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珂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一望无际的夜色，面无表情的想。

没关系的，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她都离不开自己的。

温室娇养的花，只能依靠她才可以活下去。

一只手突然毫无征兆的抚上她的脸，打断了思绪。

“明珂，你在哭吗？”

湿润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递了过去，本来睡得就不深、被身边动静吵醒的简明珠迷迷糊糊就把手伸了过去，不自觉摩擦了一下指腹，感受着上面传来的触感。

奇怪……

我是在做梦吗？

简明珠困惑地想着。

潜意识里，她就不太相信明珂会哭。

没什么理由，只是长久以来对方展露在外的行为，让她产生了这样的认知。

明珂太要强了，骨子里就不服输，比起哭这种宣泄情绪的做法，对方更喜欢通过胜利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真是奇怪的梦……

简明珠想着。

但很有趣。

她下意识按亮了灯，内心隐晦的冒出了一点兴奋。

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性根，越是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事情，就会越希望在她身上发生。

过去明珂只在她面前哭过一次，但那一次简明珠不太想要回忆，因为太兵荒马乱了。

所以事后想起来更多的其实是尴尬和不知所措，让她很难再去仔细回忆，观赏对方的表情。

那未免有点太不是东西了。

更别提那时的她还有点吓人。

可如果是在梦里就无所谓了。

简明珠恶劣地想，让明珂平常总是嘴硬，在她梦里还不是得哭哭啼啼的认输。

哼哼哼……

让我仔细看看！

双眼骤然重新接触到光明，简明珠被刺-激得不适的闭了起来，不由想这梦还挺真实，连黑夜里开灯的情况都模拟得这么像。

而这猝不及防、毫无准备下出现的意外情况，也让明珂的思绪几乎凝滞。

平日里总是转得很快的大脑，在此刻都短暂了空白了起来。

在灯光亮起的刹那间，明珂本能的伸手挡住了眼睛，不想要在此刻面对光明。

她被眼泪浸润得眼睫颤颤巍巍的合拢，又被涌上来的泪珠湿润得可怜的依偎在了一起。

被咬得出了血得下唇传来着一阵刺痛感，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明珂阖上的双眸一片光斑交错，混乱得让她无法思考应对，只本能的抗拒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明亮的灯光让她感受不到丝毫慰藉，反而如同掉进了冰水里一样让人无所适从，让她从头到脚，一点点、一点点的僵硬住了。

第25章

简明珠下意识眯起眼, 被明亮的刺-激得眼角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

白炽灯亮得有些过于炫目，她强忍着不适，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明珂。

对方的反应极快, 以至于她看过去时, 眼睛就已经被手给挡住了。

那双让简明珠迫切想要看到的眼眸被盖在了手臂下, 指甲边缘被修剪得圆润光滑的细长手指虚拢着, 试图通过这样掩耳盗铃的举动来遮掩自己的真实情况。

然而那颊边被打湿的发, 枕头上洇出的深色，还有被她咬得发白的唇瓣，都无一不将她想掩盖的事情揭露得一干二净。

——这不像是以明珂的聪明才智会做出来的举措。

简明珠近乎本能的就这样想到。

所以果然是梦啊……

她抛却掉了心头那最后一点疑虑, 贱兮兮地凑了过去。

“哇哦, 真哭了啊？”

简明珠弯起眼眸, 亮晶晶的猫眼闪着兴奋的光芒。

她顽劣的翘起唇角, 兴致勃勃的伸手捉住了明珂手腕就要拿开。

“哈哈！快让我看看！”

简明珠兴奋极了，近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目睹这一切。

要知道，别看明珂平常经常阴阳怪气的骂人，好像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但那只是因为这么说话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她内心的情绪起伏是不大的。

简明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她上学的时候明珂其实就是这样了。

她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阴阳怪气。

简明珠在第一次目睹的时候，就觉得明珂好会骂, 她好喜欢。

当初她绞尽脑汁让明珂加入到了自己的跟班团队中, 从此再与别人起争执时, 在骂人这方面她就再也没有落入过下风。

老实说，简明珠其实并不是那种听得进忠言逆耳的人, 也不喜欢身边的人跟自己对着干，唯一的例外只有明珂。

这主要是因为在选择让对方加入时, 她就已经有了被骂的指望。

她不能去指望一个对谁都阴阳怪气的人独独放过阴阳自己，所以哪怕是刚认识明珂那会儿，简明珠没有很经常的被明珂气到。

……好吧，主要也是听不懂，没反应过来的她在骂自己。

好在明珂懂得因材施教，很快就在面对她时把语言系统换得更浅显直白，让迟钝如简明珠，都能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阴阳怪气。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简明珠也都不曾意识到明珂暗恋自己，毕竟谁会对自己的暗恋对象说话不客气到这种程度？

从这里其实就看得出来，明珂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示弱的人。

她太要强了，也有着足够稳定强大的内心支撑着她掌控全局，更有可怕的执行力去将一切付之行动。

这种经年累月养成的强势，所带来的从容足以让她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从容，且笃定无论有什么困难，自己都可以跨过去。

简明珠再笨拙，都能够明白明珂如果遇上了困难，哪怕是再棘手的事情，她都会利用自己的智慧去分析并解决，而不是被难到哭。

所以这种场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不过简明珠也不在乎这符不符合现实的逻辑，她只知道，她很想看到这一切，不然也不会做这种梦了。

所以她咬着牙，几乎浑身都在使劲，就为了拿开那只手。

因为要是拿不开、看不到的话，她晚上睡觉半夜都要起来骂自己一句在梦里都不争气。

明珂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虚拢的手指攥紧成拳，也同样全身都在用力，抵抗着对方的行为，甚至都抽不出力气说话来阻止对方的行为。

换作一般人，在这种对方竭力抵抗的场景下，就该识趣的松手了，简明珠却毫无放弃的打算。

她只觉得，明珂不愧是明珂，连在梦里都这么顽强。

“明珂明珂，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嘛～”

简明珠有点烦恼明明是自己的梦，却还不能如自己的所愿，不高兴的撇了下嘴，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两只手一起用力。

明珂咬牙抵抗，也抬手推拒试图挣脱。

然而在此之前她为了控制住自己哭泣时的生理反应，着实已经浪费了不少气力，以至于此时的抵抗实在显得不堪一击，手臂终究还是被一点点拿开。

明珂难堪的偏过头去，凄艳绝望的样子像极了被疾风骤雨击打得脆弱无助的玫瑰，浑身的刺保护不了自己分毫。

她沾着泪渍的眼眸四周早就泛着红，眼睛闭得紧紧的，依旧习惯性的冷着一张脸，被泪水打湿的长睫却颤抖得不行，将主人的内心暴露得一干二净，可怜极了。

简明珠耳根一炸，呆呆地看着她。

好脆弱，好无助。

……好喜欢。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简明珠就不由有点心虚的收回视线。

她有点不敢看了。

明珂从来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弱势的一面，她哪怕分手时哭得惨兮兮时，表情也是极凶狠的。

甚至明珂还会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随时都会在她身上撕下一块肉下来一般。

而现在，她咬着下唇，连个眼神都不肯看过来，凌厉极了的五官都被弱化得找不到几分棱角，脆弱极了，也漂亮极了。

……这真的是梦吗？

简明珠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是梦的话，为什么可以这么清晰，画面太凄艳真实了，不像是她的脑子能够构造出来的场景。

仿佛能入画了一样。

简明珠忍不住掐了掐自己大腿。

清晰的痛感透过神经传输进大脑，让她不由一个激灵。

好像不是梦……

简明珠不由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小纠结地凑过去给她擦了擦眼泪，很小声，又结结巴巴地说：

“那个……被看到在哭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我不是也经常掉眼泪吗？你、你也看到过很多次了对吧？”

“……出去。”

一片寂静中，明珂终于开了口，沙哑的声线冷得像冰，却听得出哭过后还来不及消散的哭腔。

“我出去了我睡哪儿？”简明珠睁大眼睛，近乎下意识就反驳了回去，反应过来后又有点后悔，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明珂哽了一下。

她直接撑着床面坐了起来，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从未哭过。

她的腿已经从床-上放了下去，很明显在被简明珠这么一说之后，她打算自己出去了。

简明珠难得的急智了一回，连忙扑了上去。

她伸手抱住明珂的脑袋，笨拙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明珂，你别难过了。”

在她的记忆中，明珂从来都不是个脆弱的人，更不会轻易掉眼泪，那在她身上是奢侈品，是不能被别人看到的。

所以简明珠近乎本能的就觉得，能让对方掉眼泪的事情一定是天大的事情。

她没有安慰过人，一般看到有人掉眼泪都是直接远远避开，等对方独自消化完后才会过去。

毕竟她本来就是个很自私的人，只喜欢自己的世界里里充满着阳光、微风和永远正向的反馈。

所以简明珠永远都不会在别人脆弱的时候出现，她只会在对方收拾好心情后才去拉着对方玩，免得被对方的心情影响到自己，导致玩得不够尽兴。

如果说大多数事情无法在明珂心里掀起波澜是因为她内心强大的话，那简明珠就纯粹是因为足够的冷漠，缺乏对她人的共情能力。

可明珂此时看上去都要碎掉了，再加上简明珠也为自己刚才冒出来的念头有点心虚，本能的就气短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捧起对方的脸，凑过去笨拙的亲了一下，眼眸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明珂，这样你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她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极了平常不爱搭理人的猫，在铲屎官心情不好的时候却突然凑了过来，让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铲屎官又爱又恨，不自觉就开始找理由为她过去的行为开脱。

清浅的呼吸从简明珠的身上传递过来，包裹着明珂的心脏，把心脏泡得酸胀无比。

她垂下眼睑，眼底的泪意一闪而逝，轻飘飘的嗓音近乎消散在空气中：“不够。”

但简明珠还是听见了。

她不由眨了下眼，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不够。”

“……”

简明珠不耐烦的推开她，摸了下自己嘴唇，也想哭了。

故意的吧？她嘴巴都麻了。

明珂垂了垂眼，伸手把她重新拉了回来，放纵自己将脸埋进了她颈边，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

仅仅只是短暂的慰藉，于她而言却犹如被重新放进了水中的鱼，心甘情愿的困守在鱼缸这方寸之地。

简明珠被这微妙的气氛搞得有些茫然，看她像是已经不受影响了，就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明珂，你真的有点烦哦。”

吓她一跳，还以为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呢。

明珂冷笑一声：“你更烦人。”

简明珠撇撇嘴，攻击力这么弱的话对她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她十分自然且目的性极强的转移话题：“明珂，我想打游戏。”

“不准。”

明珂抬起头来，那双还泛着些许水光的眸子再看不出丝毫情绪，内敛得过分。

简明珠鼓了鼓脸颊。

她从小就没有被人管过，一直都是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就连去上学靠的都是她自己自觉，而非家长要求。

所以上学的时候她仅仅只是迟到，都已经是她很尊重老师的成果了。

因此理所当然的，她是真的觉得明珂烦人，才刚升起的那点微末怜惜，立即就消散无踪，毫无愧疚的闹起了脾气，全然不在乎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第26章

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简明珠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明珂好像实在被吵得不耐烦了，最后直接把她抓进了书房强迫她写数学题。

知识以她完全不想搭理的方式强行挤进了脑子里, 害她哭着喊着一定要回去睡觉。

天知道一个大学毕业都好几年的人了, 家里为什么还能有试卷这种东西？

简明珠次日醒过来时都为此有点懵, 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昨天经历的那些事情, 究竟都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在做梦？

毕竟怎么想, 她都觉得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很离谱，离谱到她完全不想相信那些竟然都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

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明珂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所以简明珠也无从确认。

不过等看到自己手上的墨迹后, 她就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了。

为此简明珠大为震撼。

不是, 明珂她有病吧？

谁家金主三更半夜拉着情人写试卷啊？！

但不得不说这种方法管用也是真的管用, 简明珠确实很快就睡着了。

人在不能得到正向反馈的事情都会很容易选择放弃, 所以简明珠对学习一向排斥，对数学更是深恶痛绝。

毕竟其它的科目她还能蒙，数学她是真的连蒙都不知道怎么蒙。

更别提她还脱离学校那么多年了，看到试卷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所以最后简明珠一脸安详的躺在了床-上。

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当时那不是睡着了，而是已经去世有一会儿了。

简明珠下楼吃饭时都还觉得有点心有余悸, 因此听阿姨说明珂已经出门了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暂时是不想见到明珂了，不然她一定会把明珂的脸和数学练习在一起的，那也太可怕了。、

不过简明珠估计明珂现在应该也不会想要见到她。

毕竟被她发现了自己在偷哭, 对明珂本人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很社死的事情。

因此就算未来几周对方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简明珠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明珂就是那种很奇怪的人, 很多事情上简明珠觉得她比自己都要更不要脸，可有些事情她又会特别的在意, 会竭尽所能的去淡化或是抹消。

由于昨天还是熬夜睡得太晚了，今天起来后依旧是到了可以直接吃午餐的时间, 医生下的医嘱完全是做了无用功。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些，吩咐阿姨将自己想要的游戏设备都装好后就去吃饭了。

简明珠最近几天都不打算再出门了，一方面是想等自己病好，额上的包消掉了再说，不然万一碰上了熟人，每次都要被关注上一遍也挺烦人的。

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怕明珂看自己天天这么休闲不顺眼。

要知道，人在自己社死后心情不好时，是必然会看罪魁祸首不爽的，只有看对方也不舒坦了，自己才会觉得舒服。

要问简明珠为什么会认知到这一点，当然是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打定主意老老实实先装模作样几天，等明珂自己调节好心情后肯定是会再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之后她才会再考虑出去玩的事情。

为此简明珠还把这件事给记在了手机的便签上，免得自己第二天睡醒就给忘记了。

管家阿姨的效率很高，等简明珠吃完饭后，她想要的游戏设备就都已经被安置在了一间空置的房间之中，连一些比较知名的游戏都被下好了，随时可以开始玩。

她关上门，在电脑上登录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比起网络游戏来说，简明珠过去还是更喜欢出去玩，毕竟只要有钱，现实里的乐子还是很多的。

只不过破产后这些她显然都不可能再去体验的。

然而人在无聊和想偷懒时，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主观动能性。

简明珠无师自通就学会了摸进游戏论坛，对各大单机游戏、经典游戏乃至翻墙都有了了解，知道该怎么去找资源。

由于她本身就是个喜欢玩，也不介意接触完全未知的游戏的人，所以大部分游戏她都可以玩得下去。

虽然这些游戏里不全是体验好的，有些游戏难度太高，有些游戏则是氪金了也没办法通关，就算看了攻略也还是打不赢。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她完全可以换下一款游戏，总有一款会是她玩得下去的。

简明珠沉迷于了游戏中，全然没有注意过时间的流逝，等被叫下去吃了晚饭，又在深夜被阿姨哄回去睡觉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明珂已经一天都没有出现了。

——看起来对方是真的觉得太丢脸了，打算等她忘了这件事后再出现。

毕竟明珂对她的记忆力是有认知的，知道天大的事情放在她身上，也依旧还是会出现没过几天就被忘得差不多的离谱情况。

可简明珠觉得，这一次明珂大概是要失算了。

因为她真的记得很清楚，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一幕来。

……

看着已经在阿姨的催促下入睡的简明珠，明珂坐在电脑前垂了垂眼。

她没有回鹭湖，而是像过去一样回了市中心的大平层。

这里离明氏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很方便她出行。

所以在简明珠没有出现之前，明珂一直都是在这里休息的。

她其实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暂时不想面对对方才过来住的，而纯粹是因为这两天的放纵导致了公事堆积过多，不想在通勤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明珂靠在办公椅上，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很快又重新坐直，埋首于各类文件当中，直至天边都开始微微放亮，黑夜被一点点驱逐。

直至时候，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明珂微微侧首看向窗外，旖旎的霓虹灯光已经没有黑夜里那么显眼了，也显得这座城市有些冷清起来。

这是个不夜城，大多数时候，甚至夜晚才是热闹的开始，白天反而成了回去休息的时间。

她站起来伸手将窗帘拉上，让室内重新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才是让她觉得舒适的环境。

没有任何壁纸的电脑泛着幽幽的蓝光，明珂重新坐了回去，熟练的输入代码，面无表情的将监控录像调整时间到了昨夜。

她在各种视角的监控中，选择了一个能够看到正脸的播放了起来。

画面有条不紊的播放着，不够明亮的视野内，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画质像是一瞬间从360p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