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拉开通讯，给崔晓铎和慕莲都发了一个小松鼠快乐撒花的表情包。

慕莲那边没有动静，小松鼠倒回得很快。

崔晓铎发了个普天同庆的表情，而后有跟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瘫倒动图，回复道：“快乐不起来了，莲哥出了状况，正在医院输液呢。”

明昱心里一紧，正要询问医院的地址和慕莲的情况，崔晓铎又发来了一段语音。

“要来的话带个学校旁边的串串外卖来啊昱哥！——”对方大概正在诊疗室外，压着音量道，“打完比赛到现在一口正经饭没吃，我要被饿死啦——”

明昱：“……”

明昱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就冲崔晓铎还想着吃饭的劲头，慕莲显然没什么大事。

*

半小时后，明昱和慕柏行赶到了慕家在综合大学附近开设的私人医院。

崔晓铎看到他们宛如饿虎扑食，抓着外卖盒就出了病房。

明昱探头看了一眼，见慕莲躺在床上输液，脸色苍白，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床边的桌上也摆着一溜的外卖盒，堆成了一摞。

明昱：“？”

“都是粥大王买的。”崔晓铎靠在墙边，透过窗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确认慕莲还在安稳睡觉，于是一边吃串一边嘟囔道，“莲哥不舒服，一输液就吐，又不吃营养液，点名要喝粥，一会儿这个口味一会儿要那个口味……我就都给他出去买。”

崔晓铎狠狠吃了个鱼豆腐，叹了口气：“可惜哪个都喝两口又不想喝了。大不了过几个小时注射营养剂吧。高强度比赛刚打完又吐又不吃饭像哪回事。”

明昱拍了拍崔晓铎的肩膀，帮他递他额外点名要加的辣椒酱。

崔晓铎是喊着饿，但吃得心不在焉。吃两口就往病房里看两眼，直到医院的医生过来查房，他立即放下外卖盒，跟在医生后面。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没什么大事，这次突然发烧大概是因为最近换季加赛程紧张。”

崔晓铎嗯嗯点头，知道自己竹马一不小心就要生病的体质，听到检查结果正常彻底放下心来，终于有心情能好好享受自己的外卖。

医生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病房外的走廊，迟疑一瞬，开口问道：“外面的是你们的朋友？综合大学的同学？”

明昱怕病房里人多吵到慕莲睡觉，于是和慕柏行留在了病房外面。

两人来得急，都没吃晚饭，干脆也一人点了一份串串外卖，正坐在椅子上捧着盒子吃。

崔晓铎哦了一声，点头又摇头：“是朋友。一个是学校的学弟，另一个是学弟的……好朋友。”

医生轻微挑了下眉：“情侣？”

崔晓铎：“……”

设计师吃得太快，红油溅到了脸上。慕柏行眼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正用纸帮他擦。

动作还算普通，只是两人交流时周围的氛围……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还不是。”崔晓铎只能帮明昱解释，片刻后又帮忙补充道，“估计快了。”

医生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出过星航事故？”

崔晓铎惊讶睁大眼。

“看着不像中央星域的人。”医生轻描淡写道。

他在这家私人医院任职，但同时也是慕家的私人医生，并且为不少第二军团的军官做过治疗。

走廊上那个男人身上的气质，哪怕已经柔和了不少，仍旧带着一点冰冷锐气，比大部分第二军团年轻军官身上的冷锐还要重得多。那不是安全星域的普通星航者身上能够磨出的气质。大概是来自自由星域的星航者。

但另一方面，这股气势又与大部分自由星域出身的人所携带的气势不同，很正，又夹带着一股肃然。

很像……他那个老朋友形容的白月光。

医生又想了想：“他的记忆是不是不完整？”

崔晓铎眼睛瞪得更大，压低声音道：“你认识他啊？”

医生赶紧摇头。

“算了。”他喃喃道，“我先和你齐叔说一声。”

崔晓铎：“？”

齐叔是第二军团的副军团长，和慕家关系很好，看着他和慕莲长大，几乎像是他们的亲人。

他不知道慕柏行怎么和齐叔扯上关系，问医生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被要求暂时保密，只能作罢。

医生离开病房时，忍不住又往慕柏行和明昱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昱出于礼貌对他笑了笑，总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复杂。

*

同一时间，首都星行政区。

军部各军团高层、军部司令部代表、以及星航部的几位部长都聚集在行政区会议厅内。

涉及宇宙中对人类威胁最大的黑潮，紧急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

中央星域军部决定派遣第二军团前往迷宫星及附近星域进行清剿，第二军团副军团长齐惟正领了命令，率先离开出会议室。而各个军团的军团长和星航部成员仍在讨论迷宫星事故特殊调查队的人员配置。

“……你说你碰见了一个人很像……我说的那个人？”

齐威隔着光屏，正向医生确认。

他收到医生的信息已经是一天以前，只不过跟着慕家的家主、也是第二军团的军团长慕萨开了几场会，今天才腾出空闲来回复私人消息。

“就是你那个白月光。”裴医生点头确认道，“你不是每次喝醉了都念叨。长得帅，冷着脸，话少，跟你给我看的那张私藏的高糊照片至少也得有七八分像。”

齐惟：“……”

偷拍的高糊照片，哪来的七八分像？

“而且那不是我的什么白月光！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齐惟一听医生这说法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忍不住要东张西望。就算知道对方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背后冷汗直冒。

就算医生不是北星域人，但他严谨遵守保密协议，不敢把对方的真实身份告诉医生。

毕竟偷拍凯尔特王照片这件事本来就违背了北星域皇家舰队军规。

见过最后一任凯尔特王真正相貌的人本来就少，那位年轻的王脸上总是带着面具。

作为当时王族舰队的副指挥官，他知道的比别人多不少。因而知晓那副面具最初是为了掩盖对方年少时在黑潮星海内受重伤留下的、经久不愈的可怖伤痕，而后伤口终于愈合后，则是出于习惯，一直没有摘下。

齐惟有点出神。

医生叹了口气，心说这人一说起来就让平常雷厉风行的副军团长走神，不是白月光是什么？

“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于是说道，“对方好像是小莲和晓铎的朋友。”

齐惟：“……”

齐惟回过神来。

“你别在这儿瞎搞事情。”他无语道，“也不知道随便哪儿见了一个人……”

医生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瞳孔外面有一圈碧蓝色。”他打断齐惟的话，继续道，“基因病的显性表现，和你说的一样。而且出过星航事故，进过救援舱沉睡，在自由星域外港附近被救起。”

齐惟神情一顿。

“自由星域外港。”他重复了一遍。

自由星域外港，距离星线最近的人类居住地。

如果……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真的有人能够在那样自毁一般绚丽又刺目的一击中幸存……

“对啊。”医生自然道，“你不是一喝醉了就骂慕萨一直腾不出手来去自由星域搜救吗？说什么要是能去也许就能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语气跟个怨妇似的。”

齐惟：“……”

“别胡说！”他被吓得一激灵，停顿片刻后，又忍不住问道，“你说那个人帅，有多帅？气质有多冷？”

医生：“……？”

医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很帅，天怒人怨。冷也挺冷，我走之前被他看了一眼，差点怀疑医院的恒温系统出了问题。你知道吧，上次咱军团长在气头上瞪了我我一眼，我都没有这种感觉。”

齐惟：“……”

这形容确实听着……有那么一点像。

“不过人家有男朋友了啊！”医生咳了两声，还是把这个悲惨的消息告诉了齐惟，“也是个帅哥。两个人看着就配，反正比你这张脸配得多。”

齐惟：“……”

“好好说话别人身攻击！”他不耐烦道，“我再说一次！那不是什么白月光……”

那是他的顶头上司！

是他最崇敬的星航者。

是北星域的王。

是该他作为王族舰队副指挥官，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人。

却成为了他们所有人的守护者。

齐惟咬了下牙，不让那些软弱的情绪将自己吞没，把思路重新转会到医生的话语上来。

不过……如果医生见到的人有了男朋友，齐惟就觉得那他九成九不可能是那位陛下。

……谁能和那位冷面杀神有感情纠葛？！

就那位偶尔勾一下唇角，笑容浅淡得几近于无、还仍旧带着冷意的凯尔特王？

找那位做男朋友，恐怕床.上都要兴致全无吧？？！

齐惟想不下去了。

“那我估计不是。”他咕哝了一声，又赶紧摇头否认道，“我和他也绝没什么你想的那些狗血爱情故事……”

然而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完全熄灭的念头，却仍旧在这一刻被点燃。

“是不是的你去看看不就得了。”医生随意道，“你自己找个理由去问问小莲他们，我不帮你当说课。”

齐惟：“……”

他正要说话，会议厅的门又在身后打开。

明执朗穿着一身白色军装，昂首挺胸，走在最前方。

慕家掌权人、第二军团长慕萨眉头紧皱，走向齐惟。

“军部同意明执朗的想法，决定暂时将迷宫星事故当成意外处理，不向公众发布黑潮能量活动提高的警戒。”

“什么最近黑潮日的异常只是随机现象。”他说道，“但黑潮虫都顺着能量流到了迷宫星……”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由星域各个资源星的情况还怎么糟糕呢。虽然军部司令部说派遣我们军团去自由星域清剿，但中央星域这个态度……”

“就是怕以前的悲剧再上演。”慕萨低声道，“人类的安全星域已经在逐渐缩减。”

齐惟摇了摇头。

“中央星域的人没亲身经历过那场灾祸，多少有点侥幸心理。路得一步一步走，调查出来的情况严重，司令部会重新考虑。”

“虽然如此，但谁知道下一次黑潮会发生什么呢。”慕萨苦笑一声，“那时候，我们和王都已经尽力避免，但最后还是为时已晚。”

“那时本就为时已晚。”齐惟说道，“前一任王室发臭，好不容易新王上任，被废的大皇子丧心病狂只想着报复，阻断我们的信息传递。”

紧接着两次被提起旧事，齐惟多少有些心思浮动。

压了又压，还是没有压住，升起一股冲动，想有时间后，要去见见医生说的那位……疑似凯尔特王的人。

第88章 度假星球

“北星域即将陷落, 消息来得太晚，第十一至第五行星已经全部被黑潮生物攻陷……”

“就算有中央星域的支援, 我们也不可能有获胜的机会！那只是为我们的居民迁徙争取时间, 这一次黑潮的蔓延难以阻挡……”

“还没开始打你就先怕了？！我们不可能不战而逃！”

“要战。”

“当然！北星域所有居民完成迁徙大概还需要三天时间，主舰队可以留下牵制，您可以跟随护卫舰率先向东南星域撤离……”

“黑潮的蔓延必须被阻拦在这颗星球以外。”

“您不能留下来！太危险了！您本来就在黑潮中受过伤！”

“我留下，不止为了北星域。”

“也为了人类。”

“如果黑潮越过北星域继续向内蔓延, 中央星域、东南星域、西南星域都将受到威胁……您说得都对！但是您不该……”

梦境中的对话杂乱, 一段语音还未落下, 新的声音已经插.入。

“中央星域军部将全力支援。”通讯中传来一道语气沉稳的年轻声音, “三天以后, 第三军团将会率先到达。我们不会让北星域独自战斗。”

“他们食言！”有人愤怒叫道, “第三军团的舰队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

“……”

无数的对话重叠, 演变成轰隆声响, 怪异的低沉声线响起, 混杂在其中，让本就杂乱的梦境变得混乱不堪。

“你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怪异的声线带着空洞的回响叙述, “人类的生命走到尽头……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开始。”

“摆脱那些弱小的、毫无意义的、可悲的同类……”

“黑潮能量已经进入你的身体、进入你的大脑, 只要你放弃抵抗，加入我们……”

慕柏行紧紧皱着眉。

剧烈的疼痛在睡梦中将他环绕, 无边无际的黑暗拉扯着让他在一片纷乱中向下坠落, 直到一道清澈声线突兀出现在其中。

比任何声音都要清晰而真实。

“慕哥……？”那道响在近处，语气中带着些许焦急，因为没有得到回应, 声音渐渐放大, “慕哥！慕柏行！”

慕柏行倏然睁眼。

首都星的清晨。

不算明亮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在床前的地面上。

大半光芒被俯身站在床边的人影挡着。

那道人影离他很近，投下的阴影形状怪异, 阴影的头部带着奇怪的锯齿状边缘。

慕柏行：“……”

他的呼吸急促，在睡梦中紧绷的身体却缓缓放松。

“做噩梦了？”明昱穿着那套鲨鱼睡衣，正俯身看他。

慕柏行的视线与明昱相触，漆黑圈碧的眼瞳中弥漫的冷意尽数散去。

“是。”慕柏行说道。

设计师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神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刚刚梦见什么了？”

他起得早，刚刚正登上星网看那枚从黑潮虫体内取出的奇怪晶片还要多久才能修复完成，顺便逛了逛星网上的热门讨论区。

正在阅读中央星域对迷宫星黑潮虫的说明公告时，听见慕柏行在梦中发出的轻响。

像是难以忍受剧烈疼痛而发出的负痛低吟。

但就算是在迷宫星被费伦用光炮轰击时，慕柏行都没有发出过这样的痛呼。

明昱赶紧回头去看，就看见男人闭着眼，整个人都在床上剧烈发抖。

吓得明昱立即冲过去把对方摇醒。

“黑潮。”慕柏行的声音沙哑。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场梦做得累，像是要把他身上的力气都抽空了，连带着精神域都隐隐作痛。

慕柏行缓了片刻才恢复过来，侧头吻了一下明昱的掌心，而后撑着床板坐起身，披上鲨鱼睡衣去卫生间开了冷水洗脸。

明昱：“……”

明昱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掌心。

而后跟着慕柏行进了浴室，云淡风轻假装无事发生，伸手去按热水按钮。

明昱：“梦见黑潮？因为那枚晶片？”

扑在脸上的冰冷水柱瞬时转为温热而舒适。慕柏行轻轻呼出一口气，听见明昱继续道，“晶片里的信息损毁严重，解析恢复时间很长，至少需要一周。”

慕柏行应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晶片。”他看向明昱。

“是以前的记忆。”

“我曾经深入黑潮。”

明昱微微一愣。

红毛曾经对明昱提过，他们曾经进入黑潮星海的外围救援因为外港附近复杂航行条件而误入黑潮的星舰。

但慕柏行所说的记忆，明显是指更早的以前。

“那时候还有北星域。”男人伸手关上了水阀开关，停顿片刻继续道，“我生活在那里。”

“我梦到纷乱的炮火。大批的黑潮生物入侵了北星域，战役异常艰苦。”

明昱：“黎明之战。”

“别皱眉。”他伸手，揉开慕柏行不自觉蹙起的眉头，“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清晨的学生宿舍中一片安静，远处传来飞行器引擎的轰鸣。

明昱微微扬头看他，不喜欢慕柏行眼里，因为过去的回忆笼起的沉肃气氛。

有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人似乎被什么拉回到了那场艰难战役之中，在生死中挣扎，于绝境中寻求生路。

黎明之战，对于被保护的普通人、对于人类整体，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但对于战争中的亲历者，对于可能因为那场战役而经历了星舰坠毁、在冷冻舱中漂泊了几十年侥幸被在自由星域救起的慕柏行来说……大概确实是一场噩梦。

明昱有些后悔自己向慕柏行询问了梦境的内容，迫切地想让对方将注意力从灰暗的细节中转开。

青年思考片刻，不知道说什么能扯开话题，只能尝试性道：“慕哥。”

“这么说你应该参加过黎明之战，是当年保护人类星域的英雄！”他看似认真、实则插科打诨地询问道，“这样的话……你今年多少岁？”

“我不会得管你叫叔叔了吧！”

*

因为明昱这一句意图活跃气氛的玩笑话，慕柏行接下来大半天都没主动对明昱开过口。

他的思路倒是已经完全从梦境里那些沉重记忆碎片上离开，转而思索自己出星航事故以前的年龄。

他一手抵着下颌，表情很淡。

他已经向设计师澄清，在冷冻舱中度过的时间肯定不能被纳入年龄计算。

但进入冷冻舱以前呢？

慕柏行隐约觉得自己进入冷冻舱时应该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也许比明昱大上几岁，但不会相差太多。

然而，如果换一个思路，把黎明之战来当作时间锚点来思考两人之间的差距。

那他和明昱确实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设计师会不会嫌弃？

慕柏行：“……”

慕柏行又皱了下眉。

明昱在一边看他，看得有些好玩。

他倒并不在意慕柏行的年龄。现在的人平均寿命在三百岁，情侣之间相差十几岁都正常。

还有差上一百好几岁的忘年恋呢！

“没事的慕哥！”大半天以后，设计师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没想到自己开玩笑问的一句话让慕柏行认真思索了这么久。

明昱于是坐在慕柏行身边，撞了下他的肩膀，轻松安慰道，“我在年龄上很宽容的！你只要不是百岁老人，在我这儿都不会禁赛的！”

慕柏行：“……”

慕柏行当然不是百岁老人。

但就算明昱这么说了，直到第二天，有关年龄的问题仍旧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两人正乘坐公共星舰，前往首都星附近一颗叫作冰火星的旅游度假星球。

这颗独家星球主打雪景温泉、观景玻璃屋深层地火烤肉等项目。

在进一步改进过自己和慕柏行星舰的设计图后，明昱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