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婧接过来?时说：“谢谢。”

叶笙没说什么，只?是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她牢记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只?是林南语说出那句话后，她心底隐约多了分心疼。

为人子女，会在什么时候说出：“她不是个好妈妈/爸爸。”

这个答案，她注定不会知道。

爸爸对她很好，妈妈也是，爷爷奶奶很宠爱她，外公外婆更?是如此。

她享受着六个人的爱，现在还多了一个——林南语的爱。

在她看来?，爱应该是生活的基本。

成长的环境中，连爱都?缺席的话，她很难想象，林南语是怎么养成现在的性格。

心理学上说，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折射出她的家?庭。

像林南语这种看上去?冷冰冰的人，接触后却像是个小太阳存在的人。

她不敢想，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面，林南语都?经历了什么。

在叶笙沉默的时候，冯婧先开口说道。

“叶同学，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冯婧想要挽着头发，但手刚抬起来?的那一刻，只?是抓了一把头发就过去?了。

“我们家?南语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轻轻地说着。

像是在说珍宝，又像是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她说的话。

叶笙落在桌下的手交织在了一起。

“我知道。”

林南语的好，她是最清楚的。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林南语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有时候很幼稚，但是她对你?的好，是真的会把心剖开来?，献上自己仅剩的所?有。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遇见林南语这样子的人。

和?她相处，不用顾忌什么，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因为她会无限的包容你?。

开心的时候带你?吃喝玩乐，伤心的时候陪你?一起痛骂对方。

当你?想做疯狂的事情又唯恐旁人视线的时候，她会拉着你?手，冲进?雨中，享受着属于青春的浪漫。

不管是作为恋人还是朋友，她都?会如此。

这样子的林南语，怎么会不好？

冯婧眼神看着厨房的林南语，深深地叹了口气。

“都?怪我太忙了，没照顾好她。”

叶笙抿着唇。

她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关乎林南语的事情，她不想做个太乖的女孩。

哪怕有点冒昧了。

“叔叔呢？”

她记得?，林南语是独生女，两个大人总不能照顾不到一个人吧？

冯婧张开嘴，又收了几?分唇，苦涩地说：“我和?她爸爸离婚了。”

叶笙愣了愣。

林南语……是单亲家?庭吗？

冯婧像是看出了叶笙眼底想问?的问?题，补充道：“在南语高二的时候，离婚的。”

“阿姨工作忙，从?小打大都?没有怎么管过南语，她是她爸爸带大的，到底是太忙了，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男人有钱就变坏……”

“她爸……那个男人拿了钱就去?潇洒，也不管她，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她总是比同龄人瘦小，直到高二的时候，那个男人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和?他争执的时候，打碎的瓷片意外飞进?了南语的眼睛里面……你?应该知道，她高二快升高三的时候，住院了一段时间吧。”

叶笙点点头。

主要是那个时间点也很微妙。

前不久林南语还向自己表白来?的。

“手术很成功，眼睛保住了，但我那会忙着打官司，生意上的事情又走不开，术后我只?能请护工照料她生活，要不然她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我不放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冯婧的声?音忽然颤抖了起来?。

“听护工说，那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面，她就蒙着眼，朝着光照进?来?的方向，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

冯婧掩着面，不敢哭出声?。

“阿姨真的是太忙了……再?多的道歉都?弥补不来?……”

她不知道林南语和?叶笙的关系如何，但应该是很好的关系吧，要不然林南语也不会请叶笙来?家?里吃饭。

正应如此，她不希望叶笙误解。

南语能交上这么好的朋友，她不能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

这事情她本不该说的。

但今天是冬至……

她憋了这么多年，难免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

叶笙看着面前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女强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件事情里面，大人们都?有错，可林南语是无辜的。

她无法想象，林南语前脚被自己“拒绝”后，后脚家?里又遭遇了这种事情。

这还不算完，在她失去?光明的大半个月时间里面，她就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看”着窗外的日升日落。

叶笙光是听着冯婧话中的描述，连同着呼吸都?像是带刀，抽在了她心上。

朝着光照进?来?的方向……

林南语本就是光，光又何须向往光呢？

她算是明白那天林南语为什么会和?她这么说了。

——“程十鸢……和?你?什么关系？”

——“异父异母的姐姐吧。”

在她的小世界接近瓦解凋零的时候，是程十鸢走了进?来?，把她内心的碎片一点点拼接了起来?。

她不在的时候，小小的林南语也遇上了个心软的神，替她保护着她的小世界。

第35章 第35章

林南语端着?两碗汤圆走了出来。

一碗给了叶笙, 一碗给了冯婧。

叶笙手一顿：“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的。”

此时，桌边仅剩的两个位置。

林南语看了眼，坐在了叶笙的旁边, 冯婧的对面?。

“吃吧。”

她开了口, 沉默地吃了起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

壁炉发出的火光衬得房间暖洋洋的, 餐桌上的火锅还在冒着?热气, 只是再热的水蒸气, 也暖不了寒掉了的心?。

这顿饭吃得三人都不愉快。

收拾完碗筷后，林南语看了叶笙一眼。

“叶笙，我送你回去吧。”

旁边的冯婧闻言，刚想要站起来。

“我也走……”

“不用了。”林南语打断了冯婧的话，低着?头走了出去, “家里有次卧，干净的，衣柜里有新的日用品……节假日住酒店，贵。”

冯婧看着?林南语头也不回的身影, 眼睛霎然红了。

“……好。”

叶笙松了口气：“阿姨，我先走了。”

冯婧有些哽咽地点点头。

“你们, 注意安全。”

说完, 她转过身去, 抬起左手擦了擦。

叶笙收回了目光, 朝门?外走了过去。

林南语正靠在门?旁的墙上，眼眶红了一圈。

叶笙轻轻关上了门?，牵起了林南语的手往电梯口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 叶笙帮林南语戴好了脖子上那团乱糟糟的围巾。

“嘴硬。”

她擦去了林南语眼尾处那颗强忍着?, 迟迟不落下的眼泪。

“既然伤心?的话，还说那么重的话。”

杀敌一千, 自损八百，气在头上还不忘哭泣。

叶笙无奈叹口气：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还泪失禁的大笨蛋。

林南语吸了吸鼻子：“气势不能输。”

叶笙：……

有时候，她对林南语在某种地方的执着?，实在是难以理?解。

叮，电梯到了。

两人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叶笙缓缓眨着?眼。

“你……是在生阿姨的气吗？”

若是换做是过去的她，她觉得自己可能也会生气。

林南语轻轻“恩”了声。

“那你讨厌阿姨吗？”仙祝福

“……讨厌。”林南语觉得舌苔下起了些许酸意，“她不是个好妈妈，可她是我妈妈啊……”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林南语清楚，没有冯婧和?她爸爸的婚姻，就不会有她。

而冯婧努力赚钱是为了她，打官司也是为了她。

目的就是为了把她的户口移出来，不再受限于父亲那边。

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在看到冯婧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那段住院日子。

病房里很安静，她甚至连个病友都没有。

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呆在床上，想着?过去，想着?未来，想着?……去死。

那会的她哪懂得什么，只是觉得委屈了，觉得天塌下来了都不会有人替她扛着?。

委屈得不到宣泄，化成?了郁气，变成?剑尖，扎着?那一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她恨冯婧，恨她生下了自己。

幼儿?园趣味课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拿出漂亮的玩具交换着?玩，她只能玩着?从树下捡来的青岗子。

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尖头，用力一搓，就是个简易的陀螺。

不过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玩这个。

她那时还以为是他们不会玩，后面?她才知道，别?人是不屑玩，因为他们有铝合金的陀螺，不仅大，旋转的时候，还有酷炫的灯在闪烁。

小学?去春游的时候，别?人都是爸爸妈妈带着?去玩，而她只能跟在老师身边，满眼艳羡的看着?同学?，看着?他们吃乐园全家桶。

初中?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血流个不停，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只是用纸巾垫着?，结果几天过去后，血迹消失了，而她也“活”了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

可过了几个月，她又觉得自己要死了，如此反复，直到她听见?同学?在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女生都会有的。

她走进超市，跟在那些大姐姐的后面?，看着?她们买了什么，她也跟着?买什么。

当时阿姨问她要不要黑袋子的时候，她摇了摇头，正准备拿出去的时候，路过的同学?连忙拿了个袋子套在了她的手上。

“你怎么不拿袋子就出来了？”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袋子？”

明明她一只手就可以拿稳的东西?，干嘛浪费个袋子。

“你妈妈没和?你说过吗？这个东西?不能给别?人看到的！”

同学?好心?帮她把卫生巾装了起来。

她就低头看着?鲜艳的卫生巾包装，被黑色的袋子给装了起来。

那会她就在想：为什么这么好看的颜色，要用黑色的覆盖住？

她不懂，也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

爸爸没空理?她，至于妈妈……就更没空了。

她就一直记着?同学?和?她说过的话，她不知道记了多久，小林南语应该记了很久吧。

……

幸福苑。

林南语本想着?送完叶笙之后，自己去酒吧凑合一晚，毕竟叶笙明天好早就要去做实验了，她不能打扰了叶笙休息。

但在要走的时候，叶笙叫住了她。

“上来，我和?你谈谈。”

林南语低着?头，脚尖在雪地里点了点。

她猜出来了叶笙想要和?她说的话，所以她在犹豫。

见?林南语没动作，叶笙也不着?急，站在前面?等着?她，等着?她心?里做出决定。

许久，林南语抬脚走上了台阶。

回到家里，两人把衣服挂在了衣架上，叶笙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了林南语一杯。

“先喝点水。”

林南语接过水，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一想到等会要谈论的事情，她内心?开始忐忑了起来。

叶笙看着?林南语大拇指掐着?食指的动作，开口道。

“你在紧张？”

“没有。”林南语否认的很快，快到让人察觉不到她的情绪起伏。

叶笙握着?她那双冰凉的手。

“你心?中?不是早已经有答案了吗？”为什么不能直接面?对呢？

要是真?的生气，真?的讨厌的话，为什么要让冯婧进来，还要留她住下。

从林南语让开道的那一刻开始，其实答案就应该很明显了。

“我没有在劝你，也没有替阿姨说话，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脾气。”

站在她的角度，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叶笙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别?等到了失去才后悔。

“……我知道。”

林南语的手在叶笙的掌心?包裹下，快扭成?了麻花，但被叶笙一点点扒开了，温柔地抚摸着?。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不是吗？”

叶笙的温柔总是能林南语软下来。

“知道了。”林南语抱着?叶笙，收拾着?自己的情绪。

叶笙轻轻拍着?她抽起的肩膀。

“等下回家好吗？”

林南语没说话。

“万事开头难，总要有个过程，不是吗？”

林南语点点头。

“万一阿姨比你还胆小，给你这么吓两次，就不敢来了怎么办？”

“她，她才不会呢。”林南语小声的狡辩着?：“她胆子可大了，抓蟑螂，打老鼠……”

叶笙哑笑了声：“原来你怕这些啊。”

“你不怕吗？”

“恩……”叶笙歪了歪头，“也不是很怕吧。”

“叶笙，那你保护我吧，我怕。”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南语抱紧了叶笙。

她真?的好怕。

再也不想和?蟑螂共处一个蚊帐里了。

感受到眼前人的颤抖，叶笙知道，林南语是真?的在害怕。

是害怕蟑螂还是什么的，她不得而知。

叶笙眸光微动，安抚着?林南语的情绪。

“好，我保护你。”

……

林南语从叶笙家里出来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去，而是在楼下找了个便利店，呆了好一会，估摸着?冯婧应该什么都搞好的时候，她才走了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看见?冯婧愣在了原地，手中?还拿着?抹布。

见?林南语回来，冯婧立马解释：“我，妈妈就是看你这有点乱，想着?，想着?帮你整理?一下。”

她指的地方，是客厅里的展示柜。

里面?放着?都是她多年打下来的“江山”，但是美丽的东西?似乎都比较废物，容易落灰不说，里面?的洞洞孔孔还特别?难清理?。

她最多心?血来潮的时候打扫一下，然后打扫完，整个人也歇菜了。

冯婧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小了起来。

说起来也好笑，她的女儿?，她自己都不了解，只是知道，她不说话就是在生气了。

林南语看着?冯婧小心?翼翼的模样，纵使是有气也难以对她发起来。

在她印象中?，那个雷厉风行，如山一样可靠的母亲，好像变得矮小了不少。

她之前一直仰望着?她，如今再看着?她，都要垂几分眸子。

像是高位者俯看一样。

林南语收回了视线。

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向凶，再下几分眼帘看上去肯定更凶了。

“你愿意打扫就打扫吧，别?碰坏了，那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攒起来的。”

她其实是想说不用清理?的，但是话到嘴边，说出来就变了意思。

显然，冯婧似乎没有听出她心?底想的意思，反而她眼底有些雀跃。

“不会碰坏的，不会的……”

第36章 第36章

冯婧真的很忙, 林南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和温在锅里的养胃粥。

【锅里有吃的, 你起?来记得吃, 房间妈妈收拾好了, 你不用再收拾了。】

纸条的旁边, 还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盒。

林南语打开礼盒, 映入眼帘的又是张纸条。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纸条的下面，是她惦记了很久，海鲜市场迟迟收不到的个人志。

书是作?者自己?印的，只有最开始的读者赶上了买的机会。

她之所以想买来收藏，是因为这本书让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也让她认清楚了自己?对叶笙的情感。

出于感激，从她高中开始想收书，可?惜这套书一直有价无市，没人愿意?出手。

以至于她现?在还养成了一个习惯,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去海鲜市场，看?看?能不能捡个漏什么的, 当然, 通常是无功而返的。

然而无果?的答案, 却有意?料之外的人做了答。

林南语摸着小说封面的浮雕, 心情有些复杂。

她这算是……变相出柜了吗？

……

心血来潮，林南语又重温了一遍小说。

比起?初看?时激动，她现?在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走在路上时, 无意?间遇见了以前的老朋友, 然后大家一拍即合，找了个安静的店, 聊了聊最近的状况。

她仍旧会为她们的爱情而感动，但感动之余，她更加感激叶笙的勇敢。

她走了五十步就退回了原点，然而叶笙不仅朝她走来了九十九步，就连剩下一步的距离，她也愿意?坚定地走出来。

在这一点上，她不如叶笙。

叮铃铃。

叶笙专属铃声响起?。

看?着适时进来的电话，林南语心中思绪万分。

“喂，叶笙，怎么了吗？”

“没事，想给你打个电话。”

林南语“恩”了声，忽而觉得有些感动。险著福

电话那头，叶笙顿了顿，而后问：“今天不开心吗？”

只是一个音节，哪怕隔着电话线。

她的情绪在叶笙面前一览无余。

“没有不开心。”林南语收了收起?来的情绪，鼻音略重道：“刚刚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点感慨。”

“感慨什么？”

林南语看?着小说结尾处的“全文完”，轻轻说道：“很幸运，遇见了你。”

失而复得，才显得更加珍贵。

她说完，对面忽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她能听见叶笙的呼吸声。

窸窸。

对面有点杂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