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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他们出去玩了吗?”院长面露疑惑。
“也不算玩,就吃了顿饭,说了几句话。”
裴令说着话,目光却透过大开的房门看向里面,小槐依然低头玩着手指。
院长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你要让他们见小槐吗?是要给小槐道歉?”
裴令摇摇头:“这种人的道歉听了有什么用,又不是真心的,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愿意道歉。”
“那你是……”
院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保镖一步三级台阶地跨了上来,有些着急地开口。
“裴总,他们打起来了。”
裴予质却说:“跟他说。”
那人愣了愣,连忙转向裴令:“他们几个找了个买水的借口,趁我们不注意溜走了。发现他们的时候有两个脑袋见了血,用石头砸的,这会儿被送去急诊了。”
裴令完全不着急,又问:“另外两个呢?没受伤?”
“也打得鼻青脸肿的,应该是皮外伤。”
院长下意识紧张,惊呼了好几声,好歹也是福利院的孩子,真出了事情就不好了。
但随即突然反应过来,惊诧地看向裴令:“原谅我冒昧,但这件事是你干的吗?”
裴令耸耸肩:“我没有让他们打架啊,真的只是带他们吃了顿饭而已。”
“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打起来?”院长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裴令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他知道裴予质正盯着自己。
“您不信可以问裴总,裴总当时也在场。”
院长抬头去看,却见裴总十分稳重地点了点头。
她只好暂时放下疑惑,先去急诊室看那几个小孩伤成什么样子。
保镖也跟着离开,病房外的走廊上只剩下裴令一个人。
他不太想进去面对小槐,虽然信守了承诺,但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方法。这一趟确认了小槐没什么大碍,他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只有一件事,还需要处理。
或许是他的表情有点纠结,让裴予质读懂了,问道:“你在担心他会跟着沈然走吗?”
他转身去看,没否认。
裴予质率先转身,领着他走到尽头的窗户边,这里没有其他人。
之后才回身对他道:“他不是你的责任。”
裴令愣住了。
这话几乎点醒了他,他原本就孑然一身,不对任何人负责,除了自己。其余的担心都是自找,也包括对裴予质的顾虑。
他听见裴予质说:“作为旁观者,我可以提供一个建议,如果你需要的话。”
“什么?”
“不如让他自己选择。”
裴令还是有所顾忌,“可是沈然靠谱吗?”
“第一个选择,接受额外资助,并且我可以提供医疗条件,尽可能医治他的眼睛。第二个选择,我们为他寻找可靠的监护人,此后的事情就是监护人的责任了。”裴予质极为理性地说,“他已经到了明事理的年纪,可以做决定。”
裴令盯了裴予质一会儿。
以前他天天跟在裴予质身后的时候,裴予质并不是一直沉默安静的。裴家毕竟家大业大,裴予质从很小开始就要学会应对各种场合,即使是和大人聊起商业,也必须侃侃而谈。
而他不需要了解那些,站在裴予质身后一言不发,被一些人以为是宠坏的小少爷,被更多人认为是裴家的边缘人物。
裴予质却从来不管他,他们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如果真犯起来,两个人也不会是对立面。
很少有机会像今天一样,裴予质插手他的事。
他想起面前这个人找了自己很久。
于是在医院的无人长廊上,他仰着头,小声问:“哥,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然为什么现在这么在乎他?
不同于刚才那声玩笑的“予质哥哥”,这一句,才是他们彼此最熟悉的称呼。
而裴予质的反应并不是完全和小时候一样,那么习以为常。
或许时隔数年的亲密称呼,对裴予质来说也是恍然的。眼神有些许的动摇,却始终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
“在你房间的书柜里,有一整排的志怪和科幻小说。”裴予质这会儿话又变多了,“我记得一开始,那一排摆放的都是自然科学类书籍。”
“什么?”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裴令随即突然反应过来,有种不好的预感,提前开始心虚。
他花了长年累月的时间,才一本又一本地替换掉那些书。这算是他在裴家特别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因为所有人、包括每天打扫他房间的佣人,通通都没有发现。
当时他还得意过,没想到自己一直是某人眼里偷偷摸摸的傻子……
裴予质退后一步,打量了一下他的脑袋,更像是疑惑他脑子是怎么长的,道:“果然是看得太多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正经回答问题不好吗……拐着弯数落我。”
下一瞬就听见他哥说:“变化最大的人,似乎不是我。”
裴令更紧张了。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吗?交代错误,坦白实情,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具陌生人的身体里,又为什么跑去沈家,把沈家搅得一团糟,还要试图拆散和裴家的联姻。
裴令这两天也时常在想,如果裴予质真问了,他要怎么回答。
实话是不可能说的,这属于任务保密,但编瞎话也不是那么好编的。和糊弄别人不同,他面对裴予质就有点犹豫。
想到这里,他往后面退了几步,打算去病房躲躲。
然而裴予质却对他招了招手,他一僵,进退两难看过去。
“让他好好休养,我们先走。”他哥顿了顿,“去给你买甜筒。”
最后几个字,让一股难为情的情绪突然上涌。他感觉一股热流从脖子往上攀,他动也不敢动,傻了一样站在原地。
“我……不想吃。”他只憋出来四个字,看见他哥一副不相信的眼神,又连忙道,“我们还是回福利院吧。”
“你不是很想离开那里吗?”裴予质相当镇定。
他眼神躲闪:“也……也行啊。”
“那你想去哪里?”
这句话添了几分认真,让他又忽地看回去,盯着裴予质那张脸。
他哥说:“我不住在老宅了。”
裴令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什么。
“现在我住的地方没有佣人,钟点工每天只待两个小时。”裴予质道,“最里面的房间空着,还没布置。”
裴予质的声线冷静疏离得与夏日相悖,但语气又像掠过湖面、拂动树梢的风,没有色彩,但在裴令听来相当平和。
平和的邀请,摆出了自己的筹码。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可能会修一下文,最近码字都挺赶的
24.4.5修
第66章 小乖
裴令听懂了,但他有些茫然。
茫然于裴予质的变化。
每个人自己的视角下,时间都是连续的,就像一条流淌不息的河,然后在死亡的那天彻底干涸。
可那些曾经日日相处,又分开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他们如同某一日突然改道的河,朝着另一个方向流淌,从此了无音讯,却又在某一天再次遇见。
重逢时,他们看过的风景不同,经历过的天气不同,接纳的雨水不同……他们还是他们,可是有很多东西在截断的时间中改变了,而且在彼此视角里改变得毫无前兆。
裴令的生命之河干涸过一次,时间被截断又拼起,他依然迎来了再次汇入裴予质的这一天。
这算什么?命运吗?还是对世界意志的嘲弄?
多年不见,裴予质的一部分变得很好。
但裴令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里他只会变得比当初更加孤僻怪异。没有接受别人的好,也懒得去寻找什么美好的东西,他所做只是活着。
就算遇见魏迟那样的人,当初在国外对他穷追猛打,他解决不了也跑不了,最后也只是摆烂适应。
裴予质给他过多的尊严,如此委婉,竟然将选择权交给他。
一般情况下,他都会选择拒绝。
可这是裴予质。
系统在脑中怂恿他:“快提条件啊宿主,让裴予质取消婚约,否则就不跟他走。”
裴令没说话。
万一呢,万一裴予质不会答应呢?他们裴家人都是利益至上的,裴予质终究也是那个家里走出来的人。
而且他不想欠裴予质什么。
如果他一提出要求,裴予质就答应了,他得结结实实欠对方一个人情。
人情这东西,关系不近不远的人能欠,一般亲近的也能欠,可太熟了太近了,人情债欠得就不那么坦然了。要么是一方纠结犹豫不忍心,要么另是一方不觉得被亏欠,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裴令想要的。
系统又说他不争气,他却问裴予质:“你为什么要找裴令?”
裴予质面对他求知若渴的眼神,反过来问:“你喜欢深色还是浅色的布置?”
气定神闲的,完全不被他的节奏影响。
“嗯……浅色?”
“好,喜欢地毯还是瓷砖?”
“……地板行吗?”
“大床还是小床?”
“小床。”
裴令已经放弃思考了,裴予质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又问了好几个关于布置的问题,裴予质才道:“你搬过来和我住一段时间,我就告诉你答案。”
他恍然大悟,裴予质才不会只给他选择权就放手不管,这人会诱惑他。
上一次是一千万,这次是他喜欢的、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附加一个答案。
“我说过,我能给的筹码不多。”裴予质道,“再加两千万,或者等价的资产,回怀城之后一起转到你名下。”
用钱来诱惑,大大的坏。
本来就准备答应的,这下又有钱到手,裴令立刻点头。
裴予质轻笑一声,眼角都上扬了些许,看得他不自觉愣住了,三千万即将到手的喜悦都忘了一些。
“宿主,你真的很没出息。”系统突然说。
裴令赶紧低头,心想活得那么有出息干什么?苟且偷生、随遇而安也是一种活法,该低头时就要低头。
裴予质笑完之后就道:“今天晚上回怀城,在此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可以在房间里休息。”
说着就跟他一起下了楼。
坐上车之后,裴令思绪正常了一些,意识到裴予质说的有事情要处理,他想到了资料室里缺失的文件。
便问道:“你能不能把拿走的工作日志给我看看?”
已经过去很多年,他早就记不清那个女老师的长相了,甚至除了一些日常和打架的经历,其余的事情也跟披了一层纱似的模模糊糊。想了大半天,他才隐约记起来,那个老师姓郑。
可他越去回忆,好奇心就越重。
也不是好奇别的,就想知道郑老师怎么描述的自己。毕竟他记得,那是他遇到过最温柔的老师,又在他的人生中出现得如此短暂。
而且他心怀愧疚。
关于那个老师的记忆碎片,都透着阴天的沉闷。
他想起老师经常被院长叫去办公室训话,十有八九都是因为他又不乖了。
午饭时碗掉在地上,食物撒了一地,说明他浪费粮食。上课睡觉,说明他生性懒惰。和室友动手,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说明他顽劣不堪,还不合群。
老师会给院长解释,具体怎么说的,他在院长办公室外听到了,可后来也忘了。
只是院长根本不会听,只会骂郑老师维护一个本性就烂的坏孩子。
所以没过多久,老师就被辞退了,裴令甚至没能好好跟对方说过话。
裴予质将车开出医院,片刻后问道:“你想知道郑老师怎么描述裴令的?”
没有遮掩拿走了郑老师工作日志的事情,相当坦率。
所以他也坦诚地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写多么隐秘的事情,我想你自己能猜得出来。”
裴令还真猜了猜,随即摇摇头:“我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情了。”
听他这样说,裴予质便直接答道:“她说裴令喜欢吃冰淇淋。”
裴令一愣,怀疑他哥又在取笑。
“还有呢?”
“她说裴令不爱说话。”
“小时候是比较酷……还有呢?”
“她还给裴令取了一个小名,”裴予质说,“她知道裴令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叫他小乖。”
裴令摸了摸耳朵,又揉了揉脸颊,又开始从心口往脖子上蔓延热度了。
在工作日志里写这个会不会太奇怪了……但他依稀记得老师这样叫过他,还说他不是一个坏孩子。
可是当一个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乖。”裴予质突然轻声道。
裴令吓得一激灵,猛地转头,睁大了眼睛看向对方,上半身不自觉往另一个方向缩了缩。
“你这样很诡异……”他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是对一个八九岁小孩的称呼。”
裴予质毫无羞耻心可言,静静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安排在离开之前。”
他思考了两秒,还是摇摇头:“不用了吧,我又不是裴令,而且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
“她如今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每个月都会来渠岭镇散心。”裴予质语速放缓,“听起来过得很好,不是吗?”
当时裴予质在资料室里,一字一句看完了那本工作日志。
那个年轻的女人用一支笔极力维护裴令,试图向院方证明裴令的好,说身为孩子的引路人,至少应该做到一视同仁。
碗掉在地上,是因为被人打掉的。上课睡觉,是因为夜里在阳台缩着睡不安稳。和室友打架,是因为对方扔了他的被子。
可五页纸,每一面都被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裴予质想,还好,有人曾经给过裴令温暖,指引过方向。
他昨天找到了那个女人,巧的是昨天刚好是女人来渠岭镇散心的日子。他没有告诉对方裴令在二十四岁那年就去世了,骤然得知死讯不会好受,对方不像他,这么快就失而复得。
见一个在乎裴令的人,这是相当奇妙的体验。
对方提到裴令时,露出的柔软表情,眼神中的怀念和遗憾,很可能是爱。
不同于魏迟流露在外的殷切,是一种不肤浅也不索取什么的感情。
在对方记忆中,裴令在福利院的日子相当难熬,而裴令本人从来没提到过。
院长醉心于油水,其他方面就缺少精力。处理每一件骚乱太费力气,不如选一个人,承担所有指责,这样每次都能迅速平息风波。
老师也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院子里的孩子领养出去得越多,他们也就越轻松。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所以可以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
小孩有好有坏,可是在那样环境里生活的好孩子,往往缺少对抗什么的勇气,维护自己的自尊就已经很不容易。
裴予质一言不发,听着女人独自说了十多分钟,从平和到语带痛苦。
“从上而下烂成一团,我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一场直入而简单的谈话到了尾声,那个女人收敛情绪,对他说:“希望小乖他在国外过得好。”
裴予质没有回应这个美好而无用的期望。
对方又深深看向他,说:“我很高兴,他能拥有这么在乎他的家人,你很关心他。”
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在这场谈话中并没有说几句话,也没流露什么情绪,对方如何判断他对裴令的在乎和关心?
这两个词不像在描述他,至少不像以前的他。
然而裴予质没有否认。
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敏锐使得她看出了自己的疑虑:“我带他的时间其实很短,你能找到我,说明你在乎谁对他好。而且你的确给我一种感觉,就像能支持他做出任何决定的那种家人。”
裴予质原本只回答了一句“谢谢”,但又补充道:“我会支持他所有决定。”
女人眼底的泪意淡了一些,露出欣慰之色:“你们兄弟关系很难得,他过得应该不错吧?”
他记住了对方柔软的眼神,试着模仿,但一时失败了。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答道:“他会过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更新这章之前把62-65都修了一遍。剧情改动不太大,进展加快了一点,主要是感情线互动多了一些,也增加了一些字数,建议看过的朋友清一下缓存重看一遍……造成麻烦很抱歉,以后会尽量避免修文的
_(′_`」 ∠)_
第67章 到底薅了多少钱
回到福利院之后,裴令被送回房间,就有医生来替他换药。
而裴予质本人出去了,大概是福利院的捐赠工作还有一些细节要处理,他没想太多,安安静静地看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或许是天气原因,加上这两天的奔波,伤口有些发炎了。量了体温,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处在低烧状态。
连医生都很奇怪:“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这医生说话比较直,也没有迂回的那些礼貌,裴令听着还挺舒服。
他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医生让他自己牵着衣摆,把腹部的伤口露出来,然后重新包扎。
“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发烧?”
裴令一愣,这副身体的情况他不是特别清楚,体质应该挺弱的,所以就点了点头。
实际上在他当裴令的时候,可能是跟留学那地方的水土八字不合,的确时不时发热头痛的。不过去医院不方便,预约等待的时间都够他恢复三四次了,所以每次都只是买退烧药吃,然后完全无视身体状况,不知不觉就好了。
“你现在头晕吗?”医生又问。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是有一点。”
“晕就对了,”医生说,“回头查个血,但就算不查血我也建议你最好卧床休息。”
他不敢顶嘴。
自己所待的是别人的身体,把宋泠的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他还挺过意不去的。
那医生下楼一趟,竟然给他搞来了一袋输液的药和架子,当即就给他挂上水了,看得他目瞪口呆。
怎么觉得就连裴予质身边的人,都要比沈家的靠谱很多呢?
裴予质回来的时候,一袋正好快输完,裴令整个人已经开始犯困了,靠在沙发上,垂眼盯着一截输液管一动不动。
医生跟终于见着小孩家长似的,连忙告状,说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一定得重视起来。
裴予质也挺配合,医生要求什么就答应什么。
几分钟滔滔不绝的告状结束之后,医生缓了口气又说:“我算着日子,之前那瓶药您应该快吃完了,给您带了一瓶来,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尽量少……”
“徐医生,谢谢,”裴予质没让对方将话说完,“你待会儿拿给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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