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战役（四）

“后撤？”慕萨看着前方黑潮的异动, 神色发紧。www.chaoyangds.me

后撤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拦住这黑潮的攻击。如果他们后撤……光炮的射.程不足, 他们将无法击中前方的黑潮生物。

如果他们退了, 难道要让别人替他们来拦吗？！

让谁？星线对面那艘星舰……？

慕萨沉默不语。

那艘星舰发出了摧枯拉朽、常人无法复刻的一炮。

那道吞噬炮火，精神力共鸣的光亮，提高到令人害怕的精神力等级，还有飞翔的光鸟, 也都在毫不避讳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身份。

慕萨当然关注着星航大赛, 因而在对方开出那一炮时, 他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星域赛第二场比赛刚刚过去不久, 所有观看过比赛的人都对五彩斑斓战队的观察手与驾驶员的精神力共鸣印象深刻。

慕萨自己就签过几张特令, 希望军团人才处能够积极接触五彩斑斓, 询问对方是否有加入第二军团的意向。

慕萨不知道五彩斑斓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潮之中。但他想起明家宴会事故中, 确实有目击者生成在黑潮生物搭乘的可疑飞行器爆炸时, 见到过蓝金色的精神力。

对方也是星航大赛的参赛者, 他认为那两道精神力来自于五彩斑斓。

警卫队在爆.炸余波中提取到了精神力波纹，正向星航大赛与精神力鉴定机构申请依照818条特殊事件条约, 因为涉及重大安全事件, 要求与保密选手的精神力波纹进行比对。

但刚刚那一炮给他带来的熟悉感，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见过五彩斑斓的比赛录像。

闪烁的光亮照亮着星舰身侧的标志。

慕萨仔细观察着它, 看出它改装时一定是因为材料和时间都有限, 才为了增加火力输出只能在周身插满炮管。

慕萨也看见了它身侧印着的属于北星域第五星的图标，回忆起北星域覆灭的经过，快速思考着第五星存在未撤离幸存者的可能。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星舰的炮火光色上。

“后撤。”那艘外星舰仍旧利用光炮闪着灯语, 不断重复道, “后撤。”

慕萨忽而意识到，他心中的熟悉感来自于星航大赛的全息直播光屏中无法透出的精神力波纹。

只是……似乎有不同的能量波纹, 在光炮中就这么混杂在了一起。

好像喝了一杯混合果汁，其中用了一种极为少见的水果。他以前偶尔尝过几次，因而觉得其中掺杂着某些熟悉的味道，却又无法准确说出……

偶尔尝过几次。

慕萨的神情刹那间一变。

他觉得能量波混杂，是因为对方的驾驶员与观察手精神力共鸣，波纹合二为一。

而自己偶尔见过几次、能量值可以高达3S的精神力。

呈现出漂亮的暗金色的精神力……

就仿佛眼前稀薄的星线透出的……那样的暗金色。

也散发着那样相似的精神力波纹。

慕萨：“……！”

慕萨的呼吸不可抑制地混乱了一瞬。

……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慕萨的神情僵硬。

有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以至于他无法露出任何一种表情。

“后撤。”半晌后，慕萨开口说道，声音是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干涩。

如果……是那个人。

第二军团长的理智险些停摆，脑海中被一个念头充斥。

如果是那个人。

那他绝不会被黑潮能量寄生。

而自己也一定会听从他的指令。

但慕萨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如果是陛下，为什么他明明活着却从不联系他们。为什么他参加了星航大赛又要保密身份。为什么……让他们后退。

慕萨的身体挺直而僵硬，半晌后重新命令道：“光炮蓄能。随时准备加速前进。”

这样如果情形不对……他要随时准备着补救。

慕萨的两条命令多少有些矛盾，弄得第二军团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没有人质疑，所有星舰都向后撤去。

他们与前方的黑潮、与那艘清空了一片黑潮的、形状怪异星舰，仍旧隔着金色的星线。

隔着一道在黑潮退去后、变得无比清晰的暗金色壁垒。

而星线另一端，驾驶舱内，慕柏行一手扶着星舰操作杆，另一手却快速摸向作战服前胸的药盒。

精神域中混杂着混乱的声音和嗡鸣，从脑海中弥漫至全身的疼痛让慕柏行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

他尽力稳住动作，挑开盒盖，扬头将所有的药片都倒进了嘴里。

那些彩色药片功能各异，有的是为了抑制黑潮能量辐射，有的是为了抑制精神域过载，有的则是单纯的止痛片。慕柏行看也不看，混杂着将它们吞下。

“嗡——”

聚集后撤的黑潮向前反扑，能量嗡鸣仿佛敲响的战鼓。

明昱的手指扣着光炮发.射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精神域内传来一阵阵像是要被榨干一样的痛感，那是精神域过载的象征。

他的精神力细丝紧紧对着涌动的黑潮，每一根都紧紧绷着，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放松。

即将压向他们的黑潮似乎能将全世界冲垮，但青年的脸上没有恐惧。

他只是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而后不顾精神域中的疼痛，第一次尝试像慕柏行那样，提高着自己的精神力等级。

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慕柏行那样惊世骇俗的精神力暴发。

明昱的精神力暴发性就不高，因而他以前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等级提升。然而这时候，精神力的等级能有一点就是一点……

慕柏行刚刚说的是准备第二炮，但明昱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一炮，将是最后一炮。

因为星舰的炮管已经烧热软化，根本无法承受更多的袭击。

也因为这艘星舰携带的能源本就不足，到现在已经消耗了大半，不可能再来一次这样高能量的输出。

还有主炮管中的2S能量晶…只剩最后一次使用次数。

以及他们的精神力……共鸣时间即将结束。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成功，这一次黑潮日……这突然到让人觉得荒谬的黑潮能量袭击，都将结束。

如果失败……

他们的星舰将被淹没腐蚀，第二军团的星舰恐怕也难逃一劫。后方的自由星域难免于难，中央星域的边境倒是应该能在警告中守得住。

只是不知道能否反攻。

而想要胜利的最朴实的动力……来自于生死。

明昱不想死在这儿。

艾尔宾、空间裂缝、一直到此时……

短短二三十个小时内他死里逃生了好几次，当然不想折在这里。

也不想要慕柏行死在这里。

青年咬了下舌尖，让自己的精神力集中，不要被痛感分散。

青年的精神力能量缓慢却坚定地增长，燃烧着在星舰的管线之中奔腾。然而坐在他身边的人察觉到了这一动向，却伸手搭住了他的手背。

慕柏行的手指冰冷，轻轻覆在明昱的手上。

“明昱。”男人的语音简短，语气和平常并无两样，紧接着却问了一个十分荒谬的问题，“会开星舰吗？”

明昱：“……？”

“向前，发通讯信号，请求对接。”慕柏行没有看他，只望着舷窗外的黑色，“操作很简单。”

明昱：“……”

这些操作确实简单，不是什么高速变向同时开火一类的狠活，只要玩过一点星航游戏的人都知道怎么做。

这几步之中，最难的一部分也只是对接。

但对接也不是全手动操作。

明昱在重新设计时看过，这艘星舰装有对接辅助系统。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旧系统，但给出的提示也足够清晰。只要星舰行驶的速度缓慢，明昱确信自己可以完成。

但要让自己完成驾驶，就意味着慕柏行……已经无法操作星舰。

明昱的心颤了颤。慕柏行手掌温度骇人的冰冷似乎已经向他传递了不详的预兆。

最初登舰时，听到慕柏行坦□□神域会受黑潮影响后，被明昱强行压下的不安感又浮了出来。

“驾驶室内需要有人保持清醒。”男人转过脸来。他的脸色很差，唇色蜡白，但是神情平静，“你要保持清醒。”

慕柏行：“我昏迷后，星舰由你操作。”

“明昱，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你在接下来的一炮之后不会精神力过载、失去意识。”

明昱：“……”

明昱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慕柏行说得对，要是两个人都晕，那星舰失控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但慕柏行这样郑重的交代，不是什么好兆头。

明昱不想点头，又不得不点头。

他颔首的动作既轻又快，简直像在敷衍。青年的手掌收紧，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悲观情绪之中，于是强行将注意力从慕柏行的糟糕脸色上挪开。

他看了一眼舷窗外。

明昱：“对面的舰队正在后退。”

他的声音有些茫然，像是不理解现在的事态发展，又像是还没有完全从刚刚慕柏行短短几句话中透出的不详气息挣脱。

慕柏行应了一声。

“保持精神力共鸣。”他说道，“这里我们两个人足够了。”

明昱：“可是能量……”

星舰正在向前航行，明昱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中央星域舰队群上时，不可避免的滑过宇宙中燃烧的暗金色星线。

明昱：……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不被黑潮能量遮挡的、以肉眼看向那道星线。

而后原本全神贯注盯着黑潮动向的亮蓝色精神力丝，都随着明昱的关注点转变整齐划一地转了个方向，回头望向星线，拉出一道道U型弧度。

明昱不想在战斗中被分散注意力。

但此时此刻，他也实在无法不多想。

因为他对慕柏行的精神力波文熟悉得就和对自己的精神力波纹一样。

如果不是刚刚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化为明卓封外貌的黑潮生物身上。

如果不是慕柏行的精神力波动就在身边，而他们的战斗太过激烈，导致远方星线的能量波在杂乱中被他与身边慕柏行精神力炮散出的能量残余混为一谈……

他其实早该发现。

虽然星线处传来的能量波动显得有些黯淡陈旧……

但那精神力波纹，确实和慕柏行一模一样。

第132章 战役（五）

明昱瞬间失声。

他早有猜测怀疑,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而在他身边，这位曾经身份无比高贵, 现在正处于失忆状态的凯尔特王……更不可能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

明昱忽然懂了。

他们需要吸收能量完成吞噬爆炸, 而再没有什么能比慕柏行留下的精神力能量更好用了。

他们的星舰正在慕柏行的操作下向着星线方向行驶，穿越星线高墙一般的暗金色。

而后，他们调转方向，面朝前方气势汹汹的黑潮, 抬起炮口。

处于共鸣状态之中, 明昱与慕柏行的精神力交融, 青年清晰地感觉到属于慕柏行的精神力强度还在提高。

人类历史上的最高精神力能量等级是3S。

但3S和3S也大有不同。

很少有人注意到, 历史上的几名3S精神力者之间其实也有不少的实力差距。他们的精神力等级评定一样, 只是因为人类等级的评定最高只有3S。

而慕柏行……无疑是强者中的强者。

明昱浑身是汗, 脸颊上泛起红晕。他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随着慕柏行精神力等级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炎热, 他面向前方黑潮排山倒海的袭击, 刚刚还令他觉得窒息无比的袭击, 现在忽而变得算不上可怕。

因为更可怕的能量浪潮正在他的周围形成。

星舰驾驶舱内弹出一连串的警报光屏，全部是星舰内部能量线路负载过高即将烧毁的提示。不止是星舰的主炮管线路……甚至是星舰内部承载量最大的机械心脏都传出了能量过高、热度超过安全值的提示。

明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像是星舰舱壁中不知道哪一段线路已经烧焦短路。星舰后方, 乘客舱中的灯光闪了两下，因为能量供应被切断而熄灭。

除了燃烧的引擎, 星舰的剩余能量已经全部汇集到了炮口。萝丝与维塔仍旧紧紧贴着窗户, 两人睁大眼，还未从刚刚星舰与黑潮生物作战时因为过度颠簸而造成的眩晕中缓过劲来。

他们的目光看见主炮口散发而出的光亮的余韵，不用通过任何仪器的分析判断, 就能够知道这一击将有多么的不同反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抓住身上的固定扣。

“星线……”维塔的声音仿入梦游，对萝丝道, “你看见了吗？星线……！”

暗金色的星线开始流动。

这道屏障一般竖起的能量壁。

这摧枯拉朽的炮火的余晖。

这本该在一次又一次黑潮冲击中逐渐消散，终将消失于宇宙的能量碎片……

忽而好像活了一般，向着中央……向着他们的星舰聚拢。

那些能量颗粒似乎重新被激发出了活性，散发出一波又一波明暗的波纹。它们听从着什么人的号令，毫无抵抗地、仿佛倦鸟归巢一般地汇于一处。

那速度快得惊人。

明昱微微眯起眼，他觉得驾驶舱内像是起了风。

细微的能量风随着慕柏行能量强度的快速提高在他身侧卷起，带着和男人精神力一样的灼烧热度。

那对别人来说致命无比的暗金色包裹着明昱时又无比温柔。

“一起。”

在黑潮能量的叫嚷中，在两人精神力共鸣的嗡鸣声里，混杂于星舰机械机构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和接连不断的报警声中，明昱听见了独属于慕柏行的声线。

“明昱，帮我。”

“开这一炮。”

“不要停下输出，直到你的精神力临近过载以前。”

明昱：“当然。”

他看着前方，低声道，“我当然会一直和你一起……——”

直到他必须停下、完成对慕柏行的承诺之时。

黑潮排山倒海袭来，星舰的光炮也终于蓄能完毕。慕柏行微微闭眼，在主炮口蓄能阀即将破碎的前一刻，终于按下开火按钮。

漆黑宇宙中亮起白金色的十字星。

炮管中2S级的能量石燃烧，汇集的星线能量在炮口两侧拉出平直的线条。而后所有的能量聚集着向前奔腾而去，直直迎向大片的黑潮。

那片明亮的白金色对比着前方的黑潮，只是极为细小的一束。

远远看去，慕柏行的反击仿佛螳臂挡车，终将被黑暗吞没。

但在场的所有觉醒人类，所有的驾驶员和观察手都知道，事情绝非如此。

那片白金色落入黑潮，仿佛一支穿云利箭，在漫天扑下的黑色之上留下灼烧的空洞，点燃途经的一切黑潮生物……也点燃被黑超能力量丝包裹腐蚀的陷落星球。

而后，它在大片厚实的黑潮中央，忽而炸裂。

好像一点火星投入易燃的挥发性气体，又或是单纯一颗极具威力的炸弹被投入山林。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手挡在眼前，又忍不住庆幸宇宙中万物无声。

……否则他们的耳朵一定会被这场爆炸暂时性地震聋！

原本黑色的宇宙被映成亮金色。

散落的能量火花向外飞溅而来，像是密集坠落的流星。

如果不是第二军团和爱德琳的舰队都向后退了半星里，他们的舰队将被罩入这场绚烂无比的光雨之中。而这些散落的光点虽然炫目，却又十分危险。

就算只是爆炸后的碎片，它们携带的能量都大得能穿透第二军团星舰的防护罩，比普通交战中的能量炮杀伤力还要强上不少！要是他们此时还停留在刚刚的位置，星舰就算不被砸得千疮百孔，那也得是被砸得凹凸有致，看不出原样。

只有慕柏行驾驶的那艘星舰还停留在光雨中。

不是它的星舰外壳格外坚固，而是星舰副炮管中重新亮起光盾。

一面面光盾失去了原本的暗金色，又单纯的亮蓝色组成。它们紧密连接，沐浴在光雨之中，将那些白金色的光束吸收殆尽。

明昱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观察手的头盔，转向慕柏行。

男人靠着座椅，手臂和头都软绵绵垂着，人没有一点声息。不知道是从哪儿流出的血从他苍白的指尖向下滴落，发出轻微得几乎被忽略的连串滴答声响。

明昱满脸湿热潮意，自己也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紧紧抿着唇，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快速伸长手将慕柏行的头盔扣在自己头上。

黑潮能量已经在刚刚那一炮中被消灭殆尽，明昱有些生疏地操作星舰掉头向着第二军团所在的方向行去。

星舰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他航行的速度并不快，却觉得伸手忽而传来一阵拉力。

像是虚空中忽而生出了一只大手。

“……是空间裂缝！”郝茹在远方惊叫出声。

枣核状的空间裂缝在变得稀薄的亮金色光雨之后拉开，像是一张能将万物吞没的血盆大口。而明昱所驾驶的星舰离空间裂缝的距离看着不算近，却实实在在落在它的引力范围之中。

星舰的引擎几次轰鸣，但动力还是不足，无法抑制地被向后扯去。

明昱眼睛泛红，深深呼吸着，胸膛中冲上怒不可遏的情绪。

……搞什么！

他使劲闭了下眼，后方的副炮口喷.射出蓝色炮火，想要用反推力帮助向前。

成股的亮蓝色精神力丝却也被空间裂缝的强大吸力向后拖拉。被拉入裂缝中的精神力让他知道那道裂缝的尽头仍旧是黑潮星海。

明昱面色因为刚刚激战中的体力和精神力消耗一片惨白。他射出一道又一道的光炮，却也只是使倒退着向空间裂缝中行进的星舰速度变慢。

青年拉着星舰操作感的手背泛起青筋。

如果星舰被拉入裂缝……

自己和星舰中的其他人……也许还有挣扎的余地，但慕柏行……

慕柏行不在短时间内得到有效救治，绝对活不下来！

明昱眼眶发酸。

不能进去。

青年的脑海中紧紧绷着一根弦。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精神域过载不过载，只能疯狂吸收着裂缝中的黑超能量丝，以壮大自己的精神力炮火。

人在生死之间总能爆发出极为可怖的力量。

在明昱不计后果的炮火发射中，星舰的副炮管也开始发红融化，而星舰与空间裂缝中的吸力陷入僵持。

蓝色的精神力在空间裂缝中弯折，仿佛射.入水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