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别的时候，时针走得比平时慢上几倍。

林雾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初秋的凉意带着零星落叶诉说着谁的思念。

这期间秦思沛已经做好了初稿，用一两天时间再做做修改就可以正式投递，她说她给自己想了一个新笔名，但是电话里不告诉林雾。

“见面才说。”

秦思沛怕林雾难受，也不说想她了，每次分享的都是开心的事，编辑部谁做了什么，白灿灿做了什么。

还有秦思月。

苑老师其实早就看上了这孩子，只是这人特别不喜欢麻烦，因为秦思沛家里的种种麻烦，她才不乐意和秦思月有什么师徒关系。

现在秦思月可以成为这个怪才的第一位关门弟子了，她很高兴地说苑老师要先看一看她的作品。

秦思月抽课余时间在学校偷偷地画。

林雾听着秦思沛在那边话语不停，车窗景色一路后退，她勾唇笑。

“你快回来了吗？”秦思沛到底没忍住，“投稿之后，我想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

她是想和自己庆祝吗？真难得。

林雾假装头疼地抚额：“怎么办，还不行。还剩最后一家，最快也要三四天。”

“三四天吗？”秦思沛算了算，“没关系，也没有多久。”

林雾听到她言不由衷的语气，忍着将语调往下压：“对不起。”

她一道歉，秦思沛语气就有些急了。

“别这样，学校有很多事，刚好这几天我来处理，你好好做事，不要太想我。”

“好难啊……”

林雾抿着笑，幻想秦思沛现在的样子，心里被填得很满，满满的都是期待和快乐。

路过临海市，她回去看了看，只逗留半天。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回来，林雾坐车在小街上转转，让司机开到市中心的福利院。

落成几年，林雾还是第一次来。

临海市有许多渔民的孩子，像她和邵琪姐妹一样，没有父母的有许多。

她俩常常在想，如果最初有人能帮她们一把，是不是生活会不一样。

于是林雾就做了，用钱去做这些微薄的事，希望这些孩子的生活变得不一样。

福利院旁不远处，还有一座敬老院，也是新的，风格和福利院相似，三三两两的老人在院里晒太阳。

司机看林雾隔着窗户看，就问她要不要把车开过去。

林雾轻轻拒绝：“不用。”

“掉头吧。”林雾舒一口气，“回A市。”

老天让自己遇到秦思沛，给了她这样大的惊喜，她也要回去，去给这个人惊喜。

第44章

轿车一路飞驰, 从中午一路开到A市，沿途只在休息区稍做休息，这才勉强赶回来。

司机问林雾要不要先去用餐, 或是回家休息。林雾摇头, 手指点了点酸痛的眉心, 把车钥匙拿过来, 让司机自己打车回家，不用送她。

她坐驾驶位给秦思沛发消息：【在哪里？】

她们几乎每天都交换行程，所以秦思沛直接告诉她：【我还在学校。】

林雾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还没等她打字, 秦思沛的解释已经发过来：【今晚两节课，课后帮话剧班改了改剧本。】

【什么时候到家？】

【很快，再过半小时。】

林雾不觉微笑，她咬唇想了想, 启动车子。

赶不上去接秦思沛，林雾直接开到她小区附近。在最近的停车点泊好车，林雾从后坐拿上买给秦思沛的礼物，独自往秦思沛的小区门口走。

今夜乌云蔽月，秋风微凉, 老小区周围几乎没有几个人在活动。这边路灯坏了几个，窄小的通道看着很黑。

从大路上走到小区要经过三个不通车的路口。

林雾踩着高跟鞋，风吹来才想起自己忘记拿一件外搭, 她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裸|露的小臂在风中仿佛被吹得凝固了。

她早就想给秦思沛换一个地方住。

林雾退到背风处, 小区围墙阴影完全盖住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又过了一段时间, 林雾终于维持不住风度跺了跺发麻的脚，执起手机看时间。

早已经过了秦思沛说的半小时。

她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秦思沛, 所以一直注意着远处秦思沛过来的方向，那边并没有人。

又一阵风卷过来，林雾脸色凝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抬步沿着小巷往外走。

脚下越走越快，但是走得很轻，巷子很窄但是几乎听不见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走进小巷就没有一点光，再往前走一段，就有说话声隐约传来。

林雾足下一顿，黑色的背景里她清晰看见了那道纤细轮廓，她面前有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心像被钢丝吊到万丈高空，缺氧一般猛烈震动着，林雾缓步走到秦思沛身后。

又一个女人从黑暗里现身，拿刀的男人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这种事情会有人中间加入。

林雾眯眼，观察到男人手臂抖了下，缓缓道：“怎么，业务不是很熟练吗？”

她刚说话，秦思沛就挪动步子，把她挡在后面。

林雾看着她背影，淡绿色适合她。衬衫下单薄的直角肩线条流畅，小臂微张仿佛在告诉自己别出声，也别出来。

林雾凝眸，直接伸手，在秦思沛反应过来之前把人拉到身后。

迎着那男人的眼神，林雾站到秦思沛之前。

“你今天怎么走这条路？”

秦思沛被她攥着手臂，试着挣了挣，“我总觉得你今天会来就抄了近路。”

林雾惊讶，随即无奈道：“你的预感也很灵。”

对面的男人颤颤巍巍地打断她俩：“钱、钱拿出来。”

他不熟悉这场面，甚至有些害怕，他的脚一直在蹭地上的土，干瘦的手指攥着刀柄一会紧一会儿松，眼神不停闪烁。

林雾包扔车上了，手里只有给秦思沛的礼物小盒子，她瞟了眼男人，利索地摘下耳环丢给他。

上面的宝石在极黑处都能闪光。

那男的却任凭它们落地，只盯着秦思沛单肩包。

“我要包。”

林雾勾出抹嘲笑：“你知道这对东西多少钱吗？”

男人咽口水，不相信她：“我要包。”

林雾摘下手表，精致的表盘在他面前晃了下抛过去：“这个，也不要？”

“我，我要包。”

林雾笑了，把手上戒指顺下来，还有手链、锁骨链，她动作优雅，七七八八的东西一样一样都丢到他脚下。

“这里大概有几十万。可以了吗？”

“我……我不相信，有钱人不会来这里。她穿得好，”男人用刀笔划秦思沛，“她包里东西更值钱。”

他说完一下窜上来抢秦思沛包，林雾动作比他快，一只手拉住秦思沛包，另一只手一下别住男人握刀的手。

男人“啊！！”地大叫，刀“当啷”掉地，手也被林雾折到后面整个人歪斜着。

林雾顺着他的冲劲把他贯到墙上，狠狠撞到他的头。

那个男的长得瘦小营养不良，所有的力气都用来逃命，爆出的力量也很惊人，折着自己的手“咔嚓”一声，好像骨头碎了。

林雾因为这个声音顿了一瞬，他就在这一瞬间猛地推了一把，使劲跑出巷子口。

秦思沛忙去检查林雾。

林雾刚刚被推开，单手撑了一下墙，墙面有一块水泥椎刺到她掌心里。周围很黑，血迹是看不到的，林雾把手放侧面，对秦思沛偏头：“给我抱抱。”

秦思沛马上迎过去，她呼吸有些急，抱住林雾手也有些紧：“你还好吗？”

“最近没休息好发挥得不好，”林雾略有遗憾，回抱秦思沛，下巴搭在她肩头闭上眼睛，“恩，好舒服。”

“不要开玩笑。”秦思沛后背薄汗透凉，她微微推开林雾拧着眉，“休息得好也不行，他是歹徒，你……”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以后量力而行，行吗？”

秦思沛先不和她说这些，她拿手机：“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我报警。”

林雾见她翻包，问了句：“东西没事吧。”

“没事。”秦思沛把林雾的东西一样样捡回来，她开了摄像头的光，瞥到地上几个不规则圆点。

秦思沛顿了下，手机聚光灯顺着地面的圆点滑到林雾身上。

血还在林雾身后滴答。

秦思沛站起来，一步步走近。

“你受伤了？”

她不等林雾说话，用光精准照到水泥墙，看到上面浸了血的水泥尖。

秦思沛表情一瞬间变了，林雾怕她生气，提前交代：“手被划了下，等下你帮我包扎就好了。”

秦思沛嘴唇抿得死紧，拉起林雾，“先出去。”

到了外面秦思沛直接叫车去医院，在车上她报警，把细节和警察交代得清清楚楚。

林雾右手被她解下淡绿衬衫包裹得像个粽子，打电话时秦思沛另一只手一直垫着林雾手腕不让她被车颠到。

水泥椎再长一点就会直接把她手掌穿透，但林雾仿佛感觉不到疼，左手拿着手机在玩。

见秦思沛挂电话，她问：“你的稿子，没事吧？”

秦思沛侧身直面她，皱眉诧异道：“是因为包里的本子吗？所以你才坚持不让他抢走我的包？”

她眼神太强烈，林雾捏了捏她的脸：“好了，笑一下。”

“稿子我已经做了电子版，就算是原稿，有创作流程，也不是非要……”秦思沛说不下去了，“你不要这样……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这些林雾当然知道，除了稿子以外，秦思沛平时的想法也会随手记在本子上，日积月累的灵感都填在本子里，她再定期整理。

但是秦思沛不这样想，她眼圈渐渐红了：“那些都不重要的，我还有很多本子。”

林雾不和她争这个，后脑枕在计程车后座，眯眼道：“想靠一下，累了。”

秦思沛迅速挨过去，肩膀递到她头边，透过挡风玻璃看前面：“就快到了。”

秦思沛抿了抿唇：“我会学着用电子产品写东西。”

她又怕林雾以后又会为了她的电子产品怎么样，重复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所有东西我都可以再想，就连笔名我都不要了，这些东西都不重要的。”

她一连说了很多，都是不符合自己人设的急促话语，林雾拉她的手，头往她颈间蹭，淡笑：“别担心了，我发誓会记住。”

到了医院，一系列流程下来，林雾手纱布被包得雪白。

医生听说是水泥墙壁，以防万一还让打了一针破伤风。

林雾按着手腕轻蹙眉，秦思沛交钱回来看见了，她不放心，硬是顶着林雾的不配合让医生补了一个X光。

结果很快出来，医生对着片子也是蹙眉。

“桡骨骨裂。”

医生笔尖点着片子上的裂隙查看林雾小臂。

“不疼吗？应该会很疼啊，病人刚才怎么不说。”

他挺抬眼看林雾和秦思沛，很纳闷。

林雾神态放松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秦思沛问：“你在看什么？”

林雾：“妆。”

秦思沛和医生对视一眼。

医生：“行吧。打石膏，观察，静养。”

又是一系列流程，秦思沛陪着林雾坐在急诊室，看着她手上的石膏和夹板舒了口气。www.beida.me

林雾蹙眉，伸脚要下地，秦思问：“怎么了？”

林雾摆弄手，吐槽：“好难看。有镜子吗？”

秦思沛被林雾弄得有点没办法。

“一点都不难看，”她试着像哄小孩一样同林雾说话，“很好看，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林雾看了眼枕头和病床之间的隔帘说：“回去吧，在这没法睡。”

话音刚落，邵琪从急诊室的病房外旋进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小沛说你们遇到危险了？”

“你这是骨折了？”

邵琪就看了林雾一眼，就转身问秦思沛：“她怎么样，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她疼不疼啊？”

秦思沛被她一连串的话冲到耳膜，肩膀被邵琪攥着晃。

林雾在床上伸左手把邵琪从秦思沛身上撕下来：“吵死了，有话来问我。”

“问你有什么用？？你哪里疼了从来都不说。”

邵琪恨铁不成钢地自己去翻病志：“骨裂？？怎么搞得？”

“你什么时候回A市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一回来就和小沛在一起？”

第45章

邵琪狐疑的眼神在秦思沛和林雾身上来回滑。

正巧, 秦思沛也想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告诉邵琪她和林雾的关系，于是她看了林雾一眼，发现林雾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 秦思沛笑了, 她说：“邵琪姐姐——”

“哎！”邵琪恍然大悟。

“邵悦拜托你帮她拿东西是吧？这个死丫头, 思沛, 邵琪有一箱演出服在你那是吧？”

秦思沛停了下。

邵琪说：“我一直没空帮她拿，她就找你，真有她的。你也太惯着她了小雾。”

秦思沛说：“邵——”

“思沛，以后有什么东西别帮她存。”

“不过小雾你怎么大半夜的去找思沛啊？”

林雾：“我们——”

“奥！雾你你说你就这时候有时间是吧, 你最近也挺忙的，思沛，别见怪啊，小雾最近事多。”

“对了小雾, 你前几天回A市的是吗？”

林雾无语。

秦思沛还想尝试一下：“林雾姐姐和——”

“恩？她又和你说难听话了吗？你别介意，她这个人是嘴硬心软，之前她把你从那两个二溜子女流氓手里救下来的事我都听说了。”

秦思沛也无语了。

这一段时间不见，邵琪精气神好了许多，嗓门也大。

林雾按着太阳穴：“……回去说吧。”

邵琪说：“好！我去办手续, 小沛你在这歇一下。”

说完她就横着出门。

秦思沛看着门口：“她还没问我们是怎么出的事。”

林雾头疼地摆手道：“算了。”

秦思沛：“我有些好奇，她什么时候能看出我们的事？”

林雾瞟见她眼神，问：“不想告诉她了吗？”

秦思沛低头瞧她, 光芒在眼中打转。

她笑着点头：“恩。”

“呼”林雾看她有兴趣，也跟着笑笑, “那就随你。”

秦思沛碰了碰林雾手臂没有打石膏的地方, 问：“疼吗？”

林雾臂弯细腻处被秦思沛按揉着，心脏像被电过, 温暖酥|麻的感觉传到指间。

她划着手机说：“不。”

“可是刚刚邵琪姐的意思，你从来不喊疼，你从小就这样吗？”

林雾放下手机挑眉笑：“你又听到了。”

“恩。我希望你疼的时候能说出口，只是对我就好，我会心疼你。”

秦思沛微微按着林雾手臂不让她回避。

“如果你不说出来，我会更心疼。”

林雾手臂颤了下，抬眼，秦思沛正等着她。

她的眼中全是自己倒影，嘴里问着她：“恩？好不好？”

林雾听见碎裂声，仿佛是什么急促地碎裂一地，秦思沛毫不顾忌地踩在一地碎片，向她伸出手，要把她带到她身后的阳光下。

已经够了，其实她给的温暖和光明已经比几辈子加起来都要多，可这个人还嫌不够，表情好像在问她为什么犹豫。

明明是给予的人，却在怕她退缩，担心她不接受。

林雾压下眼眶的热意，那样很丢脸。

睫毛遮盖情绪，她轻松道，“现在就很痛。”

“是吗？”秦思沛起身，“我去问医生。”

“不要了，谁骨折不痛的。”林雾靠在被子上，声音黏黏的，“现在想回家。”

“那我跟去照顾你。”

秦思沛说着，没想到林雾立刻说不要。

“为什么？”

绷带吊着手臂，整个人形象很随意，林雾不愿意，但她又不愿意讲出来，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秦思沛表达了几次，她都不松口。

不一会儿邵琪进门：“我说，刚刚忘记问了，我忽然想起来。”

林雾秦思沛一齐看着她，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邵琪问：“你是怎么受伤的来着？刚刚说了吗？”

她最近在外面跑得人都黑了瘦了，整个人干劲满满就是脑筋不太清醒。

秦思沛说：“我们遇到劫匪。”

“什么？劫匪？在哪？怎么回事报警了吗？”

秦思沛：“在我租的房子附近，刚才有警察来做过笔录。”

“哦哦，”邵琪神色不宁地缓身坐下，“那怎么办，你以后怎么住？”

她们刚刚讨论过这个问题，秦思沛看眼林雾，林雾说：“今晚先跟我们住，明天在小区里给她租个房子。”

“谁小区，我们小区吗？”邵琪站起来走到秦思沛面前拉她的手。

“这也太见外了，思沛，邵悦说你这一阵帮了她好多，你就搬过来跟我们住吧。”

秦思沛望向林雾，林雾说：“她要创作不方便合住，我在我们单元给她租一间。”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房间还有很多啊，咱们小区户型那么大，租给思沛一个人她怎么住啊，你怎么想的？”

邵琪宠溺地看秦思沛：“思沛会害怕的对吧？”

秦思沛顺着她的话点头：“我会。”

“就是，谁遇到这事没个心理阴影对吧，小雾也是，咱们一起克服过去。”

邵琪说：“明天去给你搬家。”

秦思沛说：“要问林小姐意思。”

林雾之前没看出秦思沛还有些演戏的天赋在身上，她的“林小姐”一出口，邵琪立刻看向林雾，“雾，你怎么还对思沛这样啊。”

林雾气笑了。

她真怀疑邵琪是不是失明了看不到她受伤的手。

邵琪偏心道：“她同意了，你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秦思沛弯起眉眼浅笑道：“好。”

*

走出医院门，邵琪去提车，秦思沛把大衣披到林雾身上，细心地盖住她吊起的绷带和石膏手臂。

她已经知道林雾为什么一定不要她去照顾，于是她故意没有把衣服披得歪了些，让林雾很有主动权地自己去整理。

她还特别对着林雾雪白的石膏夸赞道：“很漂亮，像北方的雪雕。”

林雾扬首看着另一方向，别扭的语气：“别夸了。你把我当几岁？”

秦思沛低头轻轻笑：“反正不大。也许……”

她故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