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家长会宋得胜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去参加的，而且他回来还会消停几天，不喝酒不打牌，就光沐浴在自己生了个懂事的好儿子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诶。祝成逍。”宋玉忽然抬起头，用胳膊碰了碰前面人的背，“这两周可能会开家长会，祝导赶得回来吗？”

“赶不回来。他还在拍戏。”祝成逍淡淡。

“那又要张叔代他去了？”宋玉问。

“嗯，大概是。”祝成逍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宋玉手指戳了戳祝成逍的后脖颈，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祝成逍确实不太在意祝一江会不会回来，他从小到大的家长会，祝一江就没参加过，只有老师亲自来祝家庄园家访的情况。

而且祝成逍觉得他到现在还没有被强迫出国去上学，和祝一江根本没空管他有很大关系。

路上的冷风吹着脸，马上入冬。

“下车。”祝成逍拍了下后座。

宋玉跨下车，腿被吹得太冷，一碰地就麻了，他跺脚缓了缓，和祝成逍一起进的校门。

早读时候宋玉把药给吃了，还是在祝成逍的监督下。

他喉咙不舒服，话比平时少很多，因为嘴说不了话，手上倒是动个没停，给他根稻草他都能转出花来。

宋玉在转笔，转得飞快，祝成逍没忍住，伸手拦了下来。

“诶。”宋玉视线又被祝成逍的手给吸引了，“真的挺好看的。”

他用笔帽戳祝成逍的掌心。

“”祝成逍面不改色，摊开掌心，任宋玉戳戳点点。

第二节下课，后门走进来个同学，面色紧张，本来他是来找祝成逍的，结果看到宋玉在祝成逍掌心戳盖了几个笔帽印，一下震惊了。

“你们关系很好啊。”同学摸着后脖颈笑笑，“那个，祝同学，班主任找你。”

“什么事？”祝成逍问。

“不知道啊，好像很严肃很着急。”同学正色提醒，压低声音，“你小心点。”

祝成逍于是站起身走了。

等祝成逍离开，宋玉随便刷了两道题，然后从自己书包里掏出来他的羊皮本。

课间大部分都在补觉，宋玉翻开，在里面找到了自己上次记录下的文字。

他找了新的空白页，一笔一划地写：

[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小病。www.guozhiwenxue.me难受死了。]

写完，他往前翻。

看到自己曾经落下的字迹，宋玉抿着唇，犹豫了片刻，目光最后聚焦在某句话上。

——[好像有点喜欢祝成逍。]

首次落笔的那一年宋玉青涩懵懂，少年意气。

今年宋玉十七。

他笑着把“好像”两个字划掉了

chapter65

*

祝成逍站在办公室里头, 面前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没见过，应该不是一中的老师, 而他班主任表情很紧张, 眼睛里带着兴奋。

“祝同学你好。”男人笑着看向祝成逍，“我姓陈，你喊我陈老师就行。”

“陈老师好。”

祝成逍背脊很直，站在办公室里板板正正的，又高又清俊，是一道风景线。

“我是x科大少年班的老师，听说去年你拿了省级竞赛奖, 高中理科成绩挺突出的, 又是郑彬带的学生，我就想来看看你。这里人有点多，我们出去聊聊，你方便吗？”陈老师问。

祝成逍愣了下, 他点头，“好。”

宋玉万万没想到，同学说是班主任找祝成逍有点事儿，结果祝成逍一个上午都没回来。

他身边座位空了很久，风声终于在第三节课课间传出, 班上同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都交头接耳的，宋玉想不注意都难，而且人人情绪激动，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宋玉。

正当宋玉觉得奇怪时, 许飞扬和张澜找来了。

“卧槽宋玉你知道么，少年班的老师来咱们学校了！”许飞扬一惊一乍。

宋玉瞪大眼睛, 即使许飞扬还没开口，他隐隐约约知道了这件事情和祝成逍离开好久一定有联系。

“对。”张澜一本正经，“据说是看上了祝成逍。”

在此之前宋玉根本想都不敢想，他觉得传闻中的少年班离普通人的生活有些遥远。

他们实验班的也不是没有同学在考虑报少年班，宋玉多少听说过，但被老师直接找上门的，祝成逍可能还是第一个，宋玉猜测这大概和祝成逍的妈妈有点关系。

直到快到中午放学，祝成逍才匆匆忙忙地从教室后门进来，这节是物理课，讲台上老师多看了祝成逍几眼，没有说话，但这几眼足够让前排的同学知道，祝成逍回来了。

于是叽叽喳喳的人声又逐渐响起，祝成逍刚一入座，前头的同学还回头：“卧槽祝成逍，你好牛啊。我才知道原来你妈妈是院士？”

“咳咳！”物理老师拍了拍桌子，“大家安静啊！我们继续上课，不要影响到课堂进度！”

虽然他说是这么说，但同学们还是沸腾了一小会儿。

祝成逍看着前座男生，表情很平静，“转回去吧，上课。”

等男生转回去，祝成逍才看向宋玉。

“怎么和你说的？”宋玉笑眯眯，似乎也很好奇。

“就说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开始准备材料在网上报名了。”祝成逍简单地概括，“先要等材料评审通过，然后交钱，再去参加入围考试，通过后去创新科学营。”

听上去很华丽。

一整天，祝成逍和宋玉的座位都被同学们围着，甚至还有别的班的特地跑来教室，站在走廊上观赏祝成逍。

他成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于是今天，宋玉跟着祝成逍回了祝家庄园。

夜里，张叔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惊得瞪眼：“小玉怎么来了？！”

此刻张叔还不知道祝家庄园将迎来一次转变。

吃完晚饭，祝成逍坐在客厅沙发上，把手机摆在桌面处，拨了个电话。

祝导那头过了很久才接。

“儿子？”祝一江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他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了？”

祝成逍看了宋玉一眼。

宋玉坐在他旁边，无声地捏了捏祝成逍的手臂，带着鼓励。

祝成逍这才开口：“有个事情我得和你说。”

“嗯？”祝一江去了个没人的地方，“什么事？说吧。”

“学校打算推荐我去报x科大的少年班，下周报名时间就要截止了，我打算准备材料上交。”祝成逍道。

“”

“”

电话两头都是一片死寂。

过了不知道多久，祝一江才反应过来，说话舌头都差点打结：“我草！”

“少年班？！？！”祝一江差点尖叫出声，“我不在家的时间里你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儿子，我没听错吧？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祝成逍好像已经预料到祝一江会有这种反应，他很平淡地解释，“未必能报上。如果到时候被刷掉了，没考上，又得重新回来准备高考。”

他大概给祝一江解释了一下少年班，以及招生情况，电话那头的人又是安静好一会儿，问：“那儿子，你给我打这通电话的含义是？”

“通知你。”祝成逍淡淡。

“”

祝一江噎住：“意思是，还是有风险的，如果你没有考上，你去准备材料，参加集训的时间都会浪费，到时候被刷掉回来准备高考，高二课程你得自学，如果跟不上进度大有可能影响到正常高考是么？”

“对。”祝成逍说。

“你想好了？要搏一搏少年班？”祝一江问。

“我挺感兴趣的。”

祝一江点头：“那行，无条件支持你。你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啊那小玉知道么？”

“他就在旁边。”祝成逍说。

宋玉于是不得不和祝一江打了声招呼：“祝叔叔好。”

“小玉好。”祝一江笑起来，“行吧，你们两孩子一个比一个能耐，一个比一个优秀，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挂断电话后，客厅也冷清下来。

虽然宋玉就坐在祝成逍身边，但祝成逍总觉得他得说点什么。

“宋”

“祝成逍，做你想做的。”宋玉打断。

他看着祝成逍，神色很认真，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其他的都不用想。”

“嗯。”祝成逍垂眸点头。

宋玉大概知道祝成逍现在想说什么。

他们从认识以来就没分开过，但祝成逍去x科大，那意味着他们会分开。

不过宋玉很早以前就想过，他们总不可能每天都待在一起，会短暂分开是一定的，就像宋玉站在每个毕业季，送走了昔日同窗的一个个同学。

而且祝成逍如果真的能考上少年班，宋玉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我来搜搜啊。”宋玉憋着笑，他伸着腿，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还把腿架在了祝成逍的大腿上，“你知道少年班出了多少人才吗。”

“教授，国家项目首席科学家，某度总裁，五百强创始人，电讯CEO”

“你以后不会也成为名校教授吧。”宋玉逗他。

祝成逍淡淡：“我不想一直读下去。”

“那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祝成逍眯起眼睛，“想赚钱。”

“”宋玉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朴实无华的理想，“可是你不缺钱啊。”

要钱是最简单的，对祝成逍来说，他已经是星二代了。

“但那不是我赚的。”祝成逍捏着宋玉的小腿，有种爱不释手的意味，他想了想，说，“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是祝导给的，这个庄园是，在外面的好人缘也是。甚至连你都是祝导带回来的。我不想一直沾祝导的光。”

“宋玉，我自己也可以。”

“好。”宋玉一下坐起身，他竖起手指认真看着祝成逍，“祝成逍，我相信你可以的。真的。你说要学跆拳道，你练竖琴，你还去打生物竞赛，这些你自己主动想做的、喜欢做的事情，你都做得很好。你不是一只在沾着祝导的光，你自己身上有很闪耀的优点。”

“所以这次少年班，你去报名吧，然后好好准备！”宋玉看向祝成逍，“我和老师们都看好你。”

祝成逍笑了声，他捏着宋玉的腿道：“嗯。”

*

少年班的事儿没那么快，祝成逍只是在准备材料，包括成绩单和竞赛奖的证明，年后初审结果才会公布，入围考试和创新科学营大概都在春季的四月份，公布录取得到六月底，所以还早，满打满算有整半年的时间。

宋玉有一种预感，他觉得祝成逍这次肯定能上。

即使没有，宋玉也要做个准备。

他生病的事儿太麻烦祝成逍了，宋玉打算给祝成逍送一个不一样的生日礼物。

以前他送的都是竖琴模型摆件之类的观赏性礼物，这次他想送个实用性。

而祝成逍又是个什么都不缺的大少爷，宋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心意最重要。

周末，宋玉难得回了趟老厂房区。

他没回家，也没告诉任何人，只是去了同条街的奶奶家里。

“小玉来啦——”奶奶腿脚不好，天气一冷就走不动路，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宋玉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跨进门。

“奶奶，这些都是送给您的。”宋玉一如既往地把东西放地上，“我来看您了。”

宋玉陪奶奶聊了会儿天，他开口：“奶奶，我能不能和你学学怎么织围巾啊？”

“小玉要学针织？”奶奶满头白发，眼底是慈祥和笑意，“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啊？”

宋玉大脑瞬间宕机，四肢好像突然不是他自己的了，脖子微微发着红，他解释：“不是奶奶您别乱说。”

老奶奶是过来人，一瞧见宋玉这个样子就爽朗地笑起来，她拍了拍旁边的编织板凳，“坐吧小玉，我教你就是了。我们小玉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宋玉确实是一学就会。

他陪着奶奶聊天聊了一个下午，也学了一个下午，围巾先只编了个巴掌大的角，看上去居然有模有样的

chapter66

*

高中课程多, 宋玉只能挤时间出来织围巾。期中考过后，十二月中旬，学校要召开家长会, 各大班主任都在班上说了一遍。

“不能来的一定要让家长打电话和我聊聊。”班主任站在讲台上, 强调，“你们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学校很重视你们，希望家长也能配合学校工作”

林素在前面吧啦吧啦，后排的同学窃窃私语。

“祝成逍，你准备好申请少年班的材料了吗？”

“祝导会不会来！”

“听说回旋快要杀青了哦？！”

祝成逍淡淡：“不会。”

“当大导演果然很忙啊。”

他们对祝成逍充满好奇心，即使已经半生不熟了, 还是跟第一天认识祝成逍一样, 整天都逮着他问东问西。

祝成逍偶尔应付几句，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沉默着，自己坐在座位上刷题。

课间，宋玉从外头打了篮球回来, 屁股才刚沾在座位上，就听见祝成逍道：“药吃了吗？”

“”宋玉清了清嗓子，“忘了。我现在吃。”

他把药袋子拎出来，放在桌上，低头在桌肚里掏了半天, 略略尴尬：“今天出来忘带水杯了”

祝成逍头都没抬一下，直接弯腰，把他放在地上的水杯提起来，摁在宋玉桌边, “用我的。”

“诶，行。”宋玉旋了旋保温杯的杯盖, 他倒的时候发现里面的水居然很满，就在杯口，于是问，“你没喝吗？”

“给你准备的。我有矿泉水。”祝成逍握笔时手腕的筋虬起。

宋玉笑了声，“走啊，中午请你吃饭，我答应过你的。

“好。”祝成逍点头。

最后一节课，老师弄了个随堂小测，宋玉刚拿到卷子就提笔写了，桌上传出沙沙声，他坐左边，祝成逍坐右边。祝少爷的确一言九鼎，宋玉很早就发现，他写字经常把左手搭腿上，给宋玉腾空间。

这份亲密来之不易，祝成逍现在只要往左一侧头就能看到宋玉。以前他得下四层楼。

中午放学后，宋玉带着祝成逍去了学校附近一家烤肉店，他两才刚走进去，就看到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男女女坐在角落里聊天。

宋玉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似乎认识宋玉，还有外向的冲宋玉招了招手。

“好巧啊！”男生道。

宋玉笑了笑，“你们好。”

他和祝成逍找了个小位置，刚好够他们两人坐。

远处角落的一帮男生女生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们，打量完捂嘴偷偷笑，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

“嗓子还不舒服吗？”祝成逍扯了两张纸，在擦宋玉手边的桌子，问。

“还行。”宋玉捏了捏，“已经比刚得流感那会儿好很多了。”

他说话还是烟嗓，给人一种又成熟又独特的神秘感。

祝成逍吃饭话也少，烤肉上来后他尽职尽责地给自己和宋玉都烫肉，宋玉则窝在座位上，低头发信息。

[爸，周五家长会，晚上七点，你有时间么？]

宋得胜回信息倒是回得很快，但他的不满跃然纸上：[我没时间啊，这周五？还是晚上七点？我得照顾你刘阿姨，她要去医院。]

宋玉看到这信息，犹豫了下。

他本来应该是问问宋得胜，是不是真的不能来，但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很没意思。

“怎么了？”祝成逍抬眸，瞥见宋玉脸色，直觉表情不对。

“唉。”宋玉单手撑着下巴，“家长会我爸估计来不了。”

宋玉见祝成逍一本正经地在烤肉，于是笑：“我们两怎么这么像啊。”

“那让张叔代他去。”祝成逍淡淡。

“啊？”宋玉愣了下。

“让张叔一个人坐两把椅子。”祝成逍淡淡，“反正我们座位挨在一起。”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宋玉越想越觉得好笑。

“你神经病啊祝成逍。”宋玉刚才那点突如其来的小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到时候表白墙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了。”

“怎么说我们？”祝成逍掀起眼皮，突然问。

“”宋玉哽住，耳朵一热，“没什么。你不知道也好。”

最后家长会是阿妈代宋得胜去的，张叔开着车载着阿妈，两人到了教室，张叔拿出手机，往宋玉和祝成逍的座位拍了张照片。

为了方便上晚自习，大多数学生都会把要写的作业和试卷放桌上，还有各科目的课本也都叠在桌上，宋玉祝成逍买了收纳架，阿妈看到年轻人青春洋溢的这些玩意，啧啧称奇：“这两孩子还真是让人省心啊！看这桌面工工整整的”

她一回头，发现张叔在拍照，奇怪：“你干嘛呢？”

“祝导说让我给他返图。我现在是拥有了少爷监护人的一日体验卡。”张叔笑。

张叔把这照片发给祝一江了，祝一江过了半小时才回复：“行，辛苦。”

“祝导要这照片干啥？”阿妈问。

“不知道。可能就是好奇外加关心关心？”张叔也疑惑。

*

周三。

宋玉在祝家庄园后院里捡鸡蛋，他现在只要来庄园就会帮阿妈干点活，摘菜也很拿手，还能锄地。

他起了个大早，忙完后回了别墅，发现祝成逍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东西整理好了吗？”宋玉问。

祝成逍点头：“明天就回来了，也不用整理什么。”

“今晚换洗的衣服总要带。”宋玉上前，顺手把祝成逍没整理好的衣领给拉平，“这是你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啊，找不到路就问人，别害怕。”

“嗯。”祝成逍低头看着宋玉，他们距离有点近，宋玉能感受到祝成逍温热的呼吸。

他一下缩回手，像受了惊般插回兜里，转身欲盖弥彰道：“你到的时候和表哥联系一下，他要是能出来接你就好了。”

“嗯。”不管宋玉说什么祝成逍都应下来。

今天是祝成逍约好要去看徐随之作品音乐会的日子，他给班主任请了一天假。

张叔已经开着车在庄园外等候了，要送他去车站。祝成逍把小行李箱放进车内，回头和宋玉对视上。

“放心，笔记我给你多写一份。”宋玉笑着摆摆手，“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祝成逍抿唇，一步三回头。

“诶。”宋玉忍不住笑，“干嘛啊？”

“我想带你一起去。”祝成逍憋了半天，低头道。

宋玉用胳膊碰了碰他，“可是我也进不去啊。没有票。没关系的，你去吧，回来告诉我体感怎么样就行。”

“你不生我气吗？”祝成逍问。

“不啊。”宋玉眨眼，“如果到时候你考上少年班了，那我之后两年就没同桌了。现在算提前让我感受一下没同桌的高中生活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