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面前安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挥刀的瞬间，龙辉与他的双眸对视在了一起。

【这也许是自己这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甚至来不及后悔，意识便被那个男人深邃的黑色双眸猛地卷入，然后被漫天的剑光撕碎，发自灵魂的痛楚甚至超越了肉体上的伤痛能够带来的极限。

噗通……

被高高举起的长刀脱手掉落在地面发出锵啷啷的响声，龙辉双目无神地跪倒在地。

当程让拍着赤羽业的肩膀与他一同从酒吧走出后，业才回过神来，向程让问道：“程老师，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觉得，如果老师我将他心中【放纵自己】的那个他‘杀死’，还能剩下什么呢？”

“……”

“不知道吗？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程老师对自己笑着。

“一旦解释得多了，就好像我在作恶。”

第四十一章 人与怪物

返回旅馆的路途上，大家都没有怎么说话，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程让注视着只顾低头前行的两位女生，问：“被吓到了吗？”

两人都摇头，茅野枫道：“一开始确实很慌张，但也只有那一下下而已。”

原本程让是想要询问她们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但得到的回答却是针对绑架这一事件的体会。

“话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杀老师的修学旅行指南里甚至给出了组员被绑架后如何行动的方法，我们只是参考了里面的建议，很快就排查出你们会被带到哪里来。”潮田渚指了指包里厚得能当武器的指南。

“竟然能考虑到这种情况……未免也太细心了吧。”

之后因为大家一起开始找到共同点吐槽杀老师后，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赤羽业走在队伍末尾，找机会来到了程让身边单独叫住了他。

“程老师，我有个问题。”

“请讲，业同学。”

“老师你……还是人类吗？”

程让微微一怔，下意识停住脚步。前方注意到变故的同学们也纷纷停了下来，奥田爱美连忙道：“业……业同学，怎么可以突然问程老师这种问题啊，太没礼貌了吧？”

“所以说啊，杀老师是一副章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人类的外表，大家就会下意识把它排除在人类范围之外，做出些稍微出格的事情也都默认了。但程老师完全就是正常人的模样，却能做出很多杀老师都做不到的事情……”

赤羽业嘴角带着笑意，眼神中只有好奇，他上下打量程让道：“奥田同学应该也颇有体会吧，明明是毒药，却毫不犹豫地当面喝下去，什么事都没有就不说了，甚至会评价味道好坏，能够比杀老师做出更快速度的动作，破坏力惊人的同时防御力也滴水不漏。”

他摊开双手，“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能够在那么密集的炮火轰击下不躲不闪地活下来吧？更何况程老师他做到的结果更夸张。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确实一开始会有啦，不过感觉并不是那么在意的样子。”衫野挠了挠头，“毕竟程老师对我们很好啊。”

赤羽业先是后退了一步，随后道：“抱歉，我直到刚刚面对程老师的时候才突然回过神来……”

准确的说，赤羽业是在场同学中，唯一一个在酒吧里和当时的程让的双眸对视过的人。

他被吓到了，程让能够从他的神色和语气中读出这样的态度。

“程老师，不然我换个问题好了……你杀过人吗？如果杀过的话……杀过多少？”

这个问题是赤羽业最迫切想要知道的，因为E班是暗杀教室，所以无论是乌间老师还是碧池老师肯定手上都不少沾人命。

毕竟是前防卫省和职业杀手嘛，但和乌间老师、碧池老师比起来，程老师的眼神……

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那几个被他教训过的混混学生肯定是彻底报废了，下辈子不是在精神病科呆着，就是被噩梦和痛苦折磨得自我了断，反正是不可能回到正常人生活的。

赤羽业能读出当时的程老师已经在同学们面前保持了最大的克制，甚至在刚刚还问女生们有没有被吓到而感到自责。

但面对敌人时，赤羽业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如果当时自己真的带着大家提前远离现场回到酒馆的话，那几个高中生……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那是对他人生命已经毫无价值的漠视，与自己没有关系与羁绊的人命，就仿佛路边的野草和小花一样，随意一脚就能踩得稀烂。

“我确实杀过人。”程让点头承认。

这反而令一旁的潮田渚松了口气，他开口道：“这也是意料之内的情况啊业同学，毕竟碧池老师她也是职业杀手……”

“这不一样，渚。”赤羽业看向一旁想要缓和气氛的潮田渚，“这不一样……”

潮田渚欲言又止，而后程让道：“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业同学，老师我不会否认之前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但如果你想问具体到底杀过多少……我实在是记不得了。”

“或许你真的很好奇我之前所经历过的故事，又或许你开始对我的目的抱有怀疑和不信任，但我只能说，只要你们仍然是我的学生，我就会为你们树立一个老师的榜样。教授给你们所需要的技巧和理论，引导你们成长。”

“至于第一个问题，我还是不是人类。”程让收起一如往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我仍然认为自己是，并一直在为此努力。”

“在我看来，能否被定义为【人】，最重要的并不是他的外貌、体型或是力量，而是他的内心。这世界有太多披着人皮的【怪物】，也有太多披着怪物外皮的【人】，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去分辨他们。”

程让看向赤羽业，“所以老师想问问你，你觉得老师我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还是披着怪物外皮的【人】呢……？”

往昔的时光瞬间从业的脑海中闪过。

「你觉得自己是一位合格的老师吗，程老师？」

在悬崖边时，自己看到了程老师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我在努力。」

他如此笃定地向自己传达着坚定的信念。

「我的愿望是，把那些渣滓一样的老师，都统统杀掉吧。」

景色在眼前飞速后退，面前只剩下远离的天空，犹如走马灯一样的景色划过，令自己花了眼。

之后山崩地裂。

「傻小子，怎么可能不救你呢？老师我啊，就算把山劈了，也会信守承诺的，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了呢？」

在全班同学只有自己考进前50名时，程老师不顾大家的心情，切身实地的为所有人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呐，程老师，现在已经上课了，可是杀老师还是没回来，大家都很苦恼，所以……你能帮我们把它找回来吗？」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杀老师不在这里上课的话，老师我同样也会很苦恼呢，所以当然可以～」

……

赤羽业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扬起嘴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挠起后脑勺：“啊，又有点钻牛角尖了呢，这根本不重要不是吗……我现在只知道，你是我们的老师，这就够了。”

程让欣慰地笑了起来，轻轻点头，“谢谢。”

“要说谢谢的是我才对，程老师。”赤羽业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要不是老师你给我治好了伤口，说不定现在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要错过这个美好的修学旅行了呢！”

“是呀是呀，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和程老师您说声谢谢呢！”茅野枫和神崎有希子也围了过来。

“回去吧，既然暗杀地点都已经定好了，明天也要努力将杀老师引入陷阱呢。”

“喔～！”

第四十二章 偷窥的时间

傍晚时分，大家都在旅店内各自自由活动，有的同学在打着乒乓球，有的在看电视，或者在游戏机前嬉笑。

“今天和大家一起去看了很多景点，还吃到了不少好吃的点心。”

小墨靠在沙发上向程让不知疲倦地讲述着一天和大家游玩的趣事，显然她过的很开心。

“而且人家也没有乱跑喔，一直是和大家在一起的！”

“嗯，真棒。”程让笑着揉了揉小墨的头给予夸奖，她也舒服地眯起眼睛像是小猫一样哼哼着接受表扬。

“程老师，一起来打乒乓球呀？”留着西瓜头的橙色短发男生三村航辉举起球拍过来邀请程让一起。

“好啊，老师我打乒乓球可是很强的喔！”

“放放水嘛～”

程让被同学们拉着一起打球，小墨则吃光了面前桌子上的点心，准备再去拿一些。

在走廊路过浴场的时候发现了潮田渚、冈岛大河等人。

“渚同学，你们在干什么？”小墨好奇地凑了上去，“这里不是男子浴场吗，为什么你们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嘘嘘～！”男浴池入口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中村莉樱，也就是和伊莎贝拉有着相同发色瞳色的女同学从中探出头来。

“诶……莉樱同学？”

“小声点。”她回头警惕地压低声音。

和中村莉樱一同的还有不破优月，两人一起从男浴池门帘内探出头，伸手招呼几人赶紧过来，不要声张。

“看就知道了吧，是偷窥哦。”中村莉樱坏笑着指了指浴场里面。

冈岛大河震惊：“偷窥？！那应该是我们男生的工作吧？”

冈岛大河作为E班的好色代表，倡导“涩琴拯救地球”的座右铭，爱好是收集H书和偷拍摄影。他对于中村莉樱的行为表示——于在下面前你算老几？

中村毫不慌张地将更衣室的门拉开一道小缝，“在看到那个之后，你还能这么说吗？”

一袭宽大的黑色博士服和白衬衫、领带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大家一眼便认出这是杀老师的行头。

“诶，这是！？”

中村莉樱坏笑着捏起下巴道：“既然那套衣服被挂在这里了，就说明衣服的主人正在入浴。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小墨的脑袋上仿佛亮起了灯泡，她恍然竖起手指道：“你们想把杀老师做成章鱼烧？”

“——才不是啊！”x4

“那就……寿喜锅？”

众人：“……”

“不要总想着吃的东西呀。”中村轻轻给了小墨脑门一手刀，像是教训妹妹那样，“现在就能看到啊——杀老师衣服下面的真身，你们不好奇吗？”

“在头部下面是只有触手呢，还是有身躯存在呢，弄清楚了这点，对于之后的暗杀任务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冈岛大河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应和，“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毫无秀色可餐之意的偷窥行为存在啊。”

几人鬼鬼祟祟地小心拉开更衣室大门，掂着脚尖来到浴池门口。

一个超大面积的室内浴池正散发着迷人的雾气，一拉开门就能有水雾飘散进来。

大家脑袋挤在一起，一个叠一个地从门缝中向里面偷看。

“听到杀老师在哼歌了……”

“好难听，这是什么调子啊？”

【杀老师的弱点：音痴。】

“看到了没？”

“还没有…喂，别挤我了啦…！”

“干脆就把门拉开直接突入进去啊。”

众人压低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旁水流哗啦啦的掩盖中几乎听不到。

最后发现门缝里能够窥伺的角度有限，众人决定直接突入。

最开始是决定男生在前面，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还能提醒一下后面的女生，但小墨包括中村同学在内都表示根本没关系。

于是决定……集体突入。

哗啦——砰！

倒数几个数后，男生负责拉开浴场大门，剩下的人一股脑冲了进去，在浴池中快速扫视寻找到了杀老师的身影。

那只章鱼正躲在一层厚厚的泡泡中，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顶着叠好的毛巾，伸出“玉足”用刷子揉搓着。而且池子里的水也并不是透明的，而是有许多细小的气泡在里面，所以根本看不清。

“——你以为自己是女生吗喂！这泡泡浴是什么鬼啦！”

“哦呀，各位同学～”杀老师注意到了闯进浴池的同学们，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地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为什么杀老师你在洗泡泡浴啊，旅店浴池里不是都说了不能用入浴剂了吗！”

“这可都是为师的粘液哦，不止容易发泡，而且还可以去除体表的细微污垢呢～”杀老师用触手捏起一团泡泡，吹得漫天飞。

“——你的身体还真是方便啊！”众人翻着白眼发出了这样震天响的吐槽。

中村莉樱的突入计划失败，艰难地扯起嘴角：“呵呵，还真是难搞啊，让我们看看你的身体又怎么了嘛。”

她与不破同学占领住出口，将塑胶匕首从浴衣的胸前抽了出来，“不过杀老师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出口已经被我们堵死了，在你从浴池里出来的时候必须从我们面前经过。就算没法把你干掉，我们起码还能看到你的果体。”

“喔呵呵呵，那可不行呀～”

杀老师咧起嘴角嘻嘻笑着，而后一个好似果冻的不透明物质裹着它整个从浴池里飘起。

大家都看傻了眼，纷纷不公平地大声吐槽：“你是煮鱼冻吗？！”

滋溜一声，伴随着光滑粘腻的声音，杀老师的身形一下子从打开的通风窗像史莱姆果冻那样挤了出去。

“可恶，别跑！！”

中村咬着牙挥舞匕首追到浴池边，却发现杀老师早已跑远。

冈岛大河毫不意外地干笑道：“看起来偷窥计划彻底失败了呢。”

“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这里潜伏，等程老师过来！”

中村莉樱的脸颊一提到程老师便泛起了红晕，咧嘴坏笑道：“我同样也超好奇程老师宽大衣服下的身材到底怎样。”

“这就不至于了吧喂——！”

最后在潮田渚的提一下，不破同学与小墨合力将快要被蒸汽烤失了智的中村莉樱架了出去。

“虽然在修学旅行中大家已经明白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我们还是完全不清楚杀老师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嗯，还是回房间聊天吧……”

……

程让之后进入浴池的时候，他望着一片狼藉的浴场和水位整整下降了小一半的浴池，一时间完全没看懂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还在满是泡泡的浴池一角找到了黄色的橡皮小鸭子，捏了捏还能发出吱吱的响声。

程让嘴角猛地一抽，与手中橡皮小鸭子那两点黑溜溜的眼珠对视。

“这谁落下的？”

掉转方向，在小鸭子的屁股上找到了一个咧嘴笑着的圆圆笑脸。

“……”

——破案了。

第四十三章 围炉夜话的时间

差不多到了睡前时光，不过男生女生们并没有都选择回到房间各自休息，而是男生和女生们分别凑到了一起开始聊八卦。

得益于旅馆房间的面积很大，所以大家能围在榻榻米上一边聊天一边摆上点心享用。

“小墨同学果然高居榜首啊……”男生们将一轮下来的投票收集完毕，得出了E班《最令人感兴趣的女孩子》排名。

程小墨以最高票数当选E班男生最感兴趣排行第一。

“这是当然的吧，班上应该没人讨厌小墨同学。毕竟长得小小的超可爱，而且性格也很开朗，学习又努力……”

“虽然一开始对于常识方面的知识少的令人意外，不过之后就好很多了。”

“而且小墨同学会主动牵住你的手喔……和其他女生完全不一样！”

前原阳斗用胳膊肘戳了戳潮田渚，笑道：“那么这位经常和小墨同学‘腻’在一起的小渚对她有什么感受吗？”

“诶？感受什么的……”突然被问到的潮田渚脸颊红红地支吾道：“就，很正常的同学关系吧。小墨同学是个非常天真可爱的女孩子。”

“喔～～”大家听到潮田渚对于小墨的评价后纷纷开始乱起哄。

房门被打开，举着饮料的赤羽业走了进来，“听到你们在起哄，在搞什么有趣的睡前活动吗？”

“业，你来的正好！”

男生们纷纷转过头来问他道：“班上有让你在意的女孩子吗？大家已经全部都坦白了，你也逃不掉的——”

业仰起头想了想，“嗯……应该是奥田同学吧？”

“哦，真意外，理由呢？”

赤羽业坏笑起来道：“你们想啊，她不是能调配出诡异的药剂跟三氯甲烷来吗？有她在的话，我的恶作剧就能更上一层楼了呀。”

“……我们大家绝对不会想办法撮合你们两个的。”

矶贝悠马收起小茶几上的投票结果，叮嘱道：“各位，这个投票的结果可是咱们男生的秘密哦，估计大家也应该不想让女生们知道吧——绝对不可以跟老师或者女生说……”

话语戛然而止，矶贝望着窗外一整个贴在玻璃上身着忍着服的黄色章鱼瞬间僵硬起来。

杀老师正拿着一个小本本将他们所说的一切【机密】记录在案，随后身影瞬间嗖地消失。

菅谷第一个反应过来，抄起刀子便吼：“这混账，记完之后跑路了！宰了它！”

房间门被猛地拉开，轰隆隆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还伴随着男生们挥舞着武器的叫骂声。

“站住，你这混蛋章鱼！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侵犯学生们的隐私权！！”

“喔呵呵呵，为师的马赫神速就是为了探查这种机密情报而存在的呀。”

像是闪电一样唰唰几下便甩开了男生们的追击一大截，杀老师甚至还有功夫向他们发出嘲讽。

于此同时，女生们的房间——

“比琪老师居然才刚刚二十岁吗？！”

大家围坐在琳琅满目的小点心前，纷纷对面前身着浴衣的金发英语老师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片冈萌：“因为你身经百战，所以我们还以为你的岁数会更大些呢。”

伊莉娜摇晃着手里的饮料，得意道：“这都是多姿多彩的人生所带来的风尘气息……”

“……明明就是一个毒蛾子般的角色。”

“刚刚谁说老娘是毒蛾子！给老娘站出来！”

吵嚷一番后，本着大人不记小孩过的原则，伊莉娜重新捏起一片零食。

“女人的保质期可是很短的喲。你们跟老师我可不一样啊……既然能够降生在这个远离危险的和平年代，就该心怀感激，尽力磨炼自己的女人味才行。”

这番话搭配上伊莉娜此刻有些忧郁的表情显得格外语重心长，女生们互相看了看对方。

“比琪老师的嘴里居然也能说出正经话来呢。”

“感觉好臭屁哦。”

“啊呜，好吃……”

“——你们这帮黄毛小丫头竟敢瞧不起老娘！！”

在伊莉娜老师爆跳的期间，原寿美铃来到了仍然在不停往嘴里送着零食的小墨身边，体型丰满的她终于忍不住向小墨问道：“程同学，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