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点，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这是我们的任务，不是琼斯，也会有别人执行这个任务，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没有人是特殊的。”

组长叹了口气。

琼斯尸骨无存，最终清扫战场的人只找到一个勋章，听说现场一片狼藉，连经验丰富的清扫人员都要吐了。

“怎么会……为什么就这么巧。”

偏偏在他失联的时候出了事，偏偏是因公殉职，杨澄无法责怪任何人，如果真的要怪罪，似乎只能将仇恨放在天国教派身上。

“真的是凑巧吗？指挥总部统治全局，前线命令基本是组长下达的，琼斯的能力并不适用于战斗，那么多侧翼成员，为什么偏偏把他选在了里面。”

杨澄：“我要知道是谁下达的指令，绝对是那天和我们起冲突的那些家伙！”

“杨澄！”

组长怒喝一声：“冷静一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杨澄闭上了嘴。

组长：“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损失了这么多成员，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事情已经结束了，琼斯不会希望你为了他冲动的和总部的人对上，刚才的话我会当做没听到，等回去后，你也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杨澄神色难辨。

“……是，组长。”

*

杨澄的办公室里，对面的桌子上空无一人，没有人会没个正形的坐在椅子里，懒散的喊他的名字。

琼斯的勋章被他仔细擦干净血迹，放在抽屉里。

琼斯是孤儿，没有牵挂，因公殉职后，按照他留下来的遗嘱，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了杨澄名下。

杨澄看着那一串数字，根本笑不出来。

他们曾经聊过为什么选择成为混血种，琼斯的理由很简单，他没钱，而行动部的待遇非常好，所以即使死亡率高到离谱，他还是选择来了。

杨澄没有嘲笑他，因为他也是一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么琼斯对待工作是出于义务，而他更想要寻找其中的意义。

“你总是嘲笑我坚持一些没有必要的东西，或许你是对的，你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如果你还在这里，你会赞同我的决定吗？”

杨澄喃喃自语，过了会儿，他起身穿上外套，向总部走去。

总部刚刚完成一场大型行动，虽然伤亡数目较大，但结果还是不错的，抓到了成员“蜻蜓”，一个擅长飞行，攻击力要薄弱一些的异种。

没有人拦着杨澄，他刚刚完成一场行动，身上还带着血迹，还以为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直到他将其中一个总部成员抓着脖子惯在合金墙上，金属墙体都发出一声闷响，才后知后觉的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快来人！”

杨澄的周围瞬间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所有人都知道，混血种在不稳定性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近，以免受到波及。

“咳……你想，干什么？”

那人死命扒着杨澄的手，想要汲取氧气。

“琼斯的命令，是你下的，对吗？”

杨澄目光幽深，平静的说：“你受到了谁的指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杨澄单手抓着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随即再次用力捶在墙上，巨大的力道让墙体都凹陷了几分。

那人顿时咳出了几口鲜血。

杨澄：“我再问一遍，那个命令，究竟是不是你的主意？”

“我真的，不知……我说，我说！”

眼球上尖锐的利爪逐渐逼近，那人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喊着：“是刘副长官，是他让我把琼斯分配到自杀队伍中的！”

刘副长官，杨澄回忆了一下，是和他们正面起冲突的那个男人。

他虽然没有直接找他们的茬，却在行动中使绊子，指派手下去做这件事，如果杨澄不去追究，琼斯的死就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杨澄的手下顿时控制不住力道，那人几乎翻起了白眼，直到匆忙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大喝道：“把人放下来！”

杨澄回头，发现总部保卫处的人已经被惊动赶来，出声的人正是刚才所说的刘副长官。

“杨澄，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总部，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他打量了杨澄一眼，沉声道。

“我来要个说法。”

杨澄：“总部指挥夹带私情，故意安排不适合的成员送死，这怎么算？”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刘副长官喝道。

“人都已经死了，还需要证据吗？”

杨澄冷笑一声，甩开手上的人，向刘副长官逼近几步，他身后的保卫处成员纷纷举起武器，对准了杨澄。

“不要再靠近了，站在那里，不然我就下令开枪了！”

他厉声说。

杨澄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神色不变，直视着刘副长官：“特办处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吗？”

“真是够了，认清自己的地位，混血种！”

“你跟我们不是一种人，人类愿意给你们优待，你们就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死了一个同伴就来这里哭丧，我们没空处理你的情绪！”

刘副长官暴怒道：“死了就是死了，这件事已经结束，立刻放弃抵抗，否则我们就要对你动手了！”

啊，原来是这样。

杨澄回想起琼斯含混的话语，回想起周围人的态度，原本没有发觉到的事情此时看起来分外明显。

原来很早之前，就有人一直在告诉他，他不是人类。

从他成为混血种的那一刻起，就被人类的阵营排除，他是利刃，是工具，是消耗品，是无需被同情的异类生物。

多么可笑，他竟然还傻乎乎的听信了那些教条，将特办处的人视为自己的战友。

从始至终，他都是孤身一人。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抱什么期望就好了，是吗？琼斯。”

他喃喃道。

琼斯一直没有纠正他的想法，是不是在担心他会为真相感到伤心？

琼斯从来都比他更清醒。

然而为什么还是感到如此愤怒，想要破坏周围的一切，最后能让那个刘副长官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要让他重现琼斯死前所受过的苦。

杨澄的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生物的危机感应让刘副长官汗毛倒竖。

在青年的身上，似乎有某种极浅淡的，却极为真实的杀意缓缓锁定了他。

“给我动手，控制住他！”

他大声命令道。

杨澄顺从本心，抬起手来。

……

这场大闹总部的戏码，最终以行动部组长闻讯赶来，将杨澄制服告终。

不知昏睡了多久，他苏醒过来。

他躺在行动部的医疗室，医生还是熟悉的医生。

从他口中杨澄得知，组长将他带回来后就放在这里，丢下一句“什么都不需要管让他静静”后就离开了。

医生给他准备了一些食物让他快速恢复体力，从变成混血种后，杨澄的食谱就是一成不变的合成肉和人造血浆。

他对此已经适应，唯有这次，杨澄盯着面前的食物，沉默几秒，才缓缓将它们吃了下去。

只有多吃一点，身体才会好的快一点。

变态的恢复力非常不讲道理，杨澄在总部大闹时留下的伤此时已经好了差不多，虽然还有些行动时残余的伤势没有好利索，但并不影响行动。

吃完饭后，他便离开了特办处。

临走前医生问他去哪儿，杨澄说回家，实际上他左拐右拐，甩掉监视后，便往容乐家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只想回到最温暖的地方，得到教授的安慰。

他没有杀死刘副长官，被保卫处的人团团围住，想在总部杀掉他难如登天。

杨澄发泄过后便冷静下来，心知这次组长帮他扛了下来，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想要达成目的，还需要自己想办法。

杨澄握着兜里的勋章，垂头降低存在感。

等来到容乐家的附近，他却突然脚步一顿，微微皱眉。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先前在容乐家客厅见过的两女一男三个学生聚在一起，敏锐的直觉让杨澄意识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并不普通。

他脚步一转，无声的朝他们走去。

“……查到了吗，那群异种的下落？”

汪琪推着陈思思的轮椅，问道。

盛茂无奈道：“我是能隐匿踪迹，但又不是隐形人，那些异种感知敏锐，要不是我足够小心，不知道都死了几个来回了。”

“母神眷族的水太深了，我还没有接触到核心机密。”

“要是我能跟着你去就好了。”

陈思思有些歉意：“至少还可以帮你预警。”

盛茂知道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连boss都敢硬杀，干笑一声：“你要是真去了，汪琪还不揍死我啊。”

汪琪攥紧拳头：“你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

“不敢不敢。”

三人的对话有些没营养，但杨澄依然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母神眷族，他们竟然在调查异种？

而且能在异种堆里全身而退，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说起来，他打算什么时候结束伪装？虽然我是很相信他的眼光，但异种这么危险，万一受伤怎么吧？”

盛茂挠了挠头。

汪琪：“教授自有他的想法，我们是猜不透的，无论那个混血种有什么用，我们只要听从指令就好了。”

“说的也对。”

陈思思：“好了，你也要注意安全，我们先回去了。”

盛茂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巷子隐蔽的转角处，杨澄沉默的走了出来。

原来，一切都是骗他的。

这就是教授的秘密，他接近他只为利用，那些温暖的抚慰，安心的承诺，可靠的拥抱，都是假象。

……他的世界里，到处都充斥着谎言。

第099章 异种关键词

第七章

他的接近是有目的的。

杨澄没有想到, 幸福如此短暂，只是在他身边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就马不停蹄的离开。

他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慢慢的, 笑声逐渐变成了泣声。

他捂住脸，靠着墙壁滑在了地上，阴影之中, 只有杨澄的长到腰际的白发散发着柔顺的淡淡光泽。

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

如果这个世界毁灭, 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蹲了一会儿后, 杨澄缓缓直起身, 他忽然非常强烈的想要见到容乐。

念头一起，身体便行动起来, 他先回了容乐的家，里面并没有人，杨澄在容乐的书房找到他的课表, 他今天果然是有课的状态。

杨澄往东区大学走去。

那一场行动并没有过多的波及到东区, 大学仍然是安静祥和的样子。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并没有多少人，杨澄带着帽子，挡住自己的脸庞，低头找到了容乐上课的教室。

空间宽敞的阶梯教室里，容乐站在讲台上，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轻缓而平静的讲课。

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骄傲和底气不足, 他的才华完全配得上他的成就。

年轻英俊的教授在短短几节课后便迅速俘虏了学生们的心, 即使失去了宫花镇压秩序，教室里依然安静有序。

“我们这堂课并没有结课考试, 而是要求同学们做一份作业，自己切身的了解或考察生活中感兴趣的事物。”

“大家可以现在就开始准备，直到最后一堂课，我会检查大家的奇思妙想。”

下面一个同学举手：“老师，我们这里的异种完全可以拿来当课题，大家做同样的作业可以吗？”

“题材可以相似，但研究内容不能相同。”

容乐：“这位同学说的不错，但异种是非常危险的生物，大家不要以身犯险，即使是为了研究，也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杨澄站在窗边，盯着容乐看了一会儿，讲台上的青年似有所感，朝这边看过来。

杨澄带上卫衣帽子，转身低头离开。

他去了曾经最喜欢的餐厅，点了一桌子东西，等东西上齐后，他看着散发着热气的食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最终还是将东西塞进嘴里，努力咽了下去。

刚吃到肚子里，杨澄就感觉到一阵不适，胃部仿佛在抗议这种虐待，反胃的感觉不断涌上喉间，仿佛在吃一堆塑料，最终忍不住吐了出来。

将食物吐出来后，杨澄又强迫自己继续吃着食物。

即使感觉不到任何满足，仍然保持着咀嚼食物的习惯，仿佛真的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进食。

就这样一边忍不住呕吐一边吞咽，杨澄咬紧牙关，眼角渗出泪水，仿佛自虐般的行为最终被别人发现。

服务员迟疑的上前，轻声询问：“顾客，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杨澄抬起头，试图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服务员忍不住后退一步。

杨澄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窗户玻璃上。

青年长发凌乱，脸上的泪水和连续呕吐的痕迹令他那张英俊的脸狼狈不堪。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别人的异议。

他再次抬起头，发现周围的顾客都以一种惊讶混合着恐惧的表情看着他。

杨澄终于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怪物，他被身边人警惕着，恐惧着。

在身边其他人的眼中，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异种。

……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就这么被打破了。

杨澄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餐厅，直到走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旁，他才茫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回到那里去了。

究竟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想要守护的东西被人无情的破灭，认识到周围人看待自己身份的残酷真相，甚至连喜欢的人也在利用他。

他失去了一切。

杨澄在街头游荡了好久，最终还是回到特办处。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行动后的升职，他有了新的队友，一个叽叽喳喳的年轻人，组长说让他带新人，特办处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他知道组长在关照他，这个年轻人跟琼斯有几分相似。

杨澄也如他所愿，成为了一个受人尊敬的，却作风冷酷的前辈。

在新人眼中，他大概是那种强大可靠，却没办法开玩笑的类型吧。

很快时间一连过去多日，自从那天之后，他单方面断绝了和容乐的所有联系，没有再去找过他，容乐给他发过几次消息，也因为他不回复逐渐石沉大海。

拒绝和容乐见面对杨澄来说是生理和心灵上的双重痛苦，异种在掌控他们关键词的对象面前往往处于弱势地位。

除了极端变态的疯子，任何异种永远不会拒绝和对象贴贴的机会。

失去对象的异种会逐渐变得神经衰弱，因为得不到抚慰变得暴躁易怒，下场往往并不美妙。

杨澄不去思考那些，从那场战斗之后，他就封闭了自己的感情，生活中只剩下出任务，写报告，加班，休息之间循环。

其他人都在背后称他为苦行僧，组长也三番两次找他谈话，心里诊疗室更是常客。

因为实力暴涨，在几次击退高级异种镇压暴乱后，特办处中他的地位逐渐连升。

血腥残忍的手段，也让他成为了异种中谈之色变的没有感情的杀手。

一段时间里杨澄出现在众人眼中，都是浑身血迹，刚跟异种战斗过的模样。

他不知道在为什么战斗，只是战斗而已。

杨澄想，至少他要完成保护人类的使命。

他加入特办处，成为混血种的最初愿望就是希望地区和平，因为他父母正因此而死，这片地区是世界上唯一聚集着大量高级异种的地区，混乱而秩序，残酷又神圣。

他用燃烧生命的架势，不知疲倦般的战斗着。

即使这份力量是错误的，那就用这错误的力量，守护这里吧。

……

“结果，事情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容乐双手交叠，叹息着道。

百越：“早就说过了，你总是这样骗人，早晚会反噬的。”

容乐苦恼的歪头看着他：“但是我没有欺骗他啊，想要抱抱就给抱抱，想要摸摸就摸摸，对于异种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宠他的行为了吧？”

百越额头的青筋非常清晰的跳了跳，忍耐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来：“我想，对于他来说，想要的是更加坦诚的容乐教授。”

他显然是在内涵容乐。

容乐：“嗯……果然是做不到啊。”

他翘着腿坐在百越办公室的高背椅上，异种地区商业中心的某座A级大楼内，顶楼正是集团负责人的办公室，一整层的空间全部打通。

视野开阔，冰冷的地砖干净到反光，两人正对坐着喝茶。

旁边是一整面的落地窗，透过干净的窗户玻璃，能看到下方鳞次栉比的建筑群。

从超高层的位置往外看去，带来的是掌控者的权力感，几乎无人不会被这样的场景震撼。

这一整层，包括整栋大楼，都属于百越的个人资产。

像是这样的资产百越在世界各地还有很多，庞然大物般的商业帝国几乎遍布了模组的各个角落，掌控着地区的经济和命脉。

而这些东西在百越口中只是家族中的业务，在这背后的东西，或许更加的深不可测。

联想到百越家族在密大董事会中拥有一个固定席位，并且资助了不少密大外出调查任务，就可见一斑。

当然这与容乐并无关系，至今为止这个集团并没有参与到任何关于异教徒的活动。

在很多模组中都是一个背景板的角色，百越也站在他这一边，他没有深究的必要。

杨澄即使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这段时间的动向不管是闹事还是升迁，包括心态变化，容乐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本以为在这件事情过后，杨澄会来找他，没想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

后来一调查才知道，汪琪等人在距离他家不远处的巷子中碰头，被杨澄正巧撞破了。

失去了撸人鱼的机会的容乐叹了口气，乖巧安静的等待了几天，期间无论怎么发消息都没被理会。

仿佛被分手的渣男一样，被对方醒悟后抛弃了。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容乐幽怨极了，就连汪琪等人都自知闯祸，识趣的离他远点。

不过好巧不巧的是，百越终于抵达了这里，接受了家族的产业，在掌控了这里的实权后，就对容乐发出了会面邀请。

这一次的模组十分复杂，牵扯了多方的势力，几乎全世界有名有姓的组织都齐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