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霄没想到钟启云会在这种时候把她扫地出门。www.qingjingyd.com

阳光明媚的一天，星期六，早晨，八点半。

就是这样一个怎么描述怎么叫人愉悦的日子，岑霄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今天家里没有你的饭吃。”

人过中年很久，脾气却还像个二十来岁小伙子，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睡衣都没换，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楼下的健身房，把正在运动中的自己唯一的女儿赶出门去。

“你要吃饭就去隔壁那家吃。”钟启云隔着大铁门和她说。

岑霄无语极了。

去隔壁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岑霄从小就隔三岔五就那边蹭一顿，有时候岑文珺还和她一起去蹭，尤其在钟启云心血来潮要亲自下厨的时候。

当然，如果确实是钟启云自己下厨，那么到最后她们一家三口都会相聚在宋家的餐桌上。

深秋的早晨，天气已经相当凉，不过也可能是想到了钟启云的手艺，总之只穿着运动服的岑霄浑身打了个冷颤，头也不回朝着隔壁走了。

是以宋星言还在卫生间里咬牙切齿忍痛换药的时候，岑霄已经坐在她家餐厅里吃掉了半碗皮蛋瘦肉粥。

还有三只虾饺和两只小笼包。

还被路悠赠与了一套足够保暖款式也足够合适的衣服。

“本来就是准备给你的。”这位致力于把岑霄当模特来打扮的和蔼可亲的艺术家阿姨说道，“我们家星言从分化发育之后就越来越像那些讨厌的alpha了，身材线条硬邦邦的，穿这种类型完全撑不起来。”

“清姨，我能再要半碗粥吗——”

“当然可以，我来帮你舀。www.wenxueshijie.com”宋清放下手里的平板，接过话头和岑霄聊天，“又是被你爸赶出来的？”

岑霄什么都没说，但岑霄的眼神又把什么都说了。

宋清把粥递过去，幸灾乐祸的唇角根本收不回来:“看起来你爸这是铁了心要把你送给我家啊。”

“行啊，”岑霄咽下一口粥，勺子在碗里打圈圈，“我给宋家当女儿算了，清姨你快拿你家宋星言去和他换，让宋星言也受受我爸的苦。”

“这个行。”宋清笑得咧嘴。

路悠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咖啡，对着宋清的肩膀轻轻锤了下，示意她收敛点：“你又在家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就早上在健身房里跑步来着。”岑霄伸手帮路悠挪开椅子，“我爸非说我吵到他了。”

“老岑呢？今天不是星期六吗？她不在家？”

“一大早上就去公司加班去了。”

“也是。”打开浏览器，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昨天那事儿的新闻，宋清看了两眼，挑出个标题还算顺眼的点开，“这种时候想歇也歇不了。”

宋星言终于收拾完毕，仪态款款走下楼。

然后就被已经吃完饭，起身回书房的宋清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言，你没别的衣服穿了吗？这外套怎么看起来老气横秋的。”

宋星言老老实实:“我之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身上这套是妈咪从你衣柜里找出来给我的。”

“……”宋清板起脸，“这叫成熟，你年纪还小你不懂。www.huaqian.me”

宋星言顶着一头被亲妈揉乱的炸毛走进了餐厅。

路悠忍着笑站起身，也上手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进了厨房：“你等一会哦，妈咪帮你重新热下吃的。”

“好哦，妈咪。”宋星言乖乖回答，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餐厅里这时候就剩下两个人，岑霄坐在宋星言对面喝皮蛋瘦肉粥。

岑霄先放下勺子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宋星言点点头：“早上好。”

再没说话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小半个空间打上一层闪亮的釉面，岑霄把手机掏出来处理工作邮件，低下头的那一刻，侧面的长发坠下来，也染上一隙金色。

晃眼间像是一小簇金色的蝴蝶停在上面。

宋星言使劲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精神长期紧绷到极致，宋星言已经很久没有过昨夜那样深沉那样长久的睡眠。

但她仍然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来自灵魂深处的困顿不堪。

即使是那样充足的睡眠，也无法称作舒适。无理的梦境将她的思绪扯了又扯，拉面一样，牵出无数条长长的线，然后甩到桌上，又粘连起来，变成混乱的一团。

宋星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紧，放松，握紧，放松。能看见肌肉的纹理，静脉和筋络在皮肤下，随着她的动作凸起一点，再收回去。

是能感受到的存在。

可这就是真实吗？被自己轻而易举改变的剧情就是真实吗？

过去与现在，梦境里的自己与这一刻的自己，又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呢？

初醒时稍稍遗忘的情绪，在看见岑霄的这一刻又悄悄攀爬上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的确认这份真实呢。

这些问题现在还没找到答案。

但无论如何，宋星言想，我一定很爱她。

以至于看见她便觉得庆幸。

“你到底要发呆到几点钟？”

熟悉的声音将宋星言飘飘悠悠的意识拉回到餐桌上。

岑霄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正双手抱胸，拧着眉看向宋星言。

“还不快点吃早饭吗？”

宋星言这才闻到食物的香气。

路悠已经把她的那份早餐端上来又离开了。

岑霄将餐盘朝对面推了推:“悠悠姨说她要去趟画室，让你吃完了自己洗碗。”

宋星言应了声好，终于暂且抛弃了她那些缱绻的忧郁的，甚至说出来会显得十分中二病的绮思，往嘴里塞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猪肉馅的小笼包，又被咬破皮后流出来的汁水烫得瞬间吐了出去。

近距离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岑霄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抿唇，挪开视线，捞过边上的水壶，给宋星言倒了一杯水。

“谢谢。”

宋星言的舌头被烫肿了，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眼眶也红了一圈，里面渗着些生理性的泪水，要落不落的，活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她接过水杯，直接张大口灌下去——又立刻吐出来。

“......烫的......”

水是烫的。

“抱歉抱歉——”

岑霄赶紧起身，从后面的冰箱里摸出一瓶牛奶丢过去给她，又坐下，揉了揉下巴，使劲回忆刚刚查阅过的，无能下属发来的垃圾报告，克制自己别笑出声来。

这不是该对她露出好脸色的时候，岑霄的另外一只手在桌下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

“你别太着急，慢慢吃，吃完我带你出去买衣服。”

“——是悠悠姨拜托我的。”眼见宋星言似乎要说什么，岑霄立刻补充道，“就去你家旗下的购物中心就行。”

宋星言使劲摆手，好不容易把在口腔里来回躲避舌头伤口的食物咽下去：“我不是要说那个——我是想问，不麻烦你吧？”

“可麻烦了。”岑霄瞄她一眼，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最麻烦的就是在这等你吃完早饭。”

这是不麻烦的意思。宋星言很自觉地帮岑霄翻译完毕，开始风卷残云地继续吃她这顿早饭。

然后又陆续被粥和鸡蛋羹烫到了舌头。

总之等到收拾完桌子刷好碗，换上一套宋清评价其勉强没那么老气的衣服，真正能出门的时候，宋星言已经基本说不出人能够听懂的人话了。

“真可怜。”岑霄拍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写满了同情，“但我没带驾照，所以你还是要负责开车。”

“这世界一定是真实的。”宋星言系上安全带，仗着自己现下是个大舌头，毫不掩饰地唧唧歪歪，“不可能是假的。”

“你说什么？”岑霄坐在后排，捧着平板看资讯，确实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我嗦仄嘚四界一锭四曾嘚曾嘚曾嘚！！”

怎么可能有人在自己的梦里还倒霉到这种地步呢？！

使劲踩下油门踏板，随着车子拐出坡道开上大路，宋星言的内心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