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附近大学读研的学生。”他终于碰到了个自己能回答的问题，“晚上出来赚点生活费。”

“啊……”楚程安了然，“怪不得这车看起来那么老。”

司机赧然：“我爸的车。”

“我之前也出来赚零花钱，我给人当过保洁。”楚程安就差趴在对方身上了，一股酒气，将整个车厢都染上了几分酒精的气味。

司机的身子向后倾去：“先生，你该下车了。”

“你跟我上楼吧。”楚程安分不清自己是醉了，还是醒着的，“陪我一晚上，行吗？我给你钱，你想要多少？”

这位研究生司机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因为长相出众，他在工作的时候确实被一些中年女人搭讪过。

可是面前这个男孩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大，还生了一副好皮囊。

“先生，请你自重……”男人推开了扒拉在自己身上的男孩，“我还有工作。”

“你开车能挣几个钱。”楚程安也觉得自己疯了，不过他还挺开心的。

他软磨硬泡了几分钟，对面才答应把自己送上楼。

司机还是太善良了，不忍心将人直接推下车。

他架着这男孩，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酒店门口。

其实男孩并不重，他可以将人打横抱起来。

“我刚刚在平台上给你打赏了一万块钱……本来先给你十万的，打第六个数字的时候提醒我超额度了。”楚程安朝着他的耳朵呼气，“你要是留下来，我再给你打钱。”

司机有些受宠若惊。

说实话，他也没见过那么钱。

但是如果要付出那种代价……那他宁可不赚这种钱。

“先生，我先走了。”

“别走……”他拉住了那人的衣角，撒娇似的语气，“帮帮我，给我哥打个电话。我答应他要给他报平安的。”

司机见他这副模样，松了口气，看来还是个孩子，出门都要给家里报平安。

“我现在有点晕……”楚程安直接将手机递给面前的这个男人，“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到酒店了。”

司机接过手机，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上来了。

“哥哥”在置顶，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迅速地打下一行字之后，本想要将手机还给楚程安，但目光瞥到了下面的“姜岐”。

这人的名字听起来很耳熟，不就是这男孩刚才念叨的吗？

要是把楚程安的情况说给哥哥，对方肯定不放心。

但是这人是楚程安的初恋，楚程安也是因为他而喝成这副样子，把他叫过来处理后面的事情应该不过分吧？

司机犹豫了几秒钟，就决定给姜岐发消息。

“您好，我是这个微信号主人打车遇到的司机，他喝得有点多，我把他送回酒店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来照顾他一下吗？”

对面回复得很快：“麻烦发个定位。”

司机将定位转给了他。

对方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回复。

事实上，姜岐在看到宁城的位置之后，在思考怎么安排比较好。

“我在外地出差。”他回复道，“麻烦你先等一会儿，我叫我在宁城的朋友过去照看一下。你把卡号告诉我，今晚的误工费我转给你。”

“是这样的先生。”司机有些不知所措，“这位先生不让我离开，我现在有点难办，你叫你朋友来可能也没用。”

姜岐的心忽然敲响了警钟。

大半夜的，孤男寡男，楚程安这是要干什么。

不至于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他把你留下来干什么？”他迅速地敲了几个字。

司机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了。

一个二个的，都是什么人。

他把“他说，想要我陪睡”这几个字打了之后又删掉，别别扭扭地凑出了一句还算得体的话。

“他说想要我陪他一晚上。还说，要给我钱。”

对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姜岐大概没想到，楚程安有这样的胆子，刚跟自己分开之后就去找别的男人。

他给楚程安钱是怕对方在国外玩得不开心，谁知道这人是为了找男人。

他不知道的是，楚程安已经将这笔钱定义成分手费了。

白天姜岐说了气话，气他的不辞而别，于是就刺激他说要等他结婚，给他包个大红包。

晚上又过意不去，想着他现在在外面旅游，楚卓成应该给不了他几个钱，所以就干脆转了一笔大的。

谁知道这小孩转眼就去找男人。

而且是用他的钱。

姜岐简直要被这死小孩气笑了。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秘书：“我要去宁城。”

“好的姜董，是乘私人飞机吗？这边帮你申请航线。”秘书的声音如同机器人一样，“请问您是……”

“来不及了。”

姜岐打断道，“给我买一张最近一班去宁城的机票。”

——

楚卓成忧心楚程安的事情，也没心思去祭拜自己的父母，而是整理了一下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等着楚程安自己回来。

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他闲得无聊，将费岚的免打扰给关了。

对方一晚上说了好多话，自己一条都没回复。

楚卓成:“为什么要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别人？”

费岚的消息立马就弹出来了，好像守着手机一样：“对不起卓成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姜岐。”

“但那个老男人拿之前我欠他的人情要挟我，你不是不知道，我当初把你弟弟从他哪里赎出来的时候，许诺了他一个人情。”

听到这个解释，楚卓成面色稍霁。

“好吧。”

费岚：“你之前怎么不回复我的消息，我很担心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很好。”楚卓成道，“费岚，最近有空吗？”

“有空！”甚至是发了一个感叹号。

见他这么积极的模样，楚卓成忍不住弯唇。

“过几天我可能要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有好几件大物件，需要几个壮丁。”

“我来！”

“不用麻烦了，你在宁城有什么认识的人吗？我需要他们的帮忙。”

“哦……”费岚一下子蔫吧了，“不认识。”

“那我请搬家公司了。”

有些感情会让一个正常人变得做作。

就比如楚卓成，明明可以直接叫搬家公司的人来，何必要找费岚呢？

叫了人家，还不让对方直接过来，又兜圈子地说要人家的朋友。

可怜的费岚被楚卓成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的不需要免费劳动力吗？”

费岚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楚卓成收了逗他的心思，正儿八经地回复道:“想要过来的话，就过来吧。”

“真的吗？”

“你最初不是不想叫我来的吗？”

“怎么改主意了？”

费岚一连发了三哥问句。

楚卓成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本来确实不想让这个人过来的。

他想要一个人静静，思考未来的事情。

昨天晚上对着父母的遗照，他发了很久的呆。

他很少翻看父母的照片，夫妻二人还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中，年轻得像是二十多岁的新婚夫妇。

尤其是他妈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爸爸看上去要严肃一点，不过每每望向妈妈的时候，脸上的棱角都柔和了一些。

望着父母的遗照，楚卓成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想把费岚带过来给父母看看。

不用很正式，也许只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两个人捧着一束小雏菊就去了。

他妈妈喜欢小雏菊。

不过……爸爸妈妈会喜欢费岚吗？

他这么问自己。

哪怕是六年前，他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昨天晚上是在思考以后的事情，他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费岚都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楚卓成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费岚太宽容了些。

可是再仔细想想，费岚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迹可循，每一个偏执行为的背后，都在诉说着一件事情，他太爱他了。

爱让人盲目，让人做错事，让人不回头。

如果费岚碰上的是别人，那肯定以悲剧收场。

可他碰上的偏偏是自己。

楚卓成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坚强的人，能经受得住这么多的折磨，还能够焕发生命力。

可事实就是，他比一般人都要顽强许多。

他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自己弟弟的二十年。

用微不足道的工资养好了落魄于地下酒吧的费岚。

还花了几年时间在京郊勉强站住了脚跟——纵使后面变得一团糟。

他的力量很小，一个小浪花就能把他打倒。

但是他被打倒之后又能很快站起来。

他和费岚之间就是这样，无数次的坎坷，折磨，他都不害怕。

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因为那个人是费岚，所以他站起来的过程没有那么痛苦。

所以昨天晚上，在父母的遗照前，楚卓成许了一个愿望。

算是弥补了三十岁生日的愿望。

——爸爸妈妈，这大概就是陪我一生的人了。

他是个很笨的人。

也犯过错，惹我不高兴，惹程安不高兴。

但是希望你们能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下

第87章 你去哪儿，我跟着你

当楚卓成想起来回复费岚的时候，对方已经把航班定好了。

“……”

他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力感。

等到中午的时候，楚程安回家了。

对方昨晚上喝了酒，今天身上的疲乏感都没有散去。

“哥……”

他走进家门，有些小心地四处张望：“这就是我们的家吗？”

比他们在京郊的房子还小一些，家具也都是十几年前的风格，茶几上摆放着新鲜的马蹄莲，这是楚卓成昨天晚上放的。

“嗯。”楚卓成给他倒了一杯水，“身子还好吗？”

楚程安面色赧然，接过了水杯：“还行。”

“有件事，哥想要问你。”

“……你问吧。”

楚卓成半边身子抵着沙发，二人对视了半晌：“程安，你从小到达都跟着我，大到上学择校，小到中餐晚饭，什么事情都是哥哥替你操办，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对你好的事情。”

楚程安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姜岐的事情，我之前没有问过你。”他神色犹疑，欲言又止。

“没事的哥，反正你问不问都一样。”楚程安露出难过的表情，从前总是叽叽喳喳的弟弟，像是突然长大了不少，多了许多大人才会有的负面情绪。

“我现在想想，你喜欢上姜岐，也不让人意外。”楚卓成心疼这样的弟弟，“这个男人，有钱有权，当初在你最无助的时候给你帮助，还跟爹一样疼你护你，迷倒你这样的男孩最容易不过了。想来也是我的错，我一手把你拉扯大，但我的性子软和，说是又当爹又当妈，其实我更像母亲一样。”

“如果我是你，从小没有爹妈，只有一个哥哥，然后姜岐这种人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那我确实很容易喜欢上他。”楚卓成继续道，“只可惜姜岐那种人，不能谈感情。”

楚卓成忽然抖了一下，垂下头来，不敢让哥哥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家的男孩儿，我一定支持你。”楚卓成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可是那个人偏偏是姜岐。

一个快要奔四的男人，比自己还大几岁，楚程安这样的愣头青怎么玩得过人家？

楚卓成有些迷茫了，他一直以来都想让楚程安过上好日子，哪怕不是穿金带银的好日子，至少是无忧无虑的。

这是楚卓成最疼爱的弟弟，他现在那么难过，可是自己束手无策。

“哥……我真没事，”楚程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就是有点累了，昨天晚上喝了酒，今天好多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你不用自责，爸妈走得早，你已经很辛苦了。”

“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想问你的那件事情就是……你是不是不想出国？”楚卓成回到了最初的话题，“程安，对于我的安排，你可以拒绝。不要总是不说话，也不要觉得自己的拒绝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在哥哥这，你可以永远任性。”

楚程安的肩膀忽然耸了两下，情绪上来之后再也没控制住。

他流了眼泪。

“哥，我不想出国……”他轻轻靠倒在楚卓成怀里，“我不想离开京城。”

楚卓成忍不住鼻腔泛酸：“好，那不出国。你要去哪，要留在哪，哥都支持你。”

“哥，失忆之后真的会把喜欢的人忘干净吗？”他喃喃道。

楚卓成只觉得自己的心密密麻麻地痛，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不要做傻事。”

“我就这么一说。”楚程安喃喃道，“哥，我是不是特别傻。”

“没有。”楚程安拍了拍对方的头，像母亲哄自己的孩子入睡。

“其实一开始，我特别害怕让你知道这件事。”楚程安声音轻轻的，“我怕你骂我。”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重话？”楚卓成问他。

楚卓成不会打骂自己的弟弟，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于楚程安。

其实当年若是给他找一户好人家领养，说不定弟弟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可是他不愿。

他不愿将自己最后的家人送给别人，所以他主动接下了这个重担。

他是楚程安的支柱，楚程安又何尝不是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最大动力呢？

相依为命这四个字，最能阐释兄弟俩的关系。

楚程安破涕为笑：“那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心虚吧。”

“好了，来宁城之后就不要想这些东西了。”楚卓成道，“这边靠海，我们下午可以出去逛逛。我记得你还没坐过船呢，我们可以买张船票上岛上看看。”

“好。”

兄弟俩收拾了一上午，整理出不少东西。

有时候楚程安会捡出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问楚卓成这是什么。

有些东西还能答得上来，有些东西连楚卓成都忘记了。

这个小小的房子，承载着太多的回忆。

——

商务舱宽敞，视线好，费岚一抬头就能看到隔壁正在补眠的……姜岐。

谁能告诉他，这人为什么会跟他出现在同一班飞机上！

他敢确定，这人一定看见自己了。

但是还要装作不熟的样子，呵呵。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人是要去干什么。

好好的老董不坐在办公室，跟他一起挤上午的飞机前往宁城……要说是出差，费岚是肯定不信的。

只能是和楚程安有关的事情。

三十六岁的老树开花了，真是神奇。

这股别扭感一直持续到下飞机之后。

宁城的空气潮湿一些，从机场出来，费岚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打开了。

姜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戴上墨镜之后，快步朝前走。他的秘书跟在他后边，替他拿着随身携带的东西。

“姜董，”费岚欠叟地拦下了姜岐，“好久不见啊。”

姜岐顿住脚步：“有事？”

“没事。”费岚还想跟他算算告密那笔帐，“真是巧遇啊。”

“不巧，我也去找人。”姜岐也猜到了他的意图，“我是要去找楚程安。”言下之意是，他也知道这人是要去找楚卓成。

费岚：“……”他被噎了一下。

“正好，我不知道楚程安在哪里。”姜岐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你去哪儿，我跟着你。”

费岚：“…………”

第88章 哥都支持你

楚卓成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时而叹气时而皱眉。

楚程安发现自己哥哥的不对劲，于是戳了戳他的胳膊肘：“哥，你怎么了？”

“……”楚卓成将手机收了回去，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程安不安地咽了咽口水。“是费珣？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又来为难你了吗？”

之前楚程安私下里联系过陈联，关于费珣对楚卓成做的那些事情，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不是。”楚卓成神色复杂，“程安，姜岐来了。”

听到这个人名，楚程安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安和躁动只在一瞬间，他转眼间恢复了平静：“……他来宁城做什么？他也不需要出差吧？”

“费岚说，他是过来找你的。”

还不等楚程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话是从费岚嘴里说的，他就被这话里的内容给惊到了。

“他来找我？”楚程安反应很迟钝，像是听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他来找我做什么？”

“费岚没跟我说为什么。”楚卓成将收回的手机掏了出来，“他和姜岐坐到了同一班飞机。”

“等等……”楚程安混乱了，“这意思是，费岚也要来？”

楚卓成木了一瞬，然后点头：“嗯。”

“为什么？”楚程安不可置信，“哥，你跟费岚又和好了吗？你为什么还在联系他？”

“……”楚卓成哑然开口，没有掩饰什么，十分直白道，“程安，我打算再给费岚一个机会。”

楚程安本来想下意识地劝阻，但是看见楚卓成有些落寞的眼神，他一下子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哥，你确定吗……他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你也觉得我对他太宽容了是吗？”楚卓成自嘲笑笑，“抱歉，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之前他为了骗你，还安排我假死……我知道这对你影响很大。”

“我的事儿没关系。”楚程安摇摇头，“哥，你想清楚了吗？在我眼里，费岚就是个大麻烦。”

“嗯。”楚卓成确实赞同他说的，“是大麻烦。”

“我只担心他能不能解决他爸的事情，我可不想再看见你被带走，到时候再联系不上你。”楚程安忧心得眉毛都耸起来了，“哥，真的只能是费岚吗？”

楚卓成被问住了。

一直以来他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他没有感情洁癖，甚至为了搭伙过日子，还答应了陈联当男朋友。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真的只能是费岚吗？非他不可的那种吗？

很无奈，陈联没有给他提供什么有参考价值的经验，因为这人也是烂人一个。

那换一个人……能接受吗？

楚卓成想象不到。

他已经和费岚蹉跎了太长的岁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