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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作者:边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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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更衣室出来打开手机一看,电话已经被打爆,有十三个来自林正安指派的司机,还有八个来自林正安本人。

他指尖在那一列排开的小红点上停留了几秒钟,最后选择联络司机。

司机在车上给林正安去了电话,他这会儿再想离开是做不到了。

到达目的地时,林正安已经等在门口。他油然而生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这种不自在在正面对上林正安时化为了实体。

林正安一见他就开始责怪:“你翅膀硬了是吧,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今天有工作。”

林正安嘲道:“是,你今天有工作,你平时都失业。”

林殊止不想去与他过多谈论这些。

方卉并未一同出现。

林殊止:“阿姨呢?”

“她没来。”

果然。他又被骗了。

林正安并不耐烦和林殊止对话,扯着林殊止就往里走。

“不是让你穿得体面点吗,你这样我们家的脸往哪里放?!”

他只是刚下了班,根本没时间收拾。

林正安又扫了眼他身上的打扮嫌恶道,“待会儿见到人记得笑,别拉着那张臭脸。”

是了,这才是林正安让他今天到场的真实目的。

从某种程度讲,林殊止是个“有用”的人。

这不是他林殊止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林家在他上初中时便家道中落,这种机会并不多得,但每次他都会拥有露脸的机会。

林正安点名他到场,无非是为了让他在富人圈子里混个脸熟。

身份并不是很重要,有时候私生子的身份更加便利。林殊止知道的,林正安并不是很在意将他包装成一个小玩意儿送到别人家里去。

而林正安向来也看不上他为之努力的事业,只觉得他无时无刻都是在失业。

偶尔林正安也会让他借着拍戏的机会广结人脉,最好是搭上什么厉害的人物,不过他向来都是当做耳旁风的。

林殊止被带着进了更衣室,换上了一件林正安认为的比他那身更体面的正装才出来见人。

跟着林正安陪笑脸。他很厌倦这样的时刻。

一阵反胃毫无征兆地涌上来,是躯体化发作的前兆。

老毛病了,林殊止并不算很惊慌失措,只是以酒喝多了为由提出要出去透透风。

他面前是个姓王的老总,林正安正与其攀谈得渐入佳境,看样子似乎是要签下一单生意。

林正安当然不允许他就此离开,对他使了好几回眼色。

只因王总对其有意。

林殊止并非看不出来,却不知道具体需要他做到哪一步。

陪酒是他的底线了。他忍着恶心继续留在原处。

王总却一再过分试探,先是让林殊止将酒杯送到他面前,后又是要林殊止亲手将酒喂给他。

林殊止指尖都在发抖,竭力忍着不将半透明的酒液泼到王总身上。

陪酒人哪有不喝酒的道理,他已经喝了不少,酒劲此时逐渐涌上来,除了胃里觉得难受他还头晕目眩。

背后忽然经过什么人带起了一阵风,随之一股沉木香涌入鼻腔,香气定神,让他安心的同时也清醒不少。

林殊止思维有些发散,不禁走神猜测该是什么样的人会用这款香水。

与此同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搭上了他的后腰,并隔着西装勾勒出的腰线往下揉摁。

那手的动作和走势都下流无比,充满了暗示意味。

那是林正安想要的临门一脚。

林殊止像受惊的鹿,惊跳而起的同时手中的酒杯一歪,里面的液体倾泻而下,全都稳当地落在王总的头上。

王总的头有些光,淋上酒液后就显得……更光。

在林正安当场爆发前,林殊止选择留下一地残局落荒而逃。

生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签不成了,反正林正安都是要大发雷霆的。

他乐于偷个懒少做些。

夏夜的风燥热又黏腻,但还是要比密闭空间里持续变得浓郁的酒气让人舒爽。

林殊止扒在一棵香樟树的树干下干呕,胃一阵又一阵地痉挛,而他晚饭什么都没吃,什么都吐不出来。

大堂里灯光璀璨,一晚上不知要成就多少单生意,所有人都趋向光明,外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四处都是黑暗的。

一轮干呕结束,林殊止大汗淋漓地抬起头。

灯影交接的走廊尽头,他好像看见了夏兰琴。

夏兰琴身边还跟了个穿着校服的男孩。

那是夏兰琴的新孩子。

哦不,那孩子不新了。已经十五了。

林殊止依稀记得那孩子是在他八岁时出生的。

那是他被扔在林家门口的第三年。

林殊止自小记忆力惊人,他曾被夏兰琴带去那姓刘的人家里,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他却默默记下了路线,在以后的很多年甚至开发出更便捷的小路。

他不是不知道夏兰琴在哪里的。

小孩都想念妈妈,林殊止自然不会例外。

五岁的林殊止被扔下的第一年共偷跑去刘家十二次。一月一次。

被扔下的第二年,林殊止去了八次。

这一年里夏兰琴似乎胖了许多。

第三年,刘家多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是那男孩,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出生了。

那时他似乎才真正意识到,夏兰琴是真的不需要他了。

自此他再没去看过夏兰琴。

夏兰琴已然拥有新的家庭与美满的生活,将林殊止留在了原地。

八岁的小孩懵懂地想,还好每次偷跑过去都只是暗中观察,不曾正面打扰过。

他庆幸于没有一次被夏兰琴发现,但最后一次却被林正安发现了。

失魂落魄归来的小孩一时忘记半夜落锁的时候要小声。林殊止不慎将佣人吵醒,佣人以为是哪来的偷盗贼,用晾衣杆将他打倒在地。

发现是他后又将他领着去见了林正安。

林正安勃然大怒,将他关在地下室反省了三天。只给他一点维持生命需要的水。

那三天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三天,他与地下室中的蚂蚁作伴。

走廊尽头的夏兰琴打扮得雍容华贵,身边的孩子约莫十五六七,浑身都透着光,看起来就是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

挺好的。林殊止想。

起码有人替他感受过夏兰琴的爱。

林殊止将头偏过去,不再去看那边的走廊。

注意力成功被二楼突如其来的喧闹吸引。

二楼比一楼要更亮些。

林殊止眯着眼向上看去。

在抵达那光源之前,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阔别三年的人。

第9章 “那么,下次见。”

洛城夏天真的太热了,蛰伏于地底数十年的蝉一经脱壳便控诉着这该死的天气,周遭是一哄而起的蝉鸣声。

林殊止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一阵风扫过带下的几片叶子落在他身上也无所觉。

等到蝉鸣声又一哄而散,林殊止才终于回过神来。

视线再聚焦于二楼露台时,陈穆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侧走廊的尽头还站着夏兰琴和她的孩子,那必不能是幻觉。他就是见到了陈穆。

角度的关系,陈穆方才背着光,脸上的模样看不清楚。

可林殊止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无关惊人的记忆力,只因他将陈穆在心里藏了四年。

二楼的灯光完全暗下去,哄闹声似乎也随着蝉鸣声消散。

林殊止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马上消失,要马上最后一次出现他生命里。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朝着二楼跑去。

一楼宴厅里灯火通明,他一路上不慎碰倒了侍应生的红酒,又险些被勃然大怒的林正安抓住肩膀。

侍应生他快速道了歉,而林正安他实在无法应付。

到达二楼最后一节阶梯时,四下彻底变得黑暗,似乎与一楼的喧闹完全隔绝,所有人都保持安静,耐心地听台上人发言。

高质量话筒传出的声音远比当年瑞城大学劣质话筒的清晰,略有不同的是如今的要更低沉一些。

声音的主人更成熟了。

真好啊。林殊止想,他喜欢的人终于成了更优秀的人,俨然能够作为成功人士站在台上发言,台下几百号人都认真聆听他的每一个字。

虽然他们之间的鸿沟也无法再跨越了。

林殊止并不知道这场宴会的核心主题是什么,林正安并没有告知他这些,只是需要他作为一个陪酒的工具准时到场。

他十分谨慎地猜测,该是某种庆功的宴会吧,陈穆也许就是这场庆功会的主角之一。

好厉害。他躲在镁光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艳羡着。

角落通风不良。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还有王总身上过于浓郁以至于沾到他身上的若隐若现的古龙水气味。

灯光再次大亮,林殊止太容易走神,反应过来时陈穆已经下台很久。

突然变强的光线太刺眼,他无法在人山人海里再次找到陈穆,只能认命地原路返回。

太远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清楚看到陈穆的脸。

这里的人大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林殊止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唯一想要的已经在方才错过,他并不适合这里。

面前忽然迎来一名侍应生,他本能地脚尖朝右边让去,而那侍应生却给他一种离他越来越近的错觉。

他有种被步步紧逼的窘迫感。

终于侍应生停在他面前。

“先生,您姓林,是吗?”

林殊止并不知道什么人会找他,在场的人他除了林正安谁也不认识。

等等,还有陈穆。

不,不要多想。

而陈穆也是绝对不可能找他的人之一。

陈穆该在三年前从瑞大毕业时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殊止犹豫道:“我姓林。”

要是林正安找他,他也就认了,毕竟惩罚虽迟却一定会到,今天快刀斩乱麻地罚完与明天秋后算账差不了多少。

“您跟我来。”侍应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有人想见您。”

这里的服务的确很周到,不过也掩盖不了等下他将遭受惨烈暴击的事实。

有侍应生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都灵活地避开了喧闹的人群。这里地形有些复杂,林殊止只知道他被带上了第三层。

三楼要比下面两层都安静得多,人也少了很多,更多都是真正有生意要谈的人为了避开嘈杂的环境才会上来。

林殊止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迟疑。

林正安将他带上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罚他的时候会少很多麻烦。

而具体惩罚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打他是最普通的。

说不定……让他陪王总睡一场赔罪也有可能。

毕竟这里隔音好,空房间也多得是。

脚下的棕紫色地毯厚重,他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橙黄的灯光落下来,给地毯勾上一层绒边。

侍应生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屈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礼貌且有节律地敲响了门。

到了。

门内的人声音模糊地说了句什么,林殊止隔得远没听清,他自始至终都与侍应生保持着三步以外的距离。

但侍应生将门打开了,应该是“允许入内”的意思吧。

他暗自嗤笑一声,不知道林正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端着了。不过表面功夫是要做好,万一在外人面前落个殴打私生子的臭名声多不好。

侍应生仅仅只是将门打开,并没有进入的意思。他微微躬身,邀请林殊止入内。

林殊止抬脚往里走去。他已经想好该和林正安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可他还没有想好该和陈穆说的第一句话。

内里是个宽敞的空间,沙发就摆在中央,陈穆微微仰靠在靠背上,以一个绝对上位者的姿势望着刚踏入一步的林殊止。

林殊止脚步一滞,竟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进来。”方才模糊的声音在去除厚重门板后变得清晰。

林殊止迈着机械似的步伐进去,这动作滑稽,惹得沙发上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林殊止又有些窘迫。

“先……先生,你好。”

他不知道陈穆记不记得他。如果还是像三年前那样的话,那应该是不记得了。

可如果不记得了,那将他叫上来的意义是什么。他想不通。

他也不敢贸然称呼陈穆,叫“学长”在攀关系,叫“陈总”又太功利。

他选择疏离且客套。

“先生,您的橙汁。”

门没关上,方才的侍应生适时出现,打破尴尬的沉默。

林殊止今晚喝了太多酒,此刻橙汁和温开水在合适不过。

陈穆替他选择了橙汁。他喜欢。

林殊止握上那杯液面还未平稳的橙汁,微凉的杯壁刺激着冒汗的掌心。

陈穆笑且示意他坐下:“你好。”

他有些忐忑地开口:“您找我……有事吗?”

陈穆并不急着接他话,而是趁林殊止走近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

半小时前还远在数十米开外的声音此刻真切地出现在林殊止耳边。

陈穆嗓音要比三年前更加动人心魄,也让人耳根发痒,他对林殊止说:“我记得你。你是当年我学生会在任时加入的最后一批新生。”

林殊止眼睛没抑制住亮了亮,但随即又暗下去。

陈穆果然充其量只记得这些。

他手指不自然地绞着西装外套的边缘,椅子上像有什么利器,他坐不稳当,时不时悄悄挪动位置。

陈穆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舒服吗?”

“没有。”他安分了。

陈穆觉得他的反应有意思:“刚刚不是还好奇我找你有什么事吗?现在不想知道了?”

“……想。”林殊止咽了口唾沫,胃部因紧张有些痉挛,他灌下一大口橙汁想压一压。

陈穆:“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可能你并不是那么乐意听,就是——”

“陈穆!我发言稿不见了是不是在你这——”侍应生离开前细心关上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身穿宝石蓝西装的男人大咧咧进来,在看到林殊止时脚步猝然顿住。

林殊止认识他,那是和陈穆同届的学长之一。

“徐青。”陈穆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冷。林殊止清楚地知道那是陈穆被打搅后的不快。

徐青并没有看懂,而是更加震惊地吼出了句:“我靠?!你这儿怎么有人啊?”

这里没有别人,“人”当然指的是林殊止。

“我有事情。”陈穆额上青筋微显,刚要再次开口又被徐青截住。

看神色,徐青依然沉浸在惊讶中:“不是,你怎么不锁门啊?”

林殊止不明白有什么好震惊的。

不过是他被陈穆叫上来,二人共处一室,陈穆还说有事同他讲吗。

……好吧,是挺让人震惊的。他也很震惊。

陈穆并不回应徐青的震惊,只对徐青说:“你的稿子在二楼调酒台的抽屉里,是你自己找侍应生‘麻烦’时亲手放进去的,我没帮你拿走。”

徐青:“那发言稿的事可以暂时不管,我稿子记得七七八八临场发挥也没事,可你爸这会儿四处找你呢。”

“知道了,”陈穆从沙发上起来,顺势将徐青往外推,“你先下去帮我应付。”

“赶紧下来啊……”

徐青一句话还没说全,尾音便被夹碎在门与门框的缝隙之间。

没了徐青的声音,房间里再次变得静谧。

陈穆从门处往里走,又坐到林殊止旁边。

不过不是刚刚的位置了,而是与门口更近的位置。

林殊止知道他不会久留。

陈穆:“抱歉,他这样习惯了,有没有吓到你?”

林殊止摇头说没有。

“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一下,”陈穆脸上露出一种不知能否解读成歉意的笑,他从西装的内袋里夹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林殊止,“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殊止惶惶接过。

那烫金卡片在灯下闪着光,上面还残留着陈穆指腹的余温。

“希望我们下次还有见面的机会。”

没等林殊止作出反应,陈穆便已经再次站起来。

“那么,下次见。”

第10章 第十七年

陈穆走了。只留下一张烫金名片和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忽有一阵闷热的夜风吹进来,原来是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

林殊止回了神,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名片放入西装内袋。

名片的来处是陈穆的西装内袋。

就像中学时与喜欢的人作业本叠在一起那样,林殊止很难不感到窃喜。

时隔多年,哪怕早已经清楚陈穆对他并无其他想法,他仍旧会为了与陈穆有这么一点微末的联系感到欣喜不已。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来,这回终于是真的是林正安了。

电话铃声像是什么东西的尖叫声,刺激着耳膜不自觉收紧。

林殊止接通,林正安暴躁的声音瞬间从那头传过来。

周围应该很空旷,给了林正安足够的发挥空间:“你去哪儿了?!”

“在后花园里。”林殊止说。他选择隐瞒在三楼的事实,如果林正安也在三楼某个房间并且准备惩罚他的话,那拖一拖时间也是好的。

林正安语速快且不耐烦:“我在前走廊,赶快过来,王总等着你呢!”

隔着手机林殊止都觉得他的口水要喷到自己面前。

“他不是……”林殊止又想到那杯泼到王总脑门上的酒,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林正安:“是什么是!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的,这单能不能成王总说了,看你诚意——”

后面几个字咬得尤其重。

不再给林殊止犹豫的时间,林正安单方面挂了电话。

耳朵里的嗡鸣还在继续,林殊止注意到了那杯才喝了两口的橙汁。

橙汁要比以前喝过的都要可口,林殊止小口小口地抿完,又觉得盛装橙汁的杯子顺眼得不像话,掏出手机来给杯子拍了张照。

十分钟后,林殊止出现在那条贯通后花园和前厅的走廊里。

他特地绕了路,让自己看起来的确是从后花园过来的。

林正安见到他依旧会嫌他慢,说上一堆难听的话,但是无所谓,他习惯了。

林正安将他带到前厅,王总已经换了个地方坐着,身上的酒渍也已经清理干净。

林殊止悄悄看了眼他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很生气。

他动作缓慢地走过去。

“殊止,还不敬王总一杯赔罪?”林正安半明半暗地示意他。

林正安好面子,没人的时候大多都是连名带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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