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沈觉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低吟了一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顾絮眼神一顿，无意间看见他苍白纤瘦的腕间上呈青色的静脉，和不带半点血色的皮肤。

整个人看起来跟白玉琉璃做的灯一样，很漂亮，也很脆弱。

顾絮强行自己移开视线，坐下来问：“早上的粥喝了吗？”

沈觉过了好一会才小幅度的点点头，算是回答。

“不舒服？”见他这样顾絮皱了皱眉，问道：“哪里疼？”

眼前的景象变的光怪陆离，沈觉连呼吸的染上了几分沉重，他张了张口，很轻的说了两个字：“没事。”

而在一旁的顾絮看来，沈觉只是动了动嘴，他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泅住了一样。

但是他还是看明白了，也是，顾絮想，沈觉还能说什么呢？

“没事？”顾絮嘲讽的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沈觉，你看看你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顾絮没有对沈觉发过火，甚至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舍不得说也不敢说，因为他知道沈觉情况很不好，所以对于沈觉他总是带着十足的耐心。

但是他实在见不得，见不得沈觉现在这样。

可能还带着点别的情绪，顾絮私心想，他不明白，沈觉为什么还把他当外人一样。

沈觉过了好一会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顾絮这是生气了吗？

他隐隐听见有脚步声逐渐远去，沈觉没睁开眼，也没力气睁开眼。

他指间松松垮垮的扣着，昏沉间想，也好。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过了一会，沈觉感觉自己被轻轻扶起，带着甜意的温水被喂进嘴里，昏沉瞬间消散了些，他下意识蹙了下眉。

“不喜欢？”顾絮伸着手半扶着沈觉，灌了大半杯糖水才停下来，他冷着一张脸说：“不喜欢也得喝。”

沈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眼眸里似泅着雾气，顾絮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他想，他刚才是不是动作太重了？

不能惯着，顾絮在内心小声反驳，然后把剩下小半杯糖水给喂了进去。

沈觉喝了杯糖水，慢慢恢复了点力气，然后就看见顾絮侧对着他，一言不发的看茶几上的杯子。

这下轮到沈觉不明白了，他有些拿不准的想，这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寂静下来，沈觉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答应过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顾絮哑声说道。

沈觉被这句话弄得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顾絮说的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顾絮低着头重复道：“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沈觉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闷咳了几声，措辞道：“我已经杀了他了。”

“而且当时有异控局的人在。”

他的声音很缓，却难掩其中的虚弱。

顾絮认真听着，等他说完才慢吞吞说：“可是你答应的是我，沈觉。”

沈觉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委屈，他指尖缩了缩，半响才道：“对不起。”

“我忘了。”

他可能想起过，但在沈觉认知里，这种行为实在是没必要，也毫无意义。

沈觉唯一没想到的，大概是顾絮会那么……那么执拗。

顾絮看着他喉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他其实想说什么的，但后来又不想说了。

因为他有些难过。

——

叶戴雪找到顾絮的时候，人坐在沈觉小区花坛的石椅上，低着头看起来满身郁气。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问：“你不是来找沈觉说事的吗？怎么坐在这？”

顾絮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而是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们一个两个我打电话都不接，我能怎么办？”叶戴雪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顾絮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说：“抱歉，没听见。”

叶戴雪见他这副样子也没再多计较，只是问：“吵架了？早上出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个下午就成这样了？”

顾絮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

“算了，你不想聊我也就不问了。”叶戴雪摆了摆手，说：“不过今天下午的事可还没完，顾绾绾的事你问了吗？”

顾絮皱了皱眉，“忘了。”

的确是忘了，他一进门见沈觉那副样子那里还记得其它的。

“那你找个时间问问，我这边还需要统计呢。”叶戴雪说。

顾絮“嗯”了声，“你把我也算进去吧，那边有点乱，我不太放心。”

“也行，你们决定好给我打电话。”

叶戴雪走后，顾絮坐在石椅上看了眼没有亮光的小区，有些不知道怎么上去。

脸是什么吗？顾絮在心里反问，重要吗？

他在心里建设半天，开始揪花坛里植被的叶子，一边揪一边纠结的想着，等会要怎么开口才好？

会不会太突兀了，顾絮又开始退缩，要不明天再找吧。

最终，顾絮心一横，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结果他刚转头，就看见站着昏黄路灯下的沈觉。

他神色冷冷的站着那，不知道站了多久，手上还勾着个带子，下面挂了个不大纸盒子。

沈觉似乎发现顾絮发现他了，缓慢的眨了一下眼，慢吞吞说道：“顾絮，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顾絮移开视线，尽量稳住声音说。

可是没过几秒，他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沈觉歪了歪头，他感觉到刚才顾絮跟生气跑出来不肯回家的猫猫一样。

所以他很轻的“嗯”了一声，然后问：“回家吗？”

说着沈觉抬了下勾着的盒子，说：“我买了蛋糕。”

顾絮表面沉稳地点了点头，说：“好。”

心里却炸开了一朵朵小烟花。

——

作者有话说：

顾猫猫：我再也不理你这只坏猫猫了！生气气.jpg

沈猫猫：【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

顾猫猫：你为什么还不哄我！

沈猫猫：……猫呜？

——

注：快刀斩乱麻——出自《北齐书·文宣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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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四十八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觉其实没想出来的, 他很累，也很疼。

但是顾絮冷着脸走出门的那一幕反反复复浮现在脑海里，沈觉不知道怎么办。

他是真的没想到顾絮会那么生气。

他好像一个人前行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面对所有事都下意识的自己扛。

而且，说到底沈觉并不认为有通知别人的必要, 就像他之前说的, 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

在他看来，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因为它实在太特别了。

它就像纹身一样, 纹的时候要一遍又一遍的刺进去上色，过程中你会不习惯，会很疼, 然而过了那一段时间后，你就会忘却习惯它的存在。

但当你下定决心洗去的时候，那股子刻骨铭心的疼痛才是最难耐的，纹的越久，洗去的时候就越痛, 而且不是一次就行, 你要一遍又一遍的手术, 看着它慢慢淡化。

而习惯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你下定决心, 它只要一个小小的意外, 就逼的你不得不就犯。

沈觉很累，不喜欢一遍遍抹去曾经留下来的痕迹，所以他近乎偏执的认为只要不在意就没事了。

他也做到了，甚至可以说很轻松。

沈觉眼睫颤了颤, 可是有时候还是会莫名的难过。

就像现在。

但是顾絮好像比他更难过, 沈觉迟钝的想, 可他才一点点难过就受不了了，顾絮那么难过该怎么办？

寂静的房间里，沈觉哑着声音叫了声，“年年。”

小奶猫跌跌撞撞地走向沈觉，紧紧靠在他的身边。

“嗷呜～”他很轻的叫了声。

仿佛在说，如果想去就去吧。

沈觉低着头在沙发上坐了好久，直到天色微微有些暗了下来才起身，他打开门下楼，在小区的花坛旁找到顾絮。

这个角度正好顾絮背对着，沈觉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竟难得生出了几分胆怯，有些不敢上前。

不知道站着原地看了多久，沈觉突然想到，顾絮说过他喜欢吃蛋糕。

他抿了抿嘴，转身走小路出了小区。

末世本来就乱，现在天色又暗了下来，连商场都关门了，沈觉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开着蛋糕店。

最后他在街道的角落找到一家半关着门的烘焙店，有灯光从缝隙里露了出来，沈觉站在门口局促的会才走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奶奶，她慈祥的问沈觉：“怎么了？”

“我惹一个人生气了。”沈觉慢吞吞地说：“他喜欢吃蛋糕，可我一路过来一直没有找到开门的店。”

说这话时他有些委屈，又带着些不好意思。

老奶奶拉长了声音“哦”了声，然后说：“你怎么没找到呢？我这不是开着门？”

沈觉垂了下眸，眼里折射出微弱的水光。

他跟着老奶奶进门，店铺简洁，灯光昏黄，乍一眼看过去带着点久远的年代感。

“生气的话要多吃点甜的，心情会好。”老奶奶慢条斯理地系上围裙说：“我之前老惹我老伴生气，然后又拉不下面子，就悄悄做个很甜很甜的蛋糕，放在他床头，每次他吃完就不生我气了。”

沈觉默默记下，然后在老奶奶打发奶油的时候自以为没人知道，悄悄多加了好几勺糖。

老奶奶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没说话。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从前，沈觉听着老奶奶慢慢说话，看着一个蛋糕从她手里成形。

“别一直看着。”老奶奶做到最后的时候，将沈觉拉了过来，指着蛋糕说：“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可以写下来一并送给他。”

沈觉不知道说什么，他脑海里想着顾絮，手下意识的画了个凶巴巴地猫猫头在上面。

沈觉的手还有些抖，猫猫头画地歪歪扭扭的。

等他反应过来才有些后悔的想，看见这个顾絮不会更生气吧？

所以他又画了个代表自己的猫猫头，决定陪他一起丑。

不知道这样他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沈觉勾着蛋糕盒子上的绑带，往回走。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沈觉站着顾絮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不敢上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顾絮回了下头。

沈觉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才反应过来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轻声说：“顾絮，别生气了。”

——

沈觉带着顾絮回到家，两人默契的都没有说起之前的事。

蛋糕是6寸的，不大，两个人吃刚好，蛋糕上面还画着两只简笔的猫猫头。

猫猫头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顾絮看了会不由得想，这不会是沈觉画的吧？

顾絮没问，只是指了指着上面那个凶巴巴的猫猫头说：“这个是我吗？”

沈觉沉默了会，点点头。

顾絮嘴角都勾起来了，又强行压了下去，故作平淡地“嗯”了一声。

又小声嘀咕了句：“那里像了。”

沈觉看着他突然想到一个词，口是心非。

“嗷呜~”小奶猫从沙发上醒来，看见茶几上的蛋糕扒拉着沈觉嗷呜直叫。

沈觉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年年也想吃吗？”

小奶猫抬起脑袋，蹭了蹭沈觉的指尖，“嗷呜~”

想吃。

一旁的顾絮听见这句话眼神一顿，犹豫着说：“年年也想吃蛋糕吗？”

沈觉“嗯”了一声，有些拿不准的看着茶几上的蛋糕。

“小猫不能吃蛋糕的吧？”顾絮不动声色地说了句。

“不能吃吗？”沈觉一怔，他对于这些向来不太研究。

“蛋糕里面糖份太多了，会导致消化不良。”顾絮低着头解释，顿了下继续说：“年年是饿了吗？饿了的话我看厨房还有羊奶粉，要不我泡点给他喝？”

沈觉沉默片刻，对还在努力扒拉他的小奶猫认真说：“听见了吗？你不能吃。”

“会生病的。”

小奶猫企图萌混过关，沈觉却毫不留情地起身，去厨房给他泡羊奶粉。

小奶猫邋遢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趴在沙发上，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很小声的声音，说：“我的。”

小奶猫疑惑的抬起头，看见顾絮眼神直直的看着“他”。

“我的。”顾絮指了指蛋糕，重复道。

小奶猫：“……”

——

沈觉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奶猫整个头塞进了角落，尾巴没精打采的垂着。

“年年。”沈觉放下奶盆叫了声。

小奶猫尾巴动了动，不过还是不肯出来。

“生气了？”沈觉叹了口气，说：“下次我亲自给你做，好不好？”

“这个你是真的不能吃。”

小奶猫瞬间抬起了头，转着小脑袋嗷呜了一声。

“不骗你，真的。”沈觉揉了揉一脸委屈的小奶猫。

一旁的顾絮看着茶几上的蛋糕瞬间感觉不香了，他想了想幽幽说：“沈觉，我也生气了。”

我也想要你亲手做的蛋糕。

猫猫头虽然很可爱，但是如果可以，顾絮贪心地想着，他想都要。

“顾絮。”沈觉难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顾絮说：“你今年几岁了？”

顾絮指尖轻轻磨蹭了下，想：年纪大就不能拥有你亲手做的蛋糕了吗？

但到底还是要脸，顾絮最后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眼睛一直看着沈觉。

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

看得沈觉没了办法，转开了脸妥协道：“给你也做一个，行了吧？”

顾絮抿了下嘴，慢声道：“沈觉，这是你答应我的。”

“不能再忘了。”

沈觉听了低低地笑了声，说：“我那里还敢？”

——

总算哄好了两个，沈觉拿着塑料刀将蛋糕切好，把代表顾絮的猫猫头递给他。

顾絮看了看，其实他更想要沈觉的。

没关系，顾絮安慰自己，可以下次再让沈觉画。

蛋糕有些甜过头了，顾絮吃了几口感觉有点膩，他刚想去厨房拿水，就听见沈觉压低着声音在咳嗽。

他动作一顿，就见沈觉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动作间还可以看见白雾。

顾絮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也不知道沈觉这喜欢喝冰水的习惯怎么才能改掉，身体不好还不好好休息。

他又突然想到，沈觉好像是因为他才没休息好的。

看着沈觉苍白的脸，顾絮越想越生气，看着蛋糕上凶巴巴的猫猫头，拿着叉子使劲戳了戳，然后一下把它挑起来吃了。

一张餐巾纸递到顾絮面前，他听见沈觉轻声说：“脸上沾到了，擦擦。”

顾絮耳尖热了热，接过餐巾纸胡乱擦了几下。

“叶戴雪过来什么事？”等顾絮吃完了，沈觉问道。

顾絮看了眼沈觉面前没吃几口的蛋糕，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道：“来说今天的事。”

沈觉“嗯”了声，低头吃了口蛋糕。

边吃边想，明明都那么甜了，顾絮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看来下次做的话要再多放些糖了。

“你想去吗？”顾絮突然说了句。

沈觉慢条斯理地将蛋糕咽了下去，平静说：“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会没有区别？不想去就不去。”顾絮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随意说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X市，你不去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觉动作一顿，轻声说：“可是顾絮，我已经入局了。”

顾絮冷声说：“那又怎么样？”

沈觉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现世唯一的S级异能者。

【不是。】系统突然出声道【还有白泽，顾絮不是唯一。】

白泽？沈觉蹙了下眉。

“怎么了？”

顾絮现在一看见看见沈觉皱眉就有些心乱，他不由得想，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

沈觉摇了摇头，顿了很久才说：“只是好像记差了些……往事。”

他其实记不清，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如果真的是他经历过的，那大抵称的上一句往事吧。

——

作者有话说：

顾猫猫：我的！【猫猫炫耀.jpg】

年年：我后悔了，当时怎么没让你待在外面。

——

评论追更我就很开心了！谢谢小可爱.jpg

注：纹身资料来源于百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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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四十九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Ⅹ市异能控制局。

黄毛目不斜视地坐在位置上, 四周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在这个全是大佬的队伍里，他一个D级普通成员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哦，还是有一个的, E级新成员，黄毛的视线落在一旁看起来不大的少年的上。

可是都是假象！黄毛含泪收回视线, 昨天林队长来通知的时候, 特地和他说过，这个新成员一定要小心, 极可能是另外的B级或以上异能者伪装, 混进异控局的。

虽然目的不知，但是B级或以上就能让他们警觉起来了。

但是，竟然都知道是伪装混进来, 那为什么还要带着他出任务？！黄毛在内心嘶吼，一转头对上林队长那清风云淡的表情，突如其来的胜负欲，让他觉得自己不能露怯。

黄毛膨胀的想：毕竟林队长也才C级，在B级面前, C级和D级有区别吗？没区别, 不都是几招ko的事？他都不怕自己怕什么？

所以他同样清风云淡的点了点头。

头都点下去了才反应过来, 关我屁事？

他这才想起来, 林队长是来问他是否有去X市的意向的。

看着林队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