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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200

作者:顾三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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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爹爹,我也要留着长发吗?”

“……我也没有,”身躯哼一声,打趣道,“既如此,你替我一刀两断,如何?”

“唔……”

陆观道却不肯,“长发好看。”

“嗯。”

“就是忒麻烦了。”

“麻烦?”

“是呀,每日都要梳头,可不麻烦吗?”陆观道说着说着,停下了手,“要不从今天起……”

“不必了。”

话被打断。

陆观道不甘心地又说:“我乐意嘛!”

“你……”

斐守岁垂眸。

陆观道在后头软言软语:“求求你了~”

还顺带手从腰处抱住了斐守岁。

斐守岁:“……”

脾性倒是没变过。

身躯也沉默。

陆观道以为不肯,着急补上:“我还会种花!”

“……你去哪里种。”

“就在门口,”陆观道憨笑着,“要种很多很多的花。这样你一开门,看到花儿和绿地,心情也会变好。到时候在门边开一扇窗,天气好时,就微微打开窗户,有花香,还有……”

突然,就不说了。

陆观道默默抱紧了斐守岁:“对不起……”

“无妨。”

小人儿的声音沉闷:“我忘了这里没有金乌。”

“嗯。”

“那……”

“嗯?”

“那等我带你出去,就能种花了!”

带我出去……

你已经拉着我的手,飞奔过了。

斐守岁默然。

身躯回了话:“好啊,那你想怎么出去?”

“偷偷挖个地道!”

“好。”

“你同意了?”

“是啊,挖个地道,从天庭挖到人间去。”身躯。

“嗯……”陆观道闻到斐守岁身上的槐花香,“好香……”

身躯没有挪开,心里头却在翻江倒海。

孩子吧,他还是个孩子。

他与那个红衣无关,没有红衣的记忆,没有红衣的谈吐,岂能混为一谈。

斐守岁听着自说自话。

反正都是过客,招待一下,也算得体。

得体……

身躯回道:“穿好衣裳。”

“唔!”

陆观道立马起身,利索地套好外衣,这才发觉还是大了些,他略有为难,“不方便。”

“掖一下。”

陆观道照着斐守岁所言,卷起袖口走了两步,可看到托在榻上的袍子。

便有两束不能避免,且亮晶晶的视线从身躯后头袭来。

“……等等。”

“好!”

好像在过家家。

斐守岁又见自己开始缝制衣袖。那些旧布料与新衣被剪开又缝上,一针密一针,而身后的小人儿在慢慢地给他束发,一遍复一遍。

时间就这般打发走了。

悠悠然,好似不在镇妖塔,不是囚犯。

是农闲时节,坐在田埂边,编制花环的两个牧童。

第196章 缝补

可农闲总会过, 总得去丰收。

须臾。

衣裳缝好了,后头的陆观道也规规矩矩地把发束起。

小人儿好像只长快这么一截,突然停了热汗与抽芽, 没事人似的坐在斐守岁身旁,说道:“以后还要缝衣裳吗?”

“要的, ”咬住白线,身躯慢条斯理地回, “你会长高长大。”

“唔,那不是过一会儿就要换?”

“许是。”

陆观道鼓腮:“不长高,就不用麻烦了。”

身躯的手一停。

“这样你就不用重新缝啦!”

“不可。”

“为什么?”

“嗯……”身躯思索片刻,抛出个笑话, “你不长大怎么照顾我?”

“对哦,”

陆观道靠在斐守岁身上,双腿荡啊荡,“那我要快快长大, 以后给你缝袖子,给你倒水喝!”

身躯看到一面闪闪发光的脸, 下意识要往后靠。那热气腾腾的小人儿复又凑到他前面,忽闪忽闪的眼睛,还有从不遮挡的好意,身躯招架不住。

斐守岁看着小陆观道的样子, 他想伸手去捏捏那张脸,但身躯总隔开了距离, 也从未伸手接住热忱。

身躯假笑道:“唬你的, 也就你会信。”

“唬我?”

“我有手有脚, 不需要你帮我倒水穿衣。”

“这样……”小陆观道撇撇嘴,“那我岂不是没了用处。”

视线落在桌上的蟠桃篮中, 小人儿见到桃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但身躯打断了他的想法。

“不准。”

“呜……”

说罢。

身躯的手背贴在小人儿的额前,已经不发烫了。

又瞥一眼被手背遮住的丹凤眼。

那双眼睛正看着他,瞳仁里头倒映出斐守岁的样子。

默默移开目光:“方才还不够难受吗?”

“难受……”小陆观道立马抓住斐守岁的手,蹭了下斐守岁的手心,撒娇道,“你的手,凉凉的。”

没有发烫,但余温仍在。

斐守岁能触到温度。

听身躯:“因为我不贪食。”

“……”斐守岁。

但陆观道没有受什么挫,反倒乐呵呵地回话:“那我也不吃!”

“嗯。”

说完此话,小陆观道再也没有去注意蟠桃,哪怕是细数斐守岁衣上绣文,也不曾多看一眼桃子。

数着数着,觉得无聊,小陆观道便又开始巴拉斐守岁的腰带。斐守岁腰间坠了月上君所赠的画笔,与顾扁舟给的纸扇。陆观道就开扇看,抓笔玩。

坐得累了,也就站起身,在榻上漫无目的地发愣。直到眼神飘过斐守岁的脖颈,小陆观道停了小动作,他看到斐守岁脖颈上的锁链,重重地压住了皮肉。

“你……”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身躯开口答:“怎的?”

“你的脖子上!”

“嗯。”

“流血了!”

“对,”身躯打一个绳结,专心比对袖口,“会好的。”

是适才吓退众妖的后遗症,毕竟斐守岁也是囚犯,虽能用术法,但仍会有反噬。

眼下妖血凝在锁链上,粘连了伤疤。身躯好似早习惯如此,不痛不痒地解释。

“没事的,不用担心。”

但陆观道不信。

小陆观道盯着锁链,犹豫良久之后,他慢慢地伸手,用手指点了点锁链。

锁链立马发出一阵警告的低鸣。

“嘶,”身躯皱眉,倏地回头,“做什么?”

陆观道不言语,收回了手。

两人相视。

低鸣的声音还在响。

陆观道看着锁链,又看看斐守岁,于是他言:“我想把他摘下来。”

身躯听罢笑,了声:“你做不到的。”

“可我还没试过,你怎么就说我做不到。”

“哦,那你有什么法子?”

斐守岁转过身,继续缝衣。

陆观道微微凝眉,却也不敢再碰锁链:“要是锁链换成别的就好了!”

“你想换成什么?”

“嗯……”

小陆观道想了想,想到月上君身边的仙娥。

每个宫的仙娥,所穿服饰不同。月老掌管姻缘,其宫中女官便会打扮得格外漂亮。那些女官玉镯发饰样样不缺,但也不会过于喧宾夺主,坏了规矩。

陆观道记得那两位仙娥手戴玉镯。镯子亮眼,像是从水中捞出的透绿,让小人儿记到现在。

他便说:“镯子!”

镯子?

斐守岁心中一紧。

“为何是镯子?”

“好看!”

身躯沉默。

陆观道弯下腰,见着身躯手腕与脚踝处的束缚,说道:“我是看到仙娥姐姐手上戴了镯子,才……”

“那是女儿家的饰品。”

“啊,你不能戴吗?”小陆观道蔫蔫地问。

“……要是喜欢,戴也无妨。”

“好!”

好什么?

身躯垂眸缝衣,未将心中话说出。

可斐守岁却把陆观道所言串在了一起,他的脚踝处确实有一对玉镯。镯子大小合适,他怎么生长,镯子就怎么贴合。

原是术法。

怎么之前没有想到,还以为是什么伴生法器。

那……陆观道又是何时动的手脚?

身躯不受斐守岁控制,斐守岁也只得专心看着自己做着针线活,一下又一下,慢慢地缝补衣衫。

眼里是衣,但斐守岁思考着刚才陆观道所言。他想,这玉镯只有在心识与流血之时才会出现,其余皆是隐藏。那么,陆观道只得在他的心识海里施法。且心识并非强硬就能进入,需得修习之人放松警惕,并同意来客。

那他又是何时让陆观道入了心识?如若是手腕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双脚,是最难想的地方。

就像……

就像荒原之时,红衣一把手将斐守岁拉出了地面。大地的黑藤牵扯着斐守岁从未脱离黄土的双脚,也是在脚踝处,红衣用术法包裹住新生的脚,让斐守岁适应行走。

并非没有走过,只是树的本根见惯了黑暗,一下的破土,难免措手不及。

斐守岁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他记起浅红色术法,也是两个酷似玉镯的圆圈,轻轻揽住了他的迟钝。

他还记起自己在天庭时,曾问过顾扁舟可还记得此事。印象里,那个绯红不过打趣几句就过去了。

再也没提。

呵。

好一个顾扁舟,好一个正直清廉的见素仙君。

可到底是友人,到底真成了友人,连抱怨都愧对于心。

油盐酱醋的罐子在斐守岁心中打翻,他浸泡在玉镯与红衣之中,没有注意到身后陆观道的动静。

火烛浅浅地燃烧,火苗在针线中跳动。

斐守岁的余光瞥见身躯的双脚,有漆黑的链条捆绑,走起路来又重又沉。

也不知他开口时,顾扁舟是何心态。

想起梅花镇,顾扁舟执剑前来说的那番话,那番有些埋怨与无奈的话。

倒不是痴症,倒成了情有可原。

缝着缝着,思绪织成了网,有一阵异香突然破网而来,叨扰了斐守岁。

斐守岁一愣,立马抽离出自己的世界。这香他无比熟悉,可他却转不了身,回不了头。

陆观道这厮在做什么蠢事?

可叹,身躯没有察觉,香味愈来愈浓。异香逐渐充斥窄小的监牢,又因没有窗户与风,这香破镜无敌,肆无忌惮地抱住了斐守岁。

“……”

斐守岁闭上眼,用仅剩的连接去感知身后的蠢人。

蠢人在做什么?

看到那蠢货用不知道哪里拿的银针,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一滴黏糊的浊液,顺着血香,滴在斐守岁脖颈的铁链上。

紧接着。

身躯浑身一颤,蓦地放下针线,他想去捂脖颈。但来不及了,血已经沁入玄铁,倒流在肌肤。

手一抹。

映入眼帘,是血红。

身躯有些茫然,他一顿一顿地回过身去,带着斐守岁的双眼,看到唇色发白的陆观道,正割腕取血。

“你……”

蠢货。

“你这是……?”

手低垂,血浸了褥子,那个傻人扭过头,别扭地说:“娘亲说我虽然缝不了天上的蓝布,但我还是有用的。她说,说我的血能救人,她叫我见到人受伤就去救。不能见死不救,要一个个救起来,哪怕自己身上都是血,也要救。”

救人……

补天石补不了天,便去缝补破破烂烂的世人。

身躯与斐守岁都不知说些什么,看着陆观道,看着异香的源头。

陆观道又言:“我照着她的话救了,只是我救的人都不喜欢我……娘亲又与我说,不能不救的,不救就成了坏孩子。我要听她的话,做一个乖孩子,所以我……我想你、你需要救,我就救了……”

看到那对眸子。

有水光泛开。

浓绿荒原,雨幕覆盖,下起苦涩,瓢泼不停。

“你……”

唤了声,陆观道看着斐守岁,他吸了吸鼻子,一上前,用尽力气抱住了愣在榻边的老妖怪,“你不要嫌弃我!我的伤口自己会好,他不碍事,一点都不碍事……我求求你,求求你……”

这回,身躯与斐守岁的心情截然不同。

斐守岁能感受到身躯想要远离的想法,还有惊讶与……厌恶。

厌恶?

他为何要讨厌?

肩旁的小人儿没有得到回应,抽泣起来。

声音很轻很轻,却拨动不了身躯的心。

身躯无法感同身受陆观道的话,仅用虚情假意,宽慰着。

“唉,你这是何必,我也用不着你救。”

“呜呜呜……”

“别哭了。”

身躯只得去反抱,用手慢慢地拍着陆观道早就碎开的心。

陆观道的哭声不重,甚至比不上喘病的呼吸。

是小心翼翼,莫名其妙地炸开。但炸开的并非火药炮弹,陆观道的哭声成了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柔软,细腻,乃至纯白。

听那哭,感触余温。

斐守岁:“……”

真该死。

斐守岁的心魂跟随着蒲公英飘荡在空中。

悠悠然,悠悠然。

看着毛团子哭成了泪人。

斐守岁那颗千年前没有被牵动的心,在如今,还给了陆观道一个难以自持。

第197章 腿骨

怎么听着他哭, 心里就难受。

斐守岁心魂的手捂住了视线,他叹息一气,笑骂道:“真是完蛋。”

就这样被一个爱哭鬼牵着鼻子走, 好不体面。

哭声断断续续,拨弦似的撩动了斐守岁的心。

斐守岁想起成人的陆观道, 那双眼睛,也会这般落泪。而他就像栽了个跟头, 还在同一个坑里反复地出不去。

那坑也没甚特别之处,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

罢了。

斐守岁逼迫着自己沉下心。心跳在他耳边狂奔,速度不减,但他必须看完镇妖塔的一生。

同辉宝鉴只说真言, 那他就要好好把真言读完。

慢慢睁开眼。

便见身躯安慰着,说出怪话:“你总在他人怀里哭吗?”

斐守岁:什么意思?

陆观道边抽泣,边回答:“他们不要我抱,他们说我是妖怪, 才不会……”

“哦,”身躯开始盘算, “也就是说,你这是第一回?”

“第一回?”

陆观道渐渐停了哭声,他眨眨眼睛,好奇道, “什么、什么第一回?”

身躯故意耸耸肩,引导道:“我不喜欢吃过百家饭的孩子。”

“唔……不明白。”

小孩子的悲欢来得快, 走得也快。

陆观道立马沉浸在身躯抛出的话里, 想不通, 但又不得不想着。他琢磨起斐守岁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吃饭不好吗?”

“不是吃饭。”

“那是什么?”

“是……”身躯眯了眯眼,侃道, “是你碰了别人,我不喜欢。”

“什么碰,这样算碰吗?”

陆观道立马低头,用脸颊贴住斐守岁的手。那个有泪水,湿漉漉的皮囊,撞碎了隔阂将温度同感。

身躯沉默。

陆观道没有分开,反而托住那手,举了起来,眼巴巴地说:“可我……可是我没有……”

话没说完,身躯将手抽离。

陆观道愣了瞬。

两人相视,泪水肉眼可见地糊满陆观道的眼眶。

陆观道微微瞪着眼,砸吧砸吧嘴,磕磕绊绊道:“你……你……你也……”

眼见着要变成泪人,身躯立马宽慰。

“别哭了,眼睛不疼吗?”

“我、我……”

“好了好了,你我初次相识,”顿了下,但还是说了,“总要一块儿吃过饭,喝过茶,才能了解彼此,不是吗?”

“呜……”

“哭什么?”

“哇——!”

“你……”

身躯没猜到陆观道会有这么大反应,但他心中所想必须有这一步,便说了句无情话,“你想把那些妖怪招来吗?”

“呜呜呜呜……”陆观道擦着眼泪,流着鼻涕,“你、你……”

“我?”

“你!”

身躯有些无奈:“你方才也看到了,你一折腾那些个妖怪就虎视眈眈。”

“唔……”

身躯继续道:“也罢,你若是想,就继续哭吧。”

“继续?”

陆观道不敢置信般死咬着唇,咬了片刻,他松开牙时问了一句,“你不管我了?”

身躯站起身:“是了,不哭出来,何以排解你心中苦楚。”

“不是,不是,我、我……”

陆观道低着头,成珠的泪水串连,坠落于旧衣。

身躯用余光瞥了眼,本以为能唬住人,可没料想,那个小人儿在半晌之后愈发不受控制地落泪。

一抽一抽,泪水浸湿了被褥,在身躯伤口愈合的同时,异香漫开在小屋内,成了屋中人另外一种束缚。

身躯听着心烦,还得注意屋外是否有妖怪靠近,他复又看了眼陆观道,起了几分厌恶之心。但想到荒原的红衣,那嫌弃便丢得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是……方才之言,是有些过分了。

身躯这般想,想法说给了斐守岁听。

要不现在去哄一哄?

斐守岁:……

身躯说:小孩哄不得,越哄越得寸进尺。不然……不然那荒原的孩子何至于哭得那般响。

斐守岁:……

但又忍不住去看陆观道。

陆观道站着原地一动不动,除了哭时抽搐的脊背,他一步也没有离开床榻。

倒还算听话。

斐守岁也没想到从前的自己,生得出这般脾性。

许是太久没见到幼童,竟然连怎么圆滑都忘了?

就这般,身躯僵在一旁等着陆观道转身,可陆观道听话也不敢动身。

一个还在哭,一个还在等。

斐守岁的心魂顿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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