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一：“我不是说工作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吗？什么事？”

门被推开，身后的人说：“师父，今天预约的采访记者到了。”

顾言一的动作一顿，放下手上的工作，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屋外的亮光让众人眼前刺了一下，这才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这是一间偶人店。

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偶人，它们穿着不同的衣服，脸上的神情各异，有的被摆成了不同的姿势，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栩栩如生，仿佛缩小版的真人。

网友的头皮都麻了。

【疯了，什么叫恐怖谷效应，这才是真正的恐怖谷效应。】

【总觉得它们不像普通的娃娃，结合神棍刚才唱的歌推断一下，也许它们都是……活的？】

【楼上别说了，我是娃娃爱好者，现在身后就是满柜子的娃娃，我只觉得背脊发凉。】

绕过层叠的货架，顾言一看到门口的会客处正坐着一个人，正是学徒说的记者。

此刻记者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顾言一坐到记者的对面，记者抬头，赫然是宋闻的脸。

宋闻笑着伸手：“您就是远近闻名的人偶大师，顾先生吧，久仰，我是近况时报的记者，宋闻。”

两人落座，宋闻打开录音笔后，开始对顾言一进行采访。

前半段的问题循规蹈矩，都是报社规定的问题，一问一答间，网友们拼凑出了一个技术精湛、才思敏捷、想象丰富的天才人偶师的形象。

他是没有家人的孤儿，为了让与自己同为孤儿的孩子们不再孤单，他立志成为人偶师，制作出让孩子们满意的玩伴。

在多年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成功，成为了远近驰名的人偶师，他制作的人偶被上流社会争相购买，但在发迹的同时，他也不忘记那些可怜的孩子，每年一个季度，他会捐赠一批制作好的人偶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

很好，形象很正面，是大众喜爱的草根逆袭，回馈社会的典型。

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挖掘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将会更加引爆话题，报社也更能打出名号，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宋闻啪地合上笔记本，又当着顾言一的面关掉录音笔。

他笑着对顾言一说：“顾先生，接下来是一些我的私人问题，请您不吝赐教。”

顾言一微笑颔首，示意他随意问。

宋闻目光犀利，幽幽开口：

“近期，儿童失踪事件频发，坊间都在传你为了制作逼真的人偶对孩子下手，不知道您对这个传言，有什么看法？”

第109章 第 109 章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不远处, 顾言一的学徒听到宋闻的话，气得差点冲上前把人轰走，被顾言一的目光制止了。

顾言一笑容变淡：“不知道宋记者问这个问题, 是出于什么原因？”

宋闻笑得狡黠，目光中却是探究：“你就当我好奇吧。”

顾言一喝了一口茶，慢慢开口：“关于外界的传闻，我也有有所耳闻，虽然十分离谱, 但也算是从侧面认可了我制作人偶的手艺, 因此我对这些谣言并不感到愤怒, 时间久了，流言风语自然就消散了，我越是在意，恐怕越是遂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心愿。”

“别有用心”四个字他咬得略重, 注视着宋闻的目光意味深长。

宋闻仿若未觉，继续追问：“五天前的晚上，城市酒店老板的儿子失踪了，请问那个时候您在什么地方？”

顾言一：“我在工作室制作人偶。”

“谁能为您作证？”

“我的学徒和我在一起。”

宋闻眉头挑起：“哦？五天前的情况您记得这么清楚？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事？”

顾言一失笑：“因为五天前的晚上, 我完成了准备参加最近一次人偶比赛的作品，这么重要的时刻，正常人应该都忘不了。”

宋闻还欲再问，却被顾言一打断：“宋记者，我尊重您的工作, 不过您问的这些问题，应该不在记者的工作范围之内吧？如果您真的有所怀疑, 不如直接报警，让警督来调查。”

他说着又端上了茶, 送客的意味明显。

宋闻知道从他这里再问不出什么，只能拿上东西，离开了偶人店。

送走人后，顾言一仍旧坐在沙发上，他的视线透过玻璃墙看向窗外，怔愣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学徒上前，愤愤不平道：“师父，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他赶走！这种人来的目的根本不是采访，就是抱着不良心思来打探消息的！”

顾言一淡漠道：“真要把他赶走了，明天报纸上指不定会编出怎么样的故事，不如多说几句把人打发了，避免后患。”

他说着起身，对学徒道：“你把这里收拾好。我继续去工作，不要再来打扰我。之后的客人交给你来招待。”

顾言一回到工作室，关门，落锁。

他没有回到工作台继续雕刻，而是打开了一处放满木偶的柜子，手伸进木偶中摸索片刻。

随即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响，掩藏在柜子中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开启，没发出丝毫的声音。

他打开手电筒，照亮了昏暗的道路，这是一条向下的路，尽头是一处紧闭的铁门。

顾言一走下楼梯，拿出钥匙，打开铁门，铁门虽然陈旧，却并未发出太过刺耳的声音，想来是有人平时注意保养。

“啪嗒。”

进了密室，他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灯光亮起。

众人看清楚里面的摆设后，倒吸一口凉气。

密室的正中央，是一个石台，石台上竟然躺着一个孩子。

一个已经死亡的，孩子的尸体。

……

【不是，哥，记者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曝狼人？真不怕对方杀一个回马枪？】

【我刚刚听他淡定的语气还觉得是记者误会了，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这种处变不惊的心态，手上沾染的人命至少有十条。】

【石台正前方有一个木偶！按照一个木偶一条命原则……真相太可怕，我想都不敢想。】

顾言一走入密室内，关上大门，慢慢走向石台。

镜头跟随他的视线一起调转，众人终于看清了石台上的人。

这是一个八九岁的少年，他身穿旧式的小西装，看面料和款式，价格应该不便宜。

他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身上还带着各种细小的伤口，除了一张脸，暴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的。

顾言一的视线在小男孩儿的身上逡巡片刻，取出了一支粉笔，开始以石台为圆心，画起奇怪的阵法。

阵法画完后，他站到小男孩儿和木偶之间，一只手触摸着小男孩的头顶，一只手触摸着木偶，口中念起了众人听不懂的咒语。

渐渐地，他触摸小男孩头顶的手发出荧白的光芒，那光芒慢慢进入他的手中，顺着手臂移动，肩膀、脖子、双眼、又移动到另外一边的脖子、肩膀、手臂，最终汇聚到触摸着木偶的那只手。

最终，荧白光芒脱离他的手掌，融入了木偶的体内。

原本死物的木偶突然动了，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无法适应自己的身体，刚站起来就要倒下去。

顾言一赶紧伸接住对方。

要是真的掉下去，身体肯定会被摔得七零八落。

木偶愣住，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张惶四望，人造的眼珠骤然停在了石台中躺着的幼年尸体上。

它浑身开始打颤。

那是他的身体，可为什么他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顾言一带着它走近，说道：“如你所见，你已经死了。”

木偶跳到自己的尸体上用力抓挠，仿佛不敢相信，又猛地看向顾言一，无机质的目光中仿佛带着仇恨。

顾言一提着他的脖子从尸体上拿开，转身打开了侧面的一道小门，把木偶往里面一扔。

侧门的小屋赫然是一处玩具房，里面的灯没有关，被装饰得很温馨，还放了各种玩具。

几只木偶在里面奔跑打闹，还有几只在搭积木。

开门的声音让它们齐齐顿住，看向大门。

见是顾言一来，还带了一个新的木偶，都好奇地围观。

新来的小木偶被眼前会动的木偶吓坏了，忘了自己也是木偶，爬起来躲到顾言一的身后，偷偷露出一个脑袋审视对面的木偶们。

“行了，你们就暂时在这里呆着吧。

他离开房间，把门上锁。

从地下密室出来的时候，窗帘缝隙透的光已经消失，时间到了晚上。

他从工作室里出来，店门关闭，学徒已经下班回家，桌上留着给他准备的晚饭，还温热着。

吃完晚饭，顾言一收拾了垃圾，穿上外衣，从后门离开。

后门的路灯下，此时站了一个人。

见顾言一出来，那人朝他走来，赫然是沈鸣。

沈鸣此时身上没穿着他原本的衣服，而是一身制服，头上戴了顶帽子。

顾言一淡然道：“警督，有事找我可以直接进店，不用在外面等。”

沈鸣神色沉静：“我看顾老板的店已经关门了，去你住的地方也没找到人，想着你可能还留在工作室里，索性就来这里等一下。”

顾言一没多说什么，走到角落把手中的垃圾扔掉，顺便问：“警督，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

沈鸣扯了扯警帽的帽檐，说道：“关于最近街头盛传的流言，我想直接来问问你的看法。”

顾言一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说道：“警督，你们都是约好了的吗，白天记者来找我，晚上您来找我，就为了问我一个不知真假的坊间传言？”

“你真的觉得是假的吗？”沈鸣问。

“哦，您觉得什么地方是真的，愿闻其详？”

“最近孩子连续失踪的案件中，有目击者看到了疑似你的身影出没在案发现场。”

“您都说了疑似，那就是没有证据证明是我。”

“失踪孩子一直都没找到，无论是尸体还是幸存者。”

“那是你们警督的失职，这也要怪在我身上？”

沈鸣沉默片刻，蓦地说道：“有人半夜在你的偶人店门口看到活偶人。”

顾言一蓦地停下，转身看向沈鸣，说道：“沈警督，我要报案。”

沈鸣：？

顾言一：“有人半夜在我的偶人店门口徘徊，我怀疑有窃贼提前踩点，企图偷窃我店内的人偶。您知道，我的人偶很值钱。”

沈鸣：……

“警督，您要是真的觉得我有嫌疑，我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地方，是警署。”

说完，顾言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鸣在身后叫：“听说那个连环杀人犯又预告了新的杀人计划！”

……

时间飞逝。

直播间的网友仿佛看了一场快进的默剧。

顾言一的行程十分简单，家和工作室两点一线，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家人，交流最多的就是他店里的学徒。

默剧忽然在某天停止快进，回归到原速播放。

这天晚上，天空阴沉，到了下午就开始下雨，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店内没有客人，他让学徒先回去，自己拿了点东西在店内的柜台上做着打发时间，顺带看店。

蓦地，店门口的铃响起，有人进来了。

顾言一抬头，是那个记者，宋闻。

宋闻没打伞，顶着大雨闯进来，进店后甩了甩头，头上的水全都甩到了木偶的身上。

顾言一皱眉：“宋记者，您有什么事？”

宋闻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悦，凑到顾言一的面前神秘兮兮说道：“顾先生，您知道吗，市长的女儿失踪了，就在昨晚，警署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她！”

他紧紧盯着顾言一的脸，像是想从对方的脸上发现什么情绪一样，顾言一却“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雕琢木偶。

宋闻失望：“顾先生，您就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宋记者，我的学徒下班了，今天就不招待您喝茶了，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人偶，店里的随便您挑。”说完就不再理会对方。

宋闻看着外面的雨势渐大，自己手上又没伞，干脆在店里逛了起来。

不得不说，顾言一的手艺十分了得，货架上的木偶栩栩如生，还各有各的特色。顾言一很喜欢根据木头的纹理特点对其进行雕琢制作，每个人偶都是独一无二的。

宋闻拿起人偶上的价签看了一下，咋舌地收回了手。

他一个月的工资连最便宜的木偶都买不起。

逛着逛着，宋闻渐渐走向了店铺的尽头，站到了紧闭的大门面前。

里面就是顾言一的工作室。

宋闻尝试着轻轻拧动把手，门竟然开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柜台那边的顾言一，对方正低头雕刻着木头，于是他也不客气，闪身溜进了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内一片漆黑，宋闻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迷你小手电，打开后仔细端详起整个工作室。

看着柜子里一排排的木偶素胚，宋闻感叹顾言一不愧是人偶师。

就在他试图挖掘出点什么独特的东西时，安静中传来的一阵细小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宋闻侧耳倾听，确认声音来源于自己的脚边，他又慢慢蹲下身。

就在他快要把头埋进素胚堆里的时候，顾言一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你在干什么？”

宋闻被惊得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打哈哈：“我就是看工作室门开着，好奇进来看看。大师，这些都是您还没完成的作品吗？”

“滚出去。”顾言一冷声道。

宋闻讪讪道歉，冒着大雨离开了顾言一的偶人店。

直到拐入拐角，他才激动得跺脚。

刚刚他分明听见了，听见了细微的动静！

那动静中，竟然还有人的说话声！

第110章 第 110 章

这天, 顾言一直到完成了一具木偶素胚的制作后才离开。

他没有回家，撑着伞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街灯孤零零地亮着，因为下雨的缘故, 街上早就没有什么人，只他一人安静地走在路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拐进一条小巷中。

巷子没什么灯，漆黑一片，他却能躲过堆放在巷子里的各种杂物, 从容地前进。

又走了一阵, 直到巷子深处, 他才停下。

他面前是一处垃圾堆放点，每天一早都会有垃圾清运的人来收拾，但现在是深夜，这里几乎堆放了附近居民一整天的垃圾, 味道呛人。

顾言一收起雨伞，开始翻垃圾。

当一袋又一袋的垃圾被挪开后，终于露出了最下层的地板。

这时，一阵闪电亮起, 照亮了整个暗巷。

宋闻这才看清楚，赫然有一个人被埋在了垃圾底下。

而那个人也十分眼熟，不正好是市长的女儿吗！

巨大暴雷声掩盖了他脱口而出的惊呼，宋闻赶紧捂住嘴，生怕被顾言一发现。

警方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的人, 被顾言一轻轻松松就找到了，这要是再说顾言一对案件一无所知, 为免太过狡辩。

就见顾言一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袋子，打开, 把尸体费尽地从巷子里搬出来，打算塞进袋子里。

这是……准备毁尸灭迹？

他还来不及做点什么，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晃眼的灯光和一声呵斥：“不许动，你已经被包围了！”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督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警棍，虎视眈眈注视着蹲在地上的顾言一。

顾言一面色漠然，他放下袋子和尸体。

“人不是我杀的。”这是他今晚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

【好捉急，神棍快想办法啊！搁这呆坐着干嘛呢！】

【我只好奇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肯定不是他杀的啊，咱们看快进的时候还不明白吗，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生活还规律的人了，简直像个机器人。】

【所以他只是去收敛尸体？可他怎么知道尸体在那里的？警督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啊！】

直播间里的观众争论不休，顾言一双手被镣铐拷住，坐在单人监狱里，看着黑暗的角落，默不作声。

此时，监狱外传来脚步声，伴着看守警督的说话声：“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尽快采访。”

宋闻连连感谢。

等警督离开后，宋闻才看向监狱里的顾言一，说道：“顾先生，您现在还坚持自己没杀人吗？要不是抛尸者本人，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尸体的所在地！”

顾言一淡淡瞥他一眼：“你跟踪我。”

宋闻得意：“我要是不跟踪您，怎么可能拍到这么爆炸性的照片。”他挥了挥刚洗出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顾言一被许多手电光照着，蹲在地上一手抱着尸体，另一只手臂遮住光线的画面。

“只要把这个发表出去，我们报社就能名声大噪，我也能升职加薪！顾先生，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不是我杀的。”他还是那句话。

宋闻晃动手指，说道：“顾先生，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您知道当市长看到自己小女儿的尸体后，有多么愤怒吗？他甚至想把你的偶人馆烧掉，现在已经派遣警督去您的偶人店搜索证据了。”

听到这话，顾言一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猛地扑向铁栏杆，焦急询问：“你说什么，他派人去搜了我的偶人店？！”

宋闻对他这反常的举动十分诧异，进而想到了自己在他工作室里听到过的动静，脸上带上不怀好意的笑，问道：“顾先生，您这反应，不同寻常啊？您被抓以后知道自己会判死刑都波澜不惊，没想到听到偶人馆的消息，竟然这么激动？

“怎么，难不成里面有什么秘密？”

顾言一瞬间又冷静下来。

他在的方寸之地徘徊良久，探视时间结束的前一分钟，顾言一蓦地看向宋闻，目光中带着异于往常的压迫感。

他说：“你帮我出去，我告诉你真相，是你绝对想不到的独家新闻。”

宋闻缓缓咧嘴笑了：“一言为定！”

……

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警督来提审顾言一。

在他们看来，雨夜的那场抓捕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并无争议。

他们只需要把证据提交给法官，等候开庭就行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监狱里。

是宋闻。

他示意顾言一噤声，拿出了一根铁丝塞进锁孔里，三下五除二就把铁门的锁头打开了。

在顾言一质疑的目光中，他无所谓地解释：“我是记者，偶尔也会碰到您这种情况，索性就找厉害的小偷学了这门手艺。您别看不起，现在它可是帮了您大忙呢！”

顾言一没说什么，任由宋闻把他手上的镣铐解开。

宋闻带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