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那个已经成为一片荒土的洛阳,一处荒废的村寨之外。

这座昔日繁华的洛阳,因为蒙元人的到来,已经迅速田亩荒废、民迹难寻,荒野里或许还藏有一些百姓,但已经与野兽无异,除了要忍受饥饿,还要躲避那些元兵,乃至于色目人,已经投降的汉兵......百姓但凡被抓住,便是

一通折磨至死,这些整日里闷在军营的暴兵,早已失了人性,心中只有暴戾。

“你们要怪,就去怪宋人,怪那宋国武君去!谁让他占了汉中,又时常兵出洛阳,引得大汗弃襄阳而不顾,想在此地尽灭宋国精锐,一举攻下南宋之地呢!”

一个明显是汉胡面相的蒙元兵,笑着对刚捉的几个百姓说道,随即便看着手下耍弄那十几个百姓,暗赞自己好运势,走到这里,新雨之后,瞧见地上足迹有异,便命手下细细搜索,果然就抓到了藏在这里的十几个百姓,或许

是本村的,或许是外来的,想在这村寨休整休整,又或许干脆是想投向汉中,结果迷路的。

乱世之中,这种人多不胜数。

这蒙元兵名唤张伯安,乃是北地一个豪强乡寨出身,投了铁木真后被编入汉兵,平日里受尽蒙兵、色目兵的欺辱,好不容易抓住十几个百姓,自然就要大肆欺辱一番了。

十几个乱兵正要为祸时,突闻狂风烈响,空气中似乎都传来一股不详之气,一般人马皆颤的气息自西南而至,张伯安强夹马腹,安抚好座下战马后,尚未转头,便觉身上一痛间,已是被踢落马下,随即便感脸上一疼。

白决单脚踩在张伯安的侧脸上,低头瞧了这厮一眼,笑骂道:“又是一个小汉奸,好好的汉家相貌,硬是染了胡人面相,你想死想活?”

周围十几个兵卒先是一愣,随即大怒杀来,却见白决手中挥出一道白光,手中长剑将这些人的兵刃尽数砍断,剑刃漫卷之间,将这些残兵断刃尽数送回,十余兵卒登里个个非死即伤,只有四五个捂着胸口皮甲,挣扎着想要拔

掉断刃,痛苦挣扎。

脚上用力,白决厌烦道:“不死到临头,便总是让我废这些口角,铁木真呢?不是说他也来洛阳了么?怎地没看到他?”

见白决杀人不眨眼,又如此张狂之态,连铁木真也不放在眼里,张伯安几人更是心惊胆战,心里想起一人来,不可置信道:“你......你难道就是那宋国武君白决?!”

白决也不理他,抬头看向那十几个百姓:“你们呢?知道铁木真在哪么?”

那十几个百姓死里逃生,此时后怕不已,一个个争着答道:“恩公,铁木真在洛阳城外,那里听说辛相公座下的大将董天宝、张君宝、李鱼,各自率领本部兵马杀入蒙兵腹心,在那洛阳之地,与铁木真四子拖雷整日交战,整

个洛阳良善百姓,全都不敢靠近。”

孤军深入,杀至洛阳腹地?老辛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讲道理,用起兵来这么狂野么?

白决有些意外,也有些好笑,便对那些百姓道:“此处不宜久留,这些人的马匹你们可拿去,赶紧逃到汉中,自有官府收录名籍,安排个活路。你们若饿,先杀匹马烤些肉带着。”

说罢,也不再管这些纷忙道谢的百姓,径自提起张伯安放于一马之上,自己则骑上另一匹战马,由他指路,向着洛阳方向疾奔而去。

顺便说一句,蒙元马好是好,耐力好、好养活,但顶多算是“性价比好”,真要论好马,那还是得高头大马。铁木真及蒙元诸将,就没有谁是骑蒙元马的,一个比一个座骑好,那术赤的汗血神驹白鹰一向为诸将所羡,甚至被

白决盯上抢了,连名字都改成了白龙。

这张伯安的战马,也是不错,白决纵马奔腾近百里后,眼看靠近洛阳,周围蒙元探子不时出现,便抓起长矛,飞矛刺死两个探子,换马继续赶路,如此者三。

待跃过一片小丘后,便看到宽阔的平原大地上,不知千骑万骑奔腾往来,明显是一大两小的三股骑兵彼此纠缠,而在骑兵三四百步外,一阵车骑步军,正与前方两小股骑兵,彼此若即若离,不疾不徐,向着纠缠成一块的骑兵

追赶而去。

白决一看阵中旗帜,便认出那与蒙元骑兵纠缠的,正是李鱼所率的新军精骑,以及董天宝率领的一阵禁军亲卫,这些人俱是军中精锐抽选,又是经历过襄阳血战的,此时偶尔与那蒙元兵近距离对箭,竟也难占上风,只是仗着

衣甲坚固,这才保得不伤,这些游牧民族的马术,实在是新军骑兵所不能及。

但本来也没想着靠骑兵取胜,李鱼、董天宝各率一千精骑,也不与人厮杀,只是左冲右突,冲乱蒙元游骑的阵脚,李鱼率领亲兵冲杀在外、董天宝直杀敌军腹心在内,但有难缠之将,聚集之兵,往往便是外面李鱼一阵雨射

出,里面董天宝斜掠而过,中途引弓搭箭,将敌将一箭射杀,引得军心大振,凭借着马上携带的弩箭,竟硬是以两千精骑,纠缠得拖雷上万蒙骑不得脱离。

而那步军军阵,正是辛弃疾本军大营,这个如今朝中的文官之首的大诗人,竟是坐镇中军,且还是最难逃命的步军,当真是看得白决一阵感慨,想起这位大诗人年青时,独率数十骑直杀入叛军腹心,杀贼首、招降数万大军的

旧事来。

昨夜挑灯看剑,今日吹角连营!

战阵之上,步军最是凶险,欲攻不得,欲退无门,稍有后退,往往就引得阵脚散乱,兵败如山倒,此时辛弃疾军中立着白决给他的天子龙纛,当真是大振军心,便是那些战事经历稍少的士卒,也是心中安稳,知晓自家将帅绝

不会怕死后退,因此人人奋战,那些在蒙元军中厮杀奔腾的骑兵,更是血热心狂,杀到兴处,口中仰天怪笑,放飞自我,让那些向来看不起汉人的蒙元游骑,心中?然。

步卒对骑兵,本是难以追击,但此时李鱼、董天宝那两千精骑阻碍敌军,蒙元游骑顾忌后方步卒,不敢全力交战,左右为难之际,那步卒车阵已是冲至近前。

有那暴躁的蒙兵想要冲破步兵阵势,便见一圈偏厢车耸立阵前,车厢左右相连,勾联一片,仿佛一条人造的长城一般,尽阻马势。箭雨飞射,那留有缺口的厢车木板上,更是长枪前刺、将那金人畏之如虎的蒙元游骑,杀得心

惊胆寒!

汉人,什么时候有这般悍不畏死的战意,有这般严整的阵势了?!

就在蒙元人惊骇欲死的眼神中,整个步军车阵,如一道洪流般,几乎没有半分阻挡行近阵前,那些上前阻碍的游骑,半点水花也没泛起来,最大的战果就是尸体稍稍阻碍了一会车阵,李鱼、董天宝两股骑兵的纠缠,拖雷根本

不敢将后背留给敌人,不顾一切地逃命。

若是那样做,也不用汉人步卒过来,单只是那两千骑兵,便足以将自己这上万游骑杀得军无战心,乱战之中,兵力大损不说,还会让铁木真大军开始怀疑同伴,那可怕的后果拖雷都不敢想。

就在这种纠结心理中,辛弃疾大军直接“冲”进蒙元骑兵混乱的军阵之中,失了速度的骑兵,眼前混乱之极,左右前后都是混乱的同伴,根本提不起马速,待到发现辛弃疾骑兵杀将过来时,已然晚了,不是被箭雨射杀,就是被

长枪刺落马下。

而自己,哪怕是军中向来悍通的百夫长、千夫长,也是在对方严整的枪林盾阵之前,毫无战果般地死去。

这个天下,文弱之风盛行,已经许久未见汉唐战风,今日甫一出现,便如倚天一般,杀戮之气大盛!

白决原本是急着找铁木真,此时看着辛弃疾在这里“设笼诱虎”,一时看得兴起,便驻足小丘,轻拍马背,站于鞍上,观看两军阵势来。

这些蒙元兵确实悍勇,又向来瞧不起宋人,此时即便失了阵势,拼杀起来,也是没有多少畏惧,眼中多是愤怒,仿佛头顶被个巨石压住,全力拼杀。

但在严整军阵之前,便是再悍勇的战将,也难撄其锋,匹夫之勇在坚甲利兵之前,终究只是血肉之躯。

可以看得出,此时蒙元兵将,虽也有军阵战法,不似以往金人那般粗蛮,但遇到正经兵法大家的军阵,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那个在铁木真帐下,一向以智计著称的四王子拖雷,此时军令已是有些不对,他这里乱了,整个蒙

军更是混乱一片,上万战骑,大多数都被自己同伴困住挤死,人群混乱,在这大平原上,竟多有被挤死者!

而那辛弃疾的战车阵营,却没有趁着元兵混乱,弃了车阵冲杀敌阵,反而阵势愈加严整,收拢阵外伤重力竭的骑兵,在阵中吃喝休整,收集箭矢。

杀敌的气势显得有些“踌躇”,看得白决眉毛直跳,这老辛,蹉跎了半生,此时竟然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意,当真难得。

至于没有趁乱多杀敌军,这般兵法,也只好骗骗别人,在此时身在局外的白决眼中,无非是想扩大战果,围点打援罢了。

拖雷这一万游骑,若是全灭,对蒙元来说,顶多是伤其一手,重要,但又没那么重要。寻常战将若能全歼万名敌骑,那是绝世大功,但在辛弃疾与白决眼中,顶多只算个诱饵。

白决微微一笑,跃下马来,自怀里摸出酒葫芦,长灌了一口糯米酒,这才舒了口气,又自怀里摸出一纸包酱牛肉,边吃边看,此时已是中秋时节,天气清爽,白决心头躁热,复又手掌一动,气行阴维诸脉,手掌上寒气涌动,

那糯米酒登时散发清香之味,闻之令人心中一清。

旁边另一匹马背上绑着的张伯安此时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见前方杀声震天,不由喜极而泣,眼泪横流,又见白决吃酒,愈发觉得饥饿,哀求道:“武君,我已依诺指路,你也寻到了蒙元大军,还请放我狗命,以后我必定回

转家乡,再不敢为蒙元人效力了!武君,你是一方之主,汉家天子,说话一言九鼎,万没有食言的道理……………”

“唔噪!”

白决看了他一眼,随意翻手一记弹指神通,一道石子正正打在他眉心之上,将他一指点死。

“我白决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亦菲我都花言巧语骗过她,你又算什么东西?”

白决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信手点死这厮,复又看起下方战局,眼看到李鱼率骑脱身战局,游走在蒙元大军之外掠阵时,点头吃了口牛肉赞许;看到董天宝率领着部下,虽然脱身战局,却还总忍不住去杀敌立功时,就喝口米

酒摇摇头。

双方交战,各自的探子俱都外放数十里,拖雷兵败被困,探子无用,辛弃疾却是一直牢牢关注四周,白决在此吃瓜看戏,早被探子发现,待看到白决衣衫面容后,那探子更是狂喜,近前向白决下马行礼后,便自怀里摸出摸出

一道中空响箭,向天引弓,登时发出尖利声啸,声传四野。

不多时,便见百余兵甲士精骑,奔腾至此,兴奋道:“末将张君宝,特来护卫武君!辛将军坐镇中军,不便前来,望陛下恕罪!”

张君宝?

白决瞧了瞧他,见个中气十足、神态良善,不由笑道:“我先前听天宝说,少林这些自幼养成的武僧,多以“宝”字为名,‘君宝”这个名字一代传一代,哈哈,今日一见,倒是个面善的小将!”

张君宝闻言有些讷讷,不知怎么回应,他没想到白决便负了面,竟对他这般说笑亲近,实在难绷。

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得东北方向,三道鸣嘀响起,与此同时,地面都有些微不可感的颤动,张君宝面色一变,急道:“武君,这是蒙元援兵之号,三记鸣嘀,敌势浩大难测,还请武君回转军中!”

白决点头:“走罢!我的战甲、白龙,也该等我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