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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未听。
“但,要成现在,小妖……小妖欢喜的又是谁?”
忽地。
又是一阵风。
前面的那人,转过了头:“你要是跑不动,我背你!”
斐守岁抬起眼眸,他看到陆观道的脸,不是顾扁舟了。
是陆观道。
什么时候?
好像,从神问他时,就是了。
宝鉴里,陆观道却没有听到斐守岁的回答,担忧一句:“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来!”
这是……
“我背得动!”
“不……”
看着伸出的手,斐守岁没有将自己落在真挚之上,他酸了眼眶,迎着从未感触过的风,流下一行眼泪。
“我要自己跑。”
“啊,那好,当心着点。”
陆观道回过身,话又与神的言语重合,“你看看,先前你还说不喜欢,如今不是开心着?我就说你会喜欢的,你都笑了,还能作假。”
笑了……
斐守岁要去摸自己的脸,却在浓绿之中,看到天上的一只白鸟。
白鸟飞腾起来,飞得比他们要快。
“鸟?”
“你说什么?”
“有鸟,是那只衔桃核的鸟。”
“哈?”看到陆观道仰起头,“哪儿有鸟?”
天愈来愈白了。
斐守岁也快要看不清混在白光里的白鸟,他有些焦心:“你岂会看不到?他就在你旁边飞着,你再仔细看看。”
“嘶……”
陆观道又去看,撂下一句,“为何要在意一只白鸟?”
神与陆观道的话再一次重合。
“你再仔细想想,那个是鸟儿吗?”
鸟儿……
斐守岁的记忆开始轮回,他记起白鸟与桃树,他也记得自己松土又浇水。
鸟从何处来?
是有过鸟的,这是定然,不然桃核……
桃核?!
蟠桃吗……
是谁丢下的“蟠桃”。
斐守岁猛地睁开眼,他去寻所谓的白鸟,却在逐渐泛白的灰天里什么都寻不到。
“那不是鸟,”陆观道说,“起飞的,播种的,发芽的,都是你自己。”
“我……?”
斐守岁越跑越快,快得要与陆观道齐平,风吹冻了他的脸颊,他依稀能在风里听到小陆观道哭号的声音。
谁家孩子,哭得可怜。
斐守岁心里隐隐地痛。
“别哭了,”他说,“你就在我身旁,别哭了……”
守岁轻哼几声。
“原来从这儿就这般闹腾。”
“闹腾?”陆观道笑道,“小孩就是这样,哭着喊着才有糖吃。”
于是,两人跑向有金乌的地方。
荒原的绿在光下一点点蒸腾,地上渐渐长出了繁华。
是紫色、鹅黄色与浅红的小花。
星星点点,生在地上,没有姓名。
斐守岁的心魂跟着身躯去看,他胸口的酸涩缓和不少,不知是牵着手的缘故,还是快要逃离这片一直隐藏在他心底的荒凉。
他呼出一口热气,问着陆观道,又好似问了神:“您,心中可存过人?”
一瞬间。
神哑了话。
陆观道也在问话后那一停顿,如花瓣,飞散在空旷的荒原尽头。
看着面前散开的花儿,斐守岁没有诧异,便是静默地看,看到身侧的风将陆观道吹走。
黑发缭乱了斐守岁的视线。没了陆观道,他跑得更快了。
衣袍吹鼓,长发在混白之下生长,这样冷的天,叫斐守岁欢喜得无法自拔。他知道身边的幻术陆观道不见了,他也知道神在考量他的话。
可。
好美啊。
万亩花海,四散霞光,新生的金乌,还有光的远方。
荒原之外开始有了温热,便是在朝阳中,有几缕斜斜歪歪的炊烟,从茅草屋上升起。
桃核,是从这儿来的吗?
斐守岁下意识慢了脚步,花朵拥簇着他刚从土里拔出的双脚。
这时,神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有的。”
有?
话落。
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斐守岁面前。
斐守岁微微睁大眼,他见到花海的另一侧,那个低着头,忍着泪的陆观道。
不是红衣了,不是荒原里很是健谈的陆观道。
斐守岁所见陆观道通红的眼睛,哭干瘪的眼眶,还有一直抽泣的样子。
哭哭啼啼,好不狼狈。
“你……”
花海有暖风,吹拂似南舟。
陆观道没有犹豫,直径朝着斐守岁走来,他一下子抱住了斐守岁,断断续续:“我等不及……等不及才叫祂来找你,我还没有走到天上,还没有……”
“……唉。”
难不成那荒原里头,哭得不是小陆观道,是面前这个成了人的?
“所以呢,”
斐守岁没有察觉自己不再喘病的心肺,“好不容易见上一会,你没有别的想说了?”
“我,”陆观道立马撒开手,撇过头,“对不住,我……”
看到那移开的视线,于花香中泛红的脸,斐守岁心中的酸涩化开,成了一口清甜的花蜜。
于是。
好像是自己推了把自己,又好像宝鉴的真言牵着真人,斐守岁一步走上前,再一次拥入怀抱。
衣料拥挤。
荒原在两人身后枯萎,花海于陆观道的承诺里盛开。
陆观道发着愣,没有一下抱住怀中人,他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否也中了这同辉宝鉴的幻术。
没有……吧?
怀中人是暖和的,真的。
斐守岁的一呼一吸在告诉他。
“美人修名兮,在乎春秋代序。
美人含泪兮,不忘日月同寿。
美人幽兰兮,却与前尘佩梦。
美人梦马兮,忽忽飞鸟求索。”
第193章 不舍
一靠近, 就没了心酸,有暖流从彼此之间交汇。被同辉宝鉴指引的槐妖,蹭了蹭石头的衣襟。
啊……
与宝鉴里的不同, 拥抱着的人有了温度。不是三不猴的冷,至少能在陆观道身上触摸到金乌的味道。
斐守岁紧了怀抱, 问那早不敢乱动的人儿:“你……何时解决了蝎子精?”
“蝎……你怎知道?”
陆观道沉着声嗓,但能听到他掩藏的不安。
“我入宝鉴前, 曾在一面铜镜上看到凡间的你,可惜没有看全,你……”斐守岁仰起头,这才发觉陆观道红透的耳根。
那浅红一路蔓延到脖颈, 有些控制不住。
斐守岁自然知晓缘由,但他没有躲开,继续问:“那蝎子精修为非常人能及,你究竟是怎么逃过的?还有, 眼下是人间的几月天?”
被问了两个问题,且大脑暂时停顿的陆观道, 咬唇之后,吐出一句:“用你教的术法救了同行之人,眼下……眼下是深秋了。”
深秋?
斐守岁却闻到陆观道身上一股浓重的花香。
“切莫撒谎。”
“……是,”
陆观道无法移开视线, 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心就像被斐守岁牵着走, 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 “蝎子精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明显地吞了口水。
“现在是盛夏,刚过了中伏天……”
怪不得。
斐守岁能感触到草木旺盛的气息。
是浓夏的时节, 热烈的光芒,与高挺的玉米地。
在天庭,一切严苛守礼的地方,能触摸的热,只有燃烧的刑罚高台。想起在台中,在火中,毫不挣扎的顾扁舟。
斐守岁说道:“我果真交了好运。”
“好运?”
“是。”
但斐守岁没有解释,他暂停了话,仅在花海中默默地相拥。
花海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抱得愈久,被抱的那人就愈发煎熬。
陆观道的手还停在半空,他想环住斐守岁,可又害怕从今以后就只有这一个怀抱。
人儿只得试探着说:“我是打算去找孟章神君,但这一路来遇到太多妖怪,脚程就慢了。”
“嗯。”
“蝎子精之后,我还遇到了玉兔和黑熊精,”陆观道努力不去注意怀中人,“但都逃过了。我与同行之人往东一直走,应该还剩下三百里地。这三百里地,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所以我……我点烛燃香,求了娘娘来见你。”
娘娘……
女娲娘娘。
斐守岁轻笑一声:“娘娘宽宏大量,连你的小事都要尽心尽力。”
“我……我知我不该如此,可后悔时,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被神偏爱的孩子,哪怕是随意地燃香,都有回应。
斐守岁黯淡了眸子,却在下一瞬,闻到一阵冷香。
不是花香,是血。
补天石的血?
老妖怪闪过一个想法,他试图脱开怀抱,却被陆观道一用力,抱得更紧了。
陆观道言:“那香烛,我十年才可做一次,我想再抱一会,求求你……”
这时。
大手才轻触了腰身。
斐守岁没有逃离开,他猜到所谓的偏爱:“香烛莫不是你用……?”
“‘香烛’用卜卦者的血凝成,”陆观道将脊背弯曲,额头抵在斐守岁肩上,说话时闷闷的,不知是衣料还是他的不舍,“每日取指尖血与一些人鱼油,其间施法护住烛形,要整整八月方可做成。点燃‘香烛’的火种,是……”
“不必说了。”
斐守岁打断了陆观道的话。
陆观道立马闭口不言,只宽慰:“你放心,人鱼油需得人鱼姑娘自愿才有用,我与同行之人路过南海,救了一条搁浅的人鱼,是她为了报恩才给的。”
“……若是没有人鱼呢?”若是没有,你便不来找了?
陆观道听罢,一咬牙:“若是没有便用卜卦者自己的血肉,敲骨取髓。”
“……”
好似在此话之后,那个慈悲的莲花佛手。
一转眼。
变成个提着修罗头颅的,无慈悲的神像。
斐守岁沉默些许。
陆观道又道:“凡有索取,必承其果,我清楚……”
话落,陆观道抱得越来越紧,好像就要把斐守岁抱碎了,折骨吞腹。
斐守岁能触摸到炽热的体温,就要把他烫化。
“你……”老妖怪孤僻的心,就算揭开,也难以承认所谓心动,他说道,“香烛何时燃尽?”
“一刻钟。”
“还剩?”
“我……我不清楚。这里没有钟表,我是何时来此,想不到了。”
陆观道身上的花香与冷香一齐冒出来,充斥了斐守岁的鼻腔。
这修补蓝天的材料,对于妖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斐守岁被香味牵引,又听着陆观道的耳边话,渐渐地松懈了宝鉴中紧绷的心。
到底是暖的。
或许贴得近,陆观道的温度在影响着斐守岁。
影响一株自以为不吉利的槐树。
斐守岁垂眸,说:“还有呢?”
“什么?”
“你要与我说的话,”斐守岁的手抚上陆观道,抓住一把人间的盛夏,“不该只有滴血红烛,对否?”
“我……”陆观道咽了咽,他回忆起方才斐守岁仰首的样子。
没有发冠。
散乱黑发衬着灰白的眸,就是很随意地启唇,随意地眨眼。可偏偏进入陆观道的眼睛,成了一幅懒散的美人图。
人,本就是好看的。
站在那儿不语,也能自成风景。
陆观道想着想着,耳垂又抽风似的红:“我、我是有话,可我一看到你,就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
“嗯……”
陆观道一卡一卡地离开斐守岁肩头,他试图去正视困扰他的“心魔”,可那不自知的还凑上前,与他对视。
斐守岁歪歪脑袋:“莫要等蜡油滴干了,再后悔。”
“……”
陆观道死咬着牙。
斐守岁看到面前红透的柿子,若有所思。
槐树妖不会不知道,这是羞赧。
少女思春会有,儿郎倾心会有。若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就算短短相视,也定绯红一片晚霞。
不过陆观道的脖颈如此之夸张,怕是漫天的火烧云,在晚间最后一刻点燃。
斐守岁沉着心,那一句是否欢喜,堵在他的心中,说不出来。他长了年纪,看透所谓人间,却忘记如何道出情谊。
要如何说,才能保住体面,才能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不是他在求他才对。
求他……
斐守岁一旦思索,就变成衡量利弊的秤砣,他早忘了情义是不需衡量的亏本买卖。要不然那友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于宝鉴之中,推波助澜。
但斐守岁忘怀了,他也忘记就在刚才,陆观道曾低着头求他多抱一会。
而。
陆观道愈发没了底气,他也说不出,说是想你,想看看你在天庭做些什么。
哪怕滴的血,干涸了身躯。
两人相视,千言万语化成失语的凝望。
“是担心……”陆观道斜过眼神,“我担忧你。”
“嗯……”
斐守岁慢慢地答,好像这样就能把时间拉长,“我无妨。”
“刑罚台的仙官,没有对你做什么?”
摇头。
“那……那天庭是如何说?”
“他们啊,”斐守岁想起大红山茶,想起月上君与孟章,“他们什么都没说。”
因为斐守岁也辨不清哪里是天庭,哪里是宝鉴。
仙官的笑,游荡在上空。
笑声虚假,不似真人,可斐守岁也没有听过神仙的笑。
顾扁舟那厮早算不得神仙。
便言:“我是极幸运的,你放宽心。”
忽然。
斐守岁想起一事,立马说道:“你要去找孟章神君,莫非是想着上天庭?”
是了。
在梅花镇时,思安曾说过此大逆不道之话,面前的红柿子蠢笨,说不准真的听进去了。
闯天庭?
绝对不成!
斐守岁立马脱开怀抱,肃然:“别想着违背……”
但就在严厉之后的一霎那。
陆观道成了一朵被风吹起的花,于花海之上,朝晴天而去。
“你……”
斐守岁哑了声嗓。
陆观道看一眼自己,笑着对斐守岁说:“时间到了。”
“你还能听到,对吗!”
人儿点头。
斐守岁便着急言:“你不要去找孟章神君,也别想着上什么天庭。你就好好地待在人间,我会回来。仙官与我说了,只要我走出同辉宝鉴,就能回来,你……陆澹?”
看到陆观道沉默的表情,斐守岁就知道是听不进去了。
“陆澹。”
唤了声。
陆观道笑一下:“可不只有我一人想要救你。”
“难不成还有别的蠢……”
谢义山与江千念?
斐守岁记起这两人,这两个视性命如粪土的有情有义人。
“……娘的,”老妖怪知道劝不了,啐一口,“救我作甚。”
“作甚……?”
花瓣飞旋上天。
陆观道的心在此刻狂跳不已,他看着朝阳下,散着微光的心上人。
他丢开了顾虑般,说:“我舍不得你啊。”
言毕。
身躯变成五彩斑斓的花瓣,于暖风中扑散。
散啊散。
陆观道秉着最后的术法,秉出一次诀别的勇气,他再一次上前,抱住了斐守岁。
抱住咀嚼着离别诗,却怎么也无法直面内心的苦命诗人。
“我舍不得你,我岂会让你一人受苦。斐径缘,你听到了吗?”
花香与冷香,成了花海第一份见面礼。
那个在槐树下,信誓旦旦说要给斐守岁种花的人,正在一点点变成花瓣。
“神明无情,天地无情,可人是有情的。斐径缘,我知晓你的心,若再不敞开,就怕无人能与你煮酒烹茶。以前我总想着能不能跟上你的脚步,但你走得很快,我只能一直在你身后,仰头看你的背影。”
“但我不会离开。我想,总有一日你会疲累,你会想要休息。到那个时候,我若能背着你往前走,暂时当成你的双脚,你是不是就能放下些焦心?”
“我能成为你的脚吗?你不用担心前路风霜,不用在衡量什么付出与回报,就让我背着你往前走,哪怕,哪怕……”
哪怕,你自始至终,把我当我孩童。
我也是乐意的。
末尾的话,陆观道没有说出。
是斐守岁挣扎着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唇。
陆观道的头颅,就在顷刻之间变成花瓣,他再也没有机会将心中之言吐露。
可他,他透过层层花瓣,看到了斐守岁略有些红的耳垂。
还有捂嘴撇过头时的唇语。
“蠢货。”
第194章 贪食
成为什么双脚, 又有什么好许诺的。
斐守岁侧过脑袋,想要极力掩饰泛出于脸上的红晕。
蠢货。
真真蠢货,愚不可及。
守岁心中暗骂, 却止不住想去看,想要去看看花瓣里的眼睛。
是否还如从前, 只有他一人。
可花瓣被风吹开了,陆观道消失在花海之中, 体温也跟着去了人间,独留斐守岁呆呆地看着泛白的天。
“……”
走了。
指尖血与人鱼油。
斐守岁试图抓住一片花瓣,那花瓣却在顷刻之后,散成清香。
倒是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老妖怪空空地抓住一把香, 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那既慈悲又视若无睹的佛手,一直待在旁边,看着两人相拥与离别。
斐守岁知晓神在身侧, 自也不敢说大逆不道之话。
于是。
佛手顿了顿,才凑上前:“孩子。”
斐守岁立马转身, 以拱手作揖为礼。
“大人。”
佛手默了下:“你明白了?”
明白什么?
斐守岁快速寻找得体又合理的回答,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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