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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0

作者:十万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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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摇晃, 映得人发闷。

苏蓝在客厅里站够了, 灵魂的她虽然并不会累,但也不想一直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地方待着。

她走向窗边。

屋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阴沉的云翻卷交织在天空,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玻璃上,衬得屋内更静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环视一圈, 目光扫过仍在原地的钟予。

黑发美人侧脸精致,敛下的墨绿色眼眸沉沉。

他站在那里,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纤薄又浓重,蔓延到她的脚边, 将将就要碰到。

她低头看去, 脚步退后了一步。

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影子。

“钟予……”

苏蓝迟疑着,“也挺难的。”

她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生前名义上的伴侣, 慢慢说了句, “阿梓钻起牛角尖起来,真的会很难缠。估计还得他头疼一阵子。”

想到这个, 苏蓝也开始有点头疼。

苏梓是个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活着有她看着他还能收敛利爪,现在她死了,小狼无人管束, 肯定炸毛要疯了, 见谁咬谁。

钟予,肯定会被他对上。

苏蓝想到这儿, 就更头疼了。

谁知道苏梓会做出什么来。

她至今都不知道,阿梓为什么这么讨厌钟予。

他看见了的那件“不该看到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苏蓝想不出来。

不会真的是因为她的哪个认识的人,跟钟予是地下情人吧?

苏蓝脸色有点微妙。

想起她认识的那群Alpha一个个乱七八糟的模样,无论谁的脸跟钟予配对在一起,都显得……

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这是第一个跳入苏蓝脑海里的词。

钟予那张漂亮的脸,太过瑰艳,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其他的事物都显得相形见绌起来。

让人又畏惧靠近,又想要靠近。

高岭荆棘里的玫瑰。

苏蓝身边那群无论是着调还是不着调的Alpha,每次见到钟予,都出奇地老实收了嬉皮笑脸,在惊艳的美人面前低下头默不做声。

本来一个个无法无天的Alpha,见了钟予就矜持得像群夹尾巴的狗。

低眉顺目,惹得苏蓝嘴角直抽。

虽然她并不在意也不吃醋,但面子上的维护老婆总得有。

她就一条条狗挨个踹过去,然后搂住钟予的腰,跟他说,“夫人,我们别理他们。”

钟予每次,就会用他那漂亮的绿眸轻轻睨她一眼,然后任她搂着自己离开,一言不发。

……

苏蓝:“……”

现在想到她踹的那几条狗里面,说不定真的有一个是钟予的地下情人,苏蓝就头疼。

是真的头疼。

还是别想了。

苏蓝不自在地回过神。

她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疾风骤雨,琳琳琅琅。

但现在的她并不怕。

“我出去走走。”她说了句,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迈腿,身子穿过墙,苏蓝的身影消失在客厅中。

蝴蝶并没有回应-

客厅内安静一片。

走廊的脚步声又响起。

钟予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他站起身走到迈入走廊的拐角,目光映到走过来的人,他还是顿下了脚步。

壁炉的火光映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染出淡淡的晕光。

火光摇曳,忽明忽暗。

苏梓抱着手臂走过来,少年眼眶通红,明显又哭过一会儿。

他站定在钟予面前。

钟予静静看他。

“还有什么事么。”

他问得缓慢,精致的脸上几乎不带情绪。

目光交汇。

苏梓沉默着一声不吭。

“你怎么做到的?”

就在钟予转身要走的时候,少年猝不及防地问。

“……什么。”

“在我姐姐死了之后,还看起来这么平静。”

苏梓嘴角扯起,笑意都很勉强。

他的声音很慢。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装出个悲伤的样子。”

“是因为姐姐死了,所以装都懒得装了么。”

钟予敛下眼。

他没有办法回答这种话。

他侧过身,与苏梓擦肩而过,走入走廊。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钟予,姐姐死了,你哭过哪怕一次吗?”

空旷的走廊里,这句缓缓吐出的话带着回音,很轻,很重地回荡。

提到姐姐的死,苏梓心都要破碎掉。

他看着钟予离开的背影,声音放轻,却一字一句:

“你哭过么?”

“你伤心过么?”

“你有哪怕一点点对她的留念吗?”

问得很慢,少年笑起来,眼泪都流过嘴角,咸的发苦。

“如果你有一点点对她的留念,你都不至于能够这么精致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你怎么做到的,钟予?”

“你怎么这么平静,你还是人吗?”

“你真的一点不难过吗?”

少年的问话噙着悲伤,泪水啪嗒啪嗒顺着他的下巴往下落。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姐姐也就算了……”

“姐姐喝醉的那天晚上,你让司机送我回去的那天,……我看见了。”

“我没有走,我看见了。”

“我知道你跟姐姐睡了。”

钟予停下了脚步。

走廊里听不见雨声,但屋外的雨仿佛落了进来。

骤雨连密,将所有人淋湿浇透,无一例外。

钟予的手都冰凉。

“你是喜欢姐姐的吧。”

苏梓的声音哽咽又轻,“可是我不明白,你又凭什么?”

“你跟姐姐,不都各自有情人么?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姐姐睡?”

“你都有了情人,为什么还要勾引姐姐?”

“你凭什么又要别人,又还要姐姐?你就这么滥情放荡,既要又要吗?”

“你把姐姐当什么?”

少年眼泪掉着,身体都在抖,

“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姐姐记起这件事情,我怕她会对你产生感情。但我又怕姐姐不记得这件事情,她就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好了,我不用担心了。”

少年哭得调子都在发颤,

“我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了。”

……

钟予走出苏家大门的时候,手指都在抖。

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捏上这只手的手腕,才能遏制住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钝痛感。

……很快。

很快就好了。

钟予迷茫地敛下眼睫。

长睫在脸上洒下一层阴翳。

不远了。

等候在门口的侍者上前,恭敬地为少爷撑开伞。

黑伞伞沿很宽,劈开雨帘,黑影盖过天光,将钟予的身影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下。

钟予感觉自己下台阶的脚步都在虚浮。

他想要找什么东西扶一下。

但他知道,他没有办法。

一旦有了支力点,支撑他的东西就会慢慢崩溃。

他得自己来。

很快了。

再支撑一会儿就好了。

浓烈的痛感无时无刻撞击着心脏,几乎要将它震碎,他却不得不把它们都压抑下去。

勉强地,用力地。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下去。

钟予又踏下一级台阶。

没关系。

很快了。

很快了。

还有几天就好了。

很快这些痛苦都会过去。

钟予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发现苏梓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出来,大步越过了他,在台阶下方等他。

少年被倾盆的大雨淋湿,雨水渗进他的领口,发丝贴在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苏梓就这样站在雨里等他。

他并不在意浑身湿透。

少年声音很轻。

“钟予,你刚刚来的时候,见到了舒律师么?”

黑伞之下,钟予勉强抬眼看他。

苏梓问:“你知道他是来家里做什么的么?”

“他来告诉我们,姐姐的遗嘱。”

钟予怔然。

没有等他回答,湿透了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

掺杂几丝恶意,像是报复。

“这个遗嘱,说起来……也跟你有关。”

“钟予,你想知道吗?”

而他接下来的话,几乎让钟予的血液一瞬间凝结成冰。

……

钟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的车。

他的视线几乎模糊,意识开始不清醒,脚下的路都在踉跄。

他好像踩在沼泽里,每一步都是深陷,有手从泥地里拽人裤脚,将路过的所有生物都拉入深渊。

侍者为他拉开车门。

黑色的大伞被合拢收起。

天光与车内昏暗的交错。

车门合上。

昏暗。

视线昏暗。

车又开动。

钟予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

玻璃沁着雨水带来的凉意,却没有办法将他唤醒。

气管都在烧。

眼眶都烫得厉害。

额上沁出的晶亮薄汗将乌黑的发丝濡湿。

染上的氤氲红色弥漫了眼下。

身体好烫,烧灼地他都快无知觉。

钟予半睁着眼。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了。

一片模糊。

他耳边只有少年的话。

一字一句。

少年带着奇异苍白的笑,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说给他听。

他说,“钟予,你知道姐姐的遗嘱是什么吗?”

他说,“姐姐向来不喜欢她的东西留在别人的地方。”

他说,“所以姐姐遗嘱里说,她死后要把她在你那里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部送回到苏家里来。”

末了,少年的笑慢慢扩大,凝结成一个癫狂的弧度,“你不是不在意姐姐的死吗,钟予?”

“那你应该也不介意我明天登门拜访,去把姐姐的东西全部拿回来吧?”

“你不介意的吧?……姐夫。”

最后两个字落得轻轻,却重得像一柄重锤。

那双和苏蓝极像的浅金色眼眸,笑得弯弯说出诛心的话语,像是最利锐的尖刀,划得心脏鲜血淋漓,支离破碎,一刀一刀,刺进去。

胸口霎那的剧痛,让钟予恍惚间眼前都开始发昏。

视线中黑伞的伞沿几乎和天空的颜色模糊成一片。

好不容易,找到失去的力气。

钟予慢慢张开唇,干涩的嗓间慢慢地挤出一个回答。

“……好。”

光是这一个字,就耗尽了他剩余所有的力气。

浑浑噩噩地迈步离开。

钟予眼前都在失神。

他一向没有办法拒绝她。

他不会的。

如果这是她的遗嘱的话。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话。

他会顺从的。

他会听她的话的。

他会按照她的话做的。

也没关系。

那就拿走吧。

钟予头靠在车窗,细密的雨打在透明的玻璃上,随着雨中的风向后流淌出无声无息的线。

他阖上眼。

痛苦已经烧灼地他快要不行了。

快了。

快了。

钟予勉强跟自己说。

就要快了。

他还有事情要做。

做完了,就好了。

做完了就好了。

阖着眼。

钟予隐在袖口里的手,紧紧地攥着一只毛绒小狗。

细密柔软的绒毛,磨蹭着他的指腹,带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温暖。

感受着它的存在,他才能勉强喘出气息。

……没关系。

没关系。

她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是他心爱的东西。

他很知足了-

……

车外的雨下得连绵又细密。

苏蓝被捆绑拽回来到车里的时候,恢复意识睁开眼,就看见了钟予。

车内安静。

黑发美人眼尾濡湿潮红靠在车后排的一侧,眼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他阖着眼。

气息灼烫都微弱。

苏蓝看了他一会儿。

她轻轻蹙眉。

“钟予……发烧了么。”

……

第15章 第15章

钟予发烧了。m.sanguwu.com

他烧得很厉害。

车门被打开, 侍者看到靠在车椅上的自家少爷烧得满面酡红又意识模糊,一众吓得惊慌失措。

钟予被扶进家里, 家庭医生没多久就蜂拥赶到了。

一群人拥来, 一群人又走。

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

量体温,冰毛巾, 降温,吃药。

一颗药,两颗药。

红的, 白的。

温水送着药片滑入喉咙。

除了换衣服,已经烧得快失神又无力的钟予偏偏执意要自己来。

其他需要做的, 他都一样一样顺从了医生的话。

加衣服。

披上毛毯。

安静地休息。

少量地用餐进食,维持体力。

钟予很乖地,很顺从地做完了一切。

一切能让他身体好起来的事情。

钟家父母打来电话, 语气焦急又迫切, 山庄很远,但他们想要立刻驱车赶来。

钟予披着毯子靠在窗边的躺椅上, 月色落在他的指尖, 像是淌下的银色溪流。

还发着烧的人眼下的红晕没散,呼吸的气息烫得灼人, 他接了电话,却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只是需要休息。

“淋了雨。”他说,“已经吃了药, 睡一觉就好了。”

“钟予, 你这样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电话里的人急切,

“苏蓝的事情, 我们知道你伤心,但你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医生来看过了,他说烧得不重,好好休息就能够康复。”

“医生是医生,你自己也得照顾好自己,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

“我知道的。”

父母明显不信:“钟予……”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钟予声音很淡,平静地一句陈述。

他手上仍然拿着那一份写了日期的文件,上面还有十几项需要他确定的条项。

他的那句话,清凌凌地落在月色里,淡淡又冷静。

“什么事情……”

“葬礼?”

对面钟父钟母愣了一下,才忽地反应过来,声音也变得急切,

“你还在筹备苏蓝的葬礼?”

“嗯。”他翻了一页。

“你发着烧……”

钟父说不清楚,钟母抢来了电话,急声道,

“钟予,葬礼事情又多,打点起来又费劲,你不如交给一个专业的机构,我们可以替你联系来最好的主持人和最好的团队,一定会把苏蓝那孩子的葬礼办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轻柔的纱帘,被窗户细微开的缝隙里吹来的风拂起。

帘的末尾,细垂的流苏正轻柔挲着地板的纹路。

一下,一下。

沙沙。

月色落在他的手边。

钟予垂下眼,盯着文件上的流程图例,月色模糊的边缘正好落在纸张的一角。

带着淡淡的柔光。

月色的边缘也在晃动。

听筒里的人还在说话。

“钟予,我们知道你一向倔,但这次你得听劝,你不能这么操劳……”

“我知道。”

蓦地开口,他的嗓音慢慢柔和,却带着已经做了决定的口吻。

钟予带着那烫意的气息,安静地说。

“但这件事需要我来。”

这是跟她的协议的一部分。

他是她的伴侣。

就算是名义上的伴侣,他也要做好。

咬字很烫,又很清晰。

说得很明白。

听筒那里慢慢静了下去。

良久。

一声微弱的叹息。

散在月光里。

风停了。

角落里纱帘摇晃的流苏也停了。

挂上电话。

钟予向前动了动身子,毯子从他肩头滑落。

他抬起眼。

墨绿色的眼里,映出窗外夜色之中的月。

冰凉凉的,静谧的。

离他很远的。

很远。

……很快了。

他轻轻凝望它。

很快就不会那么远了。

很快……他就会把事情做完了。

从他作出决定的那一瞬,到现在,他已经坚持到现在了。

不远了。

钟予静静地仰头看了一会儿月。

体内的倦意与烫意慢慢地一并涌上来,钟予知道是药物起效果了。

他回到床边。

侧脸陷入柔软的枕头。

他发烧了,这在他的计划之外。

为了接下里的事情,他需要好起来。

电话里他没有说谎,他真的需要一副康复的身体。

昏昏沉沉,钟予睁着半失神的眼。

月光倾斜,落到他的枕边。

他看了一会儿。

手下意识地,慢慢伸过去,在触碰到那月色的轮廓前,停了下来。

指尖落在床单的地方,与月色轻柔的线,差着极短的距离。

他望着那条线。

这样近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得意识混沌。

恍惚间,钟予想起了别的事情。

他很少这样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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