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沛就把手抽出来，往她那边去了。

邵琪看着空空的手，匪夷所思。

“我说林雾，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恩？”林雾给自己倒杯酒。

“你自己坐着，让小沛在这站着。我们好久不见了，你就这么欺负她啊。”

林雾手指敲敲杯沿，脚尖轻晃：“怎么？”

邵琪：“你！”

邵悦在一边老老实实，即使向着秦思沛也不敢和林雾姐提什么反对意见。

“我没记错的话，今晚至少亏损这个数。”她比了两根手指。

邵琪哑了。

“因为谁？”

“那……那我不是想让你早点谈谈恋爱换个心情吗？”

“谁知道你这回这么不拿钱当一回事。”

邵琪敢这么做完全因为林雾不干吃亏的事儿，没想到今天直接全场打骨折了。

秦思沛在一旁站着，看眼林雾，弯着眉眼：“林小姐想谈恋爱吗？”

嘴唇上还余着印痕，秦思沛叫“林小姐”，听起来很奇怪。

林雾斜她眼。

邵琪：“你别管她了。小沛啊我刚才没看清，你嘴怎么了。”

秦思沛：“刚回国有点不适应。”

“奥，那适应适应就好了。”

秦思沛说：“恩。”

“那她呢？”邵琪指指林雾，“她刚才把你拉哪里去了？”

休息室外传来high爆的音乐，秦思沛淡道：“她生气了，我给她承认错误。”

“哦。是吗？这次林雾做得对，你不应该报名那个东西。”

她在不同频道和秦思沛林雾对着话，还兼顾着朝自家亲妹挥拳。

林雾喝完一杯酒，把杯子推进吧台。

“你们回学校。”

邵琪：“好嘞。”

林雾手比她长，先她一步把车钥匙挑到指尖：“我送她。”

“？”

邵琪：“那邵悦呢？”

“随你们。”

“哦。那住家里吧。”

秦思沛跟在林雾身后，沿着步梯下到地下车库，脚步声空旷，伴随水声滴答。

秦思沛数着林雾的脚步，怎么办，她也不想走。

林雾单手搭在车门，抬眼看她：“怎么不走？”

秦思沛动了动唇。

“明天，我想来给你送礼物。”

林雾勾唇，似笑非笑道：“你说哪种礼物？”

第35章

送了秦思沛回A大, 时间才不到9点半，林雾开着车上绕城，从万家灯火一直开到城市边缘。车窗半降, 风扑过来把人的灵魂逐渐拉回身体。

重新遇到秦思沛, 她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真实, 都快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她自言自语：林雾, 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回到家，邵琪已经领着邵悦到了家，听见林雾在玄关放钥匙，邵琪从房间出来, 睡眼惺忪地问她跑到哪里去了。

林雾说：“兜风。”

“哦。”

邵琪咕哝着都快天亮了，一大早邵悦还有课得送她回学校。

第二天一早，邵琪姐妹俩好不容易早起出了房间，就看见林雾已经穿戴整齐, 端了一杯咖啡浅酌。

“你有事？”

林雾抬眸“恩”了声。

果然，邵琪立刻把邵悦往外一推：“让你林雾姐姐送。”

“雾拜托你了啊。”还没等其他两人说话，房门“啪”一声拍上。

事情就这么演变成了林雾送邵悦去上学。

在校门口邵悦和她道别，让她路上小心，林雾说了句：“好。”

之后她就把车开上右边汇入车流, 在主干道转了一圈十分钟后又开到了A大对面停车场。

车里放着歌，林雾攥着方向盘闭了闭眼。

她不晓得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如果没有病，怎么听说邵悦要去学校, 就几乎一晚没睡，一大早特地起床。

林雾呼气, 拉下镜子看了眼自己, 伸手推开车门。

对面就是A大校门，昨晚送秦思沛时注意力不在这边, 如今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耀眼。

走进校门，一路上会有一些学生回头看她，但大多是好奇的目光，绝大多数人都是夹着书本来去匆匆。

秦思沛不知道自己会过来，林雾也不去联系她，而是自己沿着校园小路凭感觉，不知不觉走到文学院的区域。

她拿出手机给秦思沛发消息。

【在做什么？】

秦思沛很快回复：【在上课】

然后给了她一个定位，正巧在这附近。

楼层位置都很好找，林雾靠在阶梯教室的后门只一眼就看到秦思沛。

她坐前排窗边，用着普通的钢笔本子，脊背挺得很直，有时无意识勾一勾耳边碎发。

老师说什么，她就抬头听，时而帮老师收发些东西或者操作软件，看来是助教。

讲台上的男老师就是那天照片上的人，原来是她的老师么。

林雾走到最后排坐下，她视力很好，很容易看清课件上的小字。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恩。林雾支着下巴，认认真真听满了两节课。课上秦思沛拿起几次手机，似乎在检查消息。

林雾发现自己笑了，她拿起手机给秦思沛发了句：【好好听讲】

秦思沛几乎立刻回头，和教室后排的她对上眼睛之后，眸子一瞬间亮起。

【你怎么来了？】

林雾把手机平放在桌面单手点：【我来拿礼物。】

秦思沛没回应了，林雾似乎能看到她耳朵红起来。

心情像吹了泡泡，时间流速变得缓慢。

下课铃响起，林雾逆着人流从教室外走到前门，看着秦思沛与老师低声交谈，零星的学生问问题，老师会征求秦思沛意见。

林雾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能清晰听到秦思沛说的每一个字。

等到人都走尽，秦思沛扬起脸给老师介绍林雾。

年轻老师姓徐，举止斯文有礼，和林雾握了手，十分友善地说了句欢迎就先行离开了。

秦思沛拎起书包走到林雾侧面，两人步子大小都一致。

“我在和导师一起编一本新的书，他很有想法。”

秦思沛带着林雾下楼，一边说着自己的工作。

“新书不大好写，之前有许多内容，我已经在爸爸的书里写过，很不好意思，给徐老师添了很多麻烦。”

秦思沛之前不是走的学术路线，她的主业是文艺创作，这些也算是挑战。

林雾一路听她说。

偶尔“恩”一声。

路过镜子或者水面，她会偏头，扫一眼秦思沛。

也就是这样的时候她的话才比较多。林雾由着她，也不去问她要带自己去哪。

走到办公区，这边学生看着就要成熟些，林雾停了下，问她：“去哪？”

“办公室。”秦思沛说，“给你拿礼物。”

“办公室？”

秦思沛对来往的老师点头，向林雾解释道：“平时同门师兄弟姐妹一起学习工作的地方。”

那应该是比较私人的地方，林雾说：“我在这等你。”

秦思沛问：“你有事吗？”

研究生们时不时经过这边，林雾手指紧了下，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想出去，她压着嗓子说：“没有。”

“那怎么不进去？”秦思沛扬起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呢。”

林雾怔了下，秦思沛低头，没有看到她眼神。

“刚好带了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一盒巧克力，林雾一眼看出是K国的。

“你拿着，待会给他们。”秦思沛把巧克力往林雾手里放。

林雾接住她递来的东西，感觉心里被砸了下。

转角就是门，秦思沛没给她反应时间，先一步推开，里面有两三个研究生，有几个本科生，还有他们的朋友，见到秦思沛，他们都站起来，高兴地叫：“思沛。”

“学姐好。”

他们也很快看见了林雾，这下他们不光站着，而是全都跑到门边，一个个都站得很规矩，好像林雾是什么老师一样。

秦思沛笑着说：“不用紧张，这个是我……”

她看了眼林雾，说：“是我朋友，林小姐。”

“您好，林小姐。”

学生们不知道怎么夸人，林雾漂亮得有气场，他们觉得不太好意思看她，就拘束着看秦思沛：“学姐，您的朋友也很好看。”

“是。”秦思沛笑着说，“她给你们带了吃的。”

“耶！”

“是什么啊！”

几个人欢天喜地接过来，大声读着上面的英文，“酒心巧克力！嘿嘿！”

秦思沛暗暗拉了林雾的手，把她带进门，走到一张桌子旁，秦思沛从摆满了书的书架上抽出一个盒子。

“回去再拆。”

盒子同照片上一模一样，神奇地将两个月时间压缩，把人从A大校园拉到K国的海岸边。

林雾听见潮水拍岸声，从刚才开始，她的心潮就一直涌动。

她想问秦思沛一些话，但这些话实在太矫情。她不能说出口。

“走吧。”

秦思沛悄悄拉着她离开。

掩上门，秦思沛看了眼时间，说着：“现在还早，我们在校园里转转，下午我要去编辑部帮忙，晚餐时间有些忙，如果你有事，等会儿我就送你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林雾顺着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今天没事。”

秦思沛想了下，说：“那下午我们一起去编辑部。”

上午林雾跟着秦思沛在校园里散步，走到湖边，看着湖中心的小岛，岛上有白色的水鸟，腿像树枝一样细长。

湖边有几个学生偷偷摸摸钓鱼，林雾和秦思沛过去时他们刚好被保安发现，几个人从身边呼啸逃跑，保安也死命地追。

林雾看着秦思沛用校园app下单外卖，两个人坐在湖边长椅上吃午饭，听着夏末树叶沙沙声。那种时光缓慢的感觉又来了。

直到下午，秦思沛去编辑部帮忙，林雾问：“我去？合适吗？”

秦思沛拉上她的手，把她带到图书馆的附楼。

这里和研究生办公楼又不一样，老师年纪更大些，眼镜更厚，见到秦思沛，抬头说一声：“斯木来了。”

林雾基本被忽略。

“斯木？”林雾眼神扫过，秦思沛轻声说，“是我的笔名。”

她拿过桌上不知道谁的纸笔，写下两个字，娟秀有力的“斯木”。

“你别这样看我。”秦思沛躲开林雾目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雾抬眼，就看见侧边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有一列写了秦思沛名字，她走过去轻轻摸了摸，旁边一个小眼镜凑过来。

“很厉害，”他竖大拇指，“我们A大很多人都是她迷弟迷妹。”

“全国应该也不少，”他推眼镜，念叨着，“梧桐奖啊……梧桐奖。”

“真幸运和她一起在这工作。”

林雾问：“这里是一份工作吗？”

“是啊。”小眼镜说，“勤工俭学嘛，不过我相信斯木应该不缺这点钱，这都是爱好，爱好。”

没有比勤工俭学更让林雾熟悉的词语了，几乎贯穿她整个学生时代，也让她和邵琪没有机会去继续念书。

她看了秦思沛一眼，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等她。

*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秦思沛说：“我送你出去。”

林雾看她：“你不吃饭了？刚刚说晚餐要忙，忙什么？”

秦思沛静静站了会儿，林雾也没有丝毫要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挑眉等她出声。

秦思沛攥了攥背包带，淡淡地，有些无奈道：“我去兼职。”

“你真的缺钱？”

“恩。”

秦思沛抿唇笑：“我是真的无家可归。”

林雾确实没想到她忽然变得很缺钱，她扫过秦思沛的装扮，想了想她可能去的地方，到了最后还是说：“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第36章 （二更）

在路边等待时, 林雾的心仿佛不属于自己了，它独立出来，在欢闹, 在雀跃, 轻浮得让人无法理解。

秦思沛顶着夕阳从便利店出来, 拿着三明治和水, 跟她确认：“你真要去吗？”

林雾：“你不觉得自己很啰嗦？”

秦思沛弯着眼睛把东西递给她：“那委屈你了。”

她带着林雾穿过楼间走到一家底商，中央摆了架三角钢琴，满墙面的小提琴。

老板以为林雾是客人，分外殷勤, 领着她看最中央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六七位数的小提琴。

秦思沛在一旁调试，老板发现林雾总是往那看，招手让秦思沛过来。

“这是我们新来的兼职, 是A大学生。”老板把秦思沛一通海夸。

林雾说：“好，让她带我看吧。”

老板有点为难：“一会儿有学生来，她要上课，不然还是我给您介绍。”

林雾没想到秦思沛是来教学生，她往楼上看看, 原来里面还有音乐教室。

秦思沛放下琴：“没关系，还有十分钟。”

老板生怕秦思沛带不好客人，把林雾交给她之后还恋恋不舍地一直往这边看。

林雾指着橱窗里的琴, 偏头问：“你想要吗？”

秦思沛想了想：“有你喜欢的吗？”

喜欢的？林雾看着玻璃橱窗上秦思沛的影子。

她身边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出色。这样的人明明不该出现, 可她偏偏出现了，但她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当回神时，林雾发现秦思沛正看着她，眼神专注又温暖。

那双眸子太吸人，林雾咬了自己的舌尖。

她看了眼时间，说：“你该上课了。”

老板奔过来：“怎么了？客人要买哪把？”

林雾扫眼秦思沛：“等下课让她挑。”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林雾和秦思沛认识，赶忙让林雾到椅子上坐，给林雾倒茶时，殷勤地给秦思沛也斟上。

秦思沛只是淡淡的。

这种社会现实林雾经历得太多，她知道这些人心里装的东西，于是她只是勾唇，动了动嘴，老板的姿态就放得更低了，简直让人不忍看。

秦思沛笑笑。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妈妈领着个小胖子推开门，两个人一个乌云密布，一个雷声阵阵，小胖子哭得鼻涕两条。

他妈妈拽着孩子衣服把人甩进屋，沉重的书包往桌面一墩，四处看：“陈老师呢？”

老板迎上去：“陈老师有事，这是我们新来的老师秦老师。”

妈妈上下打量秦思沛，眉心川字像纹在上面。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陈老师吗？怪不得你说这个时间段便宜，原来是想给我们换老师是吧。”

“随便什么人都能给孩子上课吗？”

现在生意不好做，老板一个客人也不愿意放过，使劲解释。

“您别生气，我们秦老师是A大学生，让她拉一下您听听，不比陈老师差。”

家长一听孩子老师自己还是学生，拍桌子喊叫。

最后老板无奈给退了些钱，摆着手示意秦思沛快去快去，赶紧教完算了。

老板擦着额头坐林雾旁边，拍着胸脯干笑：“吓死人。”

林雾交叠双腿靠着椅背，没什么表情，老板不说话了，只祈祷别在出事。

没想到课上一半又出意外。

喧闹传到前厅，林雾跟在老板后面进教室，小孩又在哭闹，他的小提琴板子崩断了，年轻的妈妈抖着手，指秦思沛：“她弄的，她得赔。”

秦思沛站在一旁没什么神情也不打算说话。

林雾走上台阶抱着手臂挡在那女人指尖前，转身看了眼秦思沛：“不怕吧？”

秦思沛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见有人进来，那女人表情几经变化，最后死咬着牙：“我就是要她赔。”

小胖子哭着拉妈妈衣摆被“啪”地拍开。

女人反复念叨：“是她弄的，她教得不好，把我们琴弄坏了，这琴很贵……”

林雾从方才一直盯着她，这会儿看出了点东西，勾唇笑了声。

老板本来走到秦思沛面前，林雾动了下，他绕个圈绕开林雾靠近秦思沛。

林雾又挪一下，他靠近不了，只好擦着汗问林雾：“这……小姐您觉得这、这……”

林雾撩一眼冰箱后面被挡住的摄像：“查录像吧。”

小孩母亲明显慌了神，把儿子往身边拽。

老板说：“不行啊小姐，我们这个摄像头……早就坏了。”

林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老板和小孩妈妈不是仙人跳，才用下巴点了点窗外，冷冷道：“那不是还有个？”

“哦那，是吗？”老板绕过家具走到窗台，绿树中果然有一个摄像头，冒着红点还在工作。

“物业安的，对，之前这边商铺总招贼。”

“就是不知道他们让不让调用这东西。”

林雾拿出手机，看着对面几人：“嘉信物业是吗，我来联系。”

她自言自语：“顺便报个警。”

妈妈直接呆了，孩子一听有警察吓得直哭，抽抽噎噎要说实话：“不是……不是……”

秦思沛从身后拉了拉林雾：“算了。”

林雾偏头，秦思沛轻声说：“她是单亲妈妈。”

林雾理解她意思，当下笑了声放下手机：“好，女菩萨。”

*

等闹剧收场，秦思沛在老板送大佛的姿态里收拾好书包跟着林雾出门。

林雾问了句：“以后不能来这儿了？”

秦思沛说：“再找兼职，一样的。”

她抬眼看星星，弯上唇角问林雾：“请你吃东西好吗？”

林雾没说话，两人影子斜拉在地上，林雾的穿着高跟，比秦思沛的影子长一些。

她在背后勾勾手指，两人的影子就牵上手。

她俩一前一后，林雾忽然问：“你对谁都这么好？”

秦思沛眸子动了动：“你在吃醋么？”

林雾顿了一下，回首睨她，秦思沛两三步走到她前面，背手倒退着走。

小东西还知道看她表情。林雾心里笑笑，脸上一丝儿情绪都没有。

其实她是在担心秦思沛，虽然她很聪明，但是……

她就是觉得担心，这种担心没有来由，吊得人心悬着，这种担心也没有时限，仿佛只要这个人在眼前，就会忍不住去担心她……

林雾踩上秦思沛的影子，心也跟着轻了轻：“不要对任何人都那么好。”

“如果你吃醋了，我就答应。”

林雾诧异：“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