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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祁长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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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难为你了,”越辞说?道,“不习惯住这种地方吧,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薛应挽摇摇头,脸颊埋得更深了些?,大概是发困了,声音也闷闷的,回答得漫不经心。

“快入冬了,路也不好走,就在这吧。”

薛应挽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润意,像是春日的雨水,教人舒畅端和?。

现下状况,还能去哪儿呢,浔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又会好到?哪里去?

越辞抬起眼?皮,透过头顶已然光秃秃的枝丫,望向天际一轮凄白圆月。

与薛应挽共游长溪,尚且还是春日。

一转眼?,已经快入冬了。

他不是没有感觉,这几日的相处间,薛应挽已然对自己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冷淡,这让越辞不免心慌起来,与薛应挽相处越久,越觉察自己心意,就越患得患失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曾经一心喜爱自己的人变得逐渐疏离,两相交加,让他更为迫切地想要得到?一点回应,比如去亲吻他,拥抱他,一遍遍询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会喜欢上别人吗”,或是不停地叫他老婆,脑袋贴着?薛应挽发丝,嗅闻他身上香气。

可就算得到?了薛应挽“没事”或是“还喜欢你”的回答,也觉得像是敷衍,让他更为焦躁不已。

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完美。

本该掌控局面的人,早被不知何时套牢其中。

*

他们就在浔城留了下来,许是有大量修士驻足城中,魔物一时尚未接近,平日无事,便会到?周边查探,亦或每日听一听其他城市传来的消息。

沿林外小?路而行,恰好听见几道讨论之声,却是有关此前?被覆灭镇子的惨状,有妇人哭道:“我?姐姐就住在那处,救生生被魔物吞了吃了,后来去看?,只剩下了一点尸体碎块和?衣物。”

有人埋怨上天不公:“魔这么可怕,究竟怎样才能将他们彻底消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经历这些?……”

“都怪朝华宗,如果不是他们刻意隐瞒,如果他们快一点死光,魔种早早死了,说?不定魔就不会受到?感应从奈落界钻出来了……”

这番越讲越远,听者也无奈,薛应挽抬步要走,一转头,恰好看?到?几日前?拿偷拿了他荷包的女孩正往林子里钻去,怀中还偷偷抱着?一张饼。

越辞也发现了她?,说?道:“走,跟上去。”

二人隐去身形,悄然跟在女孩身后,只见她?熟练地在林中七拐八绕,穿过一道道粗木遮掩后,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深处一座极为破旧偏僻的小?木屋处。

林中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屋子……

既找到?了女孩藏身之处,越辞也不再客气,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上她?后领。

女孩身体陡然一震,回过头,正对上越辞那张故作凶神恶煞的脸,声色阴沉凶狠:“小?孩,还记不记得我??”他磨了磨齿关,字眼?加重,道:“我?只说?一遍,赶紧,还、钱——”

女孩吓得不轻,那副嬉笑讨好的嘴脸也全?然不复,眼?眶蓄泪,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有钱了,我?是为了给我?父母买粥喝,呜,呜呜……”

“再放屁试试看?呢?”越辞毫不留情?,拧牙凶道,“说?谎不打草稿是不是?”

女孩被提在半空,捂着?脸,“哇——”地哭了出来。

也是此时,那间残破的屋门被吱吖打开,木板摇晃,一位中年男人从屋中匆忙走出,喊道:“小?麦,小?麦……!”

被称作小?麦的女孩哭得更大声:“哇,父亲……!父亲快救救我?!”

越辞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手中女孩:“还真有个爹啊,他们不是说?你没爹没娘的吗?”

女孩瞬间收拢哭相,恶狠狠朝他呸了一声:“你才没爹没娘呢?”

男人见越辞身强体壮,知道不好惹,扑通一声跪在越辞脚边,一面磕头:“这位侠士,不知小?女犯了什么错,还请你大恩大德,放过她?一命……”

越辞挑眉:“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到?处偷别人的钱,别人的东西?”

男人急切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大侠,我?、我?妻子生了病,我?一直在照顾她?,小?麦说?她?是出去替别人帮忙换来的钱,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说?完又往地面一下下地磕头,撞出几道闷响,“小?麦拿的钱我?们会还的,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过我?的女儿吧……”

如今早已不再是平和?世道,人心急乱,一言不合便相互残杀之事频频发生,男人身体瘦弱,面色暗黄,知道自己不是越辞对手,只一味求饶,妄想他宽恕自己犯了错误的女儿。

越辞嗤了一声,还要说?什么,薛应挽已经按住他手臂,顺着?力道,小?麦重新?落地,当即扑上男人佝偻在地的后背:“爹!”

男人抚摸上小?麦脸颊,他的指尖缝里都是黑泥,反倒将女孩勉强还算透一点白的脸摸得脏污一片,才送下心,身体后悸地发软。

复又跪在薛应挽面前?:“谢谢侠士,谢谢恩人,钱我?们会让小?麦还回去的,谢谢,谢谢,谢谢……”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额头已经嗑出了血印,薛应挽垂下眼?睫,将他扶起,说?道:“不用?了,也没有多少钱,小?麦既然说?是拿来救命的钱,那夫人身体现下如何?在城外能买到?草药吗?”

男人知道薛应挽是好人,最?初的惶惧逐渐转变为感谢,忙答道:“能的,能的,那些?钱换了些?药,我?妻子身体已经转好了,恩人若不嫌弃,请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薛应挽环顾四周,这间木屋藏得极深,若非熟悉林子的人很难寻到?此处,他问道:“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男人为他们寻来两个粗简打造的木凳,依着?张低矮的,缺了一角的木桌而坐,怀中抱着?小?麦,答道:“不是的,我?们从前?也是住在浔城里的。前?段时间做生意失败,没了钱财,又恰逢邪魔乱世,便被从浔城赶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容身之所,就此留了下来。”

说?到?此处,屋中又走出一位妇人。

妇人同样身着?粗布简衫,只用?一根木钗束发,手中端着?一锅米粥,先是感激地看?向薛、越二人,又返回屋中,取了碗筷与一小?碟咸菜炒蛋,这才匆忙擦了手,坐在男人身侧,不忘接过小?麦,替她?整理头发。

“多谢二位侠士愿意不追究我?女儿,我?们没什么可以做的,只有这些?简单小?菜,希望侠士不要嫌弃才是。”

米粥煮得很稀,几乎看?不出有几粒米,农妇还是为他们和?小?麦盛了足足一碗,将米尽数捞了上来,余下的米汤才给自己和?男人。

见没有动筷,农妇试探问:“二位是不愿吃吗?”

越辞一股气没消,闭了闭眼?,随意答道:“没有。”便端起碗要喝粥。

嘴唇还未碰到?碗沿,却被薛应挽指尖按住:“别喝。”

“嗯?”越辞抬起头。

薛应挽出声问道:“你为何走路没有声音?”

农妇夹菜的手腕一顿,发愣地看?向他。

薛应挽沉下眉眼?,道:“失礼了。”

几乎是同时,他握起剑鞘,隔着?衣物朝桌下妇人右边小?腿处打去——

随后,剑鞘没有丝毫阻碍地,由前?至后,穿过衣裙位置。

越辞一个激灵,站起身子,唰地抽出长剑指向农妇,再去看?桌上东西时,发现哪有什么咸菜炒蛋,只剩下一颗颗的砂石杂草。

他心头怒起,剑尖微动:“你们——”

你们压根就不是人!

一句话未完,农妇与男人便再次双双跪下,速度之快,熟练程度,令越辞目瞪口呆,将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有眼?无珠,不知道两位是修行仙人。我?,我?只是怕小?麦一个人无法生活,才动了歪念头……”

薛应挽放下剑,揉着?眉心。

“你们原本打算怎样?”

农妇与男人对视一眼?,知道无法隐瞒,只得支支吾吾:“小?麦好久没吃东西了,我?与老黄,与老黄又没有什么办法……”

言下之意,便是倘若他们没发现菜的问题中了招,便会彻底留在此处,充当孩童食物。

“你们对几个人这么做过?”

妇人头垂得很低:“若是有人跟着?小?麦到?此……”

薛应挽没有再问下去。

逢乱世人人自危,有人资源充沛不愁吃穿,有的人却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他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些?已经不堪称为“人”的东西?

越辞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就剩下了个小?麦?”

被称为“老黄”的男人答道:“半月前?我?们被赶出浔城,来到?此处后,我?妻子本就腿脚不便,一开始还能去外面一起讨食,后来染了风寒,我?们没钱医治……”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我?则是……把?食物给了小?麦,自己吃干草树皮,有一日醒来,就已经……”

薛应挽想到?什么,打断他:“你夫人叫你老黄,你的名字……可是叫黄郊?”

男人发愣:“仙长为何会知道我?名字?”

薛应挽取出客栈中老人给的灰蓝布袋,放在桌面。

黄郊瞳孔放大:“这是,这是我?母亲……”

“你父亲让我?给你的——你的母亲在街上买菜时候不慎遇到?了觅食的魔,父亲在客栈中躲过一劫,镇上其他人在那件事后也搬走了,据说?都到?了浔城,你们一个也没遇见吗?”

黄郊面色滞愣地摇头:“我?们才离开浔城不过几日,阿苑便得了病,也没能回去看?他们,怎么就……”

布袋被粗糙手指扯开,调转方向,从里面掉出来一团黑乎乎黏在一起的,有些?潮湿发臭的花生米。

“啊!”

黄郊不可置信地盯着?这袋散落在地的花生米,过了很久,眨眨眼?,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抬起一点手臂,抓起花生米往嘴里塞,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而后意识到?什么,机械而僵硬地开合上下两颚,把?花生米嚼得咔哒咔哒响。

黢黑的脸上此刻竟洋溢着?笑意,说?不上的诡异。

“多谢二位,”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从发黄的齿缝间飘出,黄郊却吃得很香甜,比他女儿更像个孩童,“好久没有尝过母亲的手艺了,还是和?之前?一般好,炸的正是程度!”

甚至摊开手,问薛应挽道:“二位要不要也尝一些?,家母从前?就是卖花生米的,隔两条街都有人跑来买哩!”

越辞:“……还是不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他的妻子,阿苑,则是郑重地,朝着?薛应挽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仙长,我?们离开后,能不能麻烦你们,替我?们照看?一下小?麦。如果魔被驱赶走了,再将她?送回爷爷那,好歹往后能有个依靠。她?不是故意去偷盗的,年纪小?,又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不去偷东西,她?会和?她?爹一样饿死的……”

“离开?你们要去哪?”越辞不明白。

薛应挽却道:“你们是往生魂?”

阿苑苦笑:“我?们本来只想陪着?小?麦,能帮她?就多帮她?些?,可没想到?遇见了二位仙长,也算是,天意如此。”

往生魂,则是因着?对世间事务留念,介于恶魂与寻常魂灵之间的一种鬼魂,他们有丝微的灵力,也能做些?生前?简单之事。相应的,也十分容易被认出,而一旦被认出是非人,便会魂飞魄散,再无转圜。

故此大多时间,小?麦夫妻都避着?人,大家也才会认为小?麦在骗人,根本没有家人。这次是越辞跟到?了小?麦居身之所,还要对她?动手,夫妻见到?女儿出事,又想着?能有人送上门,才主?动现身。

小?麦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极为敏感,她?抬起头,看?向阿苑:“娘亲,你和?父亲要走了吗?”

阿苑想说?什么,可张着?口,半句话也讲不出。她?抬起不住颤动的手腕,替女儿梳理最?后一次头发,用?袖口将小?麦的脸颊擦得干净:“娘亲要去为你找好吃的,你跟着?这两个哥哥,要听他们话,知道吗?”

小?麦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麻花马尾在妇人巧手下编到?最?后一节,阿苑跪在地上,抱着?与自己肩头等高的小?麦,掌心揽着?巴掌大的后脑勺,和?往常教育她?调皮一般揉弄数下,没有告别。

小?麦就这么跟着?薛应挽了,越辞有些?后悔:“早知道是往生魂就不去了,就算偷一偷抢一抢,能活下去就行,她?父母还能陪着?她?,我?们俩能干嘛?”

薛应挽没有理会越辞不满的嘀咕,他当了玉簪,问周围人给小?麦买了件御寒衣物,买了干饼,牵着?小?麦一路往回走。

经过入林小?岔路时,又遇见那总爱谈天侃地的几人,葛东旺看?到?小?麦跟着?薛应挽,不禁稀奇:“你们怎么把?这小?骗子带着?了?”

薛应挽道:“教她?以后不再偷盗骗人,等到?动乱平息,如果她?愿意,就送回她?爷爷家去。”

葛东旺嘁了一声,不以为然。现在这情?况,多带一个人都是累赘,别人多事,他也没这个闲心管,转头又与身侧人讲起了那个被魔侵略的镇子。

才迈出几步路,薛应挽却捕捉到?了其中关键词:“等等,你们说?的,是邬镇?”

“怎么?”葛东旺仰靠在树干上,百无聊赖地往空中抛石子玩,“我?们一直说?的不就是邬镇吗,最?开始,被那些?邪魔入侵最?惨烈的地方。”

“一整个镇子,每一个屋子都被闯了进去,什么客栈酒楼商铺院子,简直干干净净——足足几百上千人啊,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第37章 终局(三)

薛应挽此刻才想明白, 邬镇客栈时老人?惨白到不同寻常的?脸色,为何能精确讲出的?那些怪物模样?与行为,像是亲眼见过一般, 又?为何说镇上之人?来了浔城,小麦一家却一个也没?有遇到过。

整个邬镇, 早就被倾巢而出的?邪魔啃食得干净,没?有任何一个在镇上的?人?能逃脱。

他看向小麦, 女孩方才蹲在路旁,仔细地逗弄着一只路过的?小蟋蟀。她尚且不知晓自己连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 只甩着母亲给她编的?长辫, 乌溜溜的?眼睛转悠, 像是反着光的?黑曜石。

那间木屋其实早就不再能住人?,薛应挽就这样?带着小麦, 为她多买一份吃食, 在物资紧张的?情况下,也能从几个书生手中借到书本。出乎意?料,小麦倒是对?看书很有兴趣,一个人?端着书便?能看足足一日?, 有吃的?穿的?, 也不再像从前一般行偷盗之举了。

夜晚,便?和他们一起睡在林中,小麦蹲在一旁, 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睡觉啊。”

越辞没?好气地答:“因为这是我老婆。”

小麦问?:“老婆是什么??”

薛应挽也一直不明白越辞为什么?这么?叫自己, 顺着问?道:“老婆是什么??”

越辞道:“老婆就是爱称,只有我能叫的?名字, 就像你?叫我老公?一样?。”

薛应挽道:“可是老公?不是你?的?小名吗?”

“也是爱称,”越辞道, “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叫。”

薛应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换了个位置,将自己团进越辞怀中。越辞身体长得好快,初见他时还是少年身形,如今却可以轻易地将他环抱,替他阻隔夜间寒风与忽来骤雨。

天气似乎又?转冷了,听着风吹枯草的?沙沙声,好久好久,薛应挽都没?睡着。

越辞问?他:“在想什么??睡得不舒服吗?”

薛应挽像只小兔子,或是黏人?的?猫儿,整个人?软乎乎的?,嗓音有点儿泛哑:“我的?师尊走了,师兄也走了,这些在浔城的?人?说得没?错,要是魔种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被消灭了就好了,这样?……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这么?多人?离开?了。”

越辞似乎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忧恼了,抬手一捞,将人?连着胳膊带高?,夜色中对?上那双澄澈如琥珀的?双瞳:“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后悔也没?有办法弥补,着眼当下,不好吗?”

薛应挽睫毛很长很浓,讲起话来像蝴蝶翅膀扑簌,他偏过一点头?,轻声道:“我听说,有一个上古密咒,名曰‘华胥’,能够让人?入梦。入梦之人?有机会?在梦中将错误重?新弥补,直到得到想要的?一切,直到这个世界完美的?属于他,他也将永远留在其中,心甘情愿,不辨真假。”

越辞问?他:“你?想做什么??”

薛应挽眨了眨眼,想掩去一点湿意?:“我有很多后悔的?事,比如没?有多陪陪师尊,比如不该去对?李恒动手,促成了第一个魔气的?释放;又?或者,那日?不该出门,被人?钻了空隙毁去丹田;再不然……就是该千方百计阻止师尊,不要将内丹给我。”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最后一句却很轻很淡,像是融化在了不间断的?风中:“这样?,也许大家就都不会?死。”

“不要把什么?事都怪在自己头?上,”越辞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发展成现在模样?,你?也没?有一点责任。”

薛应挽喃喃道:“都说一切到了最危难之际,都会?有救世之人?挺身而出,可是大家都很累,很辛苦了,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呢?”

越辞道:“也许他在等一把剑。”

薛应挽看向他:“是那把没?有完成的?神器吗?”

越辞眼神有一瞬的?闪躲:“……我不知道。”

也许是错觉,薛应挽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靠着越辞,脸蛋埋得很深,慢慢闭上眼睛,宽袖中露出半截白玉似的?腕子,手指牵着一点衣摆,随呼吸而小幅度晃动着。

至夜半,万物静寂,薛应挽从噩梦中惊醒,骤然睁眼,下意?识喘息不停。

许是环境太差,他已经很少能睡个安稳觉了,可从前至多早醒或劳累,极少有这般被惊吓而醒,久久不能回神的?。

他梦到戚长昀在为他梳发,本还带着一点笑意?,倏然场景变换,一把长刀突如其来,由前至后贯穿了戚长昀的?身体,他的?五官消失,只剩一团扭曲不清的?面容。

千万支箭半空飞驰而来,透过血肉,扎入挡在身前的?师兄,像是被扎成了刺猬的?靶子,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皮肉。

浓重?的?血淌成了河流,一点点渗入他肌肤里。薛应挽转过头?,身后是深不见底,隐约能听见沸腾岩浆的?异火窑窟,青蓝色的?火苗往上窜,沿着他的脚一路往上爬。

他浑身冷汗,胸膛重?重?起伏,指尖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扣入掌纹里,留下了几道极深的?印子。

越辞被怀中动静惊醒,眼皮发沉,困怏怏道:“怎么了?”

好一会?儿,薛应挽平复下来,除却嗓音微哑,再无异常,只是从他怀中撑起身子,低声道:“小麦不见了。”

越辞还是犯着困,打了个哈欠:“大晚上能去哪啊,可能睡不着自己玩儿去了吧,”又?想将薛应挽拦回怀中,“我们继续睡,明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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