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劲风都被他硬生生撕裂，油门一踩到底，费岚的心都要跳出来。

快去救他。

第33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打出去十几个电话，对方都不接。

费岚的眼皮子一直在跳，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止不住地抖动。

那种心慌的感觉太熟悉了——六年前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联系不上楚卓成，然后对方就失踪了。

再然后，他就要跟自己分手。

费岚暗骂一声，情绪酝酿得汹涌，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他开车开得快，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楚卓成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楚程安跟他事先联系好，着急忙慌地下来接费岚。

“你哥还是没跟你联系吗？”费岚沉声问道。

“没有……”楚程安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吓坏了，“我刚刚问了我哥学校里的人，他们都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费岚打开和楚卓成的聊天对话框，除了几个未接的语音通话以外，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上午他留给自己的：

“晚上我在家等你，如果你比我早到家的话，帮我喂一下花卷。”

“我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看着最后那句话，费岚的呼吸更紊乱了。

整个下午他都很忙，没空仔细看他的消息。

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有话要跟自己说。

“平时你哥都会去哪儿？”费岚将人拽上了自己的车，“我带你去找找。”

楚程安不敢耽误，脑海中拼命回想，报出了几个名字。

楚卓成日常消遣的场所实在是太少，除了小区门口的花园，其他地方去得都不多。

“我哥经常在区中心的图书馆……现在已经关门了，应该不在那儿。”

“还有一家甜品店，是……”他的脸色怪异了几分，“以前陈联经常带他去。”

费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鼻间几乎快要喷火：“这个傻逼，当初我就该弄死他。”

当年他再恨楚卓成，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羞辱他。

这么多年来，他培养了自己的公关团队，为楚卓成扛过了多少波流言蜚语，拦下了多少明枪暗箭。

他保护得好好的人，竟然被这么一个人渣毁了！

遭此变故，楚卓成估计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学校任教了。

他的一辈子都被陈联给害了。

“应该不会在这些地方，你再想想。”费岚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去……”楚程安紧张得脸上都是汗，“去城郊的一条江边看看吧，我哥有时候会去那边散步。”

江边……

费岚的心简直被提到了嗓子眼，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按着对方给出的地址，加快了车速。

楚程安所说的江在五公里外的地方，此时的江面黑沉沉的，日落萧条，偶有孩子在两岸追逐打闹的声音，还有热恋中的情侣，在昏暗的光线下彼此微笑对视。

人很多，根本无法一下子找到他们想找的人。

“我哥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在六年前失忆了。”楚程安边找便跟费岚交代，“得快点找到他，我担心他犯病。”

“创伤后应激障碍？”费岚瞪大了眼眸，“不是脑震荡引起的吗？”

他以为楚卓成的失忆是车祸后脑震荡引起的。

虽然费珣提醒过自己他不是车祸后失忆的，但是费岚一向对自己的父亲保持着警惕之心，所以没有轻易相信。

现在看来……他爸说的才是真的。

“不是……他确实发生过车祸，但是我知道那一场车祸中他并没有受重伤。他的失忆，是在车祸后。”楚程安抿了抿唇，“那一年我才十四岁，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哥把我忘记了。他有时候会……跟失了心智一样，就呆坐在床边，一整天都不说话。有时候会尖叫，会摔东西。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一开始，他犯病的频率很高，后来就不怎么犯了。这三年来，他没有犯过病。”楚程安看向远处朝这个方向走来的一家三口，那种温馨和睦的气氛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别过头去，继续道，“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契机会让他犯病，也不知道他当年受了什么伤害。他总是默默把一切都扛下来，什么都不跟我说。费岚，你知道吗……”

他的眸光落到了同样着急的费岚脸上：“一开始我得知你们之间的交易时，我只怕我哥会再次发病。”

费岚顿下了脚步：“他的失忆跟我没关系，那时候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我应该不是他发病的契机。”

“所以我才相信了你们的事情。那天我离家出走找姜岐，回来之后我哥跟我谈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吗？”

“嗯。”

“我哥说……你让他感到心安，他愿意待在你身边。”楚程安一边寻找楚卓成的身影，一边向费岚解释，“我本来不愿意相信你，可是我看到了我哥的表情——他被这种病折磨了许多年，就算后来不怎么发病了，我也很难看见我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

满足、眷恋、患得患失……被那双素来平淡无波的眸子给装满。

即使楚程安没谈过恋爱，他也看得出来，他的哥哥很喜欢费岚。

“我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别人很难走进他的心。”楚程安苦笑一声，“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唯一一个了。”

“我求你……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我哥，好吗？”

楚程安郑重其事道。

费岚屏住呼吸：“本该如此，你不用担心。”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决定分开找人。

费岚快走到了尽头，远处有一条长椅，坐着一个落寞的身影。

那道身影看起来很古怪，大冷的天，穿得如此单薄——别人穿的都是羽绒服和棉衣，他穿的却是牛仔外套。

下一刻，他看见那个人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费岚跑得飞快，冷风如冰刃一样，割开他的脸。

“卧槽，这人有点像费岚……”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围传来小声的谈论。

费岚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朝那个身影奔去，一边跑，一边指着那个朝着江边走去的人：“快，拦住他！”

周围的人这才将视线转到他说的那个人身上。

嘶……

这架势，分明像是要跳江。

楚卓成看到了费岚，朝着他微微一笑。

他脱下了外套，用唇形说了几个字。

“我爱你。”

可惜了。暮色暗沉，他大抵是没看见。

重逢之后，楚卓成还没对费岚说过这句话。

可惜了。

下一刻，“噗通”一声，水声响起。

周围倒是有人想拦，但是他们出手没有楚卓成跳水快。

这江很深，水温又低，跳下去了还有命活？

原本想要救人的人心里都犯怵。

紧接着，他们看见另一道身影跳入江面。

速度之快，根本没法拦。

“噗通”一声，周围的人都懵了。

这是多深的交情，能把自己的命给豁出去救人？

第34章 你是谁

楚程安闻声赶来，跑得大腿酸胀，脸上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狰狞。

他只看见了水面上有两个身影在扑腾。

要不是有人按着，他也恨不得立刻跳下去。

费岚身上的羽绒服能够让他保持漂浮的状态，但是楚卓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对方连那件牛仔外套都脱了，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心跳江的。

费岚捞到人之后就紧紧地抓住他，防止他再做傻事。

楚卓成本不想老实就范，但是他害怕自己的挣扎会害了对方，慢慢的也就不动了。

还好不远处就有搜救艇，再过了二十多分钟之后，救援人员匆匆赶来。

四五个人花了十几分钟将费岚和楚卓成从水面上捞了上来。

楚卓成泡得浑身发抖，脸色青紫，已经晕厥了过去。

费岚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二人依偎在窄小的救援艇上，身上盖着救援人员送来的毯子。

大概过了两分钟，楚卓成悠悠转醒。

费岚有些讶异，对方竟然清醒得那么快。

“你醒了？”他抱紧了对方，语气激动，“还好吗？”

楚卓成僵硬地坐在那，过了好一会儿，才默然地推开了他：“你弄疼我了。”

费岚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对方保持了一点距离，然后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脱下来盖在对方的身上。

救援人员看着这两个人奇怪的气氛，提醒了一句：“已经有人帮你们叫了120了，你们等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回去之后注意保暖，别落下病根了。”

费岚扭头答应道：“好的，谢谢。”

船上没有人再说话了。

暗灰色的天空和平稳的江面融为了一体，岸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认出了船上主人公之一的身份。

这事儿估计马上就要上热搜了。

楚卓成浑身上下都是水，他蜷缩成一团，下巴抵着膝盖，乖乖地坐在那儿，一句话都没说。

费岚心疼他，也气他：“你要死，是吗？”

平静的，没有一点温度的语气。

楚卓成的嘴唇狠狠抖了一下，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掉落在手背上，他哆嗦了一会儿，双目中有些茫然。

“为什么救我？”

听到这个问题，费岚浑身上下的戾气都涌上来了：“我不救你，难道眼睁睁看你去死吗？”

他扯开唇角笑了一声，继续道：“楚卓成，你真是好狠的心。如果我今日没有把你救上来，我一定会去杀了陈联，再自杀陪你，你信吗？”

楚卓成如同受惊的鹌鹑，他将自己的头扎进膝盖上，闷闷道：“我为什么要自杀？”

闻言，费岚瞪大了眼眸，俊颜上满是错愕的神情。

“我弟弟呢？”

他又问道。

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让人很难将他跟一个刚自杀过的人联系在一起。

费岚只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干，虽然刚浸泡在冰水里，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浑身上下热得发烫。

楚卓成对上他的目光，平静地问道：“陈联是谁？”

“你……又是谁？”

最后的一根弦绷断了。

费岚抓住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的脸：“你忘了我！你忘了我！”

既是疑问句，又是感叹句。

楚卓成被抓得有点疼，这男人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看到他吃痛的神情，费岚失魂落魄地放开了他。

他跌坐在船里，怔然看着把自己忘记的楚卓成。

“你不是说没有忘掉我吗？你不是不会忘掉我的吗？你忘掉谁都可以，你怎么能忘了我……”

楚卓成拧眉道：“先生……”

这两个字的称呼让费岚炸毛了，他变了脸色：“我对你来说不是陌生人，别这么叫我。你失忆了，我是……”

他眯了一下眼，沉声道：“我是你男人。”

二人的谈话声不轻，身边的救援人员听到之后跟见鬼了似的，尴尬得四处张望。

楚卓成显然也被吓到了，他往后退了一点，却差点晕倒。

“你现在身子弱，不能乱动。”费岚扶住了他，双臂有力地将人禁锢在怀中，“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然后回家。”

“我和你……有家？”

他懵然问道。

费岚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撒谎：“京城里的家，我买来的，我们之前一直住在那。”

“我不记得了。”楚卓成摇摇头。

“不要紧。”费岚抱住对方，“我带你去。”

他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让楚卓成单独待着，以防他得知了自己性向被曝光之后再想自杀。

“我不想去。”

楚卓成摇了摇头，推拒得十分干脆，“我不认识你。”

费岚额头青筋暴起：“你把我忘了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别跟我讨价还价，要不然……”

他顿在了后半句话上。

要不然什么？

楚卓成也在等待他“威胁”的后半句。

“算了，”他揉了揉眉心，“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必须跟我回家。”

“我自己有家。”

“楚卓成，你得听我的。”

“我不要。”

费岚一下子发毛了。

失忆后的楚卓成怎么是这个鬼德性？

“外面乱得很，我得保护你，你跟我回去是最好的选择。”他耐心解释道。

“跟着你，我都自杀了。”楚卓成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不告诉我原因，只想把我带走，我怎么知道你是想害我还是想保护我？”

费岚的气一下子泄了。

他道：“我要是会害你，就不会跳下来救你了，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忘记了？”

要不是他一直拽着楚卓成，对方早就淹死了。

楚卓成冷着脸不说话。

二人上岸之后，围观的人将路封死了。

救援人员疏通了一会儿，才勉强开出一条小道。

费岚将人打横抱起，遮住了他的脸，但是没有遮住自己的脸。

清晰的俊颜暴露在众人的手电筒之下，他被灯光晃得眼睛疼，周围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做了冒犯别人的事情。

“卧槽，真是费岚……”

“他怀里的是男嫂子？”

“这是谁啊，怎么跳河了？小两口吵架了？”

“大冬天的，费岚竟然就这么跳下去救他，真男人啊——”

【作者有话说】

快要关小黑屋了！

第35章 以后不要陪我一起死

“我要给我弟弟打个电话。”

坐在费岚的车上，楚卓成止不住地哆嗦，冰水浸泡后并不好受，苍白的脸上还是有些倔强。

费岚瞥了他一眼，哑声道：“你的手机被泡了。”

“我的手机防水。www.haomiao.me”楚卓成道。

“你怎么知道？”经过红绿灯，费岚猛地刹车，“你不是失忆了吗？”

“有一些记得，有一些不记得。”楚卓成的脸上淡然无波，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费岚的心中有点不安。

坐在“陌生人”的车里，楚卓成表现得有些太安静了。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记得费岚了——可他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费岚说过的话。

难不成他真的相信自己是他的男人了？

还乖乖地跟他走？

“这些天，你先待在我那。”费岚的语气有些生硬，显然他心中还有点怨气。

他没有忘记，几个小时前，他看见楚卓成跳下江水的那一幕——

费岚的心都被硬生生撕开了。

那一刻，他的脑海“嗡”地一下，周围的空气都被瞬间扭曲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费岚认为自己算是个惜命的人，但是随着楚卓成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一点犹豫都没有。

原来他早就把对方看得比命还重要了。

楚卓成没有应下来，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费岚。”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六年前。”

“你是什么身份？”楚卓成的神色有些木然，补充了一句，“为什么，江边那些人都认识你。”

闻言，费岚扯了一抹嘴角：“明星。”

“那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很显然，楚卓成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一个深居简出的老师，怎么会认识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呢？

费岚的气息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对方这副样子。

虽然他庆幸——楚卓成把陈联捅的那个篓子忘了。

但是他同样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我早些年在酒吧当驻唱歌手，你来喝酒，对我一见钟情。”费岚面不改色道。

楚卓成平淡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番：“我对你一见钟情，那你呢？”

“……”

费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其实他一开始对楚卓成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不是穷得连饭钱都没有了，他才不愿意跟楚卓成回家。

他早就看出了对方的“不怀好意”，但是迫于生计，费大少爷只能装作不知道。

相处了几天之后，费岚也有点喜欢上这个哥哥一样的男人了。

最开始，楚卓成并不想当下面的那个。

可费大少更不愿意当下面的那个。

楚卓成宠着他，对方撒个娇发点小脾气，自己就受不了了，然后——甘愿躺平。

十九年没有开苞的小男孩第一次品尝到了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的滋味。

后来狼性大发——像是掌握了某种要领一般，每天晚上都没闲着，折腾得楚卓成经常上班迟到。

从某种角度来说，费岚是被“睡”服的，之后越来越喜欢楚卓成，也是迷恋上了和他上床的感觉。

费大少一开始没觉得自己会跟一个男人认真谈恋爱。

谁能料想到后来的事情呢……

楚卓成见费岚眸光不断闪烁，脸色也变化了几番，想问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楚卓成，其实我不喜欢男人。”

费岚忽然开口道。

他的音色比方才还低沉了几分，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有些寂寥。

楚卓成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同性恋，我也确实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费岚继续道，“我对除你之外的男人都没有任何感觉。白稚安……这个人你可能忘记了，我们后来分过手，白稚安陪过我的人。我跟他没有发生过关系，这事儿我还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并非什么有底线的人，我曾经给过他机会，但是我发现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楚卓成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别过头去，望向远处的车水马龙。

“他现在大概还以为我没有性功能呢。”费岚嗤笑了一声。

哪个正常的男人做那种事情半个小时都没法起来……

他懒得解释，白稚安也不敢胡说出去。

“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和你好好在一起，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能给你最好的。”

费岚本来想隐瞒二人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但是一想到对方迟早会恢复记忆，便取消了这个打算。

还不如趁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多说点甜言蜜语去融化对方那颗冷冰冰的心。

“我们，很恩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