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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槿之握住了她抬起的那只手,沉默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几下程晚吟稀疏的秀发,擦掉对方的眼泪。她看着程晚吟的眼睛,低着头轻声道。
“别说了,笨蛋。”
作为死人,王槿之甚至无法做到和常人那样哭泣发泄情绪,好在这时候意外给力的系统又将那修复一轮的坑爹特效打开了。
王槿之再也无法控制,一两滴水滴打落在程晚吟脸上。
“我爱你,这是不会变的。每个世界都不会变的。”
王槿之眼泪又像水龙头那样不科学地流了下来。她低着头,用很小的声音在程晚吟耳边说道。“永远永远,生生世世。”
李达伦其实没有听到王槿之对程晚吟最后说的话,但他大抵能猜到一些,应该是承诺吧。
那时候,程晚吟大概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得到王槿之这样沉重的诺言。
她还太小,还不懂得“爱与喜欢”的区别,但这一刻程晚吟还是顿悟了。她怔了怔,用微弱的气音轻声道。“嗯………我……好像……也爱…你。”
她知道女巫姐姐是想告诉她什么,但其实不用说,程晚吟也明白的。因为这些话就写在王槿之平时的一举一动里。即使不清楚不理解,程晚吟也一直都很明白王槿之对她的感情何其之深。
程晚吟其实也努力过,想要和王槿之一起待下去,多活几天。
但是对于传奇巫师漫长而孤寂的寿命来说,她的这一生真的只算对方弹指一挥间,很快可能就会被王槿之遗忘在时光里。
不过,她不在乎。即使年纪太小,还不明白爱,但程晚吟还是知道她是喜欢这个女巫的。甚至可能还比喜欢多上那么一点,那大概就是爱了吧?
小家伙用不甚灵敏的小脑瓜想了想。
程晚吟因为不想对方难过,所以尽力不哭,展现笑颜。但还是让王槿之难过了。看到对方泪流满面的样子,程晚吟带着一些哭腔道。
“你别哭。”
“嗯,我不哭。”
王槿之说着瞬间止住了那恐怖的眼泪,然后红肿着眼睛,用嘴唇轻轻地郑重地碰了碰程晚吟的眉心,似乎捧着易碎的珍宝一般。
李达伦当时就愣在了原地。他完完整整目睹了王槿之让系统关了特效后所做的一切,也被她“说不哭就不哭”的效率吓了一跳。
甚至那时候,他一度产生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怀疑,就是王槿之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作戏。
但看到他老乡虽然眼泪止住,但脸上的悲伤神色却丝毫未减后,李达伦又瞬间收起了那不切实际的怀疑。
王槿之吻了程晚吟的额头。那是一个不带任何色彩的吻,但那一刻李达伦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对方也是喜欢那孩子的。
程晚吟被她抱在怀里,虚弱极了。只是在王槿之嘴唇碰到额头的时候,才力不从心地微微地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最后渐渐滑落下去。
王槿之将程晚吟搂的更紧了,低着头安静地看着对方,没有再出声,变得脆弱而难过。
“我那时候看着王槿之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对方一定会殉情。所以我走到了她旁边,尽力不去提程晚吟已经逝去的字眼。”
“我告诉她塔莎莉的结局,希望唤起她的求生欲。”
“人没有求生欲是无法存活的。”
“我告诉她,塔莎莉那妇人因为指认了她的真身,然后被动受到了死灵巫师的诅咒,她渐渐变得越来越美。”
“刚开始她还心情很好地四处炫耀,但后来她越来越美了,如同她举报的那些人一样美得惊人。她开始恐慌了。”
“那个时代,美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也被抓了起来。”
“塔莎莉无法辩解。因为她无端变美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这只会让人联想到她学了黑巫那一套,然后就被绑到火刑架上烧死了,死前还叫嚣着自己不是女巫。”
“但真正被她害死的那些女孩是真的回不来了,不是吗?”
李达伦的话几乎是想到哪说到哪,完全不着边际,但联系那个神学笼罩的时代背景,却又完全合乎情理。
安依萱没有打断对方的话,这时候天空已经大亮,但她仍然想听这老爷爷再讲讲,他所描述的那些故事太吸引人了。
里面每一个人物似乎都有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血肉,就仿佛真实存在过的人一般。如果不是确认对方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她会以为对方所说的那一切他都经历过。
“我说了那么多,王槿之还是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神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沉默了一会。我觉得她或许很伤心,但我还是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基本上都是我在讲,她在听,显得我异常的聒噪。”
“但没办法,我不能让她沉浸在那种悲伤氛围了。但她这时候却抬起头,她居然在笑。”
“我设想过王槿之许多许多反应,唯独没有考虑过,她在笑——抱着逝去的人在对我笑。”
李达伦这句话说的,安依萱寒毛都一粒一粒炸起了。李达伦注意到女孩被吓到了的表情,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王槿之不难过。”
“虽然流露在她脸上的不是苦笑,也不是悲伤无助的笑,而是有些疲惫到极致的苍白笑容。”
“但事实上我的直觉是对的,她确实殉情了。”
“我想她是追随那个孩子去了。”
其实在得知那孩子的名字时,李达伦就模模糊糊猜到这个结局——王槿之大概是专门为了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
尽管王槿之从来没有说过程晚吟是她的恋人,但我觉得她就是追随那个孩子去了,追随那个…在我那世界里华国叱咤风云的天才少女程晚吟。
她青梅竹马的爱人。
李达伦跟安依萱说。“你知道吗?传奇巫师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除非是大恐怖或者寿终正寝,没有谁能杀死传奇巫师,除非对方自杀。”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化作了雪人,然后被太阳笼罩快速融化着。这种自杀是不可逆的,很快她在我的注视下,融化到了腰部,依旧紧紧抱着那个孩子。”
“她那时候腰部已经与地板相贴,不断有晶莹的水滴从她身上滑落,在程晚吟跟前聚积了好大一片水洼。”
“我想有些话再不告诉她,就真的没机会了。想了想,我就开口了。”
“我喜欢你。”
“我跟她说。”
王槿之融化的很快,太快了,她几乎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李达伦说完这句话时,她的脖子已经融化了,水里只剩下一颗温柔贴着程晚吟脸颊旁边的美丽头颅。
“抱歉。”
“我听到尚未失去气息的她这样对我说。”
“这时候我也突然意识到,王槿之走后,我身边再也没有人了。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但我只能对着那摊水渍,笑着说。”
“没事,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告诉你就够了。”
安依萱听哭了,看向这位银发老人问。“然后呢?”
教授的神情有些怅然所失,“然后,我在与故友分离后,也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经历了很多事。”
“时间久了,我难免慢慢淡忘了所有的不美好、所有的不如意。但这几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端端想起千年前那个朝阳。”
“那个场景。”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些画面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了。”
“我想我快要走了。”
“一千多年以来,我不乏在某个人潮拥挤的街头,突然看到面容相似的人有说有笑地从我面前经过。或是王槿之,或是程晚吟,或是杰克,或是查理,或是亚伯…”
“我想马上追上去,想要用巫术制造恐慌引起对方注意,想要不顾风度地从列车上跳下去,把整个阻隔在我和她们之间的那些时光撕碎。”
“但事实上,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人走远。因为我知道……有些人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
“后来再像,也不是那个人了。”
安依萱看见老人的双手搭在腿上,合在一起互相揉搓着,眼睛盯着天空中红烈烈的朝阳,眼光黯淡,眼睛里是深深的忧伤孤独。
“你看这世界也最终变成了我想看到的样子,和谐、美满、繁荣、昌盛。”
“但就算我怎样装出若无其事、满不在乎,我也没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
李达伦对安依萱讲起了他的学生,旁边公园里咿咿呀呀的二胡声,似乎又把这位老人带到了那个动荡疯狂的时代。
“我从来不知道我那个傻学生杰克喜欢过我,也从来不知道曾有个孩子经常跑去我的教室,像是看整个世界般看那些知识。”
老人跟她说。“你知道亚伯吗?他是一个孤儿院里的孤僻怪小孩,只是突然就疯了。但没人知道七年之后,成为一名俊朗青年的他用双手顶起了万千生命。”
“你们提到的摩天之手,就是他锻造的。”
“他是名黑巫,也是位天才的炼金术师。”
安依萱闻言坐正,目光闪亮亮地盯着老人。“真有炼金术?”
“嗯,对,亚伯就是那些人中的佼佼者。”教授点了点头,慈祥地看着安依萱。
“亚伯确实是一个疯子。”
“我在杰克的日记里才知道这个孩子曾经饱受精神分裂的折磨。他每天都会与他幻想出了好几个其实并不存在的人物对话。”
“有时候,杰克在日记里会提及他弟弟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一夜不睡,也只是为了续写无意间看到的——我在黑板上留下的算式。”
“杰克在日记里写道,他很害怕他弟弟会走上爸爸的那条老路。”
“我知道杰克爸爸的身份,他以前跟我说过,他在还没有进孤儿院被卡萨夫妇领养前,他爸爸是位数学家,但是后来疯了。”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夫妇才能孕育出这样天才的兄弟俩,可能天才们大多似乎都是如此,与精神疾病或者种种怪癖相伴。”
“就像我的学生杰克,他也有怪癖。他能感觉到那些化学物质所产生的微妙变化,仿佛能察觉每一个微小元素的意识,看起来十分正常,但他却对女人毫无兴趣。”
安依萱听到老人经常提到的这个名字,好奇地问。“杰克是谁?”
提到杰克,教授的眼圈微微发红,似乎在回忆着对方模糊的容颜,叹了一口气道。“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们一起研究了治疗鼠疫的方法。”
安依萱感叹道。“哇,那他肯定很聪明。当然教授你也不差啦。”
李达伦点点头肯定了杰克的聪明,又接着对安依萱的话摇摇头。“不,我不聪明,真正聪明的还是那三位——杰克、亚伯、王槿之。”
“王槿之,之前你说的那个黑女巫?她很聪明?”安依萱有些不相信地皱起鼻子。
“她是位妙手回春的神医。”李达伦道。
“还是讲讲亚伯吧。”安依萱摊开手,可能是之前听到王槿之拒绝了教授,爱屋及乌她不太想听这个女巫的事。
但这句话安依萱没敢说出口,怕这个老人恼羞成怒不讲了。
李达伦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继续道。“本来我以为杰克已经是我见过最天才的人了,但看到杰克的日记,我才知道他疯掉的那个弟弟才是更加恐怖的天才。”
“杰克日记简简单单记录下来的亚伯的那些算式,步骤竟然全是正确的。这明明是几千年后我那个世界的知识,但亚伯竟然推演出来了,只不过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算到最后。”
“当然也可能那孩子已经算到了最后,都在了那片废墟里。”
“等等,等一下,你那个世界,爷爷你是穿越者?那你的老乡王槿之岂不是也是……”安依萱睁大了眼睛,心想这老头真是越编越离谱了。
李达伦没有理会安依萱打破气氛的质问,浑浊的双眸依旧注视着天空,似乎泛着一些水花,他继续道。
“我常常想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能不能发现杰克的倾慕?能不能残忍拒绝?能不能劝他不要走世人无法接受的那条路?能不能发现他身体的不适救下他?”
“什么什么,还有耽美?”安依萱带着这个时代的小孩一些坏习惯。
听到自己想听的关键词后,小姑娘便会咋咋呼呼,激动不已——仿佛听不进去别人话一样,只想得知自己想知道信息。
但李达伦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常常也在想,如果我能回到过去,再次面对那个站在教室外遍体鳞伤的沉默男孩时,能不能将他从红利日那个吃人的地方解救出来,他是不是就不会袭击护工?就不会疯掉?”
“如果能回去,再次遇见王槿之时,我能不能劝住她,让她不要殉情?我能不能帮程晚吟,让那个孩子不要那么痛苦?我能不能早一些告白?”
李达伦一遍遍自问着。
答案是否定的。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然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时光总是会把这些所淡忘。
李达伦这辈子一直在与无数人说再见,总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告别中活着,然后又看着一个又一个他喜欢过或者喜欢过他的人渐渐离去,千年来始终孑然一身。
李达伦也不知道会有那些人是会记得他,或者能记得他多久,一年、十年还是百年?他不确定。而他是否还会记得他们,他也不确定。
现在,终于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一千五百三十四年了,李达伦现在已经太老太老了。最近总会时不时会半夜醒来,或者时不时陷入昏迷。
李达伦知道他要离开了。
这大概是李达伦这么多年第一次看日出,也是他最后一次。这一次,他想要以自己老乡的形式优雅地离开这个世界。
李达伦站起身,在手机上编辑了一个短信,群发后,然后继续看着那轮炫目的红日。他的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富有节奏的轻快敲门声,紧接着杰克清朗的声音。
“教授!教授!”
李达伦颤抖着手朝太阳伸去,幻想里他打开了那扇白色的大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王槿之、程晚吟、杰克、亚伯、查理为首的近几百号人。
看着这些人,李达伦几乎泪崩。
“叔叔,你来了呀?我们都在等你回家。”程晚吟还是六岁的那副样子,软软糯糯地站在门口,仰着小脸,黑色的大眼睛清澈地看着他。
李达伦看着众人那些早已模糊的容颜,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热泪盈眶道。“我回来了。”他颤抖着双唇,颤颤巍巍地踏过那扇大门,然后瞬间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
“欢迎回家。”
一道道声音似乎在李达伦耳边响起。
安依萱全部心神还全部沉浸在这位外国老人的所言所述中。在李达伦的描述中,有一瞬间她似乎横跨了时光,看到了那巫师纵行的魔法时代。
再回过头时,老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板凳上只剩下一把黑伞和一滩水渍。
再后来,安依萱便知道那位老人是谁了。几乎在那个清晨过后,电视上每个国家报道的都是那个老人的视频。
有他几百年都没有变化的容颜,有他站上颁奖舞台的致辞,有他奔波在自(和谐)然(和谐)灾害第一线飞身营救众人的机密视频。
这个人便是文艺复兴的领导者——李达伦教授。
安依萱看着那些视频。
她在这时候才惊诧地发现对方她见过,那个人正是和她有过一次面基的外国老人。她对周围的亲朋好友诉说她的激动兴奋,但没有人相信这位中二期晚期小孩的鬼话。
安依萱只能把那个魔幻的清晨埋藏在心底,她想教授大概也化成雪人了吧?
当看到视频里那位年轻优雅的青年伸手接住那把随着沙尘暴飞舞张开的黑伞,潇洒离去的时候,安依萱又低头看向了攥在她手里的那把黑伞。
当然,最后她也没有能力留下那把伞。
那把黑伞被当作李达伦教授生前的遗物,被华国那些密保局的黑衣人亲自上门收走了,安依萱也因此签了人生头一份的保密协议。
安依萱从来没有想过那位意外和她约见的那位普普通通格外平和的银发老人,跟她说的都是真的。教授竟然真的是绝密文档里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巫师。
他竟真的是千年前那么伟大的人物。
在各国哀悼会公布出来的资料来看,李达伦是位绝对中立的人。
他一个人便能顶好几十颗核弹,且不站在任何一方,不管各国的纷争。而且除了对待华国有些优待以外,其余国家没有人能约束他的行为。
所有人从敬佩到恐惧到抵触,抗争了无数年,才得出一个结论——人类的武器是杀不死这位传奇巫师的,除非是那千年前灭世的灾难。
只要李达伦想,他可以隐身到任何地方。而且没有人能找到他,视频也拍不到他,就像真的幽灵一般。
至今为止,所有要杀李达伦的人都被其反杀,从最末端到发出指令的最高官员没有一个活口,而且所有试图想杀或者想指认李达伦的人都会被动受到诅咒,倒大霉。
所有国家的领导人都对这个不可控因素恐惧,所以李达伦的代号是恶魔——只能顺毛撸的恶魔。
所有贪官污吏头顶的一把剑。
但这样的一个恶魔却发起了灭绝神权的文艺复兴,解放人们的思想。并且还让华国没有落后于其他国家,提前走出了封建社会,进入工业化时代。
每次消声灭迹一段时间后,他又突兀地像是超级英雄一般,出现在人类无法抵挡的天灾的最前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所以在华国,李达伦除了恶魔的外号,还有一个天使的代称。
没有谁知道他到底是恶还是善,但对华国的态度这位巫师大人是真的不错,所以那些奖章也是一千年以来从华国各朝各代的皇帝到主席,近千年来每个人颁发给他的。
即使可能他已经遗忘过帮助过哪些人,但那些被他帮助的小国家记得,华国也记得。
午回梦转,安依萱耳边至今还会想起那位老人说那句话的神情。
“你看这世界也最终变成了我想看到的样子啊,和谐、美满、繁荣、昌盛。”
“但就算我怎样装出若无其事、满不在乎,我也没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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