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抬手用力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眶。

丧尸没有眼泪，它哭不出来，但它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很难过，像是喝了味道怪怪的醋，所以才会酸酸涨涨的难受。

它小弧度地摇摇头，捏紧自己细短的手指，小声回答道：“叔叔……我现在不走的。”

也就是说迟早会走。

不带胡兴哲，不带周卫国和网网，离开它们，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胡兴哲安静下来。

他坐在星星对面，看着这个自己一手照顾到现在的小孩，心里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www.wxbaoku.com

一个他和周卫国和网网都去不了的地方，是哪里？

是死亡。

只有死亡，星星才会丢下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可谁让星星预知到了这样的死亡？

胡兴哲想到了星星说的秘密，两个秘密，第一个已经很明了，第二个……

是叶碎星，叶碎星的到来，一定促使或是改变了什么，从而让星星意识到了死亡的来临。

但又不是纯粹的死亡，更像是……用死亡离开这个世界，去一个只有它自己生活的，需要它自己做饭洗碗，没有人照顾它的地方。

而星星又说，叶碎星是和它一样的人，这意味着叶碎星也有奇遇，有特殊的空间，有看不见的能够交流的神秘存在，有能交易特殊物品的商店。

所以，星星在筹备的死亡和离开，是因为叶碎星的到来，让它身边看不见的那个存在，为星星提前留好了一条不得不走的退路。

所以，叶碎星和星星一样又不一样，叶碎星和星星不是同类，而是敌人。

“杀了叶碎星。”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在思绪通达的一瞬间就出现在了胡兴哲的脑海里。

但又很快被他按捺了下去。

他看着小小的星星，忍不住想得更多更深。

星星的退路，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

那里会不会是普通平凡又安静有序的社会？没有末日，没有丧尸和变异生物，也没有把星星困在实验室里的恶人，到了那里，星星即使一个小孩生活，也不会再遇到这个世界那么多的危险和敌意。

应该会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胡兴哲闭了闭眼，心脏一寸寸地沉底，脑海中的思绪却越来越明晰。

他极为牵强地扯起一抹笑，似笑似哭地哑声道：“星星，一个人生活的话，光是学会做饭和浇花是没用的，你还要努力赚钱，要出门和人沟通，要……”

他开始思考，该尽快收集足够多的珠宝黄金塞到星星的空间里去，这样即使星星去了另外的世界，这些东西应该多多少少都能起到一些作用。

还有更多的衣服鞋子和食物水源，虽然不确定，但有备无患，万一就遇到特殊情况需要这些呢。

除此之外，他还要教星星更多的生活常识，教星星在普通世界里怎么好好生活，还有怎么才能交到朋友，怎么找人寻求帮助，怎么……

要做的事情突然变得好多好多，胡兴哲却停不下自己的思维，他还在想更多的担忧。

星星去了新的世界，被欺负了没有人保护怎么办？

它性格这么安静，不爱说话被别人当成小哑巴嘲讽孤立怎么办？

星星万一做错事被指责却没有人为它出头怎么办？

星星万一……想家了怎么办？

胡兴哲想要控制自己的脑袋不要去想那么遥远的东西，但他控制不住，好像也不想控制。

他只是这样看着星星，心里就已经冒出好多好多的忧虑。

而这些忧虑之间，又总是夹杂着杀掉叶碎星这样极端不理智的冲动。

他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缓了好久，才声音艰涩地问小朋友：“星星，你刚才没有说完对不对？”

“叔叔还要听吗？”星星担心地望着他，抿着嘴巴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胡兴哲想了那么多的短暂间隙里，星星也被迫接收了他那么多的思绪。

于是胡兴哲脑袋乱糟糟的，星星的脑袋也跟着变得乱糟糟的。

它有点担心自己继续说下去的话，叔叔会捂着脑袋痛得掉眼泪。

但胡兴哲朝它笃定地点头。

星星犹豫了一会，还是和球球一起互相打气鼓励着，争取这次能够一口气把自己观察到的秘密都说出来，让胡兴哲能够尽早做好准备。

“叔叔，叶碎星哥哥是被选出来拯救人类的人类，只有人类需要拯救，只有人类有叶碎星哥哥，丧尸没有，变异植物们没有，网网它们也没有，除了人类，全世界都没有其它种族的叶碎星哥哥了。”

星星说不出“救世主”这三个字，但它表述的这么直白，胡兴哲已经听懂了。

所以星星继续说：“叔叔，世界只给人类找了叶碎星哥哥，因为没有他的话，你们就都会死掉的，死在长长的末日里。”

“我的同类们不需要和变异植物们争抢更多的空气，我的同类们不会和变异动物们争抢更多的领地，动植物们互相帮助生长，丧尸可以好好活下去，只有人类会因为失去空气和领地而死亡。”

“所以叶碎星哥哥会救很多人类，保护你们活下去。”

星星在球球肯定的赞同声里下了以上结论，幼嫩的嗓音坚定又清晰，却又丝毫没有拆穿世界真相的那种感觉，反而更像是说了一件最为普通的事情。

偏偏又是星星这样的话语和情绪，让胡兴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紧随而至的，便是最后一个秘密了。

可这时候星星却用小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神色犹犹豫豫的样子，比之前更纠结。

胡兴哲看在眼里，猜到或许是因为星星将要说出的话比前两个秘密更为惊人，所以它才会这么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正因为星星这样的表现，胡兴哲却猜不到现状到底还能差到什么地步，会比前两条信息更令星星犹豫不决。

他猜不出，但他的大脑已经在向他释放某种极其不安的恐慌直觉了。

是什么秘密？

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安，如此……想要逃避？

“叔叔，我最近听到了好多奇怪的声音。”星星出声打断了他心底扩散的恐慌。

胡兴哲定了定神，强撑着理智，声音却轻轻地发颤：“星星、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是它们。”星星回答。

随着它声音落下，一大堆亮晶晶的丧尸晶核散落在小桌上，全都是星星从空间里翻出来的。

“……晶核？”胡兴哲不解地看向星星，“星星是说，你听到了它们在说话？”

星星摇摇头，有点纠结地皱着小脸，努力运用有限的词汇形容道：“叔叔，它们是记忆，是灵魂，星星的同类们都有晶核，人类吃掉了我们的记忆和灵魂……吃得越多，星星听到的声音就会越多，全都乱糟糟的，好多好多声音在同一个人脑袋里响起，很吵。”

所以星星从小半年前，就不怎么听外界的心声了，后来是因为那支异能者小队的到来，星星重新扩大了心声倾听的范围，结果每天都很吵，它被吵得脑袋里总是乱糟糟的特别难受。

胡兴哲悚然起身。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一大桶冰水从他头顶无情地浇下，从头到脚，冻得他牙齿都在不自觉地发颤。

他艰难的想要理解星星这句话的意思。

他理解了，又好像根本没有听清星星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或者只是一场巨型的噩梦，只要尽快醒过来……

“崽，他好像真的要哭了。”球球小心观察胡兴哲的表情。

星星担忧地仰头，有点懊恼。

早知道就不说出来了。

可它们太吵了，人类都快要听到脑袋里那些声音了……

第165章 特殊异能者

当胡兴哲确定星星将它所知道的“秘密”都全部告诉自己了之后,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很久很久。

球球隔着门给里面的胡兴哲进行身体扫描，然后将结果分享给星星。

“崽，他现在的情绪很糟糕。”

“崽, 他已经发了两个小时的呆了。”

“星星，他开始抓头发并有了自虐倾向，要不我们还是破门进去救救他吧？”

“糟糕，他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眼神都不灵动了，而且他的大脑皮层活跃度低到快要接近白痴了！他不会变傻了吧？！”

“诶诶诶？他站起来了, 要朝门这边走过来了！星星, 他好像知道我们在外面！！”

在球球一惊一乍的汇报声里, 短短半天就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胡兴哲拉开了房门，并不意外地低头看到了仰着脸观察自己的星星。

他弯腰将小丧尸抱到怀里, 声音还是很嘶哑, 问道：“星星肚子饿了吗？晚饭想吃什么？今天做西红柿鸡蛋打卤面怎么样？”

球球懵逼：“……啊？”

星星伸手揪住胡兴哲皱巴巴的衣领, 眼眸弯弯地乖乖点头。

它比球球更早知道，胡兴哲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原因。

只是为了让星星不饿肚子。

“球球，我可以把他带走吗？”星星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

即使它很早就从球球那里知道, 自己的空间升级后什么活物都能装, 但在这之前，星星从来没有提过要将谁装进空间里带走的事。

因为在星星心里，空间是球球绑定它后, 特意给它开辟的小空间, 是它和球球之间的秘密基地, 除了曾经装过周卫国以外, 星星从没想过将任何人类装进去，更不会和人类分享自己的小空间。

但在胡兴哲情绪完全崩溃, 整个人都陷入极端茫然状态中，却仍旧会记得不能让星星饿肚子，强撑着平静走出房门给星星做饭的时候，星星突然就问了这样的问题。

它想要带走这个人类。

它能不能带走这个人类？

闻言，球球却沉默了许久。

久到胡兴哲端着一碗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放到星星面前的时候，球球仍然在暗自纠结要不要等星星吃完饭再告诉它答案。

它也硬是忍到了等星星安安静静吃完饭，才在小朋友坐在小桌前玩玩具的时候，将答案小声说了出来。

“星星，我刚刚去问过了，老大说……不行。”

最后两个字，球球像是从不存在的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生硬。

星星拼图的动作停下来，它捏着一小块拼图，歪头问落在拼图上的光球：“为什么？”

星星为什么不可以带走人类呢？

那明明是属于星星的人类。

“……”球球纠结地蹦跶了两下，努力解释道：“不是，是因为世界和世界之间的不同，就算两个世界的相似度很高，但每个世界的病.毒和人类基因组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全都不一样。”

“所以无论是胡兴哲，还是周卫国和网网，星星都不能带去别的世界，否则就像……就像星星们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一样，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难以挽回的世界级灾难。”

“星星们，灾难？”星星捕捉到球球这个比喻中的特殊字眼。

但它没有要球球更多解释的意思，只是自己捏着拼图思考了几秒后，乖乖地点头说道：“星星知道了，星星不带他们。”

如果去了另外的世界，会因为星星而带去更多的星星们，也让那些星星们再次遭受这个世界在玻璃柱里的一切痛苦的话，星星不会那样做的。

球球不知道星星在想什么，但听到星星的回答，还是偷偷松了口气。

它身上的光芒也变得更亮了一点，小声说：“崽，不要难过喔，每个生命都有每个生命自己的命运，星星以后还会走很长很长的路，会遇到更多更多的生命，有的生命会在和你相处一段时间后就分开，但也会有生命永远陪伴你。”

前者如周一良和贺阳。

后者，目前只有球球。

星星听懂了球球的安慰，它低头找准位置将手里的拼图按下去，稚嫩的眉眼里藏着浅浅的笑，软声慢慢地说：“星星的记忆力很好，谁都不会被星星忘记的。”

它不会忘记丢弃它的人，也不会忘记陪伴它的生命体们。

星星的记忆力很好很好，所以就算离开胡兴哲和大家，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也会一直记得他们的-

这是一段难眠而痛苦的时光。

胡兴哲懊悔自己听完那些秘密，但又在探查到异样正在无声蔓延后，格外感激起听到这些秘密的自己，和愿意将这些秘密都告知自己的星星。

胡兴哲不确定星星当初为什么会想着将人类正在或即将面对的灭顶之灾都一一告知自己，因为他早就站在了只属于星星的立场上，正确来讲的话，其实是和人类立场截然相反的。

可星星知道那些秘密对他而言，是重要且必须得尽快知道的。

所以胡兴哲也会猜想，星星是否在决定离去并不能带走他们的时候，就无声的将自己还给了人类阵营。

就像将周卫国赶去了丧尸阵营，将网网放入了更有生存能力的山林。

小丧尸似乎在为他们铺垫可以更好活下去的后路。

可明明它才是那个最需要被人担心和牵挂的存在。

不过胡兴哲也没有更多的脑域去思考这些了，因为他已经在崇安市范围内，收集到好几起异能者突然剧烈头痛甚至疯狂攻击自己或别人的情况。

“叔叔，我最近听到了好多奇怪的声音。”

“叔叔，它们是记忆，是灵魂，星星的同类们都有晶核，人类吃掉了我们的记忆和灵魂……吃得越多，星星听到的声音就会越多，全都乱糟糟的，好多好多声音在同一个人脑袋里响起，很吵。”

当日星星的这番话不断在胡兴哲脑海中浮现，在去见被暂时关押束缚起来的几名异能者的路上，胡兴哲的心脏不断沉底，他甚至没有什么怀抱侥幸的想法。

“详细说一下他们的情况。”他边问边快步往前走。

跟在他旁边负责检查和记录这些异能者情况的医生闻言点点头，迅速汇报道：“我们用找回来的仪器给他们做了好几次检查，检查结果都显示他们的大脑活跃度极高，但现实是他们很难沟通，一天内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浑浑噩噩或是自言自语的状态，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沟通接入，按照他们的症状来看，其实我们更倾向于这些异能者都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疾病。”

“根据观察，他们很多时候都在和自己对话，但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假装臆想出来的；他们还会因为沟通不顺开始展露极强的攻击性，不过有的是攻击别人，有的却是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极端损伤。”

“除此之外，我们发现关押起来的几人中，有两个异能者突然拥有了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异能，这很神奇，因为在他们短暂恢复理智的时候，都不能再用出新的异能。”

“还有一个人……已经出现了丧尸化症状。”

最后这句话最简短，却也最沉重。

就连胡兴哲匆匆往前的脚步都猛然顿住。

“你确定是突然出现的丧尸化症状？在这之前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丧尸相关的东西吗？”

在他近乎逼问的注视下，这名定居崇安市的医生神色凝重地点头。

“我们很确定，因为这名异能者拥有的是攻击力很弱的气味迷惑技能，而且他家里还有个五岁大的小孩，平时他都是在安全范围内行动，从来不会去危险的地方。”

“……”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关押这群特殊异能者的地方。

是一间空置的别墅，但此时别墅内却装着好几个金属化的笼子，层层严密的将几名异能者完全困住，笼子旁边还分别放着几株被玻璃罩着的熟悉的月季花。

“刚给他们注射过了镇定剂，现在或许有人是能够进行沟通的，您如果有什么想要问的，趁现在试试看吧，我会在旁边做好观测记录。”医生朝胡兴哲点点头，抬脚走到别墅内的其他看守人员身边。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负责看守特殊异能者的看守人员，都是没有异能但有点武力值的普通人，这也是胡兴哲提前安排好的，就怕期间再有异能者出事，然后惹出更大的乱子。

有人给胡兴哲递上防护的口罩，虽然不确定这些异能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但能够做些小小的防护也能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胡兴哲观察了一下几人的状态，然后走向其中一个大概三十几岁的男人。

他身体强壮，神色却比其他几人更为痛苦迷茫，就连自身的“束缚”也比另外几位异能者更多。

“他叫何子林，在末日前是一名游泳教练，末日后觉醒了力量系异能，在末日初期就积攒了很多活下去的资本，现在是一名快要晋升到四阶的异能者，但同样，他也是这一批异能者里情况最严重，攻击力最强的人。”走到一旁的医生实时为胡兴哲汇报这名异能者的基本情况。

“他一整天里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如果要进行沟通的话，您不如先和这位聊一聊。”医生用手里的笔头往旁边点了点。

胡兴哲偏头看过去，下一秒神色微愣。

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他很熟悉。

是桑槐。

可怎么会是桑槐呢？

第166章 救世主责任

打过镇定剂后, 桑槐此时恢复了基本的理智，但他疲惫的安静中依然潜藏这许多痛苦的情绪，低垂着脑袋, 身体时不时地轻轻抽搐。

在胡兴哲靠近后，听到脚步声和对话声的他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原本明媚活力的眼睛里布满了丝丝缕缕密集的红血丝，似乎已经很多天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他张了张嘴, 艰涩地喊了声胡叔叔。

胡兴哲站定在他面前，许多询问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 好半晌, 才温声问他：“小槐,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自己不太对劲的？”

桑槐的大脑似乎已经很难思考，他紧紧皱着眉, 痛苦地思索了好一会, 才极小声极努力地回答：“是……半个月前。”

他的语气里藏着几分不确定, 但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应该是半个月前异样已经被他真正察觉到了，所以这个回答其实也没错。

桑槐重重地喘息了一下, 趁着自己的大脑还没有重新陷入那种混沌到快要疯魔的状态, 竭力强撑着精神，问胡兴哲自己的家人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都还好，你别担心。”胡兴哲安抚了他一句, 也没有离开太远, 就在旁边安静陪着桑槐和这些“病人”, 顺带从医生那里取过这些人的观测记录和他们的自身信息。

一路看下来, 再联想到星星当时说的那些话，胡兴哲想, 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都是这些人率先“病发”了。

因为他们都是高阶异能者，要么是家里最需要晶核升级所以被倾斜资源的，要么就是自己本身能力强所以升级更快的。

因此，结论已经很明了了。

“通知下去，崇安市范围内的异能者，暂时都不要再动用晶核升级了。”胡兴哲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格，所以在确定问题的确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