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让程安茉觉得巧的是，她们两个人的再次相遇，竟然是因为苏轼。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虽然程安茉一直觉得，自己既然将苏轼他们从古代召唤而来，本身就应该对他们负责，但……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也逐渐在现代社会站稳了脚跟呢。

该说什么呢？

程安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醇厚的酥油茶，默默想着，或许是因为，大佬不管去了哪儿都是大佬吧？

荀芝给几人倒好酥油茶后，又端上了许多的点心，有藏族的传统点心，也有很多程安茉熟悉的。

“虽然说现在物流很发达，但是到西藏的运费可不便宜。”荀芝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一点，我觉得这边还是挺适合我的。”

程安茉放下茶盏，好奇地问道，“对了，之前一直没问，你和苏先生，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荀芝摊了摊手，“我一开始是负责老苏第一本文集的插画和封设的，结果我都交稿了，对方和我说，稿子不用了，但是稿费还是给我打过来了。”

“我当时就好奇，到底是谁啊，能让那个抠门的编辑连着约两次稿件？我的报价可不便宜。”

“然后，我就看到了老苏的字和画。”荀芝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甘拜下风。”

苏轼摇了摇头，“荀小友画工卓越，色彩堪称一绝。”

荀芝捂了捂自己的脸，“哎呀妈呀，老苏你再夸下去我可就当真了啊！”

苏轼抚恤而笑，“我方才所言，皆出自真心。”

几人聊着的时候，程安茉看到徐霞客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户旁边。

荀芝没有对现在住的这所民居进行太大的改造，从程安茉的角度，其实看不太到外面的景色。

只是看徐霞客那专注的神情，程安茉也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色，让徐霞客如此专注？

她悄然起身，脚步轻轻地来到了窗前。

蓦得，她整个人瞬间停在了原地。

从窗户外看出去，是覆盖着白雪的远山，天空湛蓝，彩色的经幡在远处废物，为这苍凉的大地带来了一抹暖色。

荀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窗边，“当初看房子的时候，我一眼便看中了这里，当心里有郁气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

“即使这样的风景我已经看过了无数遍，但是每一天，当我不经意抬头的时候，总还是能够看到一些区别来。”

末了，荀芝道，“不过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夏天的颜色会更加浓烈一些。”

“难怪苏先生说你色彩卓绝。”程安茉喃喃，“每天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色，对色彩的捕捉也会更加敏锐吧？”

“嗯——”荀芝抱臂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或许也是因为我在色彩上也有天赋？哈哈哈，开玩笑的！”

“徐先生。”荀芝看向一旁的徐霞客，“我听老苏说，你想去长江源头看看？”

徐霞客点头，“是的。”

“来之前，我查过一些资料。”徐霞客的声音有些许激动，“根据1978年的考察，当时认证沱沱河为长江正源。但后来，2008年再度组织三江源科考，而这一次科考，科考专家却认为当曲为长江正源。”

如何认定河流的正源，如今也所有争议，总结一下，大致是河源唯远，流量唯大，与主流方向一致等条件，而根据08年的考察结果，当曲都符合。

所以，如今长江源头有三个，除了沱沱河，当曲之外，还有北源楚玛尔河。

对于徐霞客而言，这三处地方，他当然都想去。

荀芝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无论是沱沱河还是当曲，人家都在青海省，你们跑错地方了。”

苏轼：……

徐霞客：……

沉默了一会儿后，程安茉缓缓开口，“所以，你们一开始是怎么想的？”

如果徐霞客一开始就说想去长江源看看，程安茉就直接订去青海的机票了。

但……或许是一开始就被苏轼和徐霞客想去西藏的想法给迷惑了，以至于程安茉直接默认——

“我还以为徐先生执意来西藏，是为了去爬珠穆朗玛峰来着……”程安茉道。

如果是一般人，程安茉大概也不会这样想，但偏偏那人是徐霞客。

“珠穆朗玛峰？”徐霞客生前的足迹并未涉及西藏，因此对于这座世界第一高峰并不太了解。

“对。”程安茉点头，“世界第一高峰，最高点海拔8848.86米。”

听到这个数字，徐霞客迅速换算了一下，“拉萨的海拔才3650米，翻个倍都不够。”

“所以是世界第一高峰嘛。”程安茉在脑海里搜挂着自己所知道的和珠穆朗玛峰有关的消息，然而，她对于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兴趣缺缺，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是旅游旺季时攀登珠峰时的长队。

“难怪小茉那么紧张。”苏轼不由得笑道，“八千多米的海拔，确实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了。”

程安茉无奈，“不要不把三千六百米的海拔不当回事儿比较好。”

原本的形成被迫打断，不过徐霞客倒也没有太过失落，毕竟西藏的风景同样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虽然先前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但现在准备起来也不晚。”程安茉站起身，道，“好歹也是省会，而且来这儿的人里，估计也有想去珠峰的进行中转采购？毕竟珠峰位于日喀则。”

“荀芝，你知道有去珠峰的比较靠谱的旅行团吗？”程安茉问道。

荀芝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吗？”

程安茉：？？？？？

她迟疑了一会儿，“你来真的啊？”

“我在西藏住了这多年了，肯定去过珠峰啊。”荀芝笑眯眯地道，“就是没有登顶罢了。”

“不过，我有一点要提醒你们。”荀芝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就算是珠峰大本营，海拔也有5200米了，而且现在还是冬天，温度最低甚至能够达到零下二十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现在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冬季珠峰的能见度比较高吧，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看到峰顶。”

“可是，只是为了看一眼珠峰峰顶，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真的值得吗？”荀芝郑重地问道。

徐霞客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值得。”

良久后，荀芝轻轻点头，“我明白了。放心吧，接下来交给我，我会去找靠谱的人来带你们的。”

“你不是说，你就是合格的导游？”

荀芝无奈，“但我是夏天去的啊，大冬天的谁闲着没事儿去珠峰啊！”

第80章

还能是谁？

临时改变行程的徐霞客。

虽然被荀芝吐槽了，但是凭良心讲，冬天去的人还真的有。

因为和夏天对比起来，冬季去珠峰，除了冷，就没有其他的缺点了。能见度高，不需要拼人品，看天气。

至于冷……

现代的保暖科技也多，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也不是不能克服。

“但问题的关键不是低温，而是海拔。”荀芝道，“普通的低温，靠着保暖的衣物以及设施就可以解决，不然漠河也没法住人了，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去珠峰大本营的话，那就不是你们想不想的问题了，而是你们的身体允不允许。”

荀芝一边说着，一边给几人倒上了茶，“多的人是人竖着上去，横着下来的。而且救护车上去，也得一两个小时，要是真的遇上了大问题，等救护车到了，你人也差不多凉了。”

“你别怪我话说的难听，别看你们现在没什么反应，但谁也不敢保证你们到了海拔五千米以上同样没什么反应。”

“不过，”荀芝忽然道，“我知道，很多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珠峰梦，是铁了心一定要去一次的。所以，我的建议是先不着急去，在附近转一转，慢慢提升海拔高度，给身体一个适应的时间。”

程安茉捧着热乎乎的酥油茶，看着一旁的徐霞客和苏轼认真听讲的模样，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

荀芝余光瞥到，顺口问了一句，“你咋了，怎么看着我们笑？”

“没什么。”程安茉歪了歪脑袋，“只是忽然觉得，荀芝你好像也有当老师的潜力？”

“你可饶了我吧，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孩子。”荀芝打了个哆嗦。

不过，有了住在当地的朋友帮忙，接下来的行程顿时变得顺利了起来。

只不过，随着海拔越来越高，程安茉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恹恹的了。

几乎是刚到纳木错，程安茉的高原反应就已经很严重了。

“你现在的情况，完全不适合再继续了。”荀芝神色严肃。

苏轼和徐霞客也打算直接中断旅途，对他们而言，再执念的风景，也不可能比程安茉的安全更重要。

程安茉抱着氧气瓶，默默地在车上吸氧，她恹恹地看着一旁的几人，心里也有些郁闷，荀芝就算了，一直在青藏高原上生活，身体应该也已经早就适应了，没什么反应还算是能理解。

但是苏轼和徐霞客看上去仍旧活蹦乱跳的，就让程安茉有些羡慕了。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就自己掉链子呢？

而且一开始，程安茉担心的是苏轼和徐霞客高反了没人照顾，所以执意要自己更过来，想着自己好歹年轻。

可现在，被照顾的人却成了自己。

确实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高原反应，压根没出说理去。

或许是病中的人情绪会变得更加敏感纤细，此时的程安茉心里完全被愧疚淹没了。

也许自己就不应该来……

然而，出乎程安茉意料的是，她在这里竟然看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荀芝看着对面车上走下来的那个男人，他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模样，鬓发染上了些许银白，但是被打理地十分整齐。

身上穿着的竟然是西装马甲，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荀芝甚至会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句，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但是在冬季的纳木错，她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几个字是……“有病吧？”

不过，见对方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荀芝猜测，或许对方是看到自己停在这里，特意过来询问看看能不能帮忙的？

这样一想，倒是让荀芝对对方有病的印象好了不少。

*

程安茉昏昏沉沉的时候，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自己附近，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冯管家那张熟悉的脸。

“冯gu……叔？”程安茉低声开口。

她以为自己很大声了，但实际上，她的声音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听到程安茉的称呼，冯管家微微一愣，但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来，“我带你去医院。”

一边说着，冯管家一边伸手，将程安茉抱了起来，安置在了他开来的那一辆车的后座上。

*

荀芝原本对冯管家还是很警惕的，但是程安茉的反应，以及苏轼还有徐霞客地认证，让她终于彻底相信，这个大冬天穿着西装三件套在海拔接近四千八百米左右的地方装逼的老男人，确实是程安茉的家人。

程安茉在冯管家的车里缓了一会儿后，恢复了一些，对于徐霞客和苏轼想陪着自己去医院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都到这里了，而且你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不如接着走下去。”程安茉的声音有些低，也有些虚弱，“抱歉啊，徐先生，苏先生，这次我是真的成拖累了……”

“哎，可不能这么说。”苏轼轻轻地摸了摸程安茉的脑袋，声音里带着看晚辈的慈祥与疼惜，“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们而已。”

徐霞客看着程安茉的目光里也有歉疚，只是他与程安茉之间相处的时间比较短，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况且，程安茉也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如果不是程安茉突发高反，他确实会继续下去。

甚至，徐霞客原本的想法也是，先将程安茉送去安全的地方，再自己接着往珠峰走去。

“这次回去后好好休息，”苏轼温声到，“有冯管家在，我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

程安茉点了点头，“嗯，你们不用担心我。”

荀芝摸了摸程安茉的脑袋，“不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程安茉摇头，“你还是和苏先生他们一起吧，只是……也别太勉强……”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与几人告别后，程安茉便被冯管家开车带着往海拔低的地方走。

随着海拔的逐渐降低，程安茉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受了一些。

冯管家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脑海里和那只叽叽喳喳的玄凤鹦鹉说着情况。

*

“放心吧，小茉没事。”冯管家道。

茉园里，玄凤鹦鹉着急得在房间里乱撞，直到收到另一个自己的传讯，它才冷静下来。

拍拍翅膀，玄凤鹦鹉落到了桌面上，继续追问道，“你接到小茉了？她高反的情况怎么样？现在到多少海拔了？附近有医院吗？医生检查了吗？”

冯管家这次倒是没有嫌弃玄凤鹦鹉的聒噪，而是一一耐心地回答。

“已经接到了，她现在高反的症状减轻了一些，再走一段就能到四千一下了，正在往医院那边赶。还有大约半个小时才能到。”

直到程安茉没有什么大事儿，玄凤鹦鹉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忍不住又开始给另一个自己挑刺儿，“你那时候怎么就不坚持和小茉一起去呢，不然的话也至于感应到她身体出了状况才去找人！早干什么去了！我不能坐飞机难道你还不能坐飞机吗？！”

冯管家转动方向盘，将车停进了停车厂，“提醒一下，机场有托运宠物的服务。”

玄凤鹦鹉瞬间炸毛，“都说了我不是宠物！”

冯管家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刚想继续将程安茉抱下来，就见她摆了摆手，低声道，“我可以自己来。”

“好。”冯管家点头，但也没有任由程安茉自己去起身，而是扶着她的手臂和肩膀，让她能有个依靠。

“我感觉现在好多了。”程安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至少我觉得现在清醒了很多。”

饶是如此，程安茉还是走得很慢，不过冯管家也没有强硬地非要将人抱着送去急诊，身为一个管家，总是要以主人的意愿为第一位的。

更何况，在系统的检测下，程安茉的健康情况，也没有达到那种糟糕的状况。

“对了，冯叔，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程安茉一边慢慢走着，脑子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不算突然。”冯管家缓缓道，“玄凤察觉到你有危险，我便紧急赶了过来，恰好撞上你高反发作。”

“原来是这样。”程安茉低声道，“那你告诉玄凤我没什么大事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冯管家帮程安茉推开门，“之前知道你有危险的时候，他着急地把你的工作室撞出了好几个窟窿。”

冯管家顺手又给那只玄凤鹦鹉上了一记眼药，“我回去后，会找人来修的。”

“哦。”

*

经过医生的检查后，程安茉便暂时在病房里躺了下来，冯管家不想她被打扰，便特意订了单人病房。

只是或许确实是累了，也没有了自己可能会送命的担忧，程安茉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冯管家的眸子泛着微微的银色光芒，他正在关注着那两个继续往珠峰大本营前进的人。

看着一直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冯管家微微点头，“看来为他们重塑的身体，素质确实很不错。”

但程安茉却只是一个绑定了系统的普通人，当初绑定的时候，玄凤鹦鹉也没有为她重塑身体，因为她还健健康康地活着，没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