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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明显自卑了。
【不行。】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不敢张开嘴说话,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大声说出口。】
谢嘉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说,今日优惠活动,加两块钱可以带走一罐咖啡,请问需要吗?”
声音之大,让男人愣了一下。
可他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只微微笑了一下,道:“好,来一罐吧。”
谢嘉松了口气。
男人付了钱,又看了他一眼,道:“……连着两天看到你了,你专门负责夜班吗?”
他的语速忽然变得很慢。
谢嘉努力看着他的唇,红着脸回答道:“……嗯。”
那双唇微微扬起,是很好看的弧度。
男人说:“我叫牧声,你呢?”
谢嘉咽了咽口水,道:“……我叫谢嘉。”
“好。”
“谢嘉,我们明天见。”
……
牧声的出现,对于谢嘉的人生而言无疑是个转折。
他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中。
比如,时而觉得自己要大胆说话,时而又因为自己说出口的字音很奇怪而感到羞耻。
时而为了努力搞清楚对方在说什么而盯着对方的嘴看,时而又担心自己这样的视线会让对方觉得不礼貌。
——毕竟,曾经不是没有人对他喊“别盯着别人的嘴看,怪胎”。
对于牧声这个角色,观众们则一开始感到兴奋,后来感到疑惑。
好好的励志剧突然变成爱情剧,会不会有点奇怪?
可当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牧声在最初认识谢嘉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听力问题,而他一直悄无声息地照顾着谢嘉的耳朵,鼓励谢嘉说话,他们才明白过来……
谢嘉是需要这样一个角色的。
他的父母就跟摆设一样。
朋友虽多,可又有几个朋友能在孤独的深夜里陪伴他?
没有的。
无微不至的照顾,能够触碰到彼此心灵的贴近,这都是在两人非常在意对方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的事。
……
【我开始变得有些着急。】
【我想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还想听他轻轻的笑声。】
大荧幕中,牧声低垂下眼帘,胸膛微震。
【对,就是这样的笑,他一定发出了很好听的声音。】
谢嘉魂不守舍地工作着。
【还有他的呼吸。】
【我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的呼吸声了?】
【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谢嘉低着头,理着货架。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
双手轻轻捏住膨化食品包装袋,塞进货架。
抽离时,手背碰到一旁悬挂的一次性毛巾。
一次性毛巾被微微抬起,又往下坠落,撞上了后头的第二包毛巾。
这一切本该都有声音。
可他听不见。
突然之间,一只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
他被吓了跳,转过身去。
牧声缓慢地说:“我吃完了,我们明天见?”
谢嘉盯着他的唇,却一下子变得有些看不懂他的口型。
就和高中那一晚和他爸妈争吵时那样。
或许是因为泪光模糊了视野。
也或许是心太乱。
牧声顿了顿,认真地注视着他,问:“怎么了?”
随后,他脸色一变,半跪下来捧住谢嘉的脸,擦拭他的脸颊,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到什么,开始打手语,边打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嘉终于张开口。
他顶着一腔鼻音问:“……你会手语?”
牧声滞了滞。
“我没学过手语,看不懂,”谢嘉掉着泪问,“你怎么会手语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耳朵听不见吗?”
观众们吃惊。
牧声这个角色还有暗线?!
牧声哑然,片刻后,他轻轻叹息。
……
画面再次亮起时,出现在大荧幕上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小女孩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写着作业。
她的耳朵戴着助听器,门一开,她转过头来,跳下凳子,蹦蹦跳跳扑向牧声。
牧声说,这是他哥哥的女儿,他们夫妻俩工作非常忙碌,因而经常将小侄女放到他这边。
小侄女是语前聋,虽然及时给她配了助听器,但还是有严重的语言障碍。
他们全家人都会手语,和小侄女相处惯了,牧声对听力障碍者的行为举止也已经变得很熟悉,所以他在第二次相遇时其实就已经发现了谢嘉身上的问题。
观众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两人被牵系到一起果然是有原因的……
小侄女好奇地打量谢嘉,忽然将耳朵上的助听器摘了下来,递给他。
谢嘉一怔。
牧声蹲下身,道:“每个人的助听器都得专门调试过,你的助听器只适合你戴。”
小侄女打了个手语。
谢嘉哑声道:“她在说什么?”
牧声转过头来:“她说,她只是想让你试试看。”
谢嘉吞咽了下口水。
观众们屏息凝神。
……这一幕,薛笑的演绎特别细腻。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东西。
观众们能清晰感受到,这一刻,他的心脏绝对已经飞快跳动起来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时,有点犹豫,指尖在微微打颤。
小女孩上前一步,主动替他戴上。
谢嘉连忙扶住这小小的助听器,神情小心翼翼。
下一秒,刺耳的声音让观众们小声呼起。
——这绝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杂音混在了一起,一会儿轰隆隆,一会儿嗡嗡嗡,奇怪的声音被放大,人声却还是听不清楚。
在这样的扰人噪音里,所有观众都捂住了耳朵,痛苦不堪,可荧幕上的谢嘉——
他的双眼里覆着一层水光。
他一动不动、出神地望着虚空处,双手虚拢着双耳,像是在倾听什么美妙的声音,脸上的表情近乎享受与沉迷。
观众们怔住了。
【我的记忆里存在这样的声音。】
【我记得当我站在马路边时——】
画面切换成谢嘉年幼的时候,细细瘦瘦的他杵在马路边。
车辆在大街上川流不息,车喇叭频频响起。
【或者是,站在工地边上的时候。】
画面一转,工地边上有运输车在等待,发动机不停,便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又或者是,楼上有人装修的时候。】
小谢嘉坐在地上玩玩具,楼上突然有电钻声响起,滋——滋——滋作响。
【现在,我又听到了……我终于又听到了!】
画面回到此刻。
谢嘉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眶对牧声露出一抹傻傻的笑容。
牧声的眸色变深,喉结微滚。
【谁能知道啊,我根本舍不得摘下来,我好想继续再听一听!】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
在送谢嘉回学校的路上,牧声说:“听力不及时得到保护的话,就会继续减退,变得越来越严重。你已经晚了太久……最好别再拖下去了。”
谢嘉一直看着他的唇:“我知道,我打工攒钱就是为了买助听器,现在还差一点……”
牧声停下脚步,面向他:“我可以帮你。”
谢嘉微怔。
他讷讷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听力障碍患者,你帮不过来的。”
牧声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专注地看着谢嘉,说:“可是我只遇见了你。”
谢嘉愣住。
牧声说过,他的小侄女在特殊教育学校读书,里头有许许多多和他小侄女一样的孩子。
……所以,什么叫“我只遇见了你”啊?
谢嘉局促了起来,脸颊又开始绯红,目光游移。
画面中,两人相对而立,牧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把你当‘小侄子’看待吧?”
演播厅里,观众发出一阵尖叫。
这是表白吧!!
这不是表白是什么!!
牧声会在意谢嘉,并不仅仅是因为谢嘉和他小侄女同病相怜,而是因为——最初相遇的时候,这两人就是互相一见钟情啊!
可谢嘉没听清楚。
他只知道刚才那一秒钟里,牧声说了话,可他因为害羞,低着头,所以没看见。
他连忙抬起头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牧声温柔地看着他,道:“等你能听到的那一天,我再重新对你说一遍。”
谢嘉抿唇。
……
回到宿舍后,谢嘉纠结极了。
他翻出自己的钱包——里头只剩下了两张一百块人民币。
又打开手机,支付宝里还剩一千多余额。
再打开手机短信,三天前,某银行发来了余额变动短信,提示他卡里总余额有三千五百多。
加起来,总共只有五千不到的流动资金。
就像他对牧声说的那样,要买一对好一点的助听器,钱还不太够。
这里,观众们基本也能看出来,谢嘉的父母对他的人生已经完全没有参与了,谢嘉的学费大概率都是他自己打工赚来的。
打工能赚的钱太有限,就算他再怎么拼命,这些钱在交完学费,扣除一部分生活费后,也所剩无几。
谢嘉躺在了宿舍床上。
【接受帮助。】
【再等一段时间。】
【接受帮助。】
【再等一段时间。】
谢嘉就这样撕着纸巾,内心挣扎。
他的室友们忽然闯了进来,叽里呱啦大声说话。
谢嘉只瞥了他们一眼,就继续手中的“工作”。
然后他发现,手中的纸巾,已经被他撕到只剩下细细长长的一条,和一根线一样。
谢嘉蓦地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我一直用来警醒自己的一句话。】
【人生是线状变化的,我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长远地影响到我的未来。】
其中一个室友大声说:“你们刚才没看到现场,东子跟人家女生表白的时候超级怂,声音小的谁都听不见,我们就看到女生突然脸红了,才知道他说完了!”
“哈哈哈哈!”
另一个室友在打电话:“妈你说什么?你声音大点,我这边吵得很,听不清楚。”
还有室友坐下来就在手机上打游戏,他对上铺的兄弟喊:“靠,你人呢?我刚才喊你你都没听见吗?我快死了!”
“来了来了来了!”
谢嘉猛地坐起身,低头看着手中这条细长的纸巾残片。
观众们的心被揪紧了。
沈亭言拍摄的这一幕很奇妙。
谢嘉和那些室友看似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实际上,他们却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声音与人类的现实世界是密不可分的。
诚然,失去听力并不代表无法生活,可如果能对这个世界有更大的参与度,又有谁不愿意呢?
谁不想听见爱情、亲情、友情?
【我还差一些钱,可能是两三千,也可能是四五千,或者更多……但我有手有脚,这些钱我总能赚回来,还回去。】
【但听力一旦彻底失去,可能就连助听器也无法挽回。】
谢嘉在声音远去的世界里活了太久,完全没有意识到,可能他再走一步,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牧声的出现,拽了他一把。
谢嘉收紧手指,握紧成拳。
片刻后,他深呼吸一口气,从床上起身。
……
谢嘉能够想通,着实让观众松了口气。
有时候人真的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没必要太固执!
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应该坦然地接受!
只要不忘记回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影片的节奏再一次提拉,配乐也再一次变得轻快。
画面的切换紧凑起来。
谢嘉开始跑医院,检查耳朵。
牧声有经验,这些都是他陪伴谢嘉一起完成的。
谢嘉踏入医院时有些紧张。
他终于要正式面对自己的问题,就像人到一定年纪会害怕看到体检结果一样,他也全程苦着张脸,战战兢兢。
直到结果出来,尘埃落定,他松了口气,牧声忍俊不禁。
与此同时,他也继续拼命打工,除了便利店的工作,他又重新找了份家教的活儿。
这次的小孩很乖很礼貌,他教得非常顺利。
几天后,牧声带他去专业的听力机构,测听力,选助听器。
谢嘉激动极了,两眼放光,牧声一直含笑看着他。
故事即将迎来最终的高潮,观众们热血澎湃。
……
谢嘉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很久没有联系的他的妈妈打过来的。
谢母大概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落寞,想和自己的儿子聊聊。
可“关心儿子”这个举动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因而她支支吾吾,含含糊糊。
直到听说谢嘉正在听力机构,她愣了下,问:“你哪来的钱?”
谢嘉:“我自己赚的……也有朋友借的,一起凑了凑。”
谢母沉默了下,道:“你不怕别人看你吗?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你戴上助听器之后就——”
谢嘉打断了她:“就会变成残疾人?”
“可是我不戴,我就没有听力残疾了吗?”
“妈妈,你和耳朵正常的人打电话时,需要这么大声地说话吗?”
谢母消声了。
谢嘉在走廊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像高中那一晚那样激烈地争吵,这一刻,他只心平气和地说:“而且啊,别人的目光真的重要吗?”
“如果重要……那我也已经被那样的目光,看了整整十年了啊。”
当他听不到别人喊他,当他以为别人也听不清楚时大声说话,当他因为努力看别人的唇语而被误会……
每一分每一秒,异样的目光都环绕着他。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谢嘉的头向后仰去,轻轻靠在墙上。
他的余光扫到了什么,侧过脸。
牧声走出房间,在门口停下,低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悄无声息地对接。
谢嘉注视着这个男人,说:
“如果我注定要成为一个‘特殊’的人,那我为什么不索性变成最独特的那一个?”
……
画面黑了下去。
海浪一般澎湃的旋律渐渐响了起来。
画面再次亮起时,谢嘉拿起了两只小小的助听器。
在专业人员的帮助下,他将两只助听器戴上耳朵。
他的两只耳朵听损程度不同。
“最开始佩戴助听器,您可能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那嘈杂的,尖啸一般的声响又袭来了。
工作人员替他调整了下助听器的位置,嘈杂的声音瞬间褪去。
工作人员微笑道:“一定要正确佩戴,不然会出现噪音。”
“您可以现在感受一下,还有其他什么不适吗?”
配乐旋律的节奏越来越紧凑,那浪潮也越卷越高。
谢嘉低垂着眼,说:“……有点闷,声音还是很多,有点吵。”
“这是正常的,是因为您还没习惯,等您再适应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还要再进行调试,调试几次才能达到最适合您双耳的程度。”
“……嗯。”
镜头对准了谢嘉的脸。
观众们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他的视线游移着。
又或者,他自己可能也还没有找到当下这一刻他所该关注的目标。
忽然之间,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恍恍惚惚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在工作人员和牧声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走向窗口,抬起双臂,打开窗户。
在配乐达到最激动人心的高潮的一瞬间——
所有旋律戛然而止。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谢嘉闭上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
风在轻轻地吹,发出“呼……呼……”的声响。
树叶在互相摩擦,“沙沙沙”“沙沙沙”。
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忽然一扇翅,哗啦啦飞走了。
还有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人在大声说话,有车辆在鸣笛。
好多的声音。
好美的声音。
他还听到了一道脚步声。
那脚步声缓缓地靠近他。
然后是,另一道呼吸声。www.chenhuizhuzuo.me
令他魂牵梦萦的呼吸。
他转过身去,牧声就站在他的面前,低眸对他说:“知道那天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男人倾身,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
“我说,我爱你。”
谢嘉的瞳孔蓦地紧缩。
过去他绝对听不到的耳语,就这样清晰地炸响在他的耳边。
遖鳯獨傢温柔至极的,让人沉醉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照射着谢嘉的眼。
他的眼中水光波荡。
他翘起唇角,带着鼻音道:“骗人,那天你的话绝对比这三个字长。”
牧声:“没有骗你,那天我真正想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谢嘉的眼眶红了。
他与牧声对视。
然后,他小声说:“我爱你。”
还是有些吞字,听起来有点奇怪,他面露懊恼。
牧声牵住他的手,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谢嘉跟着他学:“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多么神奇。】
【原来我还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大荧幕中,两人说着说着,额头抵在一起,笑了起来。
【就和我的一样快。】
【那是直到此刻为止,我在我的人生中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应该还会有更多好听的声音吧?】
【但是,现在,我终于不再着急了。】
*
影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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