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哥把车停在他们那辆车跟前，走下去。

我和倪亚也跟着走下去，栾哥看了看他的车牌，又去看车前保险杠，在前右车灯附近被撞瘪了好大一块，硬折痕处，漆皮已经掉了下来。

栾哥凑近了，从折痕处摘下一根毛发，那可能是我爸的头发。我爸在拉我时，伏下.身子，车正好撞在了他的头上，难怪他口中喷出的血，直溅出两米七十远！

我们正看着，从小铁皮屋里跑出一个人，破糟糟、邋里邋遢的。

他跑到我们跟前，看我一眼，直接就去对栾哥点头哈腰的，一幅太监的样子，“警察你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你，这里是什么时候撞的？”栾哥面无表情地问他。

那家伙一说到这事儿，泼开了，“你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这车本来好好的，停在我家门口，招谁惹谁了，你说这是谁给砸成这样？！”

“谁砸的！你这明明是撞的，怎么说是砸的呢？”栾哥逼住他。

“撞的？撞哪儿了，撞这样？昨天下午我看还好好的呢，今早怎么就这样啊，我也没开出去，它撞到哪儿了？”

栾哥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上，上哪儿去？”那家伙分明知道出事了。

“判你死刑！你说上哪儿去！”倪亚在一旁恶狠狠地说，栾哥向我摆了摆手，意思是别让倪亚乱说话。

邋遢的家伙一听倪亚这话，吓坏了，带着哭腔说，“我犯了什么罪了，判我死刑？”

栾哥拍了拍他，“请你协助我们调查了解个事儿。”

“我不去，我干啥凭白无故地跟你走，网上就能买到这身警皮，我知道你是真的假的？”

他显然看到我穿制服穿得不象，才这么说的。

栾哥掏出了证件，打开了，给他看。

他凑近了看一会儿，又去比对栾哥的脸，相信栾哥是真警察，可是，又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大吼了一声，“看什么看！不认识啊！”

我这一声，把他吓得一抖，立刻就缩缩回去，哭腔抹泪地说，“跟你们一去，这一天就完了。我一个周没开张了……”

佃加华，有底案，以诈骗罪被判处三年，期满释放以后，就在二马路开了这么一个安装铺子。

但是，他有人证，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

从昨天中午饭后开始，他纠集了三个人打麻将，一打打到半夜，有一个人拿不出赌资了，还欠了一圈儿债，这才算撤局，另外三个人都能给他证明，他没有开车出去。

能不能是他开车出去在外边惹了事，回来找三人串供，逃避罪责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况且，另外三人有两个有前科。

这就需要栾哥反证他的供词是假的。

栾哥叫栾之叶，他工作认真、细致，调查了解的结果是那三个人真的没说谎，他们仨真的和佃加华昏天黑地赌了十二个小时，他们三个也看到门前那辆车始终停在那里，佃加华没开出去，别人也没动过那辆车。但那辆车怎么到三个街区以外肇事，他们就不知晓了。

案件陷入死胡同。

我就不信了，真是见鬼了，肯定这三个证人有问题，哪一处没搞明白，让佃加华钻了空子，我怎么看他怎么是撞死我爸的凶手。

我对栾哥说，“你看吧，明天一早那姓佃的就消失的不知所踪！”

栾哥说，“那有什么招儿？”

“先把他抓起来嘛。”

“嘁！”栾哥把头别向一边，“你寻思前几年呢？随便就抓人扣人？现在要求的可严了，谁敢肆意枉为？”

倪亚说，“怎么是肆意枉为呢？有证据呢。”

栾哥问，“什么证据？”

倪亚说，“车不是证据吗？还是物证呢。”

栾哥不吱声了。

我心里畅快以极，这个倪亚每每能抓住问题的要害，车牌号是他为我总结出来的，现在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又是倪亚一句话让栾哥栾之叶哑口无言，他真是个天才！

栾哥想了想说，“那辆车的撞痕到底是不是撞干舅的，现在还不能定论。从折痕上取出的那根头发，到省城去做ＤＮＡ签定去了，明天才能有签定结果。”

“那也就是说，今天很重要，今天不能让他跑了。今晚上蹲坑儿吧？”我这话再次提醒栾哥要严加防范。

“你寻思啥呢？我都在那里蹲一宿了！我干舅受到了伤害，我能不想方设法抓住凶手，替干舅报仇吗？干舅对我们家对我妈对我那是一门心思的，从来不要求任何回报。记得有一次他给我们家拆炕，拆完了，他要走，正好这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妈说今天你就别走了，我搭的这个铺足够咱们三个人睡下的。我记得他脸红了——其实咱们现在想，这算啥呀，你是来帮干活，让雨劫这儿啦，谁又能说你啥？可是干舅还是坚持要走，我妈说，‘外边下雨呢。’干舅说，‘正好冲洗一下一身灰，省得花钱去澡堂了。’说完，他顶着雨走了出去。我现在想起那一幕，不得不感叹干舅是好人呐！难道真的应人说的‘好人没好报’吗？”

栾哥说到这里，泪水拥堵了他的眼睛，他把头转到一边去，用个什么去揩眼泪。

我相信栾哥为了抓到杀害我爸的凶手，他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这天晚上，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就和倪亚走了出去，到超市给栾哥买的香.肠、面包、啤酒，又买了一瓶白酒。

无论怎么到了晚上天也凉了，实在挺不过去，喝一口白酒也能暖暖身子，要不，这寒冷的夜，怎么个熬法？

把这些买好，用一个方便袋盛着，我拎着，就和倪亚向二马路走去。

去超市再往二马路走，得走农贸路。

路过早市头上，就是我爸出事的地方。走到那里，我没怎么在意地一扬头，看道北的一个房的角上有一圈小白灯。

我问倪亚，“那是啥？”

倪亚说，“是监控录像头。”

“监控录像都是隐蔽的，怎么还有一圈儿小白灯？”

倪亚说，“这是有意告诉人们我这里安了录像头，你们别痴心妄想，图谋不轨，我都清清楚楚看着你们呢，至少我会把你们的行为记录在案的。”

我吊着这里和监控录像的角度，心中忽地一惊：我爸出事的过程，那个监控录像都可以录下来呀！

那还用化验ＤＮＡ干啥，从这里头就可以看到那个肇事小面包的司机！他的尊容可以暴露无遗！不容他抵赖，不容他找人做伪证证明他不在现场！

想到这里，我催倪亚快走，咱们把栾哥找回来，别让他在那儿守着了，天气预报报的那股寒流，没准今夜就到咱这儿，别让栾哥在那蹲坑儿受罪了。

可是，谁想到，把这个意思和栾哥一说，栾哥连连摇头，说，“不行，即便从那监控录像看到是他了，他如果跑了，你上哪儿抓他去？你没看他那心神不安的样子。”

栾哥这么一说，我从铁皮屋的唯一一扇玻璃窗望去，只见那姓佃的，如热锅上的蟑螂一样，在铁皮屋内来回地走着，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他屋里的电视开着，里边正播着散打比赛——那大概是他最愿意看的赛事，但他今天一点儿也没心思看，一门心思趁栾哥不注意，瞧个空儿跑了。他的心思是任谁一看就知道的。

栾哥用下巴往铁皮屋里一杵，笑了，对我说，“就他这样，咱敢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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