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在北城，不放心小鬼一个人，便只和母亲吃了个饭，就连夜开车赶回来。

结果一开门怎么着？

看到原本该在老家休假的代玉，却莫名正陪着沈坠打游戏。

一问他为什么没回去，借口说是父母去旅游了，自己没必要回去。

然而事实却是，代玉的父母亲自打电话来问基地人员，为什么大中秋的还给他儿子安排训练，指控他们战队太没有人性了。

显然，当时代玉不仅对他说谎，也对他父母说谎了。

那时候起，林申折就开始怀疑代玉对沈坠不对劲儿了。

林申折越想，心里越烦，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勉强有了些睡意。

等中午醒来，他又迫不得已地顶着一双黑眼圈去打比赛。

好在今天打的是一支相对比较弱的战队，整场比赛没什么难度的就赢了。

赢比赛是好事，但林申折的心情焦躁不安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他才找到问题的锚点在哪里。

——他好像格外在意代玉对沈坠的感情。

这种在意的情绪很复杂，有不悦，有担忧，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但要去仔细拆分那些丝丝缕缕的成分，又不知从何解起。

***

五天打三场比赛。

WWG打完第三场比赛以后，赛事也进入一个新阶段，联盟各大战队进入短暂的休整期。

林申折结束比赛后的的第二天难得睡了个懒觉。

一睁眼，沈坠趴在他身边，还在呼呼大睡。

“……”

林申折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一缕明艳的阳光，仔细地观察着这小鬼。

本来脸就是他的脸，像在照镜子似的，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但他总感觉自己的目光能穿过这具躯壳，看到住在里面的少年。

沈坠惯爱穿白衣白袜，也是像此刻这样的姿势，趴在柔软的被子或者毛毯上，沐浴在跳跃的阳光里，像只慵懒的大猫，睫毛浓密，呼吸浅浅，睡得格外惬意。

林申折抬起手，有些内疚和心疼得摸了一下小鬼的脑袋。

身份互换以后，其实他是相对轻松一些的，倒是沈坠，除了要当教练，还要时不时地应付一些其他的事情。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在私底下用电子设备帮他把大部分事情都安排好了，但难免会遇到一些突发事件，诸如临时要参加什么高层会议，或者要他临时做一些决策。

大人扮小孩儿轻而易举，但要小孩儿扮大人，那就可难咯。

林申折轻叹了口气，视线渐渐下移，落到了沈坠的嘴唇上。

昨晚偷偷溜进来，又偷亲了他不少次吧？

林申折以前想到这件事，总是无法正视。

最近心态好了许多，反而还被小鬼的这个鬼鬼祟祟又锲而不舍的行为给逗笑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事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申折起身靠坐在床头，一时兴起，想看看网上对他最近的评价，就拿起手机，登录了沈坠的微博。

刚开始翻评论和超话，发现网友们的言论都还挺正常。

有夸他打得好的，有疑惑他为什么最近打法风格变了的，当然也有懂王挑刺骂脏的。

一切都在射程范围之内，林申折看得波澜不惊。

直到他看到一条粉丝后援会管理员发的微博，内容如下：

【对于某家粉丝最近几天的故意挑事之举，后援会劝所有在编粉丝遵从以下三“别”原则：别鸟！别喷！！别和他们纠缠！！！遇到疯狗别冲动，忍着，凡事多以坠神的名声着想！！！！】

林申折看着满屏的感叹号，忍不住来了兴趣。

什么“某家粉丝”？什么“挑事之举”？

自从和沈坠互换了身体，他就对他的事情越来越关注了。

像网上年轻人盛行的粉圈大战，他以前是从不关注的，最近却觉得挺好玩儿。

因为他知道，沈坠的粉丝量不仅多到在电竞圈断层，战斗力也特别惊人。

虽然电竞圈不是娱乐圈，但不管是任何行业，只要粉丝一多，有些事情难免失控，然后被人冠以粉圈化恶名。

偏偏沈坠平时就不是个安分守己当偶像的料。

别的选手粉丝稍微一多，总会自觉地归束一下自己，好维持自己的形象和人设。

他不一样，他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总是做些不符合偶像人设的事，于是三天两头就要遭一波黑子的骂。

而每次沈坠出什么事遭遇网暴，他的粉丝都能瞬间进入核战状态，反黑战斗力无比惊人。

用黑粉的话说就是：这么能养蛊，这小子是苗疆狐狸吗？

但人总归会长大的，粉丝会也一样。

以前他们处理黑料，都是以恶治恶，行为举止的确挺戾气的。

现在大家成熟了不少，学会了能不动手就尽量翻白眼，主打的就是一个绅士优雅。

林申折打开评论区，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首楼评论就告诉了他：【忍了，但他们正主居然下场了，呵呵，这我他妈再忍，就是孙子了[截图]】

林申折点开那张截图，发现是个电竞吃瓜号发的博文：

【WWG对战SMG，Fall罕见拿出了五百多天都没出场的龙马座，并带领队伍绝地翻盘拿下FMVP，被竞粉誉为联盟第一龙马座。

但此前一直保持龙马座百分百全胜率的退役选手极光的粉丝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致觉得Fall在碰瓷光神，对此，极光本人亲口在直播间对此事进行的回应和评价，看视频说话，竞U们怎么看这件事？[吃瓜]】

图文是这么个图文，看上去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林申折破天荒地在联赛上使用了一直没什么上场率的龙马座，并且打得还不错。

所以在竞粉纷纷奔走相告夸他的时候，也引起了上一任顶级龙马座职业选手玩家的粉丝的不满。

极光？

林申折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但对这名选手了解得并不深。

因为这名选手在三年前就退役了。

三年前，沈坠才16岁，都还没打比赛，而他本人也还没亲自接手WWG的教练一职。

但他知道这位选手在当时的赛场上是有过高光时刻的。

那时候龙马座这个英雄还没被削，极光恰好是这个英雄的顶级玩家，在当时的联赛上打出过封神的名场面。

后来极光退役了，英雄也被削弱了，提起他的人也就渐渐少了。

至少联盟内是比较少讨论的。

这倒也不是说职业竞圈的记忆短，薄待以前的优秀选手，单纯是龙马座被削弱了，上场的几率变小，大家也就懒得去研究它了。

截图是静态的，自然不可能截到视频，所以林申折并不知道极光本人是怎么回应这个争议的。

他也不感兴趣了。

因为他觉得这事儿就很幼稚。

只是打了场比赛，用了个不常用的英雄，他没必要去在意自己是不是联盟第一龙马座。

虚名而已。

林申折兴致缺缺地退出微博，就在这时，身旁的少年醒了。

他自然而然地用手臂圈住他的腰，然后脸趴到他的肚子上，像小兽一样轻轻地蹭了蹭他。

“哥……”少年惺忪地呓语了声。

林申折的五指穿插进他柔软的乌发里，说：“醒了？饿了没？”

沈坠有起床气，没有回答，趴在林申折的肚子上补了会儿眠。

大约十来分钟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林申折瞧着他头发翘起，脸颊上还有睡觉压出的印子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小鬼，天天顶着他的脸作出这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真欠。

“啊——哥，你捏我干嘛？”

沈坠被捏了下脸颊，疼得睡意全无，头顶冒出好大的怨气。

林申折看他又愤怒又憋屈的样子，心情爽了，嘴角翘起：“昨晚几点溜进来的？”

沈坠揉着脸颊，没好气：“梦游的，不造。”

林申折放下手机，掀被子下床。

“沈教练，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半，你只剩半个小时了。”

沈坠疑惑：“什么半个小时？”

“你的会议，在下午一点准时召开。”

沈坠：“……”

他想起了，昨天那什么什么经理突然找到他说，月末了，得召开什么季度会议。

而他现在是老板“林申折”，必须参加。

“靠！！”

沈坠跳下床，火急火燎地钻进浴室洗漱，同时嘴里骂骂咧咧：“哪家公司下午一点开会啊？他们不午休的吗？太没人权了，开除！必须全部开除！！！”

林申折正从衣柜里拿衣服，闻言噗嗤低笑出声。

沈坠简单地洗漱好，穿好林申折那套“西装+眼镜”的总裁皮肤，赶紧出门。

“回来。”林申折唤住他。

“啊？”沈坠又折了回来。“怎么了，哥？”

林申折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地擦过他的耳朵，然后，一个微型无线耳机塞到他耳朵里

“待会儿开会，和我电脑视频，知道吗？”

“喔。”

沈坠有点留恋他哥的体温，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耳朵。

接着，他转身又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过了几秒，他自己又折回来了。

“手机手机，没带手机。”

沈坠抓起床铺上的手机，这回终于跑得没影了。

林申折觉得哪里怪怪的。

半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小子拿错手机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和沈坠的手机都一样，大家认不出差别。

而且开个会的功夫，出不了什么事，拿走就拿走吧。

林申折也简单地洗漱了下，然后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到窗边，等着沈坠给他弹视频。

十分钟不到，沈坠的视频很乖地弹了过来。

但他的表情有些愤怒。

林申折挑眉，才这么会儿的功夫，那些高层就把这小孩儿给激怒了？

谁知沈坠并不是因为会议的事，而是举起了手机对他晃了晃。

可以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刚才刷的微博页。

看到了网上骂他的言论了，所以很生气吗？

林申折开口，声音低沉地安抚炸毛的少年：“先开会，待会儿再给你吃糖。”

沈坠的脸色依旧很臭。

谁要吃糖啊？我他妈又不是小孩儿。

***

这个会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之久，听得沈坠又困又饿，关键他还听不懂。

他就听懂了一点，就是什么什么产业和板块赚钱了，什么什么产业和板块亏钱了，而总体是赚钱了且同比增长了多少多少个百分点。

沈坠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生无可恋地在心里骂骂咧咧：这破会要他妈再不结束，明年本摇钱树就让你们尝尝亏本的滋味。

熬啊熬，终于熬到会议结束，沈坠抱起笔记本电脑就走。

不过他并没有回房。

林申折迟迟没等到人，心里还在纳闷那小子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这时，章孔刘破门而入，气得上蹿下跳，问他：“祖宗，你怎么又亲自下场挠人了？说好的要艹端庄优雅的贵公子人设呢？”

林申折不着痕迹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掩盖住自己正在办公的文件，说：“什么亲自下场挠人？”

“装。你还装。可别说你社交账号被盗了，是黑客给你发的那条微博。”

林申折没回答。

这熟悉的操作，这熟悉的配方。

得，那小鬼肯定又上号给他惹事去了。

第037章 骚话都是他们说的

林申折从桌面上拿起手机,登录微博，去看看沈坠到底发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让章孔刘这么崩溃。

几秒钟后,他微微蹙了下眉头。

只见大概一个小时前,沈坠更新了这么一条动态。

【@别bb了沈坠在睡觉：我当初打全球赛拿FMVP的时候都没吹过自己是第一帝王猫玩家,现在打局常规赛而已，就bb我要抢着当什么第一龙马座，可冤死我了！上班停止，长城我去哭[流泪]

btw我就算要当什么第一，那肯定也是先找世界第一单挑,跑去路人服吆五喝六当皇帝算什么本事？[哈士奇吐舌]】

文字下面还配了张捂嘴偷笑的熊猫头表情包：【你好强，我好害怕啊，噗嗤jpg.】

林申折：“……”

人总归会长大的，沈坠也不例外。

好消息：这小鬼现在挠人不指名道姓了，也不喷脏话了。

坏消息：他开始学会阴阳怪气了，骂人的攻击效果和嘲讽效果X1000000%

林申折短暂地怔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是什么事情惹得沈坠如此生气。

事实上，沈坠因为打电竞也已经出道挺长一段时间了，挨过的骂和被带过的节奏多到数不胜数。

他的心态早就练得与和尚一样平静,一般的人和一般的事情还真惹不毛他。

即便惹毛了他,按他的性格，他要骂也是直接点名道姓地骂。

像今天这样阴阳怪气的，还是头一次见。

林申折就是隔着手机屏幕，也能通过文字闻到小少爷磅礴的怒气值。

林申折垂眼看了下这条微博的点赞评论和转发,虽然只发出去短短一个小时,但光评论就有三千多条了，点赞也已经破万了。

照这个速度,上热搜也是不远的事了。

他点开评论区，一眼看到了热评第一：【逆子big胆，不知道我们jg老师是电竞第一人吗？[狗头]】

热评第二：【男人格局放大点，都jg老师了，让让他怎么了？】

热评第三：【谁也没想和我们jg老师抢第一啊，怎么还主动讹上我们了？干嘛啊这是？我们坠宝的命不是命吗？[爆哭]】

林申折的眼底掠过一丝疑云，怎么现在的孩子上网敲字喜欢打字母缩写，jg老师是谁？

他继续往下看评论，结果没把搞清楚jg老师是哪位，倒是被网友猝不及防的骚弄得呛了一下。

热评第四：【沈坠现在几点睡觉？[狗头]】

热评第五：【那得取决于林教的长短咯[狗头][狗头]】

热评第六：【说明白，是时间上的长短，还是“哥哥”上的长短？[狗头][狗头][狗头]】

林申折神情变得硬邦邦，手指快速地往下滑动。

再往下就是一些吵架楼了。

【果然白莲，自己炒作还装无辜，怎么？最近糊了才登月碰瓷你极爹吗？】

【登月碰瓷？xswl某“第一龙马座”这么牛的吗？V个冠军给我们看看？】

【QAQ我想说，这件事既不是坠神的错也不是极光的错，为什么要吵啊？】

【微博这种素质盆地居然还有和事老？真是活久见。】

【不是极光的错？难道不是他的大粉先带节奏辱骂你坠爷玩龙马座吗？难道不是极光阴阳你坠爷菜逼只会炒作吗？难道不是他背后资本限流你坠爷的视频吗？论白莲品种，他极光才是极品吧？】

【论你们说破了天，极神也是国服第一龙马座，他在赛场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家太子爷在家喝奶，毛都还没长齐呢[偷笑]】

【欧呦~某些人出走半生，退役后也就一个龙马座能吹吹，算了，让让吃绝户的吧，他也挺乐怜的[捂脸哭]】

【不是，你家三五天不和别人撕逼就不舒坦是吗？】

林申折看得眉头紧皱。

原来jg指的是极光。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之前逛沈坠超话时看到的公告，说是双方的粉丝因为谁是“第一龙马座玩家”而起了摩擦。

他原本想着这种事都能起摩擦，还真是幼稚。

但问题是现在就连沈坠都气得发飙，可见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林申折退出评论区，去广场搜了下极光。

其实根本就不用搜，大数据直接把极光的回应视频推送到了他面前。

他点开这个时长大约一分钟的视频，屏幕上立马跳出一个面容忧郁的青年。

青年一边打游戏，一边语气平和地对着镜头说着一些话：“你们作为我的粉丝，别出去惹不该惹的人，因为你们惹的祸，回头吃苦头的还是我。”

这句话挺正常的。

“而且你们也知道，不是每个人背后都有靠山的。”

“龙马座这个英雄的确谁都可以玩，他要当第一就当第一吧，我也退役这么久了，怎么有资格去和在役的少爷争这个？”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打抱不平，但有些话我们私底下说说就好，别又给人家少爷逮着机会开麦了。你们哥哥我身娇体弱的，可受不起。”

章孔刘看到林申折的眉心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以为他的怒火又要升级了，连忙低声下气地说道：“少爷你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会帮你处理的，但求求你高抬贵手，别亲自下场了好不好？”

林申折放下手机看向他，嗓音冷冰冰地问：“这事到底是谁先开始的？”

“那肯定是极光那边啊。”章孔刘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但我觉得吧，人家毕竟是你的前辈，你公开下场阴阳人家得这么难听，场面只会闹得越来越难看，到时候骂你的人也只会更多。”

“咳咳，当然啦……”章孔刘又找补道，“我知道这件事你也委屈，但这事儿吧，咱们尽量往小了处理，体现一下咱的格局和胸怀，你觉得呢？”

林申折没回答，他突然起身。“小……我哥他在哪儿？”

“在健身房。”

林申折往外走。

章孔刘在他背后焦急道：“你要找你哥给你撑腰？”

林申折没搭理。

章孔刘双臂环胸，冷笑：“我劝你一句话，这时候最好别去烦你哥，小心他削你。”

林申折顿住脚步，心里古怪，回头看向他。

章孔刘挤眉弄眼阴阳怪气：“怎么？你还觉得他会亲自下场帮你说话？首先这不是你哥的性格，其次运营和公关那边已经在帮你擦屁股了。”

“……”

林申折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往健身房去了。

***

健身房在基地的花房对面，阳光撒进去落了满室，璀璨耀眼。

林申折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通过剧烈运动而发泄怒火的沈坠，没想到一推门就去，看到那家伙正趴在窗台上摘花瓣。

那些都是顺着墙壁和藤蔓爬进来的粉色蔷薇，爬满了窗台，结果被沈坠全都摘秃噜皮了，花瓣掉了一地。

等花瓣摘光了，他就像只没骨头的猫儿，颓废地躺在了木质地板上。

林申折走了进去，关上门，道：“让我来看看，我们的小少爷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不开心了？”

沈坠看到他，坐了起来，薅了薅头发，有气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