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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枚戒指,大概永远也传不到明济心的手上了。
四下寂静之中,仍是田流炎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
“他和他爹有什么深仇大恨?”
将尸体连带家宅烧了不说,竟然还专意斩断了父亲的手指送到了仇敌手中……饶是田流炎,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明济心和他的父亲,当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与灵王,与我们,与万灵承天会,却有深仇大恨啊。”
江飘蓬苦笑一声,声音却是十分的平静
“明济心以天火灵阵焚烧家宅,那是自断后路,不给自己留任何挂念,而又送这样东西过来,便是要告诉我们一件事,他是已经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在意,更不可能为了旁人自投罗网,所以我才说,撤销诏令吧,用人命来威胁他已经没用了,就算杀光龙王旧部,他也不会回来,只能离间万灵军与缕春乃至霖州臣民之间的情谊,而他——大概在没有万全把握能够复仇成功之前,他都不会再进入缕春一步了。”
……
那是漫长的沉寂,寂静到了让人感觉窒息的时候,才有人忍不住开口悄声说话
“做到如此的地步,值得吗?”
“可惜这一切,竟然是为了龙王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又恢复寂静。
众人一面是为明济心这为了龙王部殚精竭虑的心态而感到怜悯,一面却又为他如此狠绝果断的言行而感到心惊。
扪心自问,自己是绝做不到这种地步的,想不到这样决绝的招式,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所以会以为十天之期,龙王旧部的性命,一定能够逼迫明济心主动现身,但明济心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从保龙王旧部还是保自己中间做选择。
他必须活着,且决不能被抓住。
而要保住龙王旧部诸人的性命,他就不能对其产生一丝一毫的在意。
一件东西,一个人,能够威胁到你是因为你在意,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被威胁,而对方也不会因你而处于危险之处了。
只有全然的不在意,且让灵王信服的不在意,才是能保下龙王旧部这些人最好的办法。
而让对方相信的第一步,便是自己已经逃出了缕春,且不回头。
如此,两全其美,怎么不算呢。
商不朝已然完全明白了明济心的打算,但明白了,却也只能照做。
不然,要杀那些人泄愤,让明济心的打算落空吗?
诚如江飘蓬所言,这样做不会让明济心回头,只会让万灵军与霖州臣民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更加脆弱,得不偿失,这是明济心的后招。
一个让你明知道落入他的计谋之中,却还不得不按照他之所想进行下去的,光明正大的阳谋。
商不朝按了按眉心,不明所以的嗤笑一声,又喃喃道
“真是小看他了,你说的对,当初不该为了某些情面与计较,便想着最好留活口的。”
留来留去,却是为万灵承天会留出了一个祸害。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找他吧。”
江飘蓬对上商不朝的视线,慢慢说道
“找到之后,格杀勿论。”
不再考虑用什么计谋,也不再考虑设什么圈套,下什么诱饵,只是单纯的找人,悬赏,然后诛杀。
无论他和谁在一起,无论他在谁的庇护之下……
都非死不可。
——————
咬牙冲入那几乎连成一道幕帘的倾盆大雨时,明济心不自觉间打了一个寒颤,心头略过一瞬间的茫然。
他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保持绝对的清醒,总也有
譬如此刻,天地间本是纷纷细雨,然而他与烟生奔出数里地后,眼前却蓦然出现倾盆大雨,密集的雨珠交错而成一张密不可入的幕帘,阻断了他们的前路,而身后隐隐约约已经听到城内侍卫追过来的声音。
前有暴雨如注,后有追兵无数,身侧之人负有重伤,如何逃出生天?
停是不能停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二人对视一眼,不必言语,便知道抱有同样的念头,于是相视一笑,略一颔首,便一头闯入暴雨之中。
然而想象之中以为会如千万道冰剑刺入身躯的感觉丝毫没有,相反却觉得浑身一轻,鼻息之间涌入清淡的花草香气。
二人睁眼,眼前只有小雨如毛,纷纷而落,而天地皆若焕然一新。
而耳侧暴雨声却仍接连不断的响起。
回头去看,仍见暴雨如幕帘纷纷而落,白雾漫漫,看不见天地,也看不到人影。
这是……
空降神雨劈此界,一地分做两重幕
或是天道开怜眼,乃将绝路做通途。
一道雨墙,隔绝内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相助?
绝处逢生,当真是天道垂怜?
不过前行十几步后,明济心便与李藏名齐齐停下了脚步。
无声看向眼前之人。
眼前,一位道君身穿青衣白袍,头戴玉冠,斜持一只镶嵌了金玉珠宝的拂尘,懒坐一只巨大黑色狼兽之上,闭目养神,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所以睁开了眼睛,垂眸落在了明济心玉与李藏名所在之处。
仿佛他停在这里,便是为了等待他们,且已经等待许久。
事实也正是如此。
沉默的对视之中,白尽欢弯了弯眼睛,率先开口道
“比我预想之中快了三天,不错。”
其实按照预想来说,他们两个也是在第七天最为懈怠的时候出来,不过嘛,偶尔讲一些对方比自己想象中做得更好的夸赞的话,也不失为一种拉近关系,赚取好感度的小手段。
虽然这点好感也许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有总是比没有强些的。
既然已经接到的人,白尽欢便带着他们二人离开,明济心自行召出法相梅花鹿当坐骑来用,李藏名身上伤势未愈,且体内灵气流失太重,便跟着白尽欢一道坐在了那站起来竟然有大半人高狼兽上了。
而开始行走之后不久,或许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李藏名放下戒备,整个人便昏昏沉沉起来,于是干脆闭目养神,周转灵脉,间或耳侧隐隐约约听着另外两个人的交谈声。
一前一后,在阡陌乡道上缓慢行走着,这是让明济心感到陌生的地方,总而言之,绝不是出了缕春城门之后的景象,那道雨幕应该是白尽欢设下的某种机关阵法,能够让他们瞬间从缕春转移到了这里。
虽然是觉得已经安全,但明济心还是多问了一句
“后面追兵不会过来吗?”
白尽欢朝他看了过去,思索道
“你想继续找点刺激的话,让追兵跟着过来也不是不行。”
明济心:……
看着他一脸无语的表情,白尽欢倒是心情很好的笑了一下,也不卖关子了,但还是有些神秘莫测的说
“前进乃是无边雨,后退一步是晴天啊——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喜欢被看不见尽头的大雨像刀子一样砸脑袋吧。”
看不见尽头吗?
但他和烟生好像只用一两步就穿过那道雨幕了,看来那应该是眼前之人布置的机关阵法,针对不同的人,会出现不同的结果。
不管怎样,得到肯定的答案,明济心才彻底放心下来,只不过——
看着道路两侧一望无际的田埂,与更远处雾蒙蒙一片天地相连的山脉,突然之间就从紧张的逃生变成了悠闲地散步,总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
明济心并没想过此人会出手相助,但……当看到他出现的时候,自己也并没有感觉很意外,比起来意想不到,更有一种“终于出现”,或者“果然在这里”的复杂心绪萦绕。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是觉得他一定会出现来救自己的吗?还真是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联想。
明济心收回视线,想了一会,才开口问
“若十日之内,我与他出不了城门,您……会出手相助吗?”
白尽欢想了想,轻叹一口气,以一种遗憾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那吾等缘分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不过有缘相见一场,我还是会为你们收尸的。”
明济心:……
明济心扯了扯嘴角,心情有些复杂的说
“那还真是……多谢您了。”
白尽欢笑吟吟道
“倒也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明济心沉思片刻,而后想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还没消散雨墙,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那是说——
若无竭尽九分功,岂有天意促成全……
绝处逢生,总也要能够活着见到生机出现才行啊。
第175章 三次挖坟
将一应伪装撤去, 换洗过后,白尽欢便带着二人一路漫行,直到进入到一处荒山野岭之中。
荒山其实就在缕春城外, 但却鲜有人来, 更何况遭逢变故, 缕春易主,此地更是荒无人烟了, 饶是明济心也是看到了路标,才从脑子里翻出来很有些陌生的名字。
而到了地方, 更是觉得满目荒凉,是说荒山当真是荒山,草木纠葛, 藤蔓缠绕,隐隐约约有一条被人踩踏过的小径,却也因为久无人至,而重新覆盖了杂草乱藤。
白尽欢挥了挥拂尘,自散出一道气劲,割开了一条通道, 他率先进入,明济心与李藏名跟随在后,静静林中, 唯有虫鸣鸟叫, 又听前方传来闲闲的问话声。
“还记得缕春被攻破的当日, 那些飞回来的鸟雀吗?”
白尽欢没有提名字,但显然问的是明济心。
只是这样一说, 让二人都回想起当日那去而复返,前赴后继阻挡天火坠落的鸟雀。
纵然猜测出来那些鸟雀大概率是为眼前之人所化, 然而当时当日亲眼所见那般震撼场景,今时今日再次回想起来,仍是觉得心中澎湃,不能平静。
“是您的示意?”
明济心看着眼前优哉游哉的背影,开口说话
“若非那些鸟雀,怕当日缕春不知该有多少民众葬身火海,此等大恩,我——包括缕春所有人,若是知晓鸟雀为谁驱使,也终生不敢忘却。”
明济心固然对白尽欢冷眼旁观世俗之事的态度不甚认同,但他救下缕春民众之事到底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无论对方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猜最终决定出手相救,自己都该代缕春民众道一声谢。
“忘了也没有关系,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存在。”
又但是,白尽欢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声音也很是平淡,说他拯救了全城民众的性命,却毫无一丝的感触,与顺手救了一只猫一只狗并无任何不同。
他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情,当然也不是为了听明济心来说什么万分感激的话,只是想引出来要明济心做的事情而已,于是略过一句之后,便接着说道
“不过,你既然心存感激——那些鸟雀为我法相喜鹊所化,被这里的人埋在了这荒山之中,然而它们自有归途,并非深埋黄土之下,你且去把尸首挖出来给我,便算作偿还这等恩情了。”
法相喜鹊?
尸首竟然被埋在这里?
无论是对方讲说法相竟然会是喜鹊,还是说法相被埋在此地,都让明济心觉得不可置信,一旁李藏名显然也是意想不到大师兄的法相竟然会是喜鹊——不过这样一说,他好像还真没有见过大师兄的法相是什么,但总觉得不会是喜鹊,完全不匹配啊。
不过,李藏名这些年早已经养成寡言少语的习惯,纵然心中想了很多,却总是也不怎么说出口就是了。
而另外一方面,明济心更为所谓的法相竟然埋在这里而大感意外
法相纵然能化虚为实,却到底不是生灵,诚如当日许多鸟雀被火焰击中,是化为灵气散开一般,怎么会留下尸体,且被掩埋呢。
而且,真的有必要特意让自己重新给挖出来吗,若以眼前之人的本事,真要取回这些鸟雀的尸首,岂不是挥一挥衣袖,就能轻易做到了。
那么,却要如此大费周章非要自己多此一举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明济心一时间,竟然完全猜不出来眼前之人是想要做什么,总不会是单纯想要折腾自己一番吧。
在明济心猜测用心之时,白尽欢已经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了看,确实已经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便朝旁边一站,露出前面的光景给身后面的人看见。
“就在那里了。”
白尽欢伸手一指,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果然在一片还算空旷的荒地之中,孤零零的立着一个小土堆,上面残留些许缟纸素花。
旁边还立着一只半新不旧的铁锹。
明济心定定看着那土堆,一时之间,还真没做好要挖坟的准备……尽管里面只是一只喜鹊。
白尽欢看着明济心平静的脸庞,与不是那么平静的眼睛,等了片刻,见他仍在原地踌躇,才开口催促
“去吧,这就是我带你来此地的目的,不用任何灵气修为,将里面埋葬的喜鹊尸首挖出来给我——还是说你不愿意?”
“怎会?”
明济心收回目光,抬眼看向白尽欢,神色微动,不是没想先问让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但他最终也没说更多的话,只是道
“我这就去。”
说完之后,明济心便朝那土堆走了过去,将那只铁锹从土里拔了出来,又在那土堆周围看了看,才找了一个地方开始动手挖了起来。
看起来是很小的土坡,然而一个人单纯劳力去挖,也是十分的艰苦了。
几乎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明济心才挖出来一个大坑,看到了坑里除黄色泥土之外的颜色与东西。
一只已经完全腐烂的鸟雀,就那样和泥沙混埋着,叫人不忍直视,且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尸臭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明济心咬了咬牙,还是找了一方布巾出来,然后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将其双手挖出,一路托在手心走到了白尽欢的面前。
“我取来了。”
但白尽欢并没有伸手接过,也没做其他任何的动作,只是垂眸看着他,说道
“你先抬头,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何重返缕春,又得到了什么结果?”
明济心:……
果然,就知道不会是单纯挖坟那么简单……
明济心闻言心中一跳,抬起头对上了眼前之人冷淡的视线。
明济心的记忆里,眼前之人的神色,从来都是带着一点笑意的,也许是玩笑,也许是轻松……纵然自己以前并不苟同他高高在上的心态,却也明白在旁人眼中,此人总是温和友善,好像是无论怎样都能包容认同一样,叫人忍不住亲近。
然而此刻他的眼睛却是冷冷淡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若真要类比的话……明济心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年幼时候的某位很是严厉的夫子。
只是自己如今的身份,却不是那时胸有成竹,对老师提出的一切问题都能对答如流的自己,而是毫无准备,对老师的问题无言以对的沈循策。
他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我是想亲自看一眼缕春如今的状况,亦是确认世子是否真的安全存活。”
至于其他的结果……本来也没抱有什么希望。
白尽欢仍然是冷淡的看向他,听到他的回答,若有所思道
“只是这些吗?难道你,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救他出来的心思?”
当然有,但那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明济心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轻缓
“现在还不是救他出来的时机。”
白尽欢接着追问
“那什么时候才是恰好的时机呢,若只是为了救出沈循策这一个目标,只为此而活,你觉得,穷尽一生,你能达到这个目标吗?”
明济心:……
明济心忽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不,从对面之人开口问话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穿过那层雨幕看到他时,自己就应该感觉到不妥。
白尽欢特意等在那里是为了接应他二人不假,但又何尝不是一次对他们两个的考验呢,或者说,他旁观发生的一切,评判他们两个的表现,现在到了要做最后总结的时候了。
而显然,他与烟生两个人——至少自己的表现,并没有让白尽欢感觉到满意,虽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他评判的地方,然而却又觉得这样似乎也理所应当。
明济心只能心中有所散漫的想,也许今天不该跟过来的,但事已至此,却没有让他逃避的机会。
于是只能直白的去面对自己的困境,听眼前之人将自己的心全然剥离出来,逼迫他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白尽欢一句一句轻飘飘的话,如一柄一柄的刀刃插入他的心上
“你此次回来缕春城,不可否认,做了好大一场戏,将万灵成天会与灵王齐齐给作弄了一番,且能全身而退,叫其对你刮目相看,然后呢,这样做有什么实质的意义可谈吗?除了得到一纸追杀令,你一无所获,而你若此生目标只为了救出你的世子,那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穷尽一生,你也无法做到。”
明济心:……
明济心放缓了呼吸,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抿了抿唇,想要反驳什么,竟无从开口。
同样的话听过无数遍,唯有这一次让他难以应对,无法应对。
白费力气的试探,自损一千的结果。
他承认对方说的对,但是他不愿意认命,真就觉得穷尽一生也无法救出沈循策。
于是干脆保持沉默。
在此沉寂的对峙之中,他听到一声叹息。
“你给出的不是我要的答案,等待时机徒劳无功,也不是你找到的正确方法,看看你手中究竟是什么吧。”
他的手中不是……
明济心立刻垂眸看去,然而他的双手放在身前,却什么也没有!
明济心脑中一震,不可置信的将双手伸直,来回翻转,却仍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鸟雀尸首存在的痕迹,甚至连尘土也完全不见,好像他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到头一场空的打算罢了。
明济心怔怔的看着双手,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
白尽欢看着他愣住的表情,继续道
“你看,你的手中空空如也,你费劲力气得到的是一片虚空,是要给我什么呢,再去挖吧。”
是考验吗?
还是故意为难,给一道难解的问题呢。
明济心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声说了一个“好”字,便立刻转身,回去到了那土坑旁边,再次握着铁锹挖了起来。
同样沉默的氛围,却又更添无数的沉重与压抑。
一旁的李藏名看了看两人,他虽然已经习惯沉寂压抑的生活,但站在这里旁观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还是莫名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连他都要佩服明济心太过冷静的头脑与算计殆尽的策略,在大师兄的口中,这一系列的举措,却被批的一无是处……不知该说是过分苛刻,还是故意刁难了。
被如此不留情面的批判,莫说普通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明济心是素来有神童之称,也许以往从未遭受过任何批评,今天却遭受如此的对待,只怕心中更加难以忍受。
李藏名在碧血阁日久天长的磨砺之中,怜悯同情的心肠早已经被压抑的不见分毫,但他又生性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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