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华表情没什么变化，嗯了一声：“你觉得我太严格了？”

江漱阳摇头：“那倒没有，电影本来就得要求高啊，观众要花钱看的，和电视剧怎么能一样。”

黎书华：“那你觉得沁文刚刚演的有什么问题？”

“吧嗒！”

装着替换灯泡的盒子掉在地上，灯光师一边自言自语嘀咕“糟糕应该没坏吧我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来。

他内心戏可太多了，垂着眼皮掩饰瞳孔地震，恨不得竖起耳朵听。

黎书华瞥了他一眼：“恒韦，你去忙你的事吧，在这磨蹭什么。”

灯光师：“……哎哎，好嘞知道了黎导。”

黎书华转头和江漱阳对视：“现在周围没有别人听到，你说吧。”

江漱阳：“……啊，好。”

他无意识地转笔，显然在认真思考，语速都慢了下来：“嗯……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和您说，我接触表演时间比较短，所以我觉得我的看法没什么可信度。而且沁文姐研究这个角色的程度肯定比我深入，我只是……个人看法啊，这位女主表露出来的特质会不会要再冷一点？”

黎书华点头：“继续。”

江漱阳抬手不知道比划了什么，表情有些纠结，皱着鼻子：“就是，虽然剧本上形容女主在外人眼里是个温柔负责的好老师，但女主在失去女儿后离婚，辞职去独自旅行却意外找到女儿失踪的线索，然后在一个人默默寻找真相的过程中发现诱杀自己女儿的凶手居然是她所任教的高中的一名高一学生，而且她还关心过这个学生，帮过这个学生摆脱校园霸凌……”

“以她这样的经历，我觉得她很难表现出有热度的温柔，我想象中的是那种态度温柔，但眼神深处是冷淡的。”

江漱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觉得女主原本是善良真诚的人，正是因为她原本把人性想象得太过美好，且大多时候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所以在发现害死自己女儿的人是她以为的需要保护的弱者后，才会出现心理崩溃的场景。”

“在知道真相后，女主先后策划了不良学生爬山失踪案和女学生公寓谋杀案，前者是她想测试周雁长大后是否还是‘坏种’，所以她给周雁一个杀死曾经校园霸凌她的不良学生的机会，而后者则是在确定周雁的确是‘无可救药’的坏种后，让同样是‘天生恶人’的骆延去‘处刑’周雁。”

江漱阳总结：“女主自认她作为处刑者审判罪恶，但做出这些安排的她也在被罪恶同化，所以在初见身为警察的男主时，她应该是表面温柔体贴，但眼神冷血甚至高高在上的，因为站在她的立场，她是高于这些‘没用’的警察的。”

他说完，场面安静了一会，只能听到旁边中央空调嗡嗡的运作声。

男生顿了顿，小声解释：“……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理解，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女主眼神热切也不是说不通。”

黎书华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她只是盯着江漱阳，冷静地听完全部后，道：“可以。”

她没评价江漱阳的理解是否正确：“何信说你天赋异禀，很有灵气——”

江漱阳茫然地眨眨眼睛。

“——他难得说了句好话。”黎书华道。

她收回视线，朝那边的主演们做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嘴上淡淡丢下一句：“继续保持。”

江漱阳反应过来，这是在夸他嘛！

他认真点头：“好的。”

＊

回酒店之后，江漱阳才注意到手机里弹出众多未读消息，微信的小红点都快爆满了。

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点进去一看发现是寝室群聊里热闹得不行，而且还有人疯狂@他。

“搞什么……”

他嘀咕着翻消息记录，发现最开始是程邵在群里转发了一条某音视频。

【程邵】：[复制打开某音……江财校园随机采访：谁是校草第四期，所有人竟异口同声说出他的名字！#校园采访#江城财经大学#校草#大学生活https://……]

【程邵】：@jiangsss，你火了^_^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什么玩意？谁火了？

江漱阳坐在房间小沙发上，点开视频。

他注意到视频左边显示的博主头像和账号名，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一周前那个校园采访的两人？

首先镜头落在熟悉的江财大门，随着手持摄像机的人行走一步步朝前推进。

“今天我们来到江城财经大学开启我们第三期的寻找校草采访！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到大家期待的帅哥男大呢？”

镜头锁定一个背着书包走在大学路边的眼镜男生，随即一道女声画外音响起。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江财的校草是谁吗？”

男生扶了扶眼镜：“嗯……工商学院的江漱阳同学吧，他是真的很帅。”

“哇哦，完全不犹豫的吗？他比你都帅吗？”

男生表情顿时不淡定了，条件反射道：“那肯定啊！我怎么和他比！”

“那你有他的照片吗，可以分享给我们看看吗？”

“呃……我没有，我只是和他选过一节专业课，所以见过。”

镜头很快跳转到下一个穿着篮球服、臂弯里夹着一个篮球的高个子男生身上。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江财的校草是谁吗？”

这个男生眉骨上还贴着一张创可贴，看上去有种痞痞的帅气，他闻言挑眉道：“这个问题——呃，江漱阳吧，但我说名字你也不认识啊。”

画外音格外惊讶：“啊？怎么大家都说这个名字，他真的是江财公认的校草？”

高个子男生挠挠头发：“这我不知道，他和我队友一个寝室，以前一块儿吃过一顿饭，反正那张脸长得确实帅。”

“我觉得你也很帅，你们江财真的很多帅哥哎。”

男生笑容爽朗：“哈哈，我们都是小帅，江漱阳长得那是真他妈牛逼！”

接下来镜头又先后采访了四个男生，除开其中一个明显是在坑室友的男生之外，其他人都提到了江漱阳的名字。

“校草？反正我认识的男的里面最帅的就是江漱阳……我怎么知道他的？呃，我前女友科普的。”

“江漱阳吧，我没照片啊，你怎么不问我校花是谁，我们学校美女才是出了名的多。”

“嗯……江漱阳吧？工商管理学院的江漱阳同学？应该是他，我想不出学校里还有比他更帅的男生。”

这个视频节奏格外紧凑，一个接着一个，背景音乐的鼓点都逐渐急促起来，直接把人的好奇心钓到顶峰。

弹幕都是一片片的【谁是江漱阳啊有没有照片】【这么帅？我不信】【演的吧，什么大学真的有校草啊】【d，没图没真相啊，还不快上真人】。

直到视频接近末尾时，弹幕齐刷刷变成统一的四个字——

【前方高能！！！】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你们学校校草是谁吗？”

这一次，画外音先一步响起。

随即镜头聚焦在一个穿白色连帽卫衣的男生脸上。

男生没有看镜头，而是垂眸望着画面外采访人的方向，高清镜头在近距离拍摄下将他垂下的睫毛都拍得清清楚楚。

更别提这眉眼、鼻梁、唇珠、脸型——整张脸愣是挑不出半点瑕疵！

即使是黑眼圈和眼角暗沉这种小缺点，放在这张脸上也像是天然眼影，甚至还让他素得更有生活气息。

这一波颜值冲击直接把人看愣了。

背景音乐在他出现后就已经停了，只有呼呼的风声持续着。

拍摄者很懂地先聚焦镜头锁定这张脸，然后再拉远到男生上半身。

画面中央的人稍稍抬眼，直视镜头，这双天生漆黑明亮的眼睛几乎要把人魂都勾了去。

弹幕齐刷刷地被骚话填满，看得人眼都花了。

【他在说什么，听不懂，想亲嘴】

【要死了，就特么纯帅是吧，头发都被风吹乱了，愣是不影响帅气】

【ddd，这种帅哥都是谁在谈，急！！！！】

【321，怀了，下一个】

【卧槽还有酒窝！！！弟弟缺0吗？】

【别笑了别笑了，再笑老子真的要被钓翘嘴了】

江漱阳呆呆地看着视频结束，好一会脑袋都没转过来。

他一顿一顿地抬手捂住脸，嘟囔：“什么啊……”

他做贼似地透过指缝去看评论区，耳朵都红透了，还皱着眉抿着嘴，一副绷着脸保持严肃的模样。

任谁陡然面对这种铺天盖地的夸奖和喜爱，都很难克制自己的心情，即使从小被夸到大也一样。

江漱阳尽量略过评论区那些颇为羞耻的整活表情包，大致浏览了几条热评。

【花果山在逃母猴】：把帅哥放最后是有什么心事吗？幸好我疑心重，哼（羞涩）（羞涩）

【披萨心肠】：姐妹们，别问江漱阳是谁了，看我ip，本人江财在读，最后出场的帅哥就是江漱阳本人！！

【东北卫龙烤冷面】：这帅哥真的没有某音吗，他真的不打算出道吗，这张脸不造福大众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啊啊啊啊啊

【Huuuui】：这不比热搜上塌房的那些男团帅一百倍？这种颜值放进圈内都要大地震好吗

江漱阳看得脑子都木了。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帅到大，每天都会面对镜子里自己这张脸，他反而对自己的颜值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

帅和更帅之间有什么区别？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五官端正皮肤好就是帅啊。

江漱阳无意识地往下划，随意刷了几个视频，大概是大数据推送的原因，他又接连刷到几个网络帅哥视频。

评论区也是清一色的夸赞舔颜，骚话随处可见。

江漱阳脸上的热度终于消减下去，他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感慨：“原来都是这样……”

幸好幸好，网友的喜爱太过沉重，他担待不起啊。

他重新回到寝室群聊里，发现三位室友的聊天还没停止。

江漱阳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他没记错的话，这三位同学现在都没出去实习也没课，大晚上的应该都在宿舍里吧，所以还用微信群聊天是嘴巴不会说话了吗？

【jiangsss】：？

他一冒泡，原本就在群里上蹿下跳的谢明州更“活泼”了。

【谢明州】：啊啊啊啊啊你小子真牛逼啊！！

【谢明州】：你看视频没，居然采访到我篮球队的朋友了……操啊，你特么不就在我们篮球队蹭过一次饭吗，还是大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家伙记了这么久……

【程邵】：小江别理他，他在嫉妒你

【姚松林】：哈哈哈哈哈（憨笑）

【谢明州】：shit！

【谢明州】：康司澄那个叛徒，居然不说我这个队草的名字！江漱阳看拳嗷嗷嗷嗷！

【谢明州】：[嫉妒使我面目全非.jpg]

【jiangsss】：[你抓不到我，我是山上灵活的狗.jpg]

【程邵】：小江你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拍的那条学校招生短片吧，咱们学校官微和官抖都置顶了当年那条视频

【程邵】：实在有趣（眼镜）

【姚松林】：我在微博热搜里看见小江那条视频了hhh

【程邵】：是那条#寻找校草#的热搜吧，个人感觉这条热搜蹿得有点快

江漱阳被这一连串消息砸懵了——有，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他刚准备回复，就见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

【小姨】：那个采访上热搜的事你知道吗？

这么巧？

江漱阳后知后觉，啊，对哦，小姨现在是他的经纪人，肯定会时刻关注他的动态。

他打字回复。

【jiangsss】：刚知道，怎么了？

季蓝英打字很利索，估计是用电脑微信聊天，唰唰唰地连发三条。

【小姨】：热搜是采访博主背后公司买的，他们也没想到这个词条蹿这么快，估计有人动手脚了

【小姨】：我本来准备帮你压热度，但虞靖川那边的新歌MV明天就会发10s预告片，里面有你的镜头，送上门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小姨】：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拍戏，我来处理，这段时间少上网

江漱阳乖乖点头。

【jiangsss】：明白（敬礼）

*

次日白天还是以拍男女主的戏为主，江漱阳安排到的第一场戏在晚上，是与郑琛的动作戏。

郑琛私下和江漱阳对戏的时候还在吐槽：“咱俩第一场戏就是我领盒饭这场，怎么感觉你就是专门来克我的啊？”

江漱阳翻着剧本：“得了吧，这只是我的第一场戏，下午你不就要和沁文姐搭档了吗，还是一场感情戏，别忘了你之前还在我面前嘚瑟呢。”

郑琛嘿嘿一笑，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我这不是担心吗？咱俩那场动作戏难度可不小，尤其是你，这还是你第一次拍，听说昨晚夜戏黎导特别很严格。”

“……哥，你想问什么？”

“咳咳，就是那啥，你昨晚在片场是吧，我听说黎导对角色的理解和演员有区别，董沁文和汪哲旭重拍了很多遍，黎导每次都不多说，只让他们自己琢磨？”郑琛小声道，“你昨晚跟在黎导身边旁听，黎导有没有透露点什么？”

江漱阳实话实说：“真没有。”

郑琛叹气：“好吧，那就……祝咱俩好运了。”

……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晚上，黎书华带着江漱阳在教学楼里走了一遍，指导他待会翻墙进来的路线。

这段戏主要是讲剧情后期骆延深夜折返教学楼销毁波及女主的案件线索，却在离开时被徘徊在学校后门的女主前夫撞到，随后一番纠缠打晕对方，打电话询问女主该怎么办，在女主的循循善诱下选择将其灭口。

“呼——呼哧——”

江漱阳踩着一楼走廊围栏，一个腾空举手抓住二楼栏杆，手臂肌肉绷紧，单手引体向上将整个身体拉扯上去。

“哒。”

他轻轻落在二楼，压抑着疾跑后的喘息，在一片昏暗中无声地靠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cut——！”

黎书华打手势：“这一条可以，按这个方式再拍一条近景。”

江漱阳点头，无视凑近的摄像头，他一比一复刻了刚才的动作。

换好妆发的郑琛站在旁边探头探脑：“小江这身手可以啊，都用不着吊威亚，看起来很有翻墙经验啊。”

代楚妮在默背后续的台词，闻言道：“黎导刚准备上威亚的，小江试跑了一遍就说不用了。”

郑琛挠头：“表现这么好，整得我压力怪大的……噢，好像到我的戏了。”

代楚妮懒洋洋地挥挥手：“快去吧，加油，别被新人吊打了哦。”

“演员准备，开始打板。”

“四场一镜一次！”

郑琛右手夹着吸了一半的廉价香烟，左手插在口袋里，神色不耐烦地在校门边徘徊。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又低头摸出手机瞟了眼时间，嘴里低骂了两句：“……怎么还没来。”

他咬着烟嘴深吸一口，眯着眼睛吐出朦胧的灰烟，烟头火星子的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男人无意间朝校门里张望一眼，然后顿住，眉头微微锁紧。

“——谁啊？！”

他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黑影，没忍住后退一步，扬声道：“谁在那？”

视线里身形高挑的黑衣人缓缓走近，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是我。”

“你——”郑琛刚想问你是谁，就听对方又道。

“老师叫我来的。”

“老师……”郑琛恍然，“哦，她叫你来的啊，她怎么不自己来……说吧，有什么事。”

学校后门有一桩老化的路灯，昏黄的光只笼罩在一个小圈，郑琛就站在这个圈里。

他低头抖了抖烟灰，余光瞥见那人接近：“大半夜的搞什么——”

话说到一半，就见一道棍状黑影朝自己打来。

“嘭！！！”

他没躲得及时，被狠狠打中肩膀，本能地痛呼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靠近的袭击者。

“——你他妈的……！”

他骂声一噎，对上卫衣帽檐下一双深黑阴冷的眼睛。

郑琛愣了两秒，才接上下一句台词：“……你有病啊！那个女人喊你来报复我的？！”

“cut——！”

郑琛表情登时垮下来，抬手抹了把脸，愁眉苦脸地举手道：“抱歉啊各位，我出戏了。”

黎书华没有评价什么：“需要调整状态吗？”

郑琛叹了口气：“麻烦给我五分钟吧。”

他朝站在旁边的江漱阳点点头，独自走到一边去，后者在停止拍摄后眼神便立刻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可怕啊。

他深吸一口气，靠着墙揉了揉额头。

那眼神的杀性也太重了，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私下和江漱阳对戏的时候也只是配合一遍台词和大致动作，并没有这样切身实地表演过。

郑琛感觉自己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对漆黑的眼睛来，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注射了毒液的血流入心脏——是会做噩梦的程度啊！

要他来形容这种杀伤力——就感觉是自己在户外野营，早上起床拉开帐篷拉链时，刚掀开一条缝隙，就正正好对上一双澄黄色的竖瞳，然后猝不及防地直面一只野生黑豹的血盆大口！

完全是狩猎者的气势。

就连道具打在身上的细微痛感都被他忽视过去了。

他闭着眼睛默默做好心理建设，然后转身朝众人挥手：“可以了，再来！”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最后还是重复了六七遍才把搏斗戏拍完。

说是搏斗戏都夸张了，毕竟一个带器械一个赤手空拳，前者还是手上沾过血的人设，对上后者一个懦弱好面子的前夫角色，完全是单方面碾压。

其实光从体型上来看，武打戏出身肌肉扎实的郑琛看上去才应该是占优势的一方。

但或许演技会赋予人整容的效果，即使不看表情，只看两人的交锋，江漱阳干净利落毫不犹豫挥击的动作对上郑琛的躲闪和反击，既有拳拳到肉的痛快，又有居高临下的处决之感。

中途两人还各自补了战损妆，一套镜头拍下来脸都花了。

黎书华指挥道：“接下来拍学校后山的灭口戏。”

一行人带着东西朝后山上爬，所幸剧组提前在山上装满了灯，大晚上也光线充足。

郑琛扯了扯衣领，他热得汗水直流，又不敢摸脸，怕弄坏了妆：“哎，这鬼天气，江漱阳你都不流汗的吗？！”

“我比较怕冷……琛哥你要不喝点水？”

郑琛摆摆手：“别了，等会下山找厕所还麻烦，你也别叫我哥了，听得我心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