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叫你进退两难

楚卓成埋着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www.huaxia.me

这消息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本来是抱着离去的决心来到这里，听到费岚的这些话之后，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是因为费岚的几句话就能被牵动情绪，然后做出可能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你总说过去的我太幼稚，”费岚蹲下身来，一点一点捡起掉落的碎点心，也不逼着对方立马回答自己，而是轻声轻气道，“遇见你的那年我才十九岁，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就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我没有那个本事。你说我偏执，我也认了，可我就是这么个人，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和你分手的时候，我还没过二十岁的生日。在那个小出租屋里，我迎来了最孤独的一次生日。在半个月前，我还在庆幸，还好二十岁的生日是你陪着我。前十九年的生日，我不是和同学过，就是和家里的保姆司机过。”

“那个时候我很恨你。”他顿了顿，继续道，“也恨我爸，不……应该说我更恨我爸。不过我有时候挺谢谢他的，毕竟如果不是他一直明里暗里提醒着我——离开他之后我什么也不是，我可能也生不出想要脱离他，再往上爬的心思。”

“我爸小瞧了我的本事，也高估了我的良心。”费岚的声音很宁静，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故事，“自从再次和你相遇之后，我一直在对付他，甚至威胁他。本来我也不想这样，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不来找我的事儿，我也可以尊他敬他一辈子。可是他不停地找我的麻烦，找你的麻烦。”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现在想起来……他可能是把我当成我妈了，毕竟我们母子俩性格和外貌都挺像的。他打压不了我妈，就来打压我。”

碎掉的点心被丢进了垃圾桶，费岚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下个月我妈就要回来了，我爸应该会有动作。我给他偷偷留了一个孩子，他一定会感到十分惊喜的。”

他知道失忆之后的楚卓成应该听不懂自己讲的是什么，于是就把他爸妈的事情和楚玥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

对方听到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时候，情绪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你疯了费岚，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以为楚玥这种人会好好把他抚养成人吗？你不怕费珣把他杀了吗？”

费岚平静得近乎于冷漠道：“既然我要他来这世上，就不会让他受到生命威胁。上次我爸威胁你的事情，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楚卓成看着有些憔悴的费岚，忍不住蹙眉：“费岚，你说的这些我不记得了。你说你可以让我后顾无忧地跟你在一起，说实话，我不完全相信。但我答应你暂时不离开……至于最后要不要走，选择权还是在我手里。”

费岚的眼中散发了一点亮光，哪怕只是微末一点，转瞬即逝：“你相信我……”

“我欠你的，我这条命给你都可以。”楚卓成忍住不看他的眼神，“我自始至终担心的都是我在乎的人……会不会因为我的任性而受到伤害。”

费岚眼睛一灰，说到楚卓成“在乎的人”，他下意识地将这个人限定成楚程安：“从今以后，你弟弟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

“我在乎的人里，也包括你，费岚。”楚卓成用对方不太理解的语气道，“你知道吗，你总是让我很为难。为了我弟弟，我不得远离你，远离你们姓费的一家人。但是我又放不下你，因为我走后，你又会把自己折腾得头破血流。我不知道你在报复我，还是报复你自己。”

“你老是跟程安置气，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对你和对程安都很在意，这两种感情不一样，但都很重要。”楚卓成又一次强调，“所以我走也为难，留下来也为难。”

费岚长睫微颤：“那我以后不这样。”

“其他的事情先不说，我希望你能跟程安道个歉。”楚卓成会想起自己“假死”那一出戏，心中又有点怨恨，又有点心疼自己的弟弟，“你做的事情，伤害他很多。”

“好。”费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你说的，我都会做。”

两个人就这么僵了一会儿。

像是和好的前兆，又像是关系破裂过程中的中场休息。

费岚在寂静中出声，带着几分谨慎和试探：“我去给你准备晚饭吧？马上就要到饭点了。”

楚卓成见他这么小心翼翼，有些欲言又止。

费岚本以为对方要跟自己说要离开、不留在这一类的话，没想到对方开口一句：“还是点外卖吧。”

一听到对方是要留在这里的意思，费岚大喜过望：“可以吗？”

“可以。”楚卓成轻轻地点头，“还有件事，我比较好奇，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楚玥的孩子接回国？”

“还有几个月才生，”费岚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现在大概是五六个月了，至少也要等到生下来，再过几个月吧。我爸那边正在找楚玥，我不打算让孩子回来得太早。”

“费岚，你要想清楚。”楚卓成忍不住劝他，“如果现在把孩子打掉，你爸也不知道，你照样可以拿这个孩子牵制他。等到几个月后，孩子生下来了，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你知道养孩子是什么感觉吗？你做好当爹又当妈的准备了吗？”

看着他这般严肃的表情，费岚的话没有经过大脑，打趣一般道：“我没当过，听你这口吻，好像你当过。”

话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愣。

费岚后知后觉有些懊恼。

楚卓成可不就是给楚程安又当爹又当妈的，就这么照顾了他将近二十年吗？

“抱歉，卓成……”他有些笨拙地开口，想要解释。

“没事。”楚卓成的眼底翻滚着浓浓的情绪，旁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费岚，有时候，一个推拒不得的责任，比你想象中痛苦得多。”

费岚有些心疼，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卓成，都过去了。”

他说的不是自己。

他说的是，楚卓成，都过去了。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说，却不敢说出口——卓成，以后我把你当小孩养。

我不叫你进退两难，我想让你感受很多的爱。

第82章 够你问诊一百次

吃饭的时候，楚卓成感觉脚踝有点痒痒的，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脚，没过几秒钟，又开始痒了。

他低头望向餐桌下面，发现有一只半臂长的卷毛猫。

“……花卷。”他低低出声。

费岚弯下腰，掐着小猫的脖子，将它抱到了怀中：“你还认得它。”

“我养了它很久的。”楚卓成道，“它在你这乖吗？”

其实有时候他还挺同情这只小猫的。

他不是非常喜欢猫，但是他很擅长照顾动物，事实上，除了他自己，他能把任何人和动物都养得很好。

养了好几个月的小猫，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

可是他先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这只小可怜了。这只小猫跟着他受了不少苦，不知道费岚有没有好好照顾它。

“很乖，我以为猫这种动物特别难伺候来着，”费岚摸了摸花卷的头，“卓成，如果时间倒退到六年前，你会觉得我能照顾好一只猫吗？”

楚卓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可以迅速地给六年前的费岚贴上几个标签：刁蛮，任性，没有耐心，有时候还会很傲娇。

做一次饭差点炸了厨房，遇到自己之前吃过最多的就是泡面，衣服洗不干净是因为分不清留香珠和洗衣凝珠，生病的时候吃到了过期的药。

但是楚卓成还是开口：“会。”

费岚和其他没有自理能力的人都不一样。

费岚对自己爱的人有很多的耐心。

他自己吃泡面是无所谓的，是因为要和楚卓成过一百天，才亲自下厨，炸了厨房。

他生病的时候可以硬撑着，但是楚卓成生病的时候必须送到医院里看病。

如果他在乎，他可以做得很好。

楚卓成至今都没有问过他十九岁那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但是他能猜到是跟家里人有关。

十九岁的费岚，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如果他能多爱自己一点，也许他就不会给人留下生活不能自理的印象。

费岚惊讶地挑眉：“这是真心话吗？”

楚卓成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真的。你把我关在那间屋子里的那几天，还有在美国的那一个多月，不是把我照顾得很好吗？一个大活人都能照顾好，更别说一只卷毛猫了。”

费岚面上一赧：“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这样做。”

如果不是楚程安告诉自己，楚卓成很害怕一个人，害怕被关起来，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伤害楚卓成那么深。

“什么？”楚卓成不解。

“没事。”费岚看他吃好了，主动收拾碗筷，“我等会儿给崔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你现在的情况。”

突然恢复很多记忆算不算一件好事？

那些还没有想起来的，要多久才能想起来？

楚卓成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费岚忽然叫住他：“等等我……我给他打完电话你再走，可以吗？”

楚卓成蹙眉：“费……”

“我想重新追你，”费岚打断他道，“我知道我有点得寸进尺，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

楚卓成抿唇：“我以为你之前那样，已经是在追我了。”

三天两头地送花，这不是大直男追人的方式吗？

他忽然有点庆幸，自己六年前在那个昏暗的小酒吧对费岚表白，竟然没有被对方凑一拳。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像是喜欢男人的样子。

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很直男。

费岚一听这话，以为自己有戏：“之前……不算，那个时候你没有原谅我。”

楚卓成：“我现在也没有原谅你，我没有完全信任你，而且你还欠我弟弟一个道歉。”

费岚满口答应：“等有机会我就给你弟弟道歉。”

“费岚，”他在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下，没有说什么口是心非的话，叹了口气“不要让我失望。”

费岚连连点头。

楚卓成感觉费岚的背后有一条大尾巴在摇。

这人……可怕的时候很可怕，可爱的时候也真的很可爱。

收拾好之后，一个打给崔医生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十秒，没有人接，被自动挂断。

费岚又拨了一次。

这一次，响了大概五秒钟，电话就被接起。

“费先生……”崔医生的声音有些虚，像是刚运动完的样子，“怎么了，楚先生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他的大部分记忆都恢复了……”费岚几句话将楚卓成的情况都介绍一遍。

“我明白了。其实楚先生还是需要接受一些刺激，跟那些回忆有关的刺激，不用急着恢复，如果他感到压力大的话，可以去旅个游或者休两天假，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近期安排一次治疗吧。”崔医生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就明天吧。”跟楚卓成有关的事情，费岚一刻钟都不想等，“麻烦你了，具体时间咱们再联系。”

“……好的。”

电话被挂断了。

楚卓成听清了二人的谈话声：“我最近休息一下吧。”

费岚问：“想去旅游吗？我可以给你安排。”

“如果去旅游的话，我更想自己一个人，”楚卓成趁早浇灭了他希望的火苗，“我回老家一趟。”

“宁城？”

“对，宁城。”楚卓成敢把目的地跟对方说，就不怕对方跟踪自己，“我回去看看我爸妈。”

费岚在他有些警告的目光下，打消了死皮赖脸跟着去的想法，他咽了咽口水：“……一路顺风。”

“谢谢。”

——

“什么时候都有空。”男人顽劣的声音自头顶传出来，“你不怕费岚现在把你叫过去吗，你现在能给人看病吗，崔医生？”

崔医生趴在床上，只有胸脯在起伏，脸上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叶伽……”他后槽牙都要咬碎。

“真好听，”叶伽嬉笑道，“你叫我名字真好听。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我的名片就挂在疗养院大厅，你要是有心，早就知道了。”男人有些有气无力。

“可是我想你亲口告诉我。”叶伽的指腹描摹着对方的侧脸，“崔屿白，你要是对我客气一点，或许我能早点放过你。”

他掏出一张卡，在崔屿白的侧脸上拍了拍，发出了清脆的两声响，像是扇了他两个巴掌。

“够你问诊一百次的。”

说罢，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弟弟那对大概率不开文了，叶伽这对大概率也不开文，番外看情况吧，可能会写可能不会写。

下周一开隔壁《温柔共振》，已攒四万字，也算是这个系列的但不是兄弟团里的。攻和受都是很好的宝宝，双向奔赴，两次破镜重圆。

第83章 你又把楚卓成怎么了

“如果楚先生不希望费先生跟去的话，建议费先生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崔屿白推了推眼镜，“楚先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费岚摇摇头：“没有。”

随即，又不太死心地问道：“真的不能跟着去吗？我只是暗中跟着，不会叫他发现的。”

崔屿白很有耐心道：“费先生，如果您想要跟去的话，大概率是会被发现的。”

他没有留情面地拆穿了费岚。

费岚也不尴尬，他拐着弯问，“如果遇见的话，会给他的记忆……”他指了指太阳穴的方向，“带来什么损伤吗？”

“不是。”崔屿白叹了口气，终于把咽下去的话说了出口，“费先生，您可以给楚先生留一些自己的空间。如果总是处于情绪波动中，病人的精神状态会更加不受控。楚先生多次失忆，大脑时常出于混乱的状态中。而且在治疗过程中，我发现他本来就有些……精神疾病，这都是需要调节和恢复的时间的。”

费岚有些沉默。

他不是没想过楚卓成有心理问题，但是没想到像崔屿白说的那么严重。

“费先生，你和楚先生经常争吵吧？”崔屿白问道，“我的建议是，多给彼此一些空间，减少楚先生心中的防备，他现在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正常。”

费岚听得有些紧张：“……那我不跟着他了。”

说他有长进吧，他还是像六年前一样任性，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说他没长进吧，他现在已经学会了退步，只要事关楚卓成的安危，他就会把底线降得很低。

费岚不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爱人，但是至少——他在这种成熟与不成熟的矛盾中渐渐明白了，爱一个人不是想方设法地占有，而是付出。www.yousiwenxue.com

他作为做过错事的人，需要以一种更加主动的姿态，等待对方的回心转意。

辛苦吗？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那个人是楚卓成，所以等待的过程是值得期待的。

在这种期待中，他可以自得其乐。

崔屿白微笑，脸上的金框眼镜衬得他原本就有些憔悴的皮肤有些惨白，可是他还是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得体和从容：“费先生，楚先生会想通的。”

费岚心中一跳：“什么意思？”

“我不是感情专家，但是在和楚先生闲聊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对你的感情非常深。”崔屿白扶了扶眼睛，“到了无法轻易割舍的程度。”

费岚想要问出一些细节，但是他知道这种东西都是保密的，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相信崔屿白说的话，也相信楚卓成，一定会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等待而已，只要活得够长，有什么是等不到的？

二人又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怎么也没逃出“楚卓成”的话题，聊到崔屿白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需要赶回庄园，二人才打算结束谈话。

“我可以让我司机送送崔医生。”费岚邀请道，“这儿离你的庄园有些距离，你坐地铁过去怕是有些太慢了。”

不知道是不是费岚的错觉，他觉得崔屿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一些。

对方勉强地笑着：“不用了，费先生，等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

费岚双眼微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崔医生，上次跟你提到了叶伽的事情。不知道……你和叶伽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八卦叶伽的事情，只是崔屿白身为楚卓成的心理医疗师，和叶伽这种人渣扯上关系，他总是要关心两句的。

“哦……是这样，”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叶伽之间有点过节。不知道卓成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叶伽就是导致他车祸的罪魁祸首。我不干涉崔医生的交友情况，只是希望……”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他不是我朋友，”声音一向平稳得像个精致机器人的崔医生，音量忽然拔高了两分，“叶伽先生并不在我的交友范围内，我和他是有些交情，只是称不上朋友。准确地来说，他是……我债主。”

费岚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债主。”他喃喃两声。

崔屿白小幅度地点点头，掏出保温杯喝了几口水：“我在美国上的大学，我和他母亲的企业签订了合同，他们公司替我出钱，我替他们打工。毕业之后我违约了，我需要赔付违约金。”

费岚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他有些不理解：“如果承担不了美国高额学费和生活费，可以去欧洲……还是说你特别喜欢美国的学校？”

崔屿白自嘲一笑：“我以为你会疑惑我为什么违约。”

“不想做的事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费岚也勾唇道，“崔医生，你知道叶伽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肯定十分难听。

崔屿白不想听，但是他又有点好奇。好奇心对他这种人来说太罕见了，也只有事关叶伽那个混蛋的时候，他才会产生这种感觉。

“大概是……我是他包养的情人？”明明是有些惊世骇俗的内容，从崔屿白的嘴里说出来，平淡的像是在朗读课文，“费先生会介意吗？这关系确实比一般人近一些，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到楚先生。”

费岚挑眉：“你不反驳？”

“那看来他真是这么说的。”崔屿白当对方默认了，他耸了耸肩，“不反驳，是那种关系。”

费岚：“……”

他突然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就在这时，费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说了句“抱歉”，然后去接电话：“喂？”

姜岐的声音，有一些沙哑，像是病过之后，带着几分无力和气虚：“楚卓成在哪儿？”

费岚没看来电联系人，没想到是姜岐，更没想到对方会关心楚卓成的行程，下意识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连着两天都没有在他上班的地方找到他，”姜岐忍不住问道，“费岚，你又对楚卓成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