁泽，其他的所有事都只能靠肌肉记忆去慢慢回忆。

他的同事都叫自己，零，或者zero。

只有那个俊秀到漂亮的男人，偶尔会叫他0587，还时不时会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全息游戏的初建，场景构造和现实一模一样。

作为第一个进入全息游戏的意识完全体，他是这个游戏当之无愧的最后大boss。

当玩家们完成所有挑战，就开始来到最后的城堡，向城主发起挑战。

他们可以靠击杀小怪，掠夺资源来增长自身经验，最后组团来挑战城主，挑战成功后，玩家们将在游戏中获得丰厚的奖励，这部分奖励可以反馈到现实。

可实际上，在现实里的全息游戏主机 ，早已没有了供能来源。

所以游戏中的所有玩家，感受到自己受到了欺骗。

扮演花楼头牌的离潇，被愤怒的男男女女玩家，压在身上肆意玩弄。

扮演教堂圣女的白霜，被架在十字架上，日日承受风吹雨打，万般折磨。

扮演客栈老板的凤席，被人意外发现了雌雄同体的真相，心理性别为男的他，被人强迫当女人玩弄之后，还被迫在万鬼窟生下了鬼婴米乐。

这个游戏里，所有的npc，都成了玩家狩猎虐杀发泄的玩具，现实中的不如意，通通报复在他们这些认为的冰冷数据身上。

这个世界建立初始，只有十三个npc，大多经历了不同的痛苦与折磨，只有祁泽，因为扮演的是终极boss，实力强劲，且他平时不能离开城主王座，勉强算是逃过一劫。

事情越发激化到难以逆转，因为玩家们发现，这个世界的npc越痛苦，他们可获得的利益越大。

因为世界把npc的痛苦，转为了自己的能量来源。

一场围猎npc的计划开始，祁泽这次也不可避免的被当做目标，大家都希望从他身上多爆点东西出来。

最后，世界崩，以npc的胜利告终。

世界重新建立了规则，所有的势力秩序都被打乱重来，最初的十三个npc在这个全息游戏里创造了完整的肉身，不再是意识的完全体，他们是游戏的主导者，所以被玩家称为，审判者。

祁泽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的这个事情的发展。

他想起来自己站在城楼上，往下匆匆一瞥，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他去想自己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游戏场里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更是记不起来了。

后来，他突然和墨城爆发了一次争论，两人闹得十分难看，直接两败俱伤。

祁泽忘记了为什么和墨城打起来了，他的记忆早就被这一次次的时间与空间穿梭给冲的稀烂。

只记得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的意识体重塑了一个数据肉身，还给他进入了玩家的世界。

游戏场重逢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见，是在校园里，鬼怪怪谈的青春校园。

那双眼睛很熟悉，祁泽却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他好烦啊。

一如当年他身在冰冷的实验室的玻璃罩内，听到玻璃罩外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直在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的和他讲一些无聊的事的时候，他的心态。

只不过初次作为玩家进入游戏场的祁泽，早就被那场爆炸洗刷了记忆，他忘记了曾经那个人。

他忘记了，但是戚景琛，从未忘记。

戚景琛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救赎着他的祁泽。

第119章 最后的决战（终）

“戚队！欢迎归队, 这次卧底行动大获成功啊！”

“是啊戚哥，不枉你隐藏三年啊，听说上面打算要给你记一等功呢！”

“一举攻破这些科学疯子老巢！还是我们戚哥有本事啊！”

“欸？戚队你怎么了……”

“不知道欸, 感觉戚哥莫名其妙的变冷淡了很多……”

“是不是做任务的时候碰到过什么人了, 要不然这么大成功怎么臭着一张脸……”

戚景琛走近洗手间, 用手捧着水抹了一把脸, 水珠从他的脸上滴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镜中模糊不清的自己。

镜子中的自己, 一身正气的军装，端正俊秀的脸, 二十五六的年纪, 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戚景琛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却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走出洗手间，接到了一个来自好友的电话，电话显示对方来自秦少卿。

“听说你终于出任务回来了？什么时候来南方我请你吃饭啊？”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似的, 似在催促他赶紧答应，甚至把答应对方的语气都给模仿了出来

但戚景琛抿了抿唇，慢慢的在手机上敲下冷淡的两个字：“不了。”

过了半天,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又缓缓地敲字问了一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对方给他缓缓扣了个问号。

“什么东西？哪来的风声？我酷爱单身两万年好吧？”

戚景琛扣上了手机, 一时间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

就在那刚刚一瞬间, 他突然感觉到，秦少卿应该是有对象的。

但是对方说没有，那应该没有骗他的必要。

只是戚景琛心里却总有点一丝怪异。

这时候他看到上头给他发消息, 让他过去。

他过去后果不其然的听到对面开始对他巴拉巴拉一顿夸，又是要给他颁奖, 又是要给他绶功的。

但他莫名感觉到厌烦。

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开始想入非非。

这三年的卧底行动很是成功，他成功从内部突破，毁掉了科学疯子们研制的东西，还抓到了他们的头领，一个长的特别精致漂亮的男人。

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上级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游，而是继续跟他说，最后还惋惜的给他点了点几个图片。

“这个实验体0287号是培育出来的半成功品，除了双腿天生残疾站不起来，其他方面都堪称顶级，只不过也没能活下来。”

“这个实验体0436号倒是问题没那么眼中，只是得了普通白化病，但是资质太过平庸，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个实验体，天生雌雄双体，这种在我们现实里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他们培育出来的这些实验体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不过这个实验体0587号，听说他是这群科学疯子里面培育出的最优秀的配种，是由人类最强大的基因培育出来的，并且剔除了所有近亲相交导致的基因突变情况。”

“可惜啊，爆炸来临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死的，不然把他带回来……”

“让他从一个实验室的实验体，变成另一个实验室的实验体”

戚景琛突然冷声发问，让上级猝不及防的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上级蹙了蹙眉：“说什么呢，我是说这么优秀的人才 ，好好培养，肯定能给我们国家带来更大的好处。”

戚景琛沉默片刻，捏紧了拳，不说话了。

上级看他这个神态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怎么了景琛，怎么那么大反应？感觉你这次回来后有点奇怪，你面对这个0587号的反应也很奇怪，怎么，你见过他？”

戚景琛的视线在0587号仅存的照片上一扫而过，那照片有被爆炸烧毁过的痕迹，只能勉强看到照片里躺在玻璃罩里的那个人的一个侧脸角度。

就是那个角度，让戚景琛心头一紧，呼吸急促了起来。

上级看他情况不对，赶紧过来想要拉着他细看，却不想戚景琛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下了楼。

“欸？！景琛！戚景琛你怎么了！”

戚景琛不理他，他独自一个人跑到了之前的洗手台上，快速的把水泼在脸上。

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让他的意识也清醒了一点。

就在刚刚看到0587号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大片的碎片回忆。

一闪而过，太快了，快的让他根本抓不到。

他只记得，在一个巨大的审判法庭里，自己坐在审判员的位置上，看着中间被审判的人倒计时结束。

最后，系统发出提示，戚景琛符合主角条件，可以在游戏场里带走一件东西，不论人还是物。

他选了什么来着 ，他怎么好像记不清了？

戚景琛突然抱住头，将自己的脸直接对准水龙头冲了过去，冰冷的水不停的冲在他的脸上，却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了一些。

下一秒，这个审判庭崩塌了。

在目光所及之处，好多个正在等待审判还未审判的人，原地消失了。

庭下所有人，也消失了。

冰冷的水继续灌在他的脸上，他的记忆也随之一点点清晰。

所有的世界，都崩塌了。

时空碎成一片一片的，漂浮在宇宙中 ，一个巨大的金色钟表凭空出现在空中，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前走动着。

原先消失的那些玩家，会在时针从十二到十二转一个循环的时候，身上发出一个或黑色，或白色，或金色的光。

然后下一秒就会原地消失。

但有的玩家，却是直接惨叫一声，全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直接在钟表后面被吸成了干尸。

钟表身后，开始慢慢浮现十一个人的身影，他们的容貌都很熟悉，应该，是他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人。

冷，很冷，水灌进了戚景琛的眼睛，也顺着他的脸滚到了脖子里，冰凉的水珠扎的人有点刺刺的凉意。

他们……都在向他招手。

钟表开始越转越快，消失或者被吞噬的人越来越多，一旦有人试图摆脱钟表的审判，都会在下一秒被吸成干尸。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是有人在喃喃自语。

“自从被选入这个游戏里面来当npc，真的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了，感觉自己很矛盾，既不想活下去了，又不想就那么死了。”

“还好，有人替我们做了决定。”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审判的世界，不如说是我们是靠着审判，才能勉强苟活到现在。”

十一个人的身影开始慢慢走入钟表内，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薄，似乎要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还有一些他曾经见过的主场boss，npc们，也都手拉着手开开心心的跳了进去。

似乎他们奔赴的不是未知，也不是死亡，而是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是他们重获新生的机会。

他们都走了进去，只差自己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是自己呢……

他是……

戚景琛猛地从水里抬起头，从镜子中看向自己被水打湿的脸。

镜子中的自己，一身正气的军装，端正俊秀的脸，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不……不，这不是他。

镜中的脸突然和方才在上级办公室看到的那半张照片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