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e挑了下眉，一双锐利的黑眸眯了眯，散漫地喷了口烟，问道：“所以，你把我们的创意泄漏给BP？”

“我没有！”他应激似的否认，但下一秒又心虚道：“但我发的照片，可能会被BP看见……”

Fire“哼”冷笑了声，手指挠了挠下巴，带着怒意道：“他们傻，你也傻？！”

“你几斤几两？是明星，大亨吗？发个照片，就能碰巧被BP的人看见。不但看见了，还连照片的角落，电脑屏幕上的KV都不放过，就为了连夜抄袭我们的idea？”

Fire一通机关枪发言，让米麒眼眶倏然通红。刚刚在办公室，被指责得太突然，脑子好闹哄哄的，被Fire一说，反倒思路清晰了。

但他顾不得担心自己，他眼睛垂向地面，组织了语言，才开口。

“Fire，我实习期就要结束了，哪怕这件事闹得再大，我被炒了，也没什么大影响。你没必要替我说话，你一个有戛纳金狮荣誉的人，被扣上抄袭的帽子，那你就……”

“你没必要这样。”

W&X每年都有一批又一批的实习生，如候鸟一般，来了又走。

因此，出了事，让实习生出来抗雷，顺道辞退这种事情，在W&X屡见不鲜。

这次，还涉及广告人最致命的抄袭。而且在证据上，米麒那张照片算是坐实了泄漏的罪名。换他以前的老板Jas，早不管他死活，可能还会全集团通告批评，甚至引发诉讼。

米麒说话很直白，他觉得Fire犯不着为了一个即将离开W&X实习生的一点清白，赔上自己的名声。

虽然他在W&X工作不久。但也知道多少人嫉妒Fire，多少人等着他犯错，跌落神坛。要是这件事没解决好，抄袭创意这个罪名，对他的广告职业会有极大影响。

他怎么能亲手毁掉自己的职业偶像？

如果米麒不是低着头，就能看见Fire黑眸里闪动的异样，直到第二根烟最后一点灰烬掉落，烫到手指，他目光才恢复如常。

他把烟头丢进栏杆旁的立式烟灰缸，双手揣兜经过米麒身边，低声说：“我知道你实习期所剩无几，我也知道你以后未必继续做广告。”

“但我想告诉你，人的定见很重要。那张照片没法构成泄露创意，加上你平日的为人处事，才敢拿我的职业生涯跟他们赌。我坚信你是清白的，这是我的定见。”

从来不轻易透露心事的人，突然说出心里话，杀伤力确实很大。米麒本就红着的眼眶，瞬间泛起泪光。

除了父母，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作为一个小胖子，他非常能体会这句话里的人情冷暖。因此，更理解不了，性格乖张、才华横溢的Fire，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施与他善意。

他想问，但Fire不让。

他拍了拍米麒的肩膀，直接往办公室方向走，他在背后几米外，留了句：“明天开始，我要回国两周左右，你有空就帮我喂喂鱼。其他的交给时间。”

……

Fire回国的时间，比预估要长。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失去Fire的W&X，宛如被割了大动脉。整个创意组陷入瘫痪状态，好几个比稿败走，所有创意出品的水准断崖式下降，一周被客户指责投诉的次数，创新高。让ount们苦不堪言。

W&X的VP每天给Fire打电话，催他回来上班。却连电话都打不通。

无奈之下，只能把资深美指Phil，也就是李自，提拔上来，暂代Fire的职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自上位后，因为抄袭事件，直接把米麒孤立起来。米麒也乐得清闲，每天按时去上班，给Fire喂鱼、闻闻飞行员夹克上的焚香味，一天也就过去了。

也是那段时间，他喜欢上了那种刺激的味道。

飞行员夹克味道散尽的那天，李自突然带人闯Fire办公室。

当时，米麒真在给鱼喂食，李自发现办公室有人，先是愣了愣，看清楚是小胖子以后冷笑一声。

“哦，原来你每天躲在这里偷懒呢？”

接着转头吩咐道：“把东西搬进来。”身后两个穿着西装的安保，迅速搬了好几个箱子进来。

米麒呆呆看着他们，皱眉问：“你们要干什么？”

李自贼眉鼠眼地拿着软尺，自顾自地打算丈量桌子。

“你还不知道啊？抄袭的结果出来了，Fire引咎离职。”

“听说这是你第一份工作，不错嘛，能把老板搞离职。记得写进简历里。”

他靠坐在Fire工位上，得意得像一个成功篡位的奸臣，登上觊觎已久的皇座。

他双手托着后脑勺，宣布：“今天开始，我是W&X的新CD，你出去把东西收拾了，明天不用回来了。”

米麒先是懵了，李自话里的每个字，都是他这段时间最担心的结局。

面对庞大的信息量，他快速冷静，找到疑问点：“内部调查有定论了？为什么没出公告？”

李自眯起小眼睛，心想，这小胖子居然不是软柿子，被炒了还敢提出质疑。

像一条护主的小胖狗。

李自双手按在桌上，并不打算跟他纠缠：“第一，抄袭事件，集团最后决定冷处理，所以你老板直接走人，不回来了。你要是联系得上，大可以亲自去问问。”

“第二，不出公告，是为了集团利益考虑，要是抄袭的事情传出去，我们W&X还做不做生意了？”

米麒皱眉：“我不信！”

“啪！”一声，李自拿着烟灰缸砸到地上，吼道：“你已经不是W&X的员工了，我不需要给你交代什么。”

回头看着两个安保人员：“你们看着他，收拾东西滚！”

换做其他人，在遭受这样的打击下，可能会怒吼，会反抗，甚至要跟李自纠缠到他拿出公告为止。

但米麒回忆起那天，他听完李自最后一句，虽然愤怒，但没有任何挣扎。

他红着眼走出Fire办公室，到自己位置拿起背包，再也没有别的物品能拿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桌，他才惊觉，这个结局其实他早有预感，只是不肯承认。

直到即将离开W&X一楼大堂那一刻，安保提醒他要归还员工证时，他才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是W&X员工的事实。

他拿出手机，给Fire又打了电话。这是每天他都会坚持做的事情。

可电话那端，一直没有接通，只有不断的：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在这场纷争中，他像一个投诉无门的弱势小孩，而Fire是他唯一的盟友。只有Fire在，他就坚信能把事情查清楚。

可说好的定见，说好的交给时间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Fire瞒着他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还是他们都被陷害了？

他一个20出头的小胖子，孤立无援地站在异国他乡。看着W&X大楼下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的人，却更显孤单。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

一堆数字无法接通，便成了空号，一个人断了联系，那便散了。

变化让人措手不及，你却只能背手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那天之后，他在W&X大楼又流连蹲守了一段时间，始终没遇上Fire。某天，他看见保洁员把垃圾搬上垃圾车，其中一袋垃圾上露出一件飞行夹克的袖子。

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脑子里只想抓住什么。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如此激烈地运动了，他用尽全力迈开腿奔跑，却始终没能像电影主人翁似的，逆风翻盘，在最后一刻赶上那辆垃圾车。

他呆呆地看着垃圾车开走，在保洁员吃惊的目光下，跪坐在地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那天，他从W&X大楼再次经过那家披萨店，没想太多便进去了。

他还是点了红蓝莓果芝士Pizza。Pizza的卖相还是那么可口。当米麒咬下第一口，只觉得满口苦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快速跑到卫生间，吐了底朝天。

服务员还以为他食物中毒，在厕所外提心吊胆。

粗略想想，他的厌食，是从那时开始的。

随着日子推移，交换期结束。米麒回国后，在W&X的一切，以及跟Fire相关的记忆，就像那口Pizza。

第一口酸甜难忘，最后一口苦涩遗憾。

……

摄影棚内，米麒回想起这段记忆，喉头应激般泛起一阵酸意。

站在他身边的三水妹，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在絮叨说着李自和董焱的恩怨。

“那段时间，家里出了一些事。大佬放下W&X的工作回国处理，一下耽误了好几个月。事情结束后，我跟着大佬一起回W&X。”

米麒敏感地转头问：“他……回去了？”

三水妹嘴里说的，像极了平行时空的另一个结局。

和独自跪坐在路旁，孤立无援的米麒不同。这个时空的董焱，王者归来，绝地反杀！

三水妹并没有察觉出米麒的异样，她继续说：“对啊，你肯定想不到，那群外国人多阴险！我们刚到楼下，就被安保拦下。说我大佬已经不是W&X的员工。”

“我大佬哪是那么好打发的，跟安保说，让VP下来，要么让他上去。”

“安保不敢动我大佬，只能联系W&X的VP。最后那个VP没办法，才能把我们放上去。”

三水妹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米麒暗地里算着时间，董焱回W&X的时间，他已经回国了，难怪两个人没遇上。

另一方面，米麒意识到，当年董焱一直想回公司处理抄袭事件，而不是李自说的那样，引咎辞职。

多年困惑突然解开，米麒内心有种按耐不住的激动，后背衣服全是汗。

三水妹自顾自地说：“大佬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创意部的人全被吓得站起来。”

“然后，我大佬停在一个工位上，问旁边的人，他助理去哪里？结果，那人说，他助理早被炒鱿鱼了。”

“原来，回国之前，一次比稿，W&X被客户投诉创意抄袭。刚好他助理发了张疑似泄漏创意的动态。他们就咬定是大佬指使助理泄漏。想把我大佬和那个助理一起逼走。”

说到这里，三水妹翻了翻白眼，继续道：“还大集团呢，做事真龌龊！”

“当时，我大佬跟那个VP属于两个阵营，他早就感觉到，VP会在自查环节搞小动作。所以，回国之前找Ronald哥帮忙。”

“最后，查到李自身上。”

“原来，他除了在W&X工作，还创立了一家工作室，雇了几个美院大学生，专门给好几家广告公司当设计外包。”

“那个泄漏的KV图，是李自做的。那时，刚好BP也找他们做设计，对接的大学生不清楚BP和W&X打擂台比稿，看李自这个KV挺合适的，于是改改文字，就给BP交功课。”

米麒恍然，当时比稿的KV图，确实是李自负责设计的。

李自也想不到，BP会把比稿设计的需求，刚好外包给他的工作室。更想不到，那个大学生会那么懒，擅自把他设计给W&X的KV图，改给BP用。

“李自发现问题后，担心BP和W&X一起找他麻烦，赶紧把大学生炒掉。后来刷到小助理发的图片，先举报给HR，把泄漏的事栽赃给他，顺便牵连我大佬。”

“一系列操作下来，他自己倒是升职加薪！一箭三雕。这人真的太阴险了！”

米麒万万没想到，这事居然是这样，他感叹：“确实阴险！Ronald哥也真厉害……居然能查得那么仔细！”

三水妹摆摆手：“Ronald那时候是猎头，刚好看见一个大学生的简历上写着李自工作室。就跟那个大学生聊了几句，那个大学生恨死李自，Ronald哥关心问了几句，他就什么都招了！”

“那天，大佬把查到的证据，全部丢到W&X的VP桌上，让他自己看着办，转头就走了。虽然，那天他没骂人，但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铁青着脸，双手攥着拳头，那是真发火。”

“后来，听说W&X把李自辞退，整个创意组群龙无首，那个VP又想高薪聘大佬回去。”

“我大佬才不鸟他，反手给他一封律师函，控诉W&X诽谤他抄袭，让集团赔偿名誉损失，官司都没打完，我大佬就回国成立了Zero。”

原来如此。

当初，米麒落寞回国的时候，没想过董焱会回W&X，更没想到他还能给自己讨回公道。

心理又感叹，不愧是三把火啊，烧起来真吓人。

听完这一切后，米麒心中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董焱的定见是正确的，抄袭的人不是他。难过的是，他没能亲眼见证董焱手刃W&X。

他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三水妹朝他身后招手，喊道：“大佬！”

米麒转头，微红的桃花眼迎上董焱的黑眸。

突然想起，上次离别时，他们没有认真道过别，这次重逢时，也没有认真问过好。

压抑多年的情绪，如同被解除封印的潘多拉魔盒，快要把米麒的心脏挤破。

董焱走到他身边，刚要开口，米麒先说：“焱少，你喜欢吃pizaa吗？”

对食物向来不感兴趣的米麒，突然邀请自己吃Pizza，董焱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回答：“还行吧。”

米麒桃花眼弯了弯，没给更多和Pizza相关的提示，直接说：“行！那周一见。”

【📢作者有话说】

大段回忆结束，后面应该就是小片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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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 Pizza Day（小修）

◎只是单纯请你这个老板吃Pizza，不是跟你约会◎

疲劳加班的周末，并没让周一变得轻松。

颜如玉早上有电话会议，早上10点，一脸倦容到达Zero办公室，经过茶水间补充咖啡因时，遇见了同样没睡醒的三水妹。

如玉惊讶地提高音调：“你怎么来那么早？”

三水妹无精打采地给自己倒咖啡，话里全是怨气：“还不是因为我大佬……”

稍不留神，咖啡倒猛了，差点溢出。还好如玉手快，替她按住咖啡壶，才不至于毁了三水妹那身名牌。

如玉：“你看着点！”

入职Zero一段时间，根据观察，三水妹跟着董焱两兄妹，通常中午才出现在办公室。

今天那么早，有点反常，她问：“你大佬又突然发疯了？”

“呵呵”，三水妹喝了一口咖啡：“他发疯才不突然，发疯是他的日常。”

颜如玉同情地拍了拍她肩膀：“你们也真是拼，明明周末可以休息，非要冒雨去探班，今天还要来那么早。”

三水妹耸肩，哭丧着脸：“我也想休假啊，还不是怕他在片场遇见阿森。”

想起昨天，三水妹像劫狱似的，避开董焱把阿森从摄影棚安全送走，她就觉得这家人有意思。

颜如玉：“那今天是干嘛？”

三水妹刚想凑到颜如玉耳边说悄悄话，这时，有人冷不丁从她们背后喊了声：“喂！”

“啊！”把两个小姑娘吓得跳脚，尖叫声在茶水间此起彼伏。

她们回头一看，董焱穿着印有“Beast”的白T，叠穿黑衬衫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在茶水间。

这冷倨的模样，加上双开门体格，很像一只等待猎物的人型野兽。

三水妹被惊出了粤语，喊道：“你痴线噶，吓死人咩！！”

始终是把两个女生吓倒，董焱默然地举起双手，一脸不耐烦地敷衍道：“Sorry咯！谁知道你们胆子那么小。”

她们各自捂着胸口，冷静片刻，三水妹才问道：“找我有事？！”

董焱觑了眼颜如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头微微歪了歪，示意办公室方向：“你来一下。”

三水妹跟颜如玉对上一个无奈的眼神，呢喃了句：“又发咩癫。”

这才迈腿跟着董焱，进了办公室。

等门关好，董焱突然神神秘秘，从抽屉里拿出两瓶香水。

“Creed银色山泉，清冽温柔！爱马仕大地，明亮温暖！喷哪个？”

三水妹盯着两瓶香水，很认真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最爱Toord那种熏死人的霸道香？干嘛换？”

董焱一副你怎么一点不懂我的哀伤：“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干嘛吗？”

三水妹一脸茫然，她大佬的脑回路向来不是一般的曲折，而她大早被拽起床，如今才10点，她已经感到很疲惫。

“我们是亲兄妹，有话直说行吗？”

董焱解释：“吃Pizza！今天我跟米麒去吃Pizza！就不能喷Toord嘛。”

虽然，三水妹早就做好承受“我大佬外星人”的觉悟，但这一刻，三水妹从内而外，透出“无语”两个大字。

她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宛如跟他对峙，问道：“你用嘴吃Pizza，又不用鼻子，关香水什么事！”

董焱皱眉，双手交叉，无奈道：“你看问题不要那么片面！”

“米老师约我吃的是Pizza，但你想想，只是吃Pizza吗？”

三水妹无言地张开嘴又闭上，举起双手投降：“Stop！我什么都不要想，你也不许想！10点半的concall，你记得来！”

三水妹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看着董焱，语重心长道：“大佬，拜托你，不要把广告上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用在喜欢的人身上。”

“米老师呢，可能只是单纯请你这个老板吃Pizza，不是跟你约会。OK？”

看着三水妹离开的背影，董焱手指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朝她离开的方向，生气道：“怎么可能不是约会？！”

人都走了，他还不解气，拿着两瓶香水，自问自答。

“不是约会也可以换香水吧……烦死了……”

…………

中午12点，董焱从会议室开完会出来，扫了一眼米麒办公室，没看见人。

回自己办公室，看着手机的消息，今天给米麒发的消息，也都没回。

这时，三水妹拿着午饭进来，她把午饭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摊放在茶几上，喊董焱：“大佬过来吃饭啊。”

董焱走过来，看了一眼满桌的菜，林宝珠女士不愿意子女中午吃外卖，都让阿姨做好四菜一汤，让司机送过来，风雨无阻。

三水妹从保温壶了舀了一碗汤，放到董焱面前，介绍：“妈子靓汤！南北杏煲猪骨！老妈说，清热降火，专门给你煲的！”（粤语：妈子=老妈）

董焱拿起汤碗，有些烫，他吹了吹，张嘴喝了小口。

林玉珠是非常典型的广东母亲，煲得一手靓汤。肉汤清透，不油腻，今天还加了玉米，不放糖都清甜得很。

“咔嚓！”董焱从汤碗里抬头，看见三水妹拿手机拍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