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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沁头一次感到惊慌失措。
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在她控制之下,她把手机交给文子佳也是胸有成竹的,她知道文子佳不会上交,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即使上交了也没关系,她已经活够本了,不在乎将这个作为代价多认识文子佳一点。
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文子佳要做什么了。
“能告诉我你在哪吗?”游沁将语气放软了,“我想见你,再见你最后一面,好吗?如果不愿意的话,往后我们就再也不见面了。”
文子佳避而不答:“我想了一个很好的结局,前后呼应,草蛇灰线,观众一定会喜欢的。”
在游沁忍不住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情绪失控的前一秒,她把通话挂了。
文子佳确实没有骗她,她想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结局,就在一切刚刚开始的地方。
那条郊区荒废的河流,在冬天水深浪平,淹没一个不会水的人简直绰绰有余。
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照顾母亲的镜头在上半部分闪过,到下半部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就变成了一张框起的相片,带着对刑警队长女儿的骄傲,她走的很高兴。那张照片也是微笑的。
丈夫的自白透在话语和肢体动作里,失去的亲密距离,浮在表面上的关心,一些似乎令观众有些莫名其妙的聊天言语。
他的心早就飞走了,飞的很远,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们的合照只有结婚时那张,两个人都有所保留的,翘起嘴角,展露笑容。
文子佳最诚实的自我选择,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毁。
现在这点终于被赋予了意义,游沁书中最完美回环的一个句点,她很愿意来点上。
她没有脱下风衣,因为想到湿水的风衣应该很是沉重,能制止她生理性的挣扎。
冬天的水太冷了,不过很好,让她很清醒。
文子佳一步步地走进河水里,她走的不快,此时远郊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天空蓝的发白,树木光秃秃,稀落落的插在干枯的土地上。
她蹙起眉头,像整部电影最开始一样,眼神转动,望了一眼白色的太阳。
后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游沁对她大喊:“文子佳!”
她头也没回,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水里。
游沁没有再呼喊,她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跑到岸边,文子佳在她的视线里从上半身消失到颈项。
“我不再杀人了。”游沁说,“这样好吗?”
文子佳于是说了最后一句话:“没关系的。”
河水波平浪静,一望如镜。
她知道,游沁的打碎重建,也于此完成。
赵霜浓立即喊卡,早预备好的救生员马上下去捞江雪荷,她是真的不会游泳。
一边捞,一边全场的工作人员不忘掌声雷动,江雪荷被拉到岸边,脸色白的发青,都不禁感觉这场面有点滑稽。
郑滢抱着一条大浴巾刚跑过来,白寄凊跪坐在地上,将冷得站不住的江雪荷先搂进了怀里。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也冷透了,显得白寄凊传过来的体温灼灼发烫。
“别。”江雪荷低声说,“把你衣服也弄湿了。”她接过浴巾,想要推一推白寄凊,发现她眼里含泪,长睫毛也水淋淋的,正楚楚地望着自己。
“别哭。”江雪荷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我没事呢。”
“嗯。”一向伶牙俐齿的白寄凊想了半天,居然说,“你没死。”
江雪荷笑了一下,刚想让郑滢扶自己一下,白寄凊却已经善解人意的把她扶起来了。
郑滢深觉自己的无用,在旁边望眼欲穿,“换衣服吧。”江雪荷说,“我先去了。”她很温柔地说,“你也去吧。”
戏里的氛围弥漫在她们两人之间。郑滢扶住江雪荷的胳膊,逃难一样跑上了保姆车。
虽还没有杀青,后面需要补拍或者穿插的戏份也都不多,并且拍摄轻松,今天又有下水这样的戏,赵霜浓让她们回酒店好好休息,直接收工。
热水淋下来,江雪荷终于放心地打了个寒颤。
她特意让郑滢帮忙煮碗姜水,接下来还有东西要拍,得预防感冒。
郑滢在外面盯着锅,和她大声聊天:“明天跨年,后天是元旦了姐。”
江雪荷在里面笑:“元旦法定假期三天呢,要不要放你三天假回家一趟?”
郑滢在外面使劲摇头:“你还拍着戏呢我怎么回去?”
“又不要紧。”江雪荷说,“这几天戏份不多,赵导本来应该就是要给大家半天半天的放假,杀青宴都叫人去订了。”
郑滢还是摇头,义正词严:“不行,我要履行我作为助理的光荣职责!”
她悄悄地贴到浴室门边:“不过……姐,你给不给我加班费?”
江雪荷有时候觉得自家助理确实对标的不是白寄凊家的金牌许助,
而是白糖爽。
“放心,过年还会给你封个大红包!”
郑滢心满意足地挪到锅边搅着姜汤:“这戏拍完和寄凊姐就不联系了吧?”
江雪荷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事:“我连人家微信都没有,人家微博都不关注我,联哪门子系?”
不过郑滢还是心里有点犯嘀咕,甚至怀疑白寄凊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现在对江雪荷的滤镜颇有些类似对自家孩子。别人要她帮忙送烧饼,说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我孩子呀。
郑滢想自己绝对二话不说,把烧饼给她最漂亮的老板江雪荷。
江雪荷则是听都不敢听她这些胡言乱语,再次强调:“你真的不要提这些有的没的了,姜汤别煮干了,赶紧盛出来!”
一边说,一边她自己穿好浴衣走出来,接过郑滢手里的勺子盛了一小碗。
这姜汤是她教郑滢做的,用生姜和葱白煮,没加任何红糖或者其他调料,主要也是懒得买了。
她刚坐到沙发上舀起一勺,就听见有人敲门。
郑滢跑过去开门一看,是许听南,手上端了个精美的白瓷小碗:“姐姐要我来给雪荷姐的,红糖姜汤,还加了小圆子。”
她说完,发现郑滢呆若木鸡,手里还握着个刷到一半的搅姜汤的大勺子-
江雪荷盛情难却,接下了许听南送来的姜汤,因为没有白寄凊的微信,不忘告诉许听南替她向自家姐姐说声谢谢。
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微信的,江雪荷心想,也只有自己这样遇到白寄凊那样的才能达成了吧。
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挑起话头开口要,白寄凊则是根本不在乎有没有。
第二天下午才开工,片场氛围很是轻松,等到天擦了黑,白寄凊神神秘秘地跑过来:“江姐,今天是跨年夜呢。”
江雪荷这人没什么仪式感,不过她也相当配合:“是呀。”
白寄凊就笑盈盈地从怀里掏出一小盒东西来,江雪荷定睛一看,居然是盒仙女棒。
她本意真不想驳白寄凊的兴致,不过忍不住说:“这个不会违反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定吗?”
没想到白寄凊高高兴兴的:“所以要偷偷摸摸的啊。”
今天依然是远郊的一些补拍戏份,白寄凊拽住江雪荷,往片场的大灯辐射范围外跑了几步,直到她俩都浅浅地融进了一片黑暗里才停下。
白寄凊身上有种很可贵的孩子气,并不因为她们今年已经三十好几了,就放弃这些简单快乐的生活情趣。
江雪荷也笑了,她心里甜滋滋的,意外感觉这一切很有意思:“现在就点吗?”
白寄凊摇了摇头,这时候纯白色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一点,显然是不够美。
郊外的冷空气很清新,冰凌凌的月光浇在她脸上,却熔铸出了很昳艳的一个美人。她搂着那盒仙女棒,冻得微微发抖,眼睛还是很亮,含笑望着江雪荷。
“我很久没放过烟花了。”江雪荷主动说。
“我每年都放。”白寄凊又观察了一下月亮,“有禁令之后不能在花园里放了,以前会买很多大礼花,炸到空中的时候特别漂亮。”
她晃了晃仙女棒:“现在只能偷偷放这种了。”
“诶。”她忽然叫了一声,把在手里攥的温热的打火机递给江雪荷。
两人面对面站着,她手里举着一根仙女棒,叮的一声轻响,江雪荷把火机打燃,一簇小小的焰火在她们中间升腾起来。
火线闪烁,像一支蓬蓬跳动的小蒲公英,映亮了彼此的脸孔。
“如果有人拍照就好了。”白寄凊说,“月亮完全出来了,效果特别好。”
江雪荷不置可否,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根小小的,易逝的冷烟花,将这一刻记录在自己心里。
她忽然想到,自己活了三十四年,才第一次点燃一根仙女棒。
“喜欢吗?”白寄凊问她,这根燃尽了,她甩了甩灰,仍然是很高兴。
江雪荷禁不住有点怅然若失:“喜欢,很漂亮,就是燃的太快了。”
“好看的东西就是这样嘛。”白寄凊理所当然地说,“你见过有漂亮的东西能长久的吗?”
昙花一现,烟花易冷。哪里有那样的东西呢?
见江雪荷不说话,白寄凊却嫣然一笑:“其实是有的,那就是漂亮女人的爱。”
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唯独换男友如换衣服的白寄凊没有这个资格!
江雪荷忍住腹诽,半开玩笑地说:“我不太信。”
白寄凊当然知道江雪荷在暗示自己,不过她很聪明的调转了矛头:“江姐对自己没信心吗?”
江雪荷不接她话茬,只是微笑。
月光洒下来,轻微地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在一片柔顺的静谧下,白寄凊叮叮地打响了几次火机,冷不丁地问她:“江姐,你讨厌我,对吧。”
她以为江雪荷会匆匆否认,或是怎样,没想到江雪荷认真地想了想:“不是讨厌。”
“是嫉妒。”
白寄凊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勉强开口:“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如果在其他情况下,她一定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但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这样含糊过去。
江雪荷侧过脸,隐隐地笑了:“你觉得很惊讶吗?”
她向来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也知道与人交往最避讳交浅言深,可今天月光这么好,还有小小的美丽烟火,让她很难讲出违心的话来。
况且她也不多说,又沉默地望向月明星稀的天空。
“也不是惊讶……”白寄凊说,她扳过江雪荷的肩膀,“咱俩说话呢,你得看着我。”
江雪荷就配合地转过身来看着她。白寄凊一恍惚,感觉看到的还是那个江师姐,她们没说过一句话,相隔过最近的距离是十五米,现在江雪荷近在咫尺的站在她眼前,她却觉得这人仿佛从未改变过。
“你没动过刀吧?”白寄凊没头没脑地问。
“没有。”江雪荷挺耐心地回答,“吃饭的家伙什,怎么敢动。”
为了跟上现代女明星的节奏,她一个月能做两次医美,但刀子是万万不敢动的,再不好看也比做不好表情丢工作强。
“怎么感觉你都没有变老。”白寄凊说。
江雪荷惊讶地说:“是你完全没有变化吧,一点痕迹都没有。”
白寄凊很受用:“嗯……”她又绕回到原来那个话题,“你说说,为什么嫉妒我?”
江雪荷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恶趣味,端正的脸上不起一点波澜:“还需要说吗,感觉你心里清楚的很。”
“当然嫉妒我的人有很多。”白寄凊一本正经,原本肃静的气氛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亲昵,“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听听你的理由的。”
她原本以为江雪荷要么坚持闭口不言,要么真的说出一二三四来,没想到她抿了抿唇,说道:“虽然我们大学时候并不认识,可我看过你们新生入学表演,排了《思凡》那个话剧,你都还没怎么学过表演,居然已经知道该怎么演了。”
那是自己第一次表演,到现在台词还记得清清楚楚:“从今后,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年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般若波罗!”时隔多年,她说起来依然语气刚烈,铿锵有力。
江雪荷向她一笑:“你就记住这句台词啦?”
白寄凊不以为然:“我还记得好多呢,开头的昔日有个白莲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借问灵山多少路,十万八千有余零我也全记得。”
江雪荷还是笑:“我知道的,你肯定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这话意蕴万千,江雪荷说出来,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这个世界是没有公平可言的,白寄凊长得够美,家境够好,就连演戏也是够有天赋,即便如此,她也是有靠自己的努力走到现在的。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好像要收工了。”江雪荷望了一眼片场,人声遥遥地传过来,应该是在收拾器械。
她们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有二十分钟,“走吧。”江雪荷说。
白寄凊不动,问她:“那你现在还嫉妒我吗?”
江雪荷没办法,只好这样陪她站着:“不嫉妒了。”
“为什么?”白寄凊追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离得远的时候难免嫉妒,共事了这两三个月,也就没有必要去嫉妒了。”江雪荷把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实在感觉她们不该再说下去了。
“怎么,难道是我让你幻灭了?”白寄凊却好像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不依不饶。
“不是。”江雪荷说,“这都不是一回事。是因为和你共事之后,觉得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所以才没必要嫉妒。”
白寄凊眨了眨眼,乌黑的睫毛在月光下大大的一忽闪:“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把我当朋友了。”
“那是自然。”江雪荷看了一眼片场的方向,迫切希望郑滢来拯救自己,“虽然但是,朋友之间不也存在嫉妒吗?真正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你很好,很优秀。”
白寄凊舔了舔嘴唇,心里说不出的甜蜜:“你现在是这样看我的?”
江雪荷点了点头。
她是觉得白寄凊人其实还不错——性格有点小缺陷是另一码事。
“白寄凊!江雪荷!”赵霜浓操着扩音器喊,“你俩跑哪去了!”
江雪荷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就要往回走,白寄凊把她给拉住了,她怀里还有一小把仙女棒:“放完再走吧,要不然没机会了。”
说着,她就要用火机全部点燃。
江雪荷忙拿过来一半:“这样不安全,分着点。”
三四根仙女棒组在一起的火花已经相当明亮,两团小小的、美丽的火焰在她们面前跳动。
“好啊你俩!”赵霜浓在扩音器里很惊奇,“违规燃放烟花爆竹,你俩在干什么!”
白寄凊理都不理她,只望着江雪荷神情专注的侧脸,真素净,真秀丽,表情总是轻轻的,很温婉柔和的一个女人。
也真可惜,她不是自己的文警官,不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
最后一丝火花也消失了,江雪荷要往片场走,看白寄凊还是不挪步,打趣道:“又不是上学,这是下学,怎么还不愿意回去?”
白寄凊笑吟吟的:“因为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她凑到江雪荷耳畔,轻声说:“江姐,其实我也嫉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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