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铃声响了很久对方都不接，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助理不会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电话又倏地一下通了。

“滴”的一声，进入了通话状态。

费岚的心跳有点快：“喂，小王。他现在……”

“费总，我们这边出了点事。”

隔着电话都能听得出对面的着急。

费岚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说细节。”

“我和楚先生出车祸了，我这边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手臂上划破了。楚先生晕了过去，他脸上都是血，我们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晕了过去”“都是血”这几个字眼跳入费岚的脑海。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而且还是他主动打的电话。

如果他不主动问，对反打算瞒多久？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不告诉他，费岚想把对面炒鱿鱼的心都有了。

小王拂了把汗：“费总，我这边还没安定下来，不是故意瞒你的。这边有你……一个朋友帮忙。”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费岚本人更觉得奇怪。

“这边我哪个朋……”费岚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来了似的，“你说的是叶伽吗？一个头发有点长的男人。”

小王连连说“是”。

听到叶伽也在场，费岚气息更粗了：“你们怎么发生的车祸，跟他有关？”

小王沉默了。

费岚这时才意识到，或许小王现在不是独自一个人。

下一刻，助理的电话被人抢走，换上了爽朗而又有些挑逗的声音：“不好意思费岚，出了点意外。”

说是不好意思，语气里没有一点愧疚之情。

费岚的火气蹭蹭往上涨：“叶伽，你干了什么？”

“想试试你助理的车技，但没成想这人太菜了，就不小心出了个车祸。”叶伽笑得明媚，“不好意思，你的小男朋友的事情我会负责的。医药费什么的，我十倍偿还。”

“你最好保佑他没出什么事儿。”费岚恶狠狠道，“我警告过你不要来招惹他。”

“我可没招惹他，我以为你也在车上来着。”叶伽轻哧一声，“早知道你不在车上，我就不别你助理的车了。”

闻言，费岚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是职业级别的赛车手，你去别我助理的车？”

“嘶……你这么说，还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叶伽“郑重”地道歉，“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后半句话的语气又带着些挑逗。

费岚知道这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不过听着这人轻松的语调，他又稍稍放心下来。

楚卓成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儿，所以叶伽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车，你调查我？”

“我没调查你，我一直派人跟踪你呢。”叶伽回复道，“今天上午有人跟我说你的男朋友气势汹汹地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我以为是你又惹他生气了，过来看个热闹。怎么了，你们竟然不在一起？”

费岚气得不想跟这人继续纠缠下去：“跟踪我的事情之后再找你算账。现在把手机还给我助理，叶伽，不要再耍花招，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

“……凶什么。”叶伽小声道，“还给他就是了。”

没过一会儿，小助理的声音再次传来：

“费总……有件事忘记提前告诉你了。你让我负责处理的视频，被楚先生看见了。在此之前我正在和国内的人联系，后来我回房间拿车钥匙，忘记给电脑上锁了，就被他看见了。他今天上午的情绪不太好，让我开车回来找你。我们刚准备回去，叶先生的车就别过来了。这事儿怨我，我当时准备给你发消息来着，所以才不小心出了车祸。”

费岚的眼皮直跳，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什么都别说了。医院地址给我，我现在去找你们。”

他的声音很镇定，其实他的心里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楚卓成竟然看到了那些视频，他看见了多少，看见了哪一段？

小王给他的地址离费岚这有点远。

他胸口又是一疼。

听着对方的口吻，楚卓成和他的助理大概是昨天晚上就走了，今早估计是从二人昨晚落脚的地方出发的。这是多害怕自己找过来，才找了个那么远的酒店？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费岚开车的手总是不听使唤，抖得厉害。

助理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发一条消息过来，但都是“还在手术中”的意思。

第四次发消息的时候，说手术已经结束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脑部受到了重创。

又遇见一个红灯，费岚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

还好……

在离医院还有大概十几分钟车程的时候，助理打了个电话过来。

费岚着急忙慌地接听，生怕对面出了什么问题。

“醒了，费总，楚先生醒了！”小王的声音隐隐藏着喜色。

费岚眼睛一亮，疲惫一扫而空：“真的？”

“是真的，”对方的声音弱了下去，“可是楚先生一直哭，他说要见你……哭了几分钟了。”

要见他？还哭了？

费岚没思考过来，对方这是要找自己算账？他到底看了哪个视频？

小王接下来一句话，让费岚的脑海一下变得空白：

“费总，楚先生一直哭着叫你小岚，他之前，是这么叫你的吗？”

小王从来没听楚卓成这么叫过费岚。

他心中存疑，忍不住问了一句。

费岚一瞬间失语了。

不——

自重逢后，楚卓成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

只有六年前……对方有时候会这么叫自己。

第57章 不让他想起来这些事

病房门口，小王无助地站在那儿，手上裹着纱布，还渗着血，看上去有些可怜的样子。

费岚小跑着过去，眼神询问道：“他在里面？”

小王点了点头。

他见到来人，脸上紧绷的肌肉总算是松缓了些许：“情绪很不稳定。”

费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刚想要敲门，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他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乱糟糟的发型梳顺了些许。

“看起来正常吗？”

他问道。

小王看着对方红彤彤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像是一夜没有睡觉的样子，欲言又止。

费岚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闭上的那一瞬感到眼眶有些刺痛。

“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很难看。”

他喃喃道。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后，倏然听见病房里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啊——”

费岚脸色沉了下来，吩咐了一声：“去准备晚饭。”然后阔步走进了病房。

看起来风吹就能倒的骨架子，撑起了宽大的病号服。楚卓成抱着自己的膝盖，嘴里发出小声的呜咽。

头上缠了一圈纱布。

费岚看得心疼，走上前去：“楚卓成。”

床上的人原本一直在小幅度地抖动着，听到这声音，猛然抬起头来。

狭长的眼里盛满了泪水。

楚卓成嘴唇裂开了，嘴角边红红的，大概是血迹：“你来了……”声音很轻。

他动了动身子，又委屈道：“我找你找了好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听到这句话，费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试探性地牵起对方的手，对方没有拒绝，反而十分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费岚，我不想呆在这里。”他耍脾气似的道，“你带我走吧。这里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害怕。”

费岚喉结滑动了一下，嗓子干得冒烟：“卓成，你出车祸了，现在要在医院里养病。”

“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楚卓成嗫嚅道，“好臭。”

费岚轻轻耸动了一下鼻翼：“哪里臭？是消毒水的味道吗？”

“不知道……”

楚卓成说着说着，竟然小声啜泣起来。

费岚揽住了他的背：“怎么哭了？”

“脑袋疼。”他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缝针的地方。

麻药劲过了，是该疼了。

费岚没见过这样的楚卓成，心顿时软成一片。

“你躺着休息一会儿，你头上有伤。”

楚卓成微微摇摇头：“我不要躺着，我想你抱着。”

费岚心中忽然有些雀跃。

“宝贝？”

他开口叫道。

楚卓成“嗯”了一声，缓缓靠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费岚真想让全世界定格在这一刻。

“你……卓成，你还记得什么？”他倒是没有幸福昏了头，还记得正经事，“医生说你脑部受创，可能忘记了一些东西。”

“我失忆了？”对方秀眉一拧。

“……对。”费岚目不转睛盯着他。

“好像确实晕乎乎的……”楚卓成的脑袋轻轻拱了一下：“我还记得我在洪恩中学教书，你是我的男朋友。”

“家里有几口人还记得吗？”费岚问。

“我是孤儿。”楚卓成抬头，眼睛湿漉漉的，“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那副模样，显得对方问出来的问题十分古怪一样。

费岚心中大惊，面上佯装平静：“有没有兄弟姐妹……”

“我哪有什么兄弟姐妹。”楚卓成被逗笑了似的，“你好奇怪。”

没有兄弟姐妹……

他竟然忘记了楚程安！

费岚捏了捏他的手指：“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嘛……”楚卓成转了转眼珠子，“你在酒吧，我把你捡回去了。”

看来，他的记忆定格在了他们相识的半年后。

这个时间点——

费岚倏然想起了楚程安跟自己说过的，楚卓成第一次失忆之后，把自己的弟弟都忘记了。

就是在拍那段房间里都是黑衣男人的视频之后……

而这次，楚卓成也是恰好看到了那些视频才会情绪失控，再到后来出车祸撞到头直接失忆。

竟然回到了那段时间！

费岚敛去了眼神中的震惊，温和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累不累，再睡一会儿。”

楚卓成扯住了他的袖子：“你不问了吗？”

十分依赖的语气。

费岚的呼吸戛然而止，心中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给填满。

他揉了揉楚卓成的脸：“再问就要脑袋疼了。”

楚卓成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依旧是被缝针的地方。

费岚被他的动作吓得眼皮子一跳：“别摸，摸了更疼。”

对方的手渐渐放下了。

人也跟着躺了下来。

乖得让人瞠目结舌。

费岚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一直到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蹑手蹑脚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走到能打电话的地方之后，他第一个拨出的号码是裴牧川的。

“喂，阿川。”

对面迷迷糊糊的声音，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啊，费岚。怎么样了，你要回国了吗？”

“我这儿出了点事。楚卓成出了个车祸撞坏了头，现在失忆了，楚程安都忘记了……”

费岚简单地把情况说明了一遍。

对面的困意散没了：“我操，叶伽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的事稍后再说。”费岚烦躁的不是这个，“他现在失忆了，而且……对我很依赖。”

裴牧川静默半晌，不确定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费岚的心颤了一下，抖了抖手：“这段时间我要留在这照顾他，别人最好都别来打扰他。”

“你疯了。”裴牧川皱起眉，“你明明知道楚程安现在状况不太好，一直等着他回来，你把他哥扣在美国，问过楚程安了吗？”

费岚不断地吞唾沫：“阿川，楚卓成不记得楚程安了。”

“所以才说你疯了！”裴牧川的音量拔高了两分，“他能失忆多久，你打算一辈子瞒着楚卓成吗？你不怕对方记起来之后直接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哪有你这么作死的！你明明知道他最疼他弟弟……”

“就是因为我知道他最疼楚程安！”费岚也失控了，“他知道我没保护好楚程安的时候就已经想跟我一拍两散了，你以为我和他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他身子发冷，慢慢地蹲了下来，给自己鼓气似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他眼神中似有哀色，又道：“阿川，你不知道，你没见过楚卓成那副样子……我不想放开他了，他现在也很需要我。”

裴牧川气急：“人失忆了，不是傻了，他迟早有一天会全部想起来。”

费岚颤音道：“不让他想起来，不就好了？”

第58章 你对我真好

“费岚，费岚……”

睡梦中的楚卓成紧皱着眉头，一副十分不踏实的模样。

费岚一直坐在他身边，疲惫，但是不敢睡。

他轻轻搂着楚卓成，吻了吻他的额头：“宝宝，我在。”

人生中很难有这样的时刻——即害怕着又幸福着。

哪怕这日子是偷来的，哪怕也许下一秒怀中的人就会跟自己翻脸，费岚也还是觉得此刻世界上没有人比他还幸福了。

忽然，楚卓成从睡梦中惊醒。

看来是做了个噩梦。

费岚也被他吓了一下。

“怎么了？”

他紧张地问道。

楚卓成晃了晃脑袋，钻进了费岚的怀中。

鼻间轻轻耸动，似乎是在寻找熟悉的气息，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之后，他微微安心下来。

“费岚，我梦见我被一群人……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他很小声，也很委屈地道。

费岚脸色一僵，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一般：“都是梦。”

楚卓成吸了吸鼻子：“嗯……我想上厕所。”

“我带你去。”

这儿是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每个人都是单人间，费岚扶着楚卓成的腰，将他引到厕所边上。

“你一个人可以吗？”费岚担忧地问道。

楚卓成点点头：“嗯，现在头不是很疼了。”

费岚打开了一点门，如果里面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能立即冲进去。

等了大概有两分钟，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费岚推开了门，试探道：“卓成，你现在还好吗？”

上个厕所怎么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你……你别进来。”楚卓成的声音有些慌乱。

他越是这样说，费岚越担心。

“我进来看看你，你怎么上个厕所上了那么久？”

里面忽然传出来了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

大概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费岚三步作两步冲上前去，扶住了惊魂未定的楚卓成：“怎么了？”他极尽温柔。

随后看了一眼打翻在地上的洗漱用品一类的瓶瓶罐罐，不甚在意道：“等会儿我来收拾，你上好厕所了吗？”

楚卓成的裤子还挂在白嫩的大腿上，脸色惨白得厉害。

“……没有。”

费岚扶着他，发现他浑身上下都在抖：“怎么了？哪里痛？”

“费岚，费岚……”他嘴里喃喃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的眼睛湿乎乎的，很委屈，“我尿不出来。”

“想尿尿，但是尿不出来。”又补充道。

费岚闻言一怔：“你再试试呢？”

“……有点难受。”

二人在厕所里折腾了几分钟，终于结束了。

楚卓成的额头上有点汗：“可能是一直不喝水，才没尿出来。”

费岚点点头，医生确实不让他多喝水。

当时麻醉药效还没过，不能上厕所。

他看着楚卓成裸露在外的身体，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那个黑衣人的话。

当年楚卓成失忆之后，身体出了一点问题。

费岚有点心慌，这是当初那些黑衣人给他吃的药导致的，还是失忆导致的？

应该是前者吧？

他轻轻摸了一下楚卓成的背，对方哆嗦了一下，大概是被他的冰冷的手刺激到了。

“干什么，费岚……”

“宝贝，你下面有没有特别难受？”明明听起来没有那么正经，但费岚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调情，像是医生咨询患者的病情。

楚卓成咬了咬下唇：“还行。”

“我扶你回去吧。”费岚舒了口气，看来明天还是得请医生来看看才行。

后半夜还算得上安宁。

费岚身边的人担心费岚睡得不舒服，一大早就来送早饭，并且跟他换了个班，让对方回去补觉。

费岚放心不下回去，但是连着一天一夜连轴转没休息，他已经吃不消了。

“好好照顾他。”这是他离开医院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没有回家，只是找了个附近的酒店，凑合了几个小时。

醒来之后，医生检查的消息已经出来了。

楚卓成的身体初步检查下来没有其他的问题，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要是还有些不放心，需要做更全面的检查。

费岚回复不用了，先养好身上的伤，其他的问题等到日后再说。

他揉了揉眼睛，刚准备下床找楚卓成，列表的一个好友就给他发了消息：“你昨天说的事儿，我好像能给你解决。”

费岚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说细节。”

他飞快地打字道。

“心理催眠师听说过吗？”对面又道。

费岚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下，犹疑地手机上打字：“听说过，真有这职业？”

“有啊。”对面理所当然道。

“靠谱吗？”

“当然。”对面解释道，“你说要让一个人保持失忆的状态，那就只能用心理方向的疗法，难不成通过吃药做手术？”

费岚只是纠结了片刻：“那……你先在国内帮我联系一个靠谱的吧，我马上就要带着人回国了。”

“ok没问题。”

这件事结束之后，费岚又在附近的中餐馆订了几道看上去还算正宗的菜，送到了医院。

楚卓成看到来人，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你来了？”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费岚有些心酸，他拎着饭菜的手都麻了一下。

过去的楚卓成很少像这样毫无防备地冲自己笑。

他走过去揉了揉对方的头：“今天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