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无人问津的寺院后山。&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微雨淅淅沥沥，将枝头青叶打新。

长满杂草的旧坟头，连块简单的墓碑都没有，坟前跪立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模样清隽绝伦，面色却苍白如纸，被雨水打湿的墨发紧贴着脸颊，竟毫无一丝狼狈之意。

他不知在这跪了有多久，淅沥的雨水竟将他身上的白衫尽数打湿。

又过了许久，微雨依旧连绵不绝，男子伏身，在坑坑洼洼的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

他并未走多远，坚毅的步子便兀然顿了下来。

这样的雨实在太小，非但冲散不了此间的血腥味，反而将其传的更远了一些。

他伫立在雨中良久，才朝着味道飘散来的地方走去。

灌木将那人完全遮掩住，他拨开枝条，便见一个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最严重的一处在腹部，身下粘着雨水的土地已被染红，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女孩，终于赶在她快要断气之前下定了决心。

暮云寺后院的客房内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床上的女孩指尖微动，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无波无澜如死水一潭。

“吱呀——”

客房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男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过来，在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上，他顿了片刻，开口道：“醒了？”

明明是疑问句，却语气平平，不带丝毫情绪。

仅是一秒，女孩眼里便染上一抹笑意，她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却不妨碍其中的好听：“是你救了我吗？”

“嗯，喝药。”

她无声地笑了笑，挣扎着起身，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男子几不可见地蹙眉，放下药，让她继续躺平，之后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进去。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女孩，“为什么要跟着我？”

女孩舔了舔嘴角，仰头看他，“你救了我，我要报恩！”

“不需要。”他冷冷拒绝。

她捏着衣角，坚定地望向他，“被救的人不是你，我认为需要便是需要！”

他沉默良久，抛下一句“随你”，拂袖而去。

女孩弯起眉眼，小跑几步跟上他。

暮云寺某间禅房里，年轻的僧人好奇地问道：“师兄，是福是祸？”

冥想的主持缓缓睁开双目，声音沙哑沧桑：“是福还是祸，端看他二人的心。”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沉默良久，吐出两个字：“萧辞。”辞别前尘往事，可用“萧”字为姓，师傅到底是愿他忘却还是记着？

她跟着念了一遍，不无遗憾地说道：“真好听，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他偏头看她，片刻后薄唇动了动说：“那就叫初阳吧。”

救她回来的那天，缠、绵了两天的细雨终于停住，天边挂起一轮暖阳。

“初阳……”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日轮，唇角很快弯了起来，“谢谢恩人！我有名字了！”

初阳，比起那个冷冰冰的代号，这个名字不知道要温暖多少。

“恩人，我们要去哪儿？”

萧辞看了看前方，声音带了几分暖度：“素医谷。”

初阳目光微闪，声音里带了适当的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片刻的寂静之后，她听见他说：“家。”

素医谷，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因历任谷主精湛高超的医术而名动天下，外人不得其门而入。

“听说了吗，大师兄这次带了个女孩回来！”

“我看见了，那个女娃娃长得玲珑剔透的，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怪不得大师兄会喜欢呢。”

一旁捣药的少女将捣药杵往桌上狠狠一放，“素医谷不得带外人进来，大师兄也不能违背谷规！”

“……师姐，我听见那女孩管大师兄叫师兄。”

被叫做师姐的少女愣了愣，面色难看的跑出药房。

“因于露风，乃生寒热。是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夏伤于暑，秋为疟……”

初阳放下医书，看着桃花树下闭目养神的男子，出声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学医呢？”

萧辞掀开眼帘，望着远处的山峦，缓声说：“救人。”还有，杀人……

三年后，山下小镇瘟疫横行，素医谷谷主派一干弟子下山救治。

“师兄，我也要一起去！”初阳拎着包袱，站在谷口看着他。

“哪怕会死？”他紧盯着她，声音凉的没有温度。

“是！哪怕死。”她毫无畏惧的迎上他淡漠的眸子。

萧辞不语，身后一干师弟妹们也不敢出声。

初阳咬牙，赌气道：“师傅已经同意了，师兄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去！”

萧辞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抬步走出谷。

她忍不住翘起嘴角，挎上包袱紧跟在他身后。

原本生机勃勃的小镇，如今萧条败落，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气息，病弱的咳声，撕心裂肺的哭泣，是他们对于生存最后的渴望。

“怕吗？”

初阳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甜甜一笑：“有师兄在，不怕！”

萧辞沉默两秒，安抚道：“师傅给的药虽然不能完全根治疫病，但也能给我们足够的时间研制出对症的药方。”

她使劲点了点头，“我相信师兄。”

少女眼中的信任太过耀眼，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脸，自嘲地看着手心。

这双手，是救过许多人，可死在他手里的，也不计其数。

镇上的瘟疫终于被遏制住，虽然还是死了许多人，可这依然是个好消息。

半夜时分，初阳从噩梦中醒来，她一身冷汗地坐起来，下一秒脸色惨白。

月光洒在窗前，她看清了桌边所坐之人的面目，他一如三年前，俊美，却也叫人不寒而栗。

“十七，你真是太不乖了。”红衣男人并未起身，声音冰冷而嗜血：“义父将你从死人堆里带回来，是让你杀人的，而不是救这些卑微无用的蝼蚁。”

初阳声音颤抖：“义父……”

男人轻声笑了笑，却叫人脊背生寒：“十七也该玩够了吧，该回家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他脚边，声音卑微到尘埃里：“是，十七知错。”

她骗了萧辞，她从未失忆，只是再也不想过那种手里沾满鲜血的日子，她只是个孤儿，因为有人说她是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所以当年才被义父从死人堆里带回去。当然，在那个大院里，有很多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喊他义父，他只是把他们当做杀人的机器在养着。她在那个院子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和每天都在做的，便是如何活下去，所以她杀了很多人，所以她后来拼了命也要从义父那里逃出来。

她知道离开素医谷，便会被义父找到，甚至会死，可她不在乎。

师傅说，萧辞有心结，或许这一辈子都解不开。萧辞想为家人报仇，所以学医，可她知道，义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因为他疑心重，武功高，身边的暗卫不计其数。

义父这一辈子杀了太多的好人，她也是，如果非要做一个了结，由她去做再合适不过。

初阳，初阳，如果有来生，她想再遇见他，做他永远的暖阳。

谷主看着床上双目紧闭、气息薄弱的少女，摇头叹息道：“筋脉尽断，五脏六腑俱毁，恐怕命不久矣。”

萧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师傅，求您救救她！”

谷主沉默良久，缓声道：“也罢，为师尽力一试，成功与否全看天意。”

萧辞继续磕头，“求您一定要救活她！”

他微顿，而后拂袖出门，不知是说他还是初阳：“痴儿！”

“那你知道是我骗了你？”她小心翼翼地看他。

“师傅已经将你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那……你恨我吗？”

“……恨。”他看向她，缓声道：“所以你要用下半辈子，来补偿我。”

她失望地垂下眸，“可我现在，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连路都走不远……”

“没关系。”他顿了顿，嘴角噙笑地对她说：“往后，我便是你的双手和双腿。”

初阳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后弯唇道：“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继续笑，“那我便当你是答应了。”♂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