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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紫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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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云。

这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令人心情非常舒畅的一天。

就在这一天,四个家庭的人在陵园办事厅相遇了。

办事厅。

这地方不大不小,三个开放式柜台都坐着人,均在办理业务,还有零散的七八人在等待叫号。

饰演骆晟的顾领、饰演俞熊的黄小林和饰演他妻子的助演各自坐在等候席的两个角落。

一对灰白发的老年夫妻和饰演卢雨的薛笑则站在墙边看陵园的介绍和俯瞰图。

“小伙子,你们挑了哪个地方的位子啊?”老爷爷随口就聊了起来,“我们之前跟中介去另一个陵园看过,但那个陵园位置也太偏了,开车过去都要好远,我们儿子说还是来这里好,价格贵点就贵点。”

“是啊,”老太太跟上话,“当时那个中介说得毛复杂嘞,什么位置要高不能低,虽然现在的公墓不像老底子那种山上的坟,但也要讲点风水……我是想,现在坟墓卖得这么紧俏,哪里是我们想选什么就能选的噢。”

卢雨站在一旁,一边听一边很安静地笑,笑得两眼弯弯。

他的脸色明显和普通人不一样,苍白中带着一丝青黄,嘴唇干燥,没有丝毫血色。

下巴尖得跟瓜子似的,身上则瘦得风一吹仿佛就要倒。

头上一顶鸭舌帽,但依旧看得出那头上没有一根黑发。

两位老人说着说着就嗓子干涩起来——最开始搭话时以为这年轻人是陪家里人过来为已逝老人挑坟墓的,可这会儿他们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变得支支吾吾。

卢雨神态自若地开口:“我和我爸没研究过这些诶,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来科普风水这种事情的吧?不然‘风水不好’的位置还怎么卖呀。”

他说话轻声细语,有种空灵感,轻得好像随时能飘飞,那语调却是很轻快。

老夫妻:“是啊,是啊……”

卢雨眼珠子一转,煞有其事道:“不过好歹是以后要住‘一辈子’的地方,仔细挑挑也没错,定了以后就没法搬家了吧,除非以后这整个公墓都要没了——”

他想笑,却笑了没一下就咳了起来。

咳得不严重,苍白的脸倒是因此而浮现出一抹红晕。

老爷爷很紧张:“小伙子你没事吧?要不去坐坐,哎,你不该自己来的啊!”

“不用,我没事,”青年满不在乎地说着,“我躺太久了。”

大荧幕上镜头一转,转换到了办事厅的另一处,等候席。

镜头从侧面打向骆晟。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眼袋很重,一双黑眸沉甸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的嘴角绷直,给人的感觉非常淡漠。

他正在回复微信。

对方正在惊讶:“你现在在鹿山公墓?”

“是给晓晓买坟墓吗?”

骆晟不疾不徐地打字:“嗯。”

“……也好,两年了,继续把她的骨灰放在殡仪馆那边也不好,你本来可以叫上我一起来么。”

“不用,就问下你今晚有没有空出来吃饭。”

“行啊。”

对方开心道:“你也两年没出来跟我们聚了,是该重新过正常日子了。”

骆晟放下手机。

他看向虚空处,视线沉重而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斜对角处,一对夫妻坐在那边。

俞熊就这么背靠在椅背上,双腿微微岔开,两手捏着那张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排队序号,搁置在两腿间。

他身边的妻子双腿交叠,左手屈肘抵在扶手上,时不时地擦眼睛,偶尔有吸气与哽咽声传来。

她隐忍着,却忍不住。

而俞熊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就转过头,呆呆看向办事厅门口,那洒进来的一片金光。

……

整个演播厅静悄悄的。

导师席上的四人仰头看着这一组的表演。

短剧对剧情进行了一定的改编,却没有改变原作的拍摄风格。

是在以非常平淡、非常客观的视角,拍摄这在别人眼里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四个家庭的故事。

年龄超过八十岁,是到了该规划身后事年纪的老夫老妻。

身患重病,没有希望,就这么被定下了死期的卢雨。

妻子跳楼自杀已有两年,迟迟到此刻才来买合葬墓的骆晟。

儿子刚刚出车祸,意外死亡,来为其买墓的俞熊和他的妻子。

丰纬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官若荧道:“薛笑好像瘦了挺多,他平时有这么瘦吗?”

官若荧摇摇头:“他这个礼拜一直吃得很少。”

丰纬有些讶异:“不会搞坏身体吗?”

官若荧道:“我一开始也担心,不过后来看他自己挺有分寸的。”

荧幕上,镜头重新转换到薛笑和老夫老妻那边。

官若荧道:“丰导,您别看他平时这么可可爱爱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会让人很不放心,其实他真的是一个脑子里对事业规划很清晰的人。什么阶段该豁出去,豁出去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一个已经有名气的艺人来到这个舞台,对方自然不会为了短短几分钟剧目而进行一个礼拜严格的节食。

没必要呀。

一来收效不会很好,二来,这出短剧播出效果再好,对其事业上的助力也非常有限。

因此,没必要认真到这种地步。

可薛笑,包括其余那四十七名学员,他们现在拥有什么?

他们要是还不在这个舞台上努力到极限,等到节目结束,他们又还能剩下什么?

他们身上的“零”标签,注定了他们必须把握住每一次的机会。

与此同时,薛笑却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真的搞坏自己的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在这个地方就坏了,那么未来就算星途坦荡,他也走不下去。

这种艺人往往很令经纪人放心,敢拼,却又不是没有头脑地乱拼。

丰纬听着官若荧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评价了句:“这一组人状态都很在线。”

官若荧自豪地点点头。

就说黄小林,作为在第一轮里表现不佳的学员,看到他稀里糊涂选中俞熊这个角色的时候,官若荧是真的头疼。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演员去演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丧子的男人,很多新生代优秀演员都做不到,这对演技的要求是很高的!

果然,黄小林虽然去努力了,身上却始终存在缺陷,而这种缺陷往往需要人生阅历去弥补,官若荧一直觉得这问题恐怕没法解决了。

却没想到她在外工作两天回来,黄小林身上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此时此刻,荧幕上这个俞熊虽然不至于说完美,却能将人带入戏。

他身上的那种死寂、不甘,那种还未从意外与崩溃中回过神的混乱和压抑,全在他的眼睛里。

然后是顾领——

官若荧最开始为什么说顾领只是表面上在演骆晟,灵魂却不是这个人?

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吧,骆晟在原作里曾有好几次突然的断话,这个男人说着说着就自顾自停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领最开始表演这种沉默时,给官若荧的感觉很“空白”,而此刻,他那出神的眼睛里有了东西。

任何观众看到他的双眼,都会知道这个男人,他又陷入到过去的回忆里了。

还有窦鸣剑——

此刻,剧目最初的轻松部分已然过去。

卢雨和老夫妻一边聊一边往等候席那边走。

窦鸣剑饰演的卢雨父亲,也就是卢定华,就是在这个时候抽完烟,从外面走廊进了办事厅。

他抬头看到自己那变得无比瘦弱的儿子时,眼神有一瞬的僵硬。

就好像看几次都不习惯一般。

观众光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想象出曾经的卢雨是多么的健康,有活力,心里也不由为之揪了起来。

而当卢定华听清楚卢雨在和这对老夫妻聊什么时,他的表情开始变得阴翳。

“爸!”卢雨眼睛一亮。

卢定华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哦,是关于风水的事。”

导师席上,沈亭言静静看着大荧幕上的剧情进展。

《春园》是他爸亲自出演的电影,他当年自然也独自看过几遍。

原电影从陵园现场看墓挑墓开始讲起,中间穿插四个家庭过去的片段,一路铺垫情绪,直至四个家庭的人都挑完墓,聚集到办事厅里,即将定下合同时,卢定华情绪爆发。

这个父亲已经快疯了。

他再也假装不了正常,假装不了平和。

当他听到卢雨竟然还有心情和别人聊坟墓风水,他开始藏不住自己的崩溃。

一开始是冷笑讽刺现在还有人信风水。

两位老夫妻本身也是没话找话才和卢雨聊起,听卢定华这么讽刺,老人家也有些尴尬,开始打圆场。

可不论他们怎么打圆场,卢定华都会继续寻找到他们话里的错处攻击他们。

卢雨变得笑不下去,他扯了扯卢定华的衣角:“爸,别说了……”

卢定华拿出烟,下一秒就意识到大厅里不能抽,又塞回了裤兜里,他满眼血丝,胡子拉碴,对卢雨冷冷道:“你精神这么好,站这么久都不累?”

卢雨沉默片刻,道:“我之前爬不起来是因为又痛又吐啊。”

治疗的过程与患病一样痛苦,在这之前,卢雨也从未想过停止治疗会是一件这么令人松一口气的事情。

他变得能稍微下一下床,变得稍微能吃下去一点东西了,就算这种轻松是一时的,很快,他就会重新回到床上,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痛苦,再也无力回转……他依旧庆幸着,在他真正死亡之前,他还能有机会像过去那样,双脚落地,好好走一走。

卢定华盯着他。

他应该是能理解的,他当初亲眼看着卢雨被病痛和药物折磨,如今好歹稍微能有点精神。

这种精神气甚至让他升起过荒谬的希望,好像卢雨能逐渐变得健康起来一样。

可都是假象。

全都是假象。

这就跟回光返照一样。

他几乎能够预感到,他和他老婆今天放任卢雨跟他来这里,到了晚上,这健康的假象就会烟消云散。

最后这段病程会来得迅猛而又强势。

他们今晚就会后悔同意卢雨放弃治疗。

他揣进兜里的手在发抖,嘴唇也变得麻木:“那放弃治疗还是件好事了?”

“……爸,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吧?”卢雨别开了眼。

老夫妻道:“……还是先让孩子坐坐吧。”

卢定华转向他们:“刚才拉着我儿子聊个不停的是谁啊?”

坐在第二排的骆晟忽然道:“可以麻烦你们声音轻一点吗?”

卢定华反问:“我的声音很响吗?”

“爸……”

嗓音越来越响,情绪越来越激烈,卢定华的爆发就好像一根引子,把所有人都引燃了。

直到卢雨吼出一声:“我不回家!不都说好了不做治疗不做治疗了,就算治疗也没用了,最多就是让我再多活几天,能有几天啊?”

他的嗓音沙哑至极,就好像破了的风箱:“十天还是一个月啊?那个时候我还醒得过来吗?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我再坐上一个月就能让你开心了吗?!”

卢定华目眦欲裂,他胸膛剧烈起伏,在所有人的哑然之中,他重重踹了脚一旁的椅子,“哐”的一声,便转身大步大步走向办事厅一旁的隔间。

空气开始变得窒息。

……

观众席上传来了一些吸鼻子的声音。

沈亭言依旧冷静。

窦鸣剑的爆发非常精彩。

跑了这么多年龙套,虽然没演过一个正式的角色,但他的演技已经被自己磨练得非常成熟。

卢定华这个男人出场太过阴郁、冲动,令人心生反感,但这种反感在他将自己的崩溃与无力全部呈现出来时,会转化成感同身受的心碎与难过。

这是一个希望自己儿子回去继续接受治疗,不愿意接受现实,想要垂死挣扎的男人。

演得很好。

和他演对手戏的薛笑也很厉害。

沈亭言不得不承认,当薛笑刚才含着泪嘶吼出那一句话时,他心里……

沈亭言收回搁置在导师台上的手,双手环胸,黑暗处,拇指轻轻摩挲了下食指。

……

思绪停了停,又往下继续。

如果是今天之前的他,薛笑演到这个程度,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给出一张邀请卡。

这小家伙进步速度惊人,上一场的表演还有诸多问题,这一次却几乎全都解决。

化繁为简,减少了多余却又累赘的设计,剩下的部分演到精准。

虽然情绪爆发还有些欠缺,但以这样的进步速度来看,稍加点拨就能更进一步。

但现在的沈亭言,对于要不要给出这张卡,出现了一丝疑虑。

薛笑喜欢他,他也很喜欢薛笑。

这或许是两人的距离在这大半个月里会以非常快的速度拉近的原因。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薛笑当初在简历表“最喜欢的人”一栏坦坦荡荡填了他,沈亭言至今都觉得那应该就是对偶像的喜欢,薛笑根本不是什么“男友粉”。

至于后来的变化……全都无法预料。

于是现在问题也来了。

沈亭言定定地望着荧幕中的青年。

明知道这样的靠近有可能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变质,他还要放任吗?

……这对薛笑而言没有好处。

沈亭言开始斟酌。

苏诗锦和官若荧都是不错的老师,丰纬虽然是只老狐狸,很讨人厌,但教学能力……也还行吧。

薛笑这样的表现足以让他们发出邀请卡。

就算不来他这边,那个小家伙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指导下都能得到更进一步的成长。

当然,没有拿到他的卡,薛笑可能会有点失望。

但……

思绪戛然而止。

大荧幕中,春风吹落了海棠花花瓣,雪一般飘落。

薛笑在这一幕的表演,这一镜,让沈亭言倏地凝眸。

作者有话说:

二更结束

不知道沈老师会不会被揍,我先把他放平在这里,大家随意(托腮)反正你们不揍沈老师很快也要自打脸了

039

几分钟前。

在卢定华大步大步走向隔间, 一边走一边飞快地擦了下眼睛时,许多观众已经屏不住,开始吸鼻子。

办事厅的气氛骤然凝固下来, 卢雨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长达十秒钟的静默。

现场却没有任何一个观众分散注意力, 他们的情绪被紧紧吊在了这一幕上。

忽然之间, 卢雨动了下。

他微驼着背, 好像彻底没有力气了一般, 拖着脚步,垂着脑袋走到了办事厅外的走廊上。

那瘦弱的,无助的背影让人感到心疼。

……

这是原作中感情交汇最为复杂的一段剧情。

原本形似平行线的四个家庭在这一刻发生了感情上的缠绕。

俞熊自刚才卢定华和卢雨吵起来之后, 眼睛就越来越红,在卢雨走出办事厅后, 他忽然起身走到了隔间, 用办事厅提供的一次性纸杯给卢定华倒了杯水。

然后他在卢定华的身边坐下。

可能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冒昧,但他忍不住, 他想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红着眼睛低声劝:“你怎么能任由那孩子放弃治疗?你会后悔的!”

他想让卢定华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卢雨重新带回医院。

也许有救呢?也许不用失去呢?

而卢定华一直低着头,刚才的暴怒好像泄空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过了好半晌, 他忽然喃喃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阿雨出生后,第一次捏住我手指头的那一刻。”

俞熊一僵。

“……是春天, 他是3月14号出生的,我跟我老婆说,他就和我们花盆里种的小葱一样有活力, 长大后肯定劲儿特足, 爱跑爱动。”

“果然, 阿雨他初中就进了校篮球队,拿了全市第二名,高中的时候也是,还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特别出名,老师们也特喜欢他,”卢定华笑了,笑了一瞬,便用力捏紧了拳头,道,“这孩子不爱静,你别看他现在这么文静,其实平时特别爱动,还不听话……”

说到这,卢定华抹了把眼,道:“……已经不是‘平时’了,是‘以前’。”

他骂了句脏话,带着哭声说:“他还有十天过生日。”

俞熊的眼睛变得更红。

他从卢定华身上收回视线。

呆了好久,他说:“那我儿子的生日还有大半年……他生在快过年的时候。”

两位父亲静静坐在隔间的阴影之中。

“年前那次过生日,那小子还带女朋友回来了。”

俞熊的低语显得特别幽寂。

……

另一头,骆晟起身想去外头抽烟。

他听到身后两位老夫妻担心的絮语,走到走廊上就转头往右边一看。

卢雨正蜷缩在墙边。

宽大的毛衣将他罩在底下,二十岁的男生明明个子已经很高,此刻却显得那么小。

他低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不言不语,静得好像没有呼吸了一般。

骆晟犹豫了下,问:“不冷?”

两秒后,卢雨才微微摇了摇头。

顿了顿,骆晟又问:“……是不是要吃药,需要我给你倒杯水吗?”

卢雨这才微微抬起头来,道:“……不用,我直接吞下去了。”

骆晟竟然看出来他正在忍受癌痛,需要吃止痛药。

卢雨有些疑惑地投去视线,似乎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骆晟淡淡道:“以前遇到过病友,身体不舒服就把止痛药当糖磕,一点都不遵医嘱。他发作起来的时候和你不一样,不过,也差不多吧。”

“病友”两个字让卢雨惊讶:“你也患癌啦?”

“不是,是另外的毛病……我说的那个人发作的也不是癌痛,是别的。”骆晟含糊了过去。

他不想提自己那一段重度抑郁治疗史,那是一段极其混乱——身体与灵魂同时被搅乱的时光。

“这样啊……”卢雨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自己的腹部。

止痛药似乎并没有起到良好的作用,他的嘴唇白得触目惊心。

可他还是笑着,道:“刚才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没事,”骆晟忽然不想抽烟了,他走到卢雨另一边,和他一样就地坐下,道,“很正常的冲突,你爸没有错,但你也没有错。你的绝症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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